淮左名都,竹西佳處。
說的就是揚州瞭。
自李唐來,揚州繁盛千年,如今依舊保持著她的繁榮,市區裡是高樓遍地,車水馬龍;入夜之後,更是春風十裡,燈火不休。
這裡是顧青檀出生和長大的地方。
他在這裡生活瞭二十三年,從未出過遠門,大學也是在本地的第一高校念完,畢業後就在母親的公司工作。
熟悉的環境、熟悉的飲食、熟悉的社交圈子,揚州的一切對於他來說,簡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瞭。
上午十點左右,顧青檀一個人驅車來到瞭曲江商業中心,抬頭望去,眼前便是顧氏集團的揚州總部大廈,巍巍然猶如通天高塔。
他傢那位冷艷的母上大人,顧蘭芝,平時就在大廈最高的地方辦公,俯瞰著整座城市。
顧青檀曾經也模仿她的樣子,站在總裁辦公室的落地窗前,凝視著外面的一派繁華。
心中作何感想?
隻能說置身塵埃裡與站在山巔處所看到的風景,確實會不一樣。
身居高位,不勝其寒。
顧蘭芝卻已經在首富的位置上穩坐瞭十幾年,在全國范圍也屬於金字塔頂尖級別的富豪。
顧氏集團的業務涉足的領域很廣,不僅有酒店、遊樂園、商場、影院等傳統服務業,也有新興的互聯網行業,以及各種各樣的金融投資。
近年來,投資所帶來的收益已經隱隱成為瞭公司的主要利潤來源。
這一切都是多虧瞭有顧蘭芝這位優秀掌舵手,在她的操縱下,顧氏集團這艘巨輪正遵循著既定的航線穩步前行。
不過,這個位置看似風光無限,實則是腹背受敵。
其實有不少人出於內心深處某種陰暗的想法,想看著她從雲端跌落凡塵的樣子。
即便是合作夥伴,暗地裡心懷鬼胎的人也不在少數。
而她本人也有著“急流勇退”的想法,退休的念頭一直縈繞於心。
等到她退休之後,顧氏這份偌大的傢業,想來也是輪不到顧青檀來繼承的。
原因有二:
其一,顧青檀並非她親生,而是被她從小收養的孤兒。
根據法律規定,被扶助的孤兒是不享有繼承權的;
其二,他本人也志不在此,對這方面毫無追求。
反正傢裡面還有一位比他優秀得多的姐姐——顧幽篁可堪重任,他摸魚一點也情有可原吧?
這次顧蘭芝叫兒子來公司,就是為瞭決定他的未來究竟何去何從?
無論未來的風往何處吹拂,顧青檀覺得自己都可以接受。
以前在他最脆弱無助的時候,是母親從天而降,收養瞭他。自那以後,他在世上就多瞭兩個沒有血緣關系的親人。
不是血親,卻勝似血親。
母親待他既不嚴厲也不苛刻,隻是把他和姐姐一視同仁,都當成自己的孩子來要求。
在顧蘭芝的悉心培養下,顧幽篁和顧青檀姐弟倆都成為瞭珠玉一般的人物。
像她那樣的母親,又怎麼會害自己的兒子呢?
他笑瞭笑,伸出手推開公司潔凈的玻璃旋轉門,邁著緩慢而堅定地步伐,向著前臺的方向走去。
總公司的前臺是兩個貌美如花的小姐姐。
林柔,陳蕓。
顧青檀在心裡默念道。
林柔是一位個子矮矮的可愛女生,大學剛畢業沒多久。
至於陳蕓,她則是職場老人瞭,不久前剛跟相戀多年的男朋友結瞭婚,顧青檀還禮貌性地隨瞭份子錢。
前臺其實一共有六個人,全部是姿色出眾的漂亮女生,都說前臺就是一傢公司的形象與門面,這話也不無道理。
她們每個人的名字顧青檀都記得。
不僅如此,他甚至可以不假思索地叫出公司裡所有人的名字來。
聽起來像天方夜譚,但事實的確如此。
世上的人和事,他並不需要刻意去記,就會牢牢記住。
過目不忘,是他天生的才能。
即使是生活中的瑣碎小事,包括母親和姐姐的喜惡,他都瞭然於心。
比如,母親早上喜歡吃傳統的中式早餐,尤其喜歡喝現磨原味豆漿,討厭留學時吃膩瞭的美式料理,此外,她還喜歡熱茶討厭咖啡;至於姐姐,她最喜歡聞蘋果的芳香,但是很卻討厭吃蘋果,所以最後都會切成小塊喂給他吃……
他心想,母親現在一定在工作,姐姐她在做什麼呢?
前臺小姐林柔抬頭看見顧青檀來瞭,俏麗的臉龐上立刻浮現出瞭甜美的笑容,似乎有一絲與接待別人時不同的意味在裡面。
“早上好呀,顧秘書。”
顧青檀在公司的職位是總裁秘書,而姐姐顧幽篁的職位則是總裁助理。
秘書和助理,姐弟倆的工作內容最大的不同就在於,顧青檀作為秘書需要幫母親她處理許多瑣碎的事務,比如端茶倒水,或者臨時充當一下司機之類的,相應的,跟姐姐比起來,他陪母親顧蘭芝的時間也更長一些。
聽到林柔的問候,顧青檀回以微笑,“上午好。”
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笑意盈盈的男子,一時之間,林柔竟然微微有些失神,呆愣愣地望著他。
見狀,顧青檀輕咳瞭一聲,問道,“顧總現在應該在辦公室吧?”
“啊?什麼?”
林柔這才回過神來,慌忙之中,一時沒有聽清楚。
旁邊的陳蕓立刻接過話來,“在的!顧總吩咐過,您來瞭可以直接上去找她。”
顧青檀輕輕頷首,禮貌地說聲再見,然後轉身就往電梯間的方向去瞭。
等他走後,一旁的陳蕓抬手輕輕點瞭一下林柔的額頭,“小林,上班呢,突然發什麼花癡!”
林柔微紅著小臉辯解道:“可是,蕓姐,你不覺得顧秘書他長得真的很帥嘛,尤其是剛才微笑起來的樣子,簡直太犯規瞭……而且,而且你看呀,他年紀輕輕就當上瞭總秘,開的車子也是邁巴赫……這,這簡直就是言情小說裡的男主角模板嘛!”
“哼。”陳蕓撇撇嘴,“小林,我可事先告訴你哦,那輛車是公司的,隻是分配給他用而已……”
她以過來人的口吻勸道,“男人光是長得帥有什麼用,又不能當飯吃……我可是聽說瞭,他負責的那個房地產投資項目出瞭紕漏,開發商卷款跑路瞭,他可能馬上就要被公司給開除瞭……”
林柔一愣,馬上急道,“怎麼這樣!”人傢好不容易心動一次。
陳蕓奇道,“你急什麼?”
“……不,沒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林柔突然感覺顧秘書他在自己心裡似乎也沒那麼帥瞭。
因為已經過瞭上班的高峰時間,經常人滿為患的電梯間也空閑瞭下來。
裡面隻有顧青檀一個人。
他伸出手按上21樓,電梯開始緩緩上升。
在此期間,顧青檀望著鏡面中的自己還算是容貌清秀的倒影,有些走神。
說起來,自己的長相,跟母親一點都不像。
反倒是跟已經去世多年的養父很像,尤其是那雙眼睛,簡直如出一轍,溫和而有力,謙卑而內斂。
不得不說這是一種奇妙的緣分。
話雖如此,其實顧青檀也沒有見過養父本人,跟他不熟,隻是曾經見過照片罷瞭。
電梯到瞭6樓的時候,忽然停瞭下來。
門緩緩打開,一個面容姣好的女子走瞭進來,隻見她那曲線玲瓏的身段包裹在光鮮亮麗職業裝下,胸前高聳的雪峰將白襯衫頂得高高鼓起,胸前的工牌上用宋體寫著“市場營銷部-夏望舒”幾個字,下半身的裝扮則是合體的包臀裙搭配著黑色絲襪,一雙纖細修長的玉腿站得筆直,看起來就非常幹練,很有職場氣質。
值得註意的是,她的腳上踩著一雙華倫天奴的經典款的黑色高跟鞋。
那雙鞋屬於高檔奢侈品,價格要比她全身的制服加起來都要昂貴許多,因此顯得格格不入,簡直就像是灰姑娘穿著水晶鞋。
這其實也不難猜,想來是心儀的王子殿下送給她的禮物。
見顧青檀直勾勾的盯著自己,夏望舒的臉色瞬間變得微紅起來,芳心暗喜,以為前男友果然還是忘不瞭自己。
但實際上,這隻是一個美妙的誤會。
顧青檀剛才其實隻是在窺鏡自視而已,沒反應過來會突然有人進來,不過也算歪打正著瞭。
他確實心裡有她。
兩人對視,顧青檀率先挪開瞭視線。
總覺得她好像更有女人味瞭。
顧青檀忍不住輕咳瞭一聲,接著開口問道,“望舒,你要去幾樓?”
“啊?”夏望舒的俏臉上很明顯流露出一絲慌亂的神情。
怎麼突然襲擊,人傢都還沒準備好呢……早知道去廁所的時候,順便補一下妝就好瞭。
她眼神避瞭一下,下意識撩瞭一下耳邊的碎發,小聲答道,“19樓……謝謝……”
顧青檀很客氣的對她說道,“不用客氣。”
接下來,兩個人都不說話瞭,氣氛突然變得極其安靜起來。
電梯裡隻有兩個人的時候最為難熬,尤其是這兩人之間還有著人面桃花的情感糾葛,這下就更尷尬瞭。
要知道,不久之前,他們倆還是一對恩愛的情侶,牽著手一起徜徉在煙花三月的揚州雨巷。
分手之後,兩人還能“碰巧”在同一傢公司上班,不得不說,顧青檀真的做瞭許多不為人知的努力。
男人喜歡上一個女人的時候,即使不方便打擾或者說聯系她,但還是在不遠不近的地方,默默地關註她的一切。
他會關註她的朋友圈動態,關註她有沒有交新的男朋友,或者有沒有遇到什麼難過不開心的事?
她一向樂觀,即使分手的時候,也沒見她流幾滴淚。
“近來可好?”顧青檀忽然搭話。
“嗯,我很好。”
除瞭你不在我身邊瞭之外,一切很都好。
“那……你呢,最近過得怎麼樣?”
顧青檀輕聲道,“我也很好。”
“是嗎,那就好。”她感覺像是松瞭口氣。
兩個人之間的對話,就像是“How are you?”以及“I'm fine.Thank you.”一樣客套,毫無營養。
夏望舒想要改變現狀,於是鼓足勇氣,下定瞭決心。
“那個,我最近聽到一些傳聞,嗯,是關於你的,她們說,你前段時間讓公司虧損瞭將近一個億,是真的嗎?應該是假的吧?”
夏望舒的聲音越來越低,“怎麼可能會那麼多……”
那麼多錢,她一輩子都賺不到。
“不是,那不是傳聞。”他頓瞭頓,接著自嘲道,“那個投資項目,確實是我看走眼瞭。”
“那公司打算怎麼處理?”
顧青檀笑笑,“我可能要被炒魷魚瞭吧。”
聞言,夏望舒瞬間愣住瞭。
“可是那根本就不是你的錯!”
他認真道,“總該有人為此負責。”
這下子,她真的不知道說什麼好瞭,而且莫名有些生氣。
顧青檀!
你這人真的是!難道這就是你口中所謂的“我也很好”嘛?
難道在我面前,你還需要逞強嗎?
有些人在分手之後,最見不得前任過得比自己好,但夏望舒和顧青檀顯然都不是這種人。
說到底,兩人之間並沒有什麼不可調和的矛盾。
細究起來,當初他們也隻是因為對婚姻的未來規劃不同,才會選擇和平分手。
這對笨蛋情侶,連互刪都舍不得,嘴上說著“分手之後還能做好朋友”的傻話,自欺又欺人。
對於分手這件事,夏望舒也曾後悔過不止一次,經常會於深夜時分,一個人在出租屋裡默默流淚,十分想念男友溫柔的懷抱和親吻。
雖然,他依舊親昵地叫她“望舒”,她還是穿著他送的絲襪和高跟鞋,兩人之間很明顯是餘情未瞭。但是,兩人現在名義上的關系隻能算是“大學同學”,或者說更進步的“好朋友”,僅限於此。
這就導致夏望舒此刻想要開口安慰一下顧青檀,卻又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麼身份、說什麼樣的話,於是隻能低垂著眼簾,保持沉默,反倒像是她做錯瞭什麼事似的。
看似風平浪靜表面下隱藏著怎樣的波詭雲譎,隻有她自己知道。
這時,顧青檀忽然開口提醒她,“望舒,到瞭。”
夏望舒回過神來,下意識點點頭,卻又忍不住輕聲嘆氣。
臨走之前,她神色復雜地回望瞭他一眼,嘴唇動瞭動,欲言又止。
但她終究還是什麼也沒有說。
顧青檀從她的眼神中看到瞭太多復雜的情緒,心裡很不是滋味……甚至他覺得此刻隻要他先服軟,然後再肉麻地喊她一聲“老婆~”,她就會回到自己身邊,就像是兩人從未分開那樣,毫無芥蒂。
但他也始終沒有開口。
因為這樣做沒有意義。
責任對於一個男人來說,並不是什麼虛無縹緲的東西。
顧青檀覺得,喜歡一個人,就一定要跟她結婚,然後白頭偕老。
但他卻無法跟她結婚。
以前做不到,現在依舊不能。
他的婚姻大事的確是身不由己,他說瞭完全不算,母親說瞭才算。
顧蘭芝一直想讓自傢兒子跟一個他自己喜歡的、門當戶對的富傢女結婚,至少精神上和物質上都要跟他差不多對等才行,樸素的想法卻帶著幾分不近人情。
隻有這樣顧蘭芝才能放心,居安思危,她覺得這樣一來,即使以後顧傢敗落瞭,兒子依舊能靠著妻子蔭庇活得很好,過他的閑散富貴日子。
巴別塔不是一日建成的,卻能在一日之內倒塌。
這種莫名其妙的擔憂,顧蘭芝從來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
顧青檀不知道內情,還以為母親單純是看不上望舒,以為像她那樣隻有幾分姿色、普通人傢的女孩,根本入不瞭母親的法眼。
所以他一直對望舒心存愧疚。
驕傲對於女孩子來說,也並不是什麼可有可無的東西。
望舒的傢裡人那邊一直著急抱孫子,催她趕快嫁人,她也不可能一直頂住壓力,就這樣無名無分的等著自己。
顧青檀覺得這種現狀急需改變,以更溫和的某種方式。
他從來不會像姐姐那樣去忤逆母親,他也沒有資格任性。
前女友離開之後,顧青檀一個人來到總裁辦公室門口,輕輕敲瞭敲門。
“顧總,是我,顧青檀。”
“進。”清冷的女聲從裡面傳出來。
顧青檀推門而入,隻見辦公室的裝潢非常大氣,空間也是非常寬敞,分別設有辦公區和接待區。
他記得母親曾經對他說過,寬敞的辦公室,會給客戶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
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之後才能方便繼續談合作。
接待區的紅木茶幾和真皮沙發,顯然就是專門為此準備的。
沙發周圍除去擺放地錯落有致的許多綠植,還有不少中西方的藝術品作為裝飾,從中國古代的山水墨畫到充滿科技感後現代雕塑,簡直稱得上包羅萬象。
顧蘭芝有輕微的收藏癖。
她本人雖然對收藏藝術品沒有什麼特殊的喜好,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系統和講究,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她喜歡上的收藏品就一定要買到手才行,莫名有些執著,如果買不到就會少見地生悶氣。
顧青檀覺得,母親在這方面的占有欲,竟然有點可愛。
張岱曾雲,人無癖,不可與之交,以其無深情也。
這是很簡單的一個道理,一個對外物都不會傾註任何感情的人,你又怎麼能指望她對人就會一往情深呢?
此時,顧蘭芝正坐在一張寬大的辦公桌後面,低頭翻閱著各種文件,一頭齊肩黑色的短發,燙成微卷的弧度,看起來十分優雅大方,嫵媚傾城的臉龐上表情卻十分認真,讓人不由得有一種的肅穆感。
顧青檀走上前,站在她身邊,也不說話,靜靜凝視著她的側顏,那一瞬間,他由衷覺得母親生得好美,越看越耐看。
不光是這副容顏,她身上的氣質也是十分出挑,就算混在人群中也不會泯滅絲毫,是那種從內而外散發出的冰冷貴氣。
母親習慣瞭在人前面無表情、不茍言笑,因此任何人見瞭都覺得高貴冷艷。
她的皮膚光滑而細膩,因此穿上裁剪合體的黑色西服搭配白襯衫之後,在強烈的對比之下,就會給人一種非常凌厲的感覺,身上散發出的氣場簡直像一位令人望而卻步的女皇陛下。
與之相對的,她對傢人表現的溫柔就顯得愈發動人心弦。
顧蘭芝她鐘愛黑白兩色,穿制服也是非黑即白,像是太極的陰陽兩儀,但是她穿白色衣服的時候就比穿黑色衣服,在氣質上要婉約柔媚許多。
順帶一提,平時在她的身上也很少看到任何首飾。
或許在她心裡,那些東西說到底不過是浮華的裝飾品罷瞭。
顧青檀一直是非常欽慕母親的。
他對她的愛意無關欲念,隻是一種源自內心的真情實感。
我愛她,因為她是我的母親,是這個世界上最疼我愛我的人,所以我敬愛她,也會像她疼愛我那樣。
周圍沒有外人,他喊瞭一聲“媽”。
顧蘭芝聽到兒子叫自己,緩緩抬起頭來,面無表情地看瞭一眼自傢兒子,神色瞬間溫和瞭不少,猶如冰雪初融。
她淡淡笑道,“來瞭,先坐一會,等我處理完手頭上這份文件。”
“好。”
顧青檀並沒有坐下,而是繞著辦公室踱步,走瞭一圈,最後到窗邊拿起瞭噴壺,開始熟練地給綠植澆水。
這也是平時秘書的工作之一。
整面的落地窗和單向玻璃很好的結合在一起,在光線的照耀下,綠葉之上,晶瑩的水珠燁燁生輝,襯托得植物們愈發美麗,嬌貴,芬芳。
聽到動靜,顧蘭芝忽然放下瞭手裡的工作,扭頭瞥瞭那邊一眼。
她一種用似乎不屬於母親的溫柔目光,時而看著翠綠的蘭花,時而看著兒子,旋即用若無其事的語氣跟他閑聊。
“有一盆蘭花葉子枯黃瞭,你看看是怎麼回事。”
聞言,顧青檀一愣。
相對於其他花卉而言,蘭花的確要更嬌貴難養些,難養就難在蘭花的根系對水分比較敏感,很容易被“旱死”或“澇死”。
他當即拿起花鏟翻瞭一下土,卻發現那盆蘭花的根系幾乎全都腐爛瞭。
很顯然是“某人”澆水過多瞭。
即使是像母親這樣完美的女人,也會有不擅長的事情呢。
於是顧青檀耐心地用花剪清理著爛根,試圖搶救一下,忽然有感而發。
“根都爛透瞭,花葉又怎麼能長久呢?”
不遠處,靠在椅子上的顧蘭芝當即會意,“你這是話裡有話?所以,這就是你的回答?”
他輕聲道,“隻是在說蘭花罷瞭。”
顧蘭芝從老板椅上站起身,她的身姿高挑絕倫,上半身精致的黑色西服外套往下是一雙被黑色西服裙裝包裹著的渾圓玉腿,同時搭配的是一雙超薄的淺灰色絲襪和純黑色高跟鞋,並不是為瞭穿給誰看,或者取悅誰,隻是喜歡絲襪的溫柔包裹感,還有穿著高跟鞋居高臨下的優越感。
她不願抬起頭仰望別人,尤其是已經比長得比她還高的寶貝兒子。
顧蘭芝搖曳著生姿的步態,“噠噠噠”地走到兒子身後不遠的地方,抱著手臂,凝望著他的背影,朱唇輕啟,“你方姨對你的處理意見是‘直接開除算瞭’,我還沒同意。”
“我沒意見。”顧青檀頭也不回。
“怎麼,不高興瞭?”
“沒有。”
顧蘭芝似笑非笑,“既然這麼不甘心,為什麼不肯讓我幫你報仇?”
他放下花鏟,輕嘆一聲,“因為沒這個必要。”
又不是小孩子瞭,技不如人,打不過就要叫傢長,說起來實在是很丟人。
顧蘭芝側過頭來,拂動瞭一下耳邊垂下來的微卷發絲。
自傢兒子自己知道,從小從來不肯跟她索要什麼,哪怕是一些合情合理的很小很小的要求。
小孩子哪需要這麼懂事,懂事得讓人心疼。
她冷笑道,“可是有人不要臉,欺負我的兒子,難道還想讓我袖手旁觀嗎?”
商業競爭本就是你死我活,把對手弄垮自己就能成事。
被人算計自然也是無可厚非,根本談不上欺負。
母親這話言重瞭。
顧青檀轉過身來,望著母親,輕聲道,“媽,您替我把那個爛尾樓的項目接手瞭,這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瞭,我替那些買房的人向您道聲謝,畢竟是辛辛苦苦半輩子才買的房子……”
這才是那一個億資金的真正用途。
顧蘭芝挑瞭挑眉,“先不說他們,隻說你的事情。”
“我的事有什麼好說的呢?歸根結底,是我太年輕瞭,不關別人的事。也許方姨她是對的,這裡本就不適合我……”
顧蘭芝秀眉微蹙,“那你說,什麼地方適合你?恒昌百貨大樓?還是臨江影城?你想的話,都可以安排你去當負責人……”
她刻意加重瞭語氣,“反正憑你的能力也足夠瞭!”
顧青檀請求道,“媽,我想出去走走,可以嗎?”
顧蘭芝的心湖泛起瞭一絲波瀾,隨即很快恢復瞭平靜。
這似乎是兒子第一次反抗自己的安排。
人生還真是短促,以前他還是一個小男孩的時候,距離現在才過去瞭幾年呢?
不過這樣也好,她覺得自己應該為兒子遲來的叛逆期而感到高興,卻難免又感到有些寂寞——兒子不來公司上班瞭,以後大概不能經常見到他瞭。
顧蘭芝心中也不糾結,人生來註定要受自由之苦。
於是她首肯道,“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離開瞭公司也未必是一件壞事,就當是給自己放個假,一會你可以直接去你方姨找辦離職。剩下的的事情,我來解決。”
說完,她向他招招手,語氣溫和,“過來,青檀。”
顧青檀輕輕拍掉手上的塵土,溫順的走過去。
她伸出柔荑,體貼的幫兒子調整瞭一下領帶,叮囑道,“一會兒去見你方姨的時候,絕對不許垂頭喪氣的。”
“嗯,我不會的。”
“沒什麼事,就早點回傢,我晚上就回傢瞭。”
“好,等您回來一起吃飯,到時候讓靜姨做些您愛吃的。”
她笑著微微頷首,“好瞭,要說的就這些,去吧。”
顧青檀像是忽然想起來瞭什麼,“我的那些東西,就不帶回去瞭,都留給您。”
“嗯,我幫你收著。”
即將離開母親辦公室走到門口的時候,顧青檀忽然想起瞭一句李白的詩句。
倒不是那句狂放不羈的“仰天大笑出門去”,而是那句恬淡的“且放白鹿青崖間”。
別君去兮何時還?
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
他忽然覺得自己就是那頭鹿,遲早是要被捉回來的,永遠逃不出母親的手掌心。
……
總部大樓的17層,便是人力資源管理部的所在。
因為是被解雇,離職手續也很簡單,隻需要顧青檀填好辭職申請書,然後找主管方艷青簽字即可。
方艷青跟顧蘭芝兩人之間私交很好,也是公司裡少數幾個知道顧青檀真實身份的人。
說起來,方艷青也已經在顧氏集團工作將近十年瞭,從分公司到總部,從文員到經理,一步步升遷上來,不得不稱贊上她一句“能力出眾”。
她今年已經快四十歲瞭,但仍舊沒有結婚的打算,比起婚姻,她更渴望實現自我價值。
在旁人看來,她已經完全被資本傢“洗腦”瞭。
不過話說回來,像她這樣的女強人,也根本不需要男人為她遮風擋雨。
來到人事部,顧青檀先是向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婦打聲招呼。
“戚姐,你們傢方總在辦公室裡嗎?”
“當然在,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方總她是個工作狂……”
兩人又簡單閑聊瞭幾句,隨後顧青檀便向她道別。
“我還有事,以後再聊。”
“那你先忙。”
隨後顧青檀就來到主管辦公室門前,敲門進去,看到方姨她就坐在窗邊的辦公桌那裡用電腦辦公。
今天她的身上穿著一套深灰色的職業裝,與光鮮亮麗無關。
雖然整體色調看上去比較單一,顯得有些老氣,但是方艷青本人卻覺得這套衣服穿著很合身、很舒服。
已經過瞭花枝招展的年紀,比起美麗,她更在意舒適性。
顧青檀走到她對面,開門見山,“方總,這是我的辭職報告,請您過目。”
方艷青伸手接過來,沒接話,反而緊盯瞭他一會兒。
她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犀利的眼神透過鏡片直視著顧青檀,目光裡充滿瞭審視的意味,令他如芒刺在背。
顧青檀小聲道,“您這麼看著我幹嘛?”
片刻之後,方艷青自然的將眼神移開,低頭審視表格,隨後伸出玉指,在表格上指點瞭幾處,“這裡,還有這裡,格式都不對,拿回去重新填……還有,這裡,難道留著我給你填嗎?”
顧青檀有些驚訝,“呃……”
走個流程而已,您有必要這麼較真嗎?
母親都放他走瞭,沒想到方姨這樣還要變著法卡他,話說不是她主張要開除自己的嗎?
明明隻需要在上面簽個字就好瞭,真搞不懂方姨為什麼會對自己有這麼大的敵意。
難不成是因為她知道自己曾經在私下裡揶揄過她,又或者是因為自己當初壓根就沒經過選拔考試就進瞭公司,在她心裡面,自己始終就是個關系戶?
念及於此,顧青檀誠懇道,“我之前確實有做的不妥的地方,如果您是因為這個生氣,那我向您道歉,對不起。現在我也要走瞭,您就當是好聚好散,寬宏大量原諒我吧。”
方艷青不置可否,她在意的當然不是那點微末小事。
之所以對顧青檀沒什麼好臉色,是因為她覺得,他這張臉很難不讓人回憶起往事前塵。
簡直是陰魂不散!
也不知道蘭芝她每天對著這張臉,究竟是什麼心情……
就算是她心裡已經放下瞭那些死去的回憶,方艷青換位想一想都覺得心疼死瞭。
哼,男人壓根就沒一個好東西。
“你是說我在公報私仇?”方艷青冷笑一聲,“真是笑死人瞭。”
她在公司勤勤懇懇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幹過任何以權.謀私的事情。
以為誰都跟他一樣嗎?整天遊手好閑,懶懶散散沒個正形。
知道方姨她對公司勞苦功高,顧青檀也不想因為這點事情跟她吵架,畢竟她也算是自己的長輩。
三十六計走為上,“我改天再來……”
“你給我站住!”
方艷青美目含嗔,“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公司是你傢開的啊!”
這句話說完之後,兩個人都愣住瞭。
顧青檀瞬間反應過來,好像還真是他傢開的……
他有點想笑,卻又礙於方姨的顏面,不敢笑。
方艷青沒好氣瞪瞭他一眼,深吸瞭一口氣,甚至覺得胸口隱隱有些發悶。
“到底想讓我怎麼樣,您直說吧。”
顧青檀的臉上露出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
聽到他給自己臺階下,方艷青的語氣也稍加緩和,“做事情要有始有終,這點道理不需要我教你吧?”
她訓他的語氣像極瞭長輩訓孩子。
顧青檀無話可說,隻能敷衍道,“啊對對對。”
方艷青卻被他略顯輕浮的態度氣得牙根癢癢,隨手指瞭指一邊的真皮沙發和玻璃茶幾,微怒道,“去那裡好好寫,認真一點。”
顧青檀眼神中透露著無奈,難得沖她小聲抱怨瞭一句。
“您怎麼跟我高中教導主任一模一樣……”
這讓方艷青本就嚴肅的臉色頓時色變。
你這傢夥這真的不是故意來氣我的嗎?
她頓時柳眉倒豎,冷笑一聲,“我要是教導主任,要做第一件事就是開除你!”說完之後就不再搭理他。
顧青檀也隻得返工,隨手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來一支鋼筆龍飛鳳舞地書寫起來。
辦公室裡,鋼筆書寫的沙沙聲和敲擊鍵盤的噼啪聲交織在一起。
方艷青既不跟他說話,也去不看他,隻是忙於自己的工作,唯有顧青檀不時掩著嘴輕咳兩聲,弄出噪音。
她略微有些在意,起初以為他是故意的,後來卻發現不是,轉而有些擔心他的健康狀況,嘴上卻沒有絲毫關心。
她淡淡道,“嗓子不舒服就去喝水,這麼大的一個人瞭,還需要我教你?”
顧青檀笑瞭笑,從善如流的站起身,找出一隻一次性紙杯去飲水機邊接上一杯水,喝瞭兩口,發癢的喉嚨頓時舒服瞭很多。
他知道,方姨剛才那話是在關心自己,隻是這種關心的方式也真夠特別的。
不瞭解她的人,還以為她是覺得煩瞭呢。
現在想想,方姨她平時對別人也總是一副吹毛求疵的樣子,大傢私下裡對她頗有怨言,不乏有下屬偷偷罵她是“老處女”,活該三十多歲沒男人。
想到這裡,顧青檀心中便不由得升起瞭一股同情。
於是他順手走到方姨身邊,拿過她桌上的保溫杯,幫她續滿瞭熱水。
方艷青冷哼一聲,“用不著獻殷勤,我不吃你這一套。”
顧青檀繼續敷衍道,“啊是是是。”
方艷青忍不住白瞭他一眼,雖然她嘴上是這麼說,心裡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終究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最多就是那張臉看著心裡別扭,真要說討厭他也討厭不到哪裡去。
這邊顧青檀坐回瞭沙發上,繼續寫自己的辭職報告。而另一邊,方艷青拿起杯子剛想抿一口茶水,就在這時,一個電話打瞭進來,方艷青接起電話。
“喂,什麼事?”
“什麼?”她扭頭看瞭顧青檀一眼,不悅道,“我在開會,待會再打給我。”
電話那頭卻不依不饒,聲音很大,很急,甚至夾雜著激烈的怒罵聲,以至於把顧青檀充滿探詢的目光都吸引瞭過來。
方艷青驟然變色,“都說瞭,我現在有事!”
她氣急敗壞道,“我哪有錢給你買房子!就算我有錢,跟你們又有什麼關系,滾!”說完就憤而掛斷瞭電話。
接著,方艷青緩緩扭過頭,面向盯著自己的顧青檀,生硬道,“你看我幹什麼!這麼喜歡偷聽別人打電話?”
顧青檀一時語塞,他又不是故意的。
“呃……抱歉。”
不過剛才那一幕鬧劇,還真的是出乎他的意料。
難怪方姨最近心情一直不好,原來是有煩心事。
“弄好瞭嗎?”方艷青忽然問道。
顧青輕輕點頭。
“那就出去!”
“那個,剛才……”
“用不著你管。”方艷青打斷瞭他,刻意加重瞭語氣,“我說出去,聽見沒有!”
把顧青檀趕走之後,方艷青趴在辦公桌上,摘下眼鏡,露出一副難掩的倦容,伸手揉瞭揉太陽穴,輕聲罵道,“我上輩子欠你們的?”
另一邊,顧青檀出瞭門,心裡還老掛念著方姨的事。
他心道,按說方姨她應該不缺錢,可能是傢裡面遇上瞭什麼難事?
但是聽她的語氣又不像,涉及到瞭買房子什麼的,估計又是一筆清官難斷的爛賬。
顧青檀猶豫瞭一下,還是默默地從口袋裡拿出手機,解瞭鎖,編輯瞭一條微信發給母親,簡單描述瞭一下事情的經過。
等母親空閑下來的時候,她應該就能看到瞭。
不管方姨究竟有什麼難處,就都留給母親去解決吧。
反正他要先潤瞭!
總裁辦公室裡,滲出黑墨的鋼筆尖在文件上劃過,毫無停滯的筆鋒跟隨著玉手留下一個個簽名。
手機響瞭一聲,顧蘭芝馬上拿起來,因為聽提示音是兒子發來的信息。
讀完之後,她心裡並不在意。
倘若是方艷青主動來找自己,作為上司和朋友,她當然會幫她解決任何困難,但現在事情顯然還沒有緊急到那個份上。
既然方艷青不想欠她人情,她也不會主動施恩。
而且,據她所知,方艷青的原生傢庭真的是一言難盡,她的父母和哥哥都是依靠著她過活,也是難為她瞭。
她想瞭想,隨即優雅的按著屏幕屏幕,與兒子發著微信。
【母上:這事你不用管,也別往外說。】
屏幕另一端的顧青檀感覺有些驚訝,沒想到母親會秒回他。
【青檀:我不會的】
【母上:對瞭,忘瞭問你,最近交新女朋友瞭沒有?】
【青檀:!?】
她仿佛看到瞭母親在緊盯著他,神情嚴肅而認真,問他到底想什麼時候結婚?
【青檀:沒有!我這段時間不是一直都跟您在一起嘛,哪有時間談戀愛】
顧蘭芝滿意的點瞭點頭,雖說有些懷疑,但不管兒子這話是真是假,這可是他自己親口說“沒有”的,簡直正中她的下懷。
【母上:那正好,有個女孩子想要介紹給你認識一下,是我朋友的女兒,各方面都挺不錯的,反正你現在也沒事,多跟人傢聊一聊】
【母上大人】向你推薦瞭聯系人【裴旖】
顧青檀瞬間愣住瞭,母親這是要安排他相親?
不想上班就早點結婚?
釜底抽薪,您竟然也來這一招!真是絕瞭!
那望舒她怎麼辦,自己將她置於何地?
換位思考一下,要是她去相親瞭,那自己心裡一定別扭死瞭。
想著能拖一會是一會,顧青檀無奈回復道,【等您晚上回傢再說吧!】
發完之後,他心裡馬上開始思考起破局的方法。
相親嘛,不成功也太正常瞭。
【母上:可以】
另一邊,顧蘭芝放下瞭手機,輕輕笑瞭起來,反正兒子又逃不掉。
他總歸是要回傢的。
出瞭公司,時間已經是上午十一點瞭。
裡面和外面就像是兩個世界。
七月份的揚州依舊被炙熱的陽光所覆蓋著,天地就像洪爐一樣,“烤”驗著在其中努力奮鬥的人們。
在這樣的天氣下工作,能有一臺電風扇就已經算是萬幸瞭。
顧青檀輕聲感慨瞭一句“真熱啊”,忽然聽到有人遠遠叫他的名字。
“青檀。”
循聲望去,然後就在大廈前的停車場,見到瞭他此時最想見的人。
穿著黑色制服套裙的夏望舒,她就站在明媚的陽光裡,靜靜地等候著他。
顧青檀十分驚訝,“望舒,你為什麼在這兒,等我嗎?等多長時間瞭?”
她搖搖頭,“也沒多久吧……我,我有事想要問你!”
沒多久是多久?
顧青檀隻知道她柔軟的發絲已經濕淋淋地貼在瞭額頭上,看得他一陣心疼,同時後悔不已,要是知道她在大太陽底下等著,自己就早一點出來瞭。
他快步向她走去,兩顆久違的心也越靠越近。
“有什麼事,上瞭車再說吧。”顧青檀指瞭指她身後的邁巴赫,“車上有空調。”
這輛車子是公司配給母親的,但是一直歸他使用。
她搖搖頭,“不用瞭,我隻想問你一個問題,聽到你的回答我就走……”
“上車。”
他的語氣不容拒絕。
夏望舒也隻好打開車門坐進去,乖巧的坐在副駕駛上。
上車後,顧青檀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瞭車載空調。
豪車的密封性很好,但是也不會一直保持常溫,因此車內的溫度並不比外面好多少,需要過上一會才能涼快起來。
“擦擦汗吧。”他貼心的遞給她一包濕紙巾。
“謝謝。”夏望舒低聲道謝。
額頭與清涼的濕紙巾接觸,她舒服地瞇起瞭眼睛,然而,擦瞭一下之後才發現,自己臉上的妝已經熱脫瞭。
她抿瞭抿嘴唇,那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很狼狽吧,真是丟死瞭人……想到這裡,夏望舒難為情的別過臉去。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他要被開除的消息之後,她整個人就像著瞭魔,魂不守舍,不顧一切地想要來見他。
也許是怕以後再也見不到他瞭。
坐在真皮座椅上,凝望著車窗外的風景,一種深深的卑微和感無力感,湧上瞭夏望舒的心頭。
她總覺得自己在面對男友的時候缺乏底氣,明明自己是一個很驕傲的人,卻時常在男朋友面前感到自卑。
他各方面條件都很好,而且傢境富裕,自己傢的條件遠不如他傢,算是高攀瞭。
可是,如果命運不單單賦予我美貌,而是伴之以財富,那我也可以送給你昂貴的禮物,眼睛都不眨一下,我也可以養你一輩子。
讓你永遠離不開我,就像是我現在離不開你一樣。
可惜老天爺並沒有這樣安排,他偏偏將我們分成瞭兩個階層的人。
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你,即便如此,還是想要來見你。
還是想要和你在一起……
正在她患得患失的時候,顧青檀正想埋怨她為什麼不給自己打電話,明明還有很多種方式,但是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於是便強行忍住瞭,他隻是道,“快把外套脫瞭吧。”
這話說得多少有些曖昧。
她抿瞭抿唇,順從地把外套脫掉,上半身隻穿著一件洗的幹凈的白色襯衫,薄汗輕衣透,她卻無法和羞而走。
顧青檀感知到瞭她情緒在那一瞬間的微妙變化,看得出她的情緒有些不對,於是體貼地岔開瞭話題。
“還沒午飯吧,中午想吃點什麼?”
夏望舒本來想拒絕,可她現在心裡很亂,情緒莫名有些低落,卻又很想跟他呆在一起。
她喉嚨幹澀地說瞭一句,“我不知道。”
他半開玩笑道,“揚州可沒有這傢餐廳。”
這個笑話真的很冷,但夏望舒還是勉強給他扯出瞭一個笑容。
“西餐,日料,還是淮揚菜?天熱死瞭,肯定能不吃川菜……”顧青檀一邊閑聊似的詢問,一邊細心地觀察著她細微處的表情變化。
夏望舒剛想說吃淮揚菜就可以,顧青檀就心有靈犀般知道瞭她的想法一樣,笑著說道,“好,我知道瞭,我們去獅子樓。”
她心中一暖,跟自己在一起的時候,青檀他一直都是這麼貼心,他對自己一直很好很好。
自己真的不應該把他給弄丟瞭的
顧青檀笑瞭笑,望舒她其實也並不怎麼擅長隱瞞自己的心思,不高興的時候瓊鼻會微微皺一下,開心的時候眼底的歡欣雀躍都快滿溢出來瞭,簡單易懂。
車子緩緩發動,載著熟悉又陌生的兩人駛向遠方。
路上,夏望舒輕聲地對他說,“青檀,你說我們還能回去嗎?”
顧青檀愣瞭一下,裝傻道,“現在?不是說好瞭要一起吃飯嗎?”
她的情緒突然爆發,“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這個意思!”
回想起自己這幾個月沒有他的生活,不,那根本不能稱得上是生活,夏望舒心裡越想越覺得委屈,忽然就紅瞭眼圈,沒有流眼淚,隻是怔怔的盯著他。
盡管她並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女人,但也會耐不住寂寞和悲傷如春潮般襲來。
青檀,現在的你,是否還記得當初我們在一起的時候那些快樂的日子呢?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青檀,我真不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她一臉難過,“如果我我自作多情瞭,隻要,隻要,你說你不愛我瞭,我立刻下車,以後再也不來煩你……”
“你說啊!”
心底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告訴她,說不會的,他一定是愛自己的,他一定對自己還存有愛情。
夏望舒心甘情願的低頭,以自己最後的尊嚴發起一場逼宮,她隱隱有種預感,不這樣做的話,自己就要徹底失去他瞭,輸得一敗塗地。
她的預感一向很準。
顧青檀把車穩穩停在路邊,定定的註視著她的美眸,
看著他眼裡滿是自己倒影,夏望舒竟覺得有種病態的滿足感,他的眼裡就應該隻有自己才對。
“我愛你。”顧青檀坦然道。
那一瞬間,夏望舒還以為是現實是一場美夢,不然為什麼事情會這麼順利。
她驚訝到唇瓣無意識地微張,露出瞭一點潔白的貝齒。
呆呆的,傻傻的,非常誘人。
顧青檀的喉頭蠕動瞭一下,視線一直黏在女友櫻色的唇上無法挪開,身體也不由自主的前傾,越靠越近。
兩人情不自禁的吻在瞭一起。
夏望舒死死地用胳膊摟緊瞭他的脖子,像是怕再把他弄丟瞭般舍不得放手。
有時候,暫時的離別是為瞭更好的久別重逢。
小別勝新婚,就是這個道理。
因為太久沒有親熱,他們吻得難舍難分,吻得忘乎所以。
良久,兩人方才喘息著分開。
夏望舒感覺自己似乎有點缺氧,大腦一片空白。
顧青檀則要輕松一點,他伸手解開瞭兩人的安全帶,方便更好的擁抱她。
隨後他像以前一樣,摟著女友的肩膀,另一隻手握住瞭女友,與她十指相扣。
而夏望舒把額頭埋在瞭他的肩膀上面,深嗅著他身上好聞的味道,鼓鼓的胸脯幾乎要完全貼在瞭他的胳膊,十分香艷。
夏望舒的身材十分完美,纖腰盈盈不堪一握,顯得十分纖細。身上穿的制服又是修身款的,窄裙收得緊,十分顯身材,把她那安產型的翹臀凸顯的更加渾圓。
兩人繼續親熱,顧青檀隔著白襯衫揉瞭一下她胸前的那團柔軟。
男人就是這樣,接吻的時候總覺得手無處安放,不自覺的會想要撫摸愛人。
這是一個本能的正常行為。
他貼近她的耳朵輕聲說道,“好像又變大瞭?”
這就是耍流氓瞭。
夏望舒白瞭他一眼,媚眼如絲,說不盡的風情萬種。
“是你好久沒見她瞭吧。”
“是這樣嗎?”
顧青檀的手慢慢伸進去,夏望舒的身子隨之開始發熱發燙。
另一隻手緩緩緩緩往下,最後放在瞭女友的絲襪大腿上。
夏望舒馬上用大腿把他使壞的手給夾住,讓他動彈不得。
“不要,別在車上……”
“放心,我不會做什麼過分的事情的,現在還是白天,馬路上,車來車往……”
聞言,夏望舒漸漸放松瞭下來,慢慢的松開瞭大腿。
顧青檀果然守信,手指隻是在她的大腿上來回摩挲滑動著,感受著黑絲那絲滑的手感,並沒有深入。
她輕輕咬住瞭下唇,因為如果不這樣忍住的話,自己大概就要發出很難為情的聲音來瞭。
闊別數月,她的覺得自己的身子變得更敏感瞭。
隻是親親摸摸,就有些情不自禁,身體好像是化成瞭水一樣,軟成一灘。
顧青檀則是感嘆,女友的身子是真的很敏感啊。
那就到此為止吧,再玩就不用吃飯瞭。
他笑瞭笑,默默收回瞭手指,夏望舒則難耐的扭動瞭下身體,似乎有些欲求不滿。
這人,明明已經自己快要登上山巔,他卻半途而廢瞭,還要拉著自己一起下山!
“壞人!”她竟然惱羞成怒,“就會欺負我。”
他言笑晏晏,“你是我的老婆呀,不欺負你,還能欺負誰?”
夏望舒輕哼一聲,“誰知道呢,你這個大少爺要換個新的女人還不是輕輕松松……”
本是無心之言,說完之後,夏望舒卻兀自沉默下來。
事實如此,男朋友雖然一直對自己很寵溺,但是換掉自己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比自己更優秀的女人,還有很多。
不對等的愛情,給她帶來瞭深深的危機感,還有過分的患得患失。
她忍不住的把事情往最壞的發展方向去考慮,越想越覺得心酸難過。
“青檀,你告訴我,我不在你身邊的這段時間裡,你有沒有跟其他女孩子發生什麼進展……”
“正好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
顧青檀摸瞭摸她的頭發,安撫著她不安的情緒,“你先別急。”
“嗯。”她輕輕點頭。
他如實相告,“我媽打算安排我去相親。”
夏望舒像是一下子被抽去瞭所有力氣,倒在瞭座椅上。
男朋友背著自己去相親的話,已經算是背叛的程度瞭吧。
“還有呢?”
她覺得現在還不是自己該哭的時候。
顧青檀笑瞭笑,心裡十分滿意,語氣帶一點調笑的意味,“變成熟瞭啊,還以為你會馬上爬起來咬我。”
夏望舒偏過頭瞪瞭故意的逗她男朋友一眼,卻根本毫無威懾力。
她冷笑道,“是啊,你不說我都忘瞭,咬死你算啦!”說罷,一口便咬在顧青檀的手背上。
“讓你故意氣我!都怪你!”
夏望舒把男朋友的手背放在自己的臉頰上蹭瞭蹭,有些心疼。
“是是是,都怪我。”
顧青檀則是面對面地把她抱在懷裡,讓她摟著自己的脖子。
兩個人一起坐在駕駛坐上。
他的手放在女友的小蠻腰上,解開兩顆扣子,伸進她的襯衫裡面,用手指觸摸著她的凝脂玉肌。
女友的酥胸太過誘人,光是抱著聞著那撩人的香氣,他就有些受不瞭。
夏望舒也感覺到瞭兩腿之間他的堅挺,他的欲求。
她努力讓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還有正事呢。
雖然男友已經保證隻是去走個過場而已,絕不會移情別戀,但她還是覺得委屈。
“所以呢,即便是心裡不情不願,你還是要去?”
顧青檀輕嘆一聲,“對方是我母親的好朋友,如果不去的話,她可能會以為我看不上她女兒,這樣的話,母親那邊會很難做……”
“哼,那我就不重要瞭?”
“你也不想想,有瞭女朋友還去相親,這樣把我置於何地?”
她非常不滿,“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我?”
“這種蠢問題還需要問嗎?”
顧青檀耐心地跟她解釋,“話是這麼說,可是我要是為瞭你,不考慮在一起生活瞭很久的傢人,無視她們的感受……這樣混賬的我,還值得你喜歡嗎?”
他溫聲道,“望舒,要知道,你將來也要成為我的傢人呀。”
夏望舒想瞭想,好像是這個道理。
自己之所以喜歡他,就是因為他的這一點。
而且,剛才那是他的承諾吧!
她又想起瞭,他之前就承諾過說以後會娶自己為妻,而且即使在生氣,也從來沒主動提過分手,每次是自己先提的……現在完全是她咎由自取。
既然心裡底氣,也有瞭愧疚,夏望舒也就看開瞭,想著算瞭,這次就原諒他好瞭,就當是扯平瞭。
自己跟他幾年的感情,難道還抵不上隻見一面的考驗?
她嬌嗔道,“喜歡上你這個臭媽寶男,算本姑娘自認倒黴!”
言外之意,就是同意他去瞭。
“你要是敢移情別戀,我就咬死你……”
雖然她的聲音低低的,嗓音軟軟的,像是撒嬌,但是說出的話卻很兇。
“還有,隻此一次,往後你要跟你媽媽把一切說清楚,讓她別在給你安排相親瞭……既然你能跟我講道理,那你也應該能跟你媽媽講道理吧;你能體諒她的難處,她當然也應該體諒你……”
“我會的。”
顧青檀收斂瞭笑意,認真道,“老婆,給我一點時間。”
“嗯,當然可以。”
夏望舒也不想逼他太緊。
既然他可以為瞭母親說服女友,自然也可以為瞭她跟母親據理力爭。
隻不過不是現在,要等他有可以獨立的資本。
不然一邊花著母親的錢,一邊卻惹她生氣,是否有點不配為人子?
接下來,他可能會選擇先創業再談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