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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四下寂靜,風呼呼的刮,刮的四周如寒冬臘月。

  沒人說話。

  他甚至隻是喝瞭口酒,連個眼神都不屑給她。

  “你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任之初攥住他的椅背,他椅背上那隻白皙的手背刺眼的很,她很想給撥下去。

  夜風有點冷,她鼻尖冒瞭細汗,手臂凍的青白。

  但他不答,她就再問一次。

  像是知道她會一直問下去一般,顧隨好像是認真的想瞭一下,他掂瞭掂酒杯,冷瞭下表情,後笑瞭。

  “喝一杯?”

  氣氛瞬間變的有點殘酷瞭。

  至少對任之初來說如此。

  她身子瞬間晃動一下,胃部又開始隱隱作痛。

  可她沒捂,掌心又攥。

  像是認定他今晚什麼都不會說,任之初轉身,扯過一邊的椅子。

  椅子腿在地板上劃過,聲音刺耳,引人戰栗。

  然後椅子立在他正對面,隔著方形的桌子,像是談判的兩對仇人。

  任之初很不客氣,要來個杯子,倒瞭杯酒。

  “我喝一杯,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她大概也是想明白瞭,明白如果她不主動出擊,他真能不聲不吭退出她生活。

  顧隨不喜歡他們之間這種劍拔弩張的氛圍,他不答應,臉色陰沉。

  誰知道任之初二話不說,端起酒杯就是一杯啤酒下肚。

  她沒喝過幾次酒,眉頭皺的緊,一臉的痛苦。

  酒水順著她嘴角往下流,落到她的脖子,領口,濕瞭一片。

  顧隨閉瞭下眼,指節有些顫抖。

  任之初站著喝完,赤裸的手臂隨手擦瞭擦嘴角和下巴的酒水。

  然後杯子下倒,給他看。

  “第一個問題,為什麼躲我。”

  顧隨嗤笑一聲,稍顯不屑的抬眼。

  “誰他媽躲你瞭?”

  他脖子梗著,又想起刺眼的嘆號。

  明明,她先把路堵死的不是嗎?

  “你有本事把路堵死,就得想到你會得不到一個答案。”

  “不可能什麼理都讓你占瞭你知道嗎任之初。”

  任之初隱約聽懂他說的什麼意思,她不傻,聽得出來裡頭的怨懟和不屑。

  她很想問清楚,你什麼意思,我們就這麼算瞭對吧?

  可是她的驕傲不允許她如此,她得昂首挺胸,她得拿出自尊心給他瞧瞧。

  你有什麼牛逼的呢顧隨?

  不就是仗著我喜歡你。

  她想到這兒,心又往下頭沉瞭點兒。

  於是她冷笑,緩緩吐字。

  “那你為什麼要為瞭我跟黃子格打架?”

  “這是第二個問題。”

  他不願意看她,攥起酒瓶子喝酒。

  二話不說,任之初又是一杯酒下肚。

  眼神堅定,有種勢必要得到答案的架勢。

  然後沖他搖搖杯身,像是在說,看吧,我喝瞭,該你回答瞭。

  這一招一式似乎誰都不占上風。

  因為幾乎是她和一杯,他就同時間幹掉一瓶。

  一身傲骨的兩個人,似乎都不想要服軟。

  這下大傢都算見識到瞭,平時一個看著溫溫柔柔好講話的很,一個看著吊兒郎當啥都不在乎,此刻都炸瞭。

  劍拔弩張,當仁不讓。

  場面像是肅殺的戰場。

  看的人膽戰心驚。

  顧隨幾乎是每一瓶都見瞭底,他剛喝瞭不少,這會兒胃部撐的快要炸瞭。

  好在是酒量還好,隻是雙頰微紅,醉意並不足以摧毀他的理智。

  “看不慣唄。”顧隨笑的張狂,站起來的時候,酒桌上的酒瓶子嘩啦啦的倒地,聲音像是有什麼破碎瞭,聽的人心驚膽戰。

  “老子他媽的打人就沒想過為什麼。”

  “需要原因嗎?”他嗤笑,“那原因就是我想,我願意。”

  任之初側側腦袋,冷笑一下。

  好像。

  沒有什麼聊下去的必要性瞭。

  他不知道,她聽到他在這兒的消息時,連衣服都來不及換匆匆趕來。

  其實,最開始她也想過撒潑打滾兒的要個答案的。

  可是路上的那二十多分鐘,她想來想去,也還是咽不下這口氣。

  她不是狗,記吃不記打的玩意兒。

  她叫任之初,有傲骨,可以忍讓但絕不低頭。

  明明他顧隨什麼承諾都沒給過她,她的詢問隻能是種不要臉的自我高潮。

  有什麼意義呢?

  見到他的那一瞬間,她承認自己差點委屈的痛哭。

  可她聽他說瞭兩句話,發現好像答案沒有那麼重要瞭。

  都不重要瞭,什麼都不重要瞭。

  她想不明白的東西,比如他為什麼不回消息,為什麼躲她,到底喜不喜歡她……

  太多瞭。

  她想知道的太多瞭。

  可是末瞭,她發現自己好像隻是想見他一面。

  卑微求愛這事兒她真幹不來。

  找他五天,不就是為瞭見他一面嗎?

  現在見到瞭,明白瞭,死心瞭。

  這麼想著,任之初覺得有一瞬間釋然。

  她笑瞭聲,很突兀,後攥著酒瓶子往他身邊走過去。

  她越近,他笑的就越瘋狂。

  “喂!”林曉條件反射去攔她。

  任之初這架勢像是要去潑他一樣,弄的一桌子人都倒抽涼氣。

  顧隨倒不在意,他側側腦袋,坐直,笑著給煙按滅在煙灰缸。

  “別動她。”

  這話沖林曉說的。

  任之初攥住瓶子,面無表情的跟他面前的酒瓶子碰瞭一下。

  她站的不穩,手臂似有似無蹭到他手臂。

  她立刻躲開,不給人發揮聯想的機會。

  她笑,有點溫柔,眼眶有水。

  “你可真渣啊你。”

  顧隨沒動,又點瞭支煙。

  他臉色很不好,忍著什麼。

  任之初瞧見他皺眉,輕笑,嘲諷。

  “阿隨。”

  顧隨一愣,煙灰抖在指節上。

  “大傢朋友一場的,我就有話直說瞭啊。”

  根本沒有給顧隨開口的機會。

  任之初吸一口氣,仰頭,喝酒。

  沒多喝,就一口。

  她朝他舉舉酒瓶,笑。

  “第一,祝你前程似錦。”

  ……

  “第二,祝你一帆風順。”

  ……

  “第叁……”

  她頓一下,側側腦袋好像在糾結要說什麼。

  眉頭都是皺著的。

  兩秒後,笑著開口。

  “反正你顧隨這輩子什麼都不缺瞭,祝你什麼都挺沒意義的。”

  最後留給他的是空酒瓶子。

  綠色的。

  破碎的。

  不完整的。

  她留下酒瓶子,腰桿子挺的直。

  最後一句話像劍。

  “謝謝你請我喝酒,以後請人小姑娘喝酒別喝這個瞭。”

  “苦,澀。”

  “難喝。”

  /

  任之初是被符瑀安送走的。

  符瑀安倒是有眼色,看任之初臉色不好,主動請纓。

  任之初沒攔,也實在沒力氣,扯個笑,說謝謝。

  她離開之後,顧隨啪啪兩聲摔瞭兩個酒瓶子。

  鐘崢看完全程,無奈抽煙。

  他企圖緩和氣氛。

  “喝酒喝酒!”

  “來!”

  他舉起酒杯,顧隨默不作聲和他碰一下,然後兀自喝悶酒。

  喝著喝著,人就醉瞭。

  他喝的迷迷糊糊的,看起來身姿有些晃蕩。

  手掌撐著腦袋,聽鐘崢他們扯瞭會兒皮。

  好笑的很,不知道誰先講起傷心事兒,一個個的,說著說著,就都收不住瞭。

  鐘崢提起來小時候被他老子打的事兒,就很委屈氣憤。

  “他他媽都敢給外邊找人瞭,我憑什麼不能罵他?”

  旁邊的兄弟攬著他肩膀,兩個人捂住眼睛嗚嗚的哭。

  顧隨看笑瞭,筷子一伸過去敲頭。

  “不準哭!”

  他坐回去。“真他媽沒出息!”

  說著說著,又倏然低落。

  他不再說話,也不再笑,一口一口抽煙。

  過瞭不知道多久,顧隨跑衛生間吐瞭好幾次,吐到整個胃部都是扭痛。

  凌晨兩點多,最後總算是要準備走瞭。

  顧隨喊瞭句’買單‘!

  唰唰掃瞭碼,就準備走呢,身邊湊上來抹身軀。

  林曉挺能來事兒,見人醉瞭就過來扶。

  她扶住顧隨手臂,聲音溫柔。“還好吧。”

  顧隨瞇著眼認瞭下,後笑瞭。

  “是你啊……”

  “你還沒走啊。”

  林曉點點頭,“我送你回去吧,你喝醉瞭。”

  顧隨沒拒絕,任她馱住自己的手臂。

  倆人正準備走呢,他湊近她耳朵,提醒,“給哥哥外套拿過來。”

  “哦好。”

  林曉疑惑一秒,那外套掉地上好久瞭,臟瞭,照他脾氣應該不會再要的。

  可他又催一遍,林曉隻好就噌噌跑去撿外套,然後遞給他,“要穿上嗎?”

  可真他媽的乖巧聽話哦。

  顧隨沒說話,從她手裡拿過來外套,嘴裡還叼著煙。

  他瞇著眼,避過煙霧,隨意在外套口袋翻動兩下,捏出來個東西。

  林曉瞬間呼吸一窒。

  因為他手裡捏著的不是別的。

  是個發繩,黑色的發繩。

  顧隨沒理她的僵硬,給發繩往手腕一掛,外套似乎並不主要瞭。

  於是外套被他隨手一丟,進瞭墻角的垃圾桶。

  林曉的心裡不是味兒。

  他這樣毫無避諱的表示,就跟巴掌似的狠狠甩她臉上。

  她倒吸一口氣,忍下脾氣,掛起笑臉。

  “我送你回去。”

  就要來扶他。

  又走瞭兩步。

  “想睡老子啊?”他突然笑瞭下,手指撫瞭下她領口。

  林曉臉瞬間一紅,她說瞭個沒,又來扶他。

  “你慢點兒……”

  “呵。”

  顧隨被她拖著走瞭兩步,突然開口。

  “我記得你會日語對吧?”

  林曉欣喜,他還記得她會日語,“嗯,一點點。”

  “你知道我跟任之初睡過瞭嗎。”

  他用的日語。

  林曉一愣,腳步頓瞭。

  她怔愣的看著他。

  “沒聽懂嗎?”顧隨笑笑,瞬間就沒瞭剛那副頹唐的醉酒樣。

  他立直身子,靠在巷子的磚墻上抽煙,眼神混沌,似醉非醉。

  “你知道我跟任之初睡過瞭嗎?”

  用的中文。

  “不要說!”

  林曉捂住耳朵,蹲在地上,她胸口劇烈起伏,像是受瞭巨大的刺激。

  她緩瞭幾秒,後開口,“睡過又能怎麼樣?我也可以和你睡!”

  顧隨笑笑,吐口煙霧,隔著煙霧去看她。

  他很累,很困,胃很疼,整個人極度虛晃。

  “睡過又怎麼樣?”

  林曉起身,語氣強硬,不甘心。

  “你睡過那麼多女生,最後不還是該忘就忘瞭。”

  她去攥顧隨的袖子,好像下定瞭決心。

  “我可以等你的顧隨!真的!她任之初不等你,我可以等你的,不管是十年還是二十年!隻要你願意,你就能擁有我!”

  她快被逼瘋瞭。

  她跟他分手隻是為瞭讓他哄自己一下,誰知道他真就不再找她瞭。

  可是他已經變心瞭,為瞭個叫任之初的,他已經連看都不願意看她瞭。

  “我不在乎你和誰睡過,隻要你以後好好和我——”

  顧隨捏瞭捏眉心,打斷她。

  “林曉。”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不帶情緒的喊她名字。

  林曉瞬間落淚。

  她緊緊攥住他袖子。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林曉愣瞭一下。

  “我在想。如果當時我沒揍黃子格一頓,我現在乃至將來都會後悔。你們是不是都覺得我會在乎這一巴掌。”

  他冷笑,“我要能打死他,給我十巴掌我都能受著。”

  “不是的!”

  林曉壓制住驚慌,試圖自欺,“你隻是覺得他太張揚,你是因為看不慣他。”

  “騙你的。”顧隨笑瞭下,好像在笑她的天真,毫不在意她會怎麼反應。

  “我就是因為任之初才揍他的,如果有別的人糾纏任之初,下場一樣,或許更慘。”

  他陷入回憶,“現在就後悔瞭。”

  嘴角勾起,話說的一貫流裡流氣,“當時就應該給他打的一見任之初就尿褲子。”

  顧隨最近酒喝太多,頭嗡嗡作響,不很想和她繼續糾纏下去。

  於是試圖很快結束。

  “確實最開始我隻是想和她睡一覺的。但是我和她睡瞭一覺又一覺,我現在挺想死她床上。”

  林曉緊緊捂住耳朵,逃避一樣蹲在地上,眼睛緊閉。

  “不要說!”

  “你……你別說。”

  顧隨兀自抽煙,緩緩蹲下身子,手臂撐在膝蓋,一隻手夾著煙,一隻手撐額。

  頭頂是大排檔的燈光,刺眼的很,他臉陷在陰影裡。

  “我有時會想她為什麼不熱情,又為什麼老是傻乎乎的笑著。她偶爾很沉默,碎碎念的樣子最他媽讓我頭痛,我不知道這世界上原來還有這麼能自言自語的傻逼。”

  “你知道嗎?我每次跟她做完,都會很想抱她一會兒。偶爾我不理她,她會碎碎念,自言自語的不知道說些什麼。我很煩,戴上耳機打遊戲,又總忍不住摘下一隻仔細聽。”

  林曉開始抽泣。

  聲音在巷子裡飄蕩,像是青春的哀鳴。

  顧隨嘆口氣,抬腿就走,腳步像是踩在棉花上。

  “這五天我沒好好睡過一次覺,我很累,很困,胃疼的快要炸裂。我現在滿腦子都是她剛才離開的那樣兒,她肩膀很燙,手很冰,我在想她會不會感冒發燒。我很想她,我很想把她一起帶走,我他媽現在就想把她擄過來弄一頓。”

  “她這個人很軸你知道嗎?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也許一年,也許兩年,也許十年……”

  他輕笑,嘲諷自己。“誰知道呢。”

  他不允許自己成為逃兵,隻好從任之初世界落荒而逃。

  “勸你一句。”

  他指腹揉瞭揉手腕的那根繩子,眼瞼隻抬瞭一秒。

  第一次,他對她笑的溫柔。

  “身の程を知らないで。”

  你呀你,最好認清自己。

  別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