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有一個打火機,黑色的。我曾經有一個紅色的打火機,它很聽我的話,它會隨時照亮我的夜晚,點燃天上的繁星。黑色的打火機是打不出火的,可是我錯瞭,我隻打瞭一下就著瞭。後來我的那隻紅色的打火機就再也打不出火,因為它沒氣瞭。我總覺得它還能打著火,事實上它再也不能瞭。最後我看瞭看它,扔掉瞭。蘇滿倉說,你也不抽煙,為什麼要反復地玩弄我的打火機。我說,因為我在懷念另一個打火機。蘇滿倉說,張朵去嫖妓瞭。我說,你開什麼玩笑。蘇滿倉說,張朵真的去嫖妓瞭。我離開瞭21樓240宿舍,回到瞭琵琶街40號123宿舍。
早晨起床的時候是星期日。
蔡亞一睜開眼睛就對我說,大哥,我忘瞭告訴你,昨天晚上有你一個電話,是一個叫曾再苗的女孩打的,她讓你今天上午在宿舍等她。我說,謝謝,我知道瞭。郭文學天不亮就去學校寫文章瞭,他一直在說他要寫一部長篇小說,他說他經歷得已經太多瞭,他馬上就要老瞭。蔡亞認為他純粹是胡搞。戎國富和亓剛一起去上自習瞭,他們倆是從來不待在宿舍的。蔡亞對我說,大哥,我也走瞭,你可以和曾再苗在宿舍裡大幹一場。我說,說什麼呢!蔡亞嘿嘿笑著也走瞭。
曾再苗就是在這個時候敲響我的門的,我說,請進。曾再苗在外面說,請問房小爬在嗎?我說,進來吧。她又問,是房小爬一個人嗎?我說,是我一個人。她還不推門,我就去開,剛一打開門,曾再苗就撲進瞭我的懷裡,她的胳膊纏繞在我的脖子上,嘴唇接著就壓在瞭我的嘴唇上,她用腳跟把門踢上,我摟抱著她豐腴的身體,有些喘不過氣來。我推開她說,我不會和你在一起的。
她脫瞭鞋子,爬上我的床鋪說,誰要和你在一起瞭。她去抽我的散文看,卻把我的日記抽出來瞭,我說,你把它放回原位,那是我的日記。她賴皮一樣笑著說,我看的就是你的日記,裡面寫我瞭嗎?我說,我不許你看。她說,你不許我就不能看瞭嗎?我說,你看吧。她一邊放回去一邊說,別把我看得那麼沒素質好嗎?你不讓看我是不會看的。我在亓剛的床上坐下來說,把你的故事講完好嗎?我一直惦記著呢。她說,什麼故事?我說,你還沒有講你的男朋友史紅旗呢!她大聲說,我不是說過瞭嗎?他不是我的男朋友,隻是普通朋友。我說,那好,那就講講你的普通朋友。她趴在床邊上對我說,那你上來,我再給你講。我說,我宿舍的人一會兒可能回來。她說,回來怎麼瞭,我們又不做什麼,隻是說說話而已。我說,你要是不想講就算瞭。她說,那好吧,我給你講就是。
上次我不是給你說到我來上自考瞭嘛,那個時候我都把史紅旗給忘記瞭。誰知道有一天我竟然在學校西門碰見瞭他,我本來想躲開的,可是躲不開瞭,他上來就給我打招呼,他說,我也來上自考瞭。我看瞭他一眼說,你也沒考上嗎?他說,像你這麼優秀的學生都落榜瞭,何況我這個二流子瞭。我說,你怎麼來這個學校讀?他說,因為這個學校教學質量好。他笑起來,笑得我一陣惡心。他非要請我吃飯,他說就看在同窗一場的份上,也要接受他的那頓飯。在酒店吃飯的時候他說瞭實話。他從別人那裡得知我也沒有考上,來這個學校自費讀書瞭。我和汪紅強的事情他全知道,他也知道汪紅強把我甩瞭,覺得自己還有希望,他也就跑來瞭。跑來以後他就打聽我的住處,很快他就知道我住在哪裡瞭,他經常在西門溜達,他知道我要是上課的話肯定要從西門過,於是就見到瞭我。他喝瞭幾口酒紅著脖子對我說,我對你是真心的。我冷笑瞭一下說,你就別做夢瞭,我是不會喜歡你的。他說,我會讓你喜歡的。知道嗎?當時我真的想吐,他憑什麼說這樣傻逼的話,他是張國榮嗎?他就算是張國榮,嘻嘻,他真要是榮哥哥,我當場就會答應的。後來他三番五次地找我,我都恨不得啐他一臉,我太討厭他瞭。有天晚上他又截住瞭我,那條胡同也沒什麼人,他一把就抱住瞭我,他喝醉酒瞭,他的個子還沒有我高,我一把把他推倒,大叫著說,滾蛋,給我滾蛋!我看見他坐在地上哭起來,他哭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我也不管他,就從他旁邊走瞭過去,我剛走沒多遠,就覺得有水打在我的臉上,雨一會兒就大瞭起來,我往前跑瞭幾步想起他還在那裡坐著哭,於是我就心軟瞭。我走回去對他說,你站起來回去睡覺。他就站起來,沒站穩,他又摔下去瞭。我隻好扶著他回他的宿舍,我把他送到後就淋著雨回來,回到宿舍後我的衣服全濕透瞭。
史紅旗後來乖瞭很多,他對我說,那我們做個好朋友吧。我說,早這麼說不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瞭。但他對我完全不是普通朋友的架勢,我們班上有個很不錯的男孩子追我,我不喜歡那個男孩子,但也說不上討厭,每天晚上接他的電話說說話,讓姐妹們羨慕一下,那其實也挺美的。但後來那男孩好多天沒有上課,聽說被人用刀子捅瞭,還好是大腿上,在宿舍躺著養傷呢。又有人告訴我是史紅旗幹的,我就問起瞭史紅旗,他禁不住我再三盤問,終於說瞭實話。那件事給我造成瞭傷害,他說都是為瞭我好,據他打聽,那個男孩是有名的花花公子,已經踐踏瞭無數個良傢少女,不收拾的話,我早晚會有重大損失。我對他說,以後我的事你少管。他說,該管的我會管的。就這樣他一直在我的生活中扮演打手和保鏢的角色,時間一長,我也沒有當初那麼討厭他瞭,幾次他想對我動手動腳,我也沒怎麼計較。那次他抱住我親我,我一把抓起瞭剪子對他尖叫道,你不要這樣,我說過你我是普通朋友,你要是再這樣什麼都做不成瞭,我可以從此不認識你,你信不信我報警,走開!那天他從我宿舍走瞭之後,我再也沒有給他機會接近過我。我甚至連他的電話也不接瞭,我真的對他徹底失望瞭。
然後就是前段時間王留成走到路上戲弄我的事情,對於王留成這樣的人,我並沒有放在心上,我見的多瞭,我的好朋友凡是有點姿色的都碰見過這號人,我也沒怎麼在意。沒想到這件事情又被史紅旗知道瞭,就出瞭那件不光彩的事情。他的朋友受傷後去給王留成要錢被我阻止瞭,我對他說,你要是要錢我可以給你,但你不許再給他們要,我讓你管瞭嗎?你幹嘛吃飽瞭撐的!沒過多久,就聽說他要走瞭,我接到他的電話時他在火車站,他說,再苗,再過十分鐘,發往廣州的火車就要開瞭,離開之前,我想給你打一個電話,因為我們還是朋友,不是嗎?我當時拿著電話半天才說,是。他說,你要好好考試,我不行瞭,有什麼事情你可以找我的那些哥們兒,你記一下他們的電話好嗎?我說,不必瞭,我沒事的,你多保重。我在電話裡聽見瞭火車喇叭沉悶的鳴叫,他說,我上車瞭,你最好找一個心好的男朋友,讓他照顧你。我沒有說話,他掛瞭,我當時竟然有些難過。
我剛開始告訴你史紅旗是我男朋友,是我騙你的,我怕你是王留成的親信,想瞭解我的個人情況,對我不利,所以到後來我們熟悉之後我才給你說實話,但把史紅旗忽略瞭,沒想到你一直記著他,一見到我就讓我講,我現在講完瞭,你滿意瞭吧。
我說,其實你真正愛過的人是汪紅強,你不會愛上我。她從我的床上爬起來,端正地坐好,然後認真地說,我會愛上你的,我已經愛上你瞭。我問,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我有好感的?她說,一開始就有,後來聽你的文章,天天聽,哪怕隔好幾天才有一篇,我也從來沒有落過,恐怕錯過收聽。我問她,那你說翟際怎麼辦?她說,我不管,我隻要知道你也喜歡我就是瞭,你要是不喜歡我的話,你今天上午不會在宿舍等我,我也不會找到你。我想瞭想說,你說的也對。
曾再苗一聽我這樣說,就麻利地從上鋪跳瞭下來,她穿上鞋子,一把把我摁在瞭亓剛的床上,她大笑著說,你這個偽君子,真色狼,看我怎麼……我們接吻,我翻到她的身上,她看著我說,我也不知道自己這麼快就愛上瞭你。我不說話,把手插進她的衣服裡,插進她的胸罩裡,我摸到瞭她的一對碩大的乳房,她呻吟著摸我的臉說,你在乎我不是處女嗎?我說,我沒有處女情結,但女人隻要開始屬於我,我就不允許她再屬於任何男人,假如讓我知道她有瞭別人,我有兩種選擇:第一,我會殺瞭她;第二,我會從她身邊消失。她看著我說,那你能一直屬於我嗎?我說,不能。她問,為什麼?我說,除瞭我媽媽,我不會屬於任何一個女人,包括翟際。她問,你會愛上我嗎?我說,也許會吧。我繼續吻她,我站起來,一把抱起她,她的屁股往下墜著,癡情地看著我說,我想要你。這時候,門被人敲響瞭。
我放下曾再苗,去開門,我想可能是他們回來瞭。
門口站著那個我在樓道裡見過兩次的白凈女孩,她紮著辮子,眼皮雙瞭三下,睫毛很長。我這是第三次看見她,這次是最清晰的。她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她不說話。我隻好問她,請問你找誰?她說,我找房小爬。曾再苗已經站在我旁邊瞭,她也看著說話的女孩。我略微遲疑瞭一下說,我就是。她的臉上開始有笑容,她說,真的嗎?我說,房小爬這裡隻有一個,他是非常普通的男孩,我為什麼要冒充他?女孩說,不是的,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已經來過很多次瞭,沒有見到你。我說,你進屋來說吧。我轉過身對曾再苗說,你去倒杯水。
我對女孩說,坐吧,你找我有什麼事嗎?我們以前見過面嗎?女孩說,沒有,我們沒有見過面。曾再苗已經端著水過來瞭,她遞給女孩,女孩接住水杯說,謝謝。女孩看瞭我一眼說,你有一段時間一直沒有寫散文對嗎?我說,你怎麼知道?她說,我怎麼會不知道,我是你的忠實聽眾。曾再苗坐在一邊看著我笑,我對女孩說,哦,是嗎?我說呢,你是這裡的學生嗎?女孩說,是啊,我是計算機系的,今年大二。我在屋裡走動著說,你是第一個來找我的聽眾。女孩呵呵一笑,我看見她有著一對好看的虎牙,她說,是嗎?我還以為找你的女聽眾太多,你都厭煩瞭呢,我一直在想,我給你寫瞭那麼多信,你為什麼不給我回。我說,我沒有收到你的任何一封信。她說,不會吧,我明明給你寫瞭很多信呀,我最後一封信還質問瞭你,我寫道:房小爬,你很高傲嗎?我笑笑說,我真的沒有收到你的信。我問她,你往哪裡寄的?她說,地址是阿桂那次公佈的,就公佈瞭一次,我記下的。我說,那就是我宿舍的地址瞭,你還能記住詳細地址嗎?她說,當然不會忘記,我都寫瞭那麼多次瞭。我說,那你復述一遍。她說,琵琶街40號123宿舍房小爬。我說,地址和人名都對,信我確實沒有收到,你叫什麼名字?她說,馬冬梅。我說,哦,名字不錯。她說,中國至少有十萬個女人叫這個名字。我和曾再苗都笑瞭,我說,我的忠實聽眾真幽默。她說,我來的目的隻是想看看你的樣子,聽聽你的聲音,這次總算沒有白跑。我笑笑說,以後我們就是朋友,再來的話提前給我打電話,我可以等著你。
時間過得真快,中午十二點的時候,馬冬梅要走瞭,她說,和你聊瞭這麼長時間,覺得你是一個敏感而善良的人,我會再來找你的。我說,要不中午我請你吃頓飯吧,曾再苗也可以陪著你。馬冬梅說,不客氣,我就不打攪你們瞭。郭文學一陣風一樣地回來瞭,他一進門就感嘆著說,房小爬真是一棵枝繁葉茂的梧桐樹,引來瞭這麼多漂亮的鳳凰。我笑笑說,哪裡,哪裡!來來,介紹一下,這個是馬冬梅,我的忠實聽眾,這個你認識瞭,並不是我姐,這個是我們宿舍老大,正在寫一部長篇小說,你們以後要是在書店的排行榜上看到郭文學的名著,一定要掏錢買兩本,一本收藏,一本拜讀,老大的文筆和故事可是世界一流水平啊,哈哈。馬冬梅禮貌地對郭文學說,很高興又認識瞭一個大才子。郭文學看著馬冬梅笑著說,我這個老弟凈說鬼話,你不要相信。馬冬梅主動伸出手說,放心吧,我會不相信的,呵呵。郭文學的手伸出去和馬冬梅的手握,他的手竟然有些顫抖。
我和曾再苗把馬冬梅送到瞭樓外,馬冬梅說,房小爬,我以後還會回來找你的,記住,你欠我一頓飯,但你要是肯去找我的話,我可以請你的。我說,有時間有時間,來日方長嘛!
曾再苗看著我說,看把你美的,不就是個小女孩發神經慕名來找你說說話嗎?人傢又不和你談戀愛。我說,你當我是你啊。曾再苗說,好好好,不說瞭,不過啊,那個叫馬冬梅的是有幾分姿色啊,你心裡癢瞭嗎?我說,我這輩子估計就看見你癢,去哪裡吃?我做東。曾再苗說,隨便找一傢瞭,還是我請你吧,你拼死拼活寫散文賺的那些小錢,我怎麼好意思花呢!我說,你說的也對,那就讓你實現這個偉大理想。
曾再苗抱著我的胳膊往前走,迎面碰見王留成和馮新榮,馮新榮像一個皮球一樣滾動在王留成的身邊,他們幸福的笑臉讓我感到吃驚。王留成對我說,我回來看看弟兄們,你還好嗎?我說,還成,你呢?就這樣,我們說上瞭。馮新榮對曾再苗說,你這麼快就泡上他瞭,剛開始我還以為你吹牛呢!曾再苗對馮新榮說,那也沒你速度快呀,都把你的如意郎君24小時拴到身上瞭。王留成看著我,暴露發自內心的欽佩的微笑,他說,你準備娶幾房呀?我說,保姆百萬,佳麗九千,我這山高路遠,剛剛買鞋呀!王留成嘿嘿地笑瞭一陣後說,令我非常震驚,那就祝兄弟快快起程,早日完成雄偉抱負吧!再見再見!他們往裡面去瞭,我和曾再苗出現在西門外一傢叫“回民飯店”的飯店。
我點瞭兩個涼菜。曾再苗說她喜歡吃海帶絲,我說我喜歡吃拍黃瓜。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我,我喝瞭一口啤酒說,你不要老看著我,好象我欠你錢一樣。她說,我欠你錢成瞭吧,一大老爺們還怕我一黃花姑娘看不成。我裝做嘔吐狀說,我還粉嫩兒童呢!曾再苗頓時撅起瞭嘴說,我都說你嫌棄我瞭。我說,沒什麼嫌棄不嫌棄的,吃完飯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就當誰也不認識誰。曾再苗大叫瞭我一聲,房小爬!旁邊的吃客都回頭看我們,我說,你可以照著正常人的樣子叫我的名字。她說,我覺得你這傢夥心狠手辣。我說,怎麼講。她說,你一點感情都沒有。我說,有沒有感情都一樣活著,我也不是殺手,不是縱火犯,所以我不會剝奪別人的生命,也不會讓別人無傢可歸。她說,我討厭你這個樣子。我說,你有這個權利。她說,你說過你愛我,你得寵著我。我說,我說過也許,並沒有肯定,你要是沒耐心,可以隨時走開。曾再苗滿上自己的杯子端起來,對著我放在桌子上的杯子碰瞭一下,一仰脖子全喝瞭,她又去倒,滿瞭之後也不再碰我的杯子瞭,端起來就喝,她自己咳嗽瞭幾下,繼續喝完,喝完後又倒,那瓶啤酒沒有瞭,她回頭對服務員大聲說,啤酒。我說,你怎麼瞭?曾再苗的臉痙攣著,迅速奔湧而出的淚水。我遞給她紙,她沒有接,眼睛不知道該看著什麼地方好,她不出聲地哭著。我說,你應該說話。她努力控制住自己悲傷的情緒說,房小爬,知道嗎?我愛上你是真的,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變得直接瞭,這也許就是很多人說的“賤貨”、“不要臉”,哪裡有女孩子這麼主動的行為,可是我不管,我隻知道自己在你那裡確實陷得無法自拔瞭,我隻希望你不是那樣認為我,我知道你有女朋友瞭,我也沒有打算也沒有妄想把你從她身邊奪過來,我隻想你有時間的時候可以陪伴我。我看著她說,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情嗎?她繼續流著淚說,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你說吧。我說,別哭瞭。
那次我和曾再苗都喝醉瞭,我們一起回宿舍,到瞭她們宿舍樓前我對她說,你回去吧。她抱著我,不管人來人往,她說,我想和你在一起。我說,回去吧。她仰臉看著我,紅撲撲的臉蛋掛著笑,我想讓你親我一下。她閉上眼睛。我低頭親瞭一下她的額頭。她繼續閉著眼睛喃喃地說,我要你親我的嘴唇。我想瞭一下,就湊近瞭她的嘴唇,她的胳膊在我脖子後面,雙手抱住我的頭,她的舌頭靈巧地伸進瞭我的嘴裡,我想說話,我想說不行,兩邊的陽臺上全是黑腦袋,腦袋上全是眼睛,眼睛下面全是嘴,嘴都能發出喊叫。但我說不出來,也抬不瞭頭,五分鐘之後她松開瞭手,她的嘴唇濕潤而甜美,她說,我愛你。我看著她,不說話。她說,你愛我嗎?我說,也許會的。她說,我什麼時候可以找你?我說,回去好好睡覺,你喝醉瞭。我看著曾再苗歪歪斜斜地走進瞭樓的入口,我聽見有男孩子在陽臺上對著我喊叫,他們有的還叫瞭我的名字,他們真的知道我叫房小爬嗎?他們喊得那麼響亮,有一個嗓門特別大,他像如來佛祖當年把孫猴子壓在五行山下那樣樂呵呵地對著我說,你應該和她當場打一炮,讓弟兄們也開開眼界。我抬起頭,沒有找到說話的人,我如果找到他,我會把他叫下來,然後抓起一塊整磚,對著他說話的嘴輕輕地拍那麼一下,我希望他前面的牙全部掉光,等他再說風涼話的時候會覺得有風進入,他因此覺得寒冷,這樣他就能永遠地閉嘴瞭。
郭文學對馬冬梅的濃厚興趣讓我反感,他幾乎每天都要問起這個女孩。郭文學說,小爬啊,你小子艷福不淺嘛,要那麼多你忙得過來嗎?你幹脆把那個女聽眾讓給我算瞭。蔡亞這時候對著郭文學提瞭提鼻子說,我怎麼聞見瞭一股畜生味,你以為女孩子是頭豬啊,說牽給你就牽給你,房大哥的女人再多,那也是房大哥的,你說這話不覺得無恥嗎?郭文學說,關你什麼事,我給小爬開句玩笑你接什麼茬兒!蔡亞說,因為你不說人話,讓我感到吃驚,我想提醒你一句。郭文學說,蔡亞,你他媽不要在我面前囂張!蔡亞說,把你的廁所嘴打掃幹凈,再讓我聞見一股臭味我就收拾你!我從上鋪坐起來對蔡亞說,行瞭。蔡亞正要爬到上面的床鋪,郭文學已經穿好瞭鞋子站起來就在蔡亞的腰上踹瞭一腳,上去抓住瞭蔡亞的頭發,拳頭就落在蔡亞的臉上。蔡亞一隻手抓住郭文學的褲襠,一隻手也抓住瞭郭文學的頭發,他麻利地用膝蓋頂郭文學的臉。我從上鋪直接就跳到瞭地上,一邊撕開他們一邊說,都放手,松手!靠,打什麼打!要打都他媽朝我下手!我把兩個人拉開後就坐在瞭亓剛的床上,蔡亞也不管臉上的傷,氣呼呼地爬到上鋪聽錄音機瞭。郭文學的臉上也青瞭一塊,他看著我說,小爬,這和你沒關系。我說,怎麼沒有關系,還不是因為一個狗屁女人嗎?你要是真喜歡,去找她就是,隻要她喜歡你,那不是我的女人,我們隻是見過一面。蔡亞說,大哥,和那種人有什麼好說的,他看見你寫散文發表瞭,自己也去拿筆胡亂劃拉,看見你身邊女孩多瞭,他異想天開去用開玩笑的借口占你的便宜!郭文學氣得“呼啦”一聲就站瞭起來,拿起桌子上的墨水瓶子就朝蔡亞扔過去,蔡亞頭一歪躲掉瞭。蔡亞站起來拿下耳塞手指著郭文學說,我他媽早看你不順瞭,你信不信我讓你馬上肚皮開花?蔡亞說完就蹲下去找東西。我把郭文學按在床上大喊一聲,夠瞭!我對著上鋪的蔡亞說,蔡亞!蔡亞回過頭來看著我說,大哥。我說,你安靜下來好嗎?蔡亞坐在床上,背靠著墻,他的手裡拿著一把鋒利的匕首,他用手指頭試著刃口說,我上星期在一個西藏人那裡買來的,本來想欣賞,沒想今天我差點用上,大哥,我知道你的為人,你放心,我聽你的。
那天晚上郭文學坐瞭一會兒就出去瞭。蔡亞說,大哥,你今天要是不說話,我跳下去就會讓他躺下。我說,他躺下後,明天你就會聽見警車的汽笛在樓外響起。蔡亞說,我討厭那個傢夥,愛慕虛榮,耍鬼點子!我說,算瞭,他畢竟是我們宿舍的老大。蔡亞說,誰他媽把他當過老大,他配嗎?賊入巢穴毆打同屋的兄弟,他竟然嚇跑瞭!對瞭,找你那個女聽眾很漂亮嗎?我說,也不是,就一般的女孩吧,挺白的。蔡亞說,她是怎麼找到你的。我說,她來過好多次瞭,我都不在,她說她之前給我寫瞭很多信,問我為什麼不回,可我都沒有收到。蔡亞說,那她把地址寫錯瞭。我說,地址她對我親口說瞭,不錯。蔡亞說,那怎麼可能收不到呢?我媽媽經常從哈爾濱給我寄信,我都收到瞭。我說,我也不知道。蔡亞過瞭一會兒說,對瞭,我們宿舍的信都是郭文學從收發室拿回來的,他不會偷著拆你的信吧?我說,怎麼會呢,他總不能專拆馬冬梅的信吧,我其它的信他都給瞭我。蔡亞這時從床上坐正身子認真地告訴我說,有一段時間我回宿舍的時候,看見他正看信,他看見我進來,就立即收起來瞭,我還開玩笑說老大,你媳婦給你寫的情書吧?他笑笑也沒有回答,我好象看見過兩三次這種現象,我也沒放在心上,你這一說,我還倒真覺得不對。我說,不太可能。蔡亞說,收他的床鋪!我說,那哪行,對人多不尊重。蔡亞跳下床說,我從來沒有對他尊重過。蔡亞就去掀開他的枕頭,掀開他的被子。我說,別找瞭,他就算偷拆瞭我的信,也會在看過之後銷毀的。蔡亞說,那誰說得準,我找找看。
蔡亞掀開瞭郭文學枕邊的被褥,驚喜地說,大哥,你還別說,還真是他幹的,馬冬梅對不,這信封上就寫著呢!蔡亞抓著一大把信封和信紙轉過身來的時候,我的眼睛都硬瞭!我當時就說,媽的,揍他!我接過來看,果真是馬冬梅寫給我的信,總共是11封,不知道郭文學有沒有在其它地方還藏著我的信!信紙上密密麻麻的字,信的內文都不長,大多在一張信紙上就能看見我的名字和末尾馬冬梅的名字,我的手都抖起來,也沒心情看馬冬梅都是寫瞭些什麼瞭。我把信交給蔡亞說,放回原來的位置。蔡亞說,還放回去幹什麼,這是你自己的信。我說,放回去,過幾天再說。蔡亞就把信重新放瞭回去,把郭文學的床鋪整理好。戎國富和亓剛回來後,我和蔡亞當沒事一樣和他們說話。郭文學不知道是害怕蔡亞真的用刀子捅他,還是有另外的事情,總之那天晚上他沒有回來。
第二天他回到宿舍,我還是像往常一樣和他說話,問他昨天晚上去瞭哪裡,我們都很擔心你等等。他說他睡在瞭一個朋友那裡,喝瞭點酒,心裡一直生氣。我說蔡亞還是年紀太小,他不懂事,不要和他一般見識。就這樣我們像從前那樣生活著,蔡亞和郭文學這輩子估計完瞭,我和郭文學也很難說,並不僅僅是他偷看瞭馬冬梅寫給我的信,其實我和蔡亞一樣,也很討厭他的各種嘴臉。
孫月亮對我說,我男朋友對我不好。我問,他怎麼對你?孫月亮說,有幾次我讓他陪我,他說他沒有時間,他明明是和別的女孩在一起,我非要讓他陪我,他卻說,你以後不要再煩我瞭。我是在學校的一傢音像店門口碰見她的,她說,那天晚上你沒等我回答這個問題就轉身走瞭,我今天在這見到你,算補上瞭。我說,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她說,是你自己問的。我說,你已經失戀瞭。她說,是的。我說,而且你上瞭他的床。孫月亮看著我,半天才說,是的。我說,他不愛你。孫月亮說,他剛開始愛。我說,他從來都沒有愛過你。孫月亮說,我不知道。我說,一個男人如果愛一個女人,不管她是不是處女,甚至她是個妓女,在這個男人必須要離開她的時候,他會對她說,我沒有失去過你,因此,我失去瞭全部的過去。
我打瞭一個電話給馬冬梅,她接起我的電話,非常開心地問,你真的會給我打電話嗎,你不是派另一個房小爬給我打的吧?我說,你總共給我寄瞭多少信?她說,11封。我說,我一並收到瞭。她說,收發室給你押下啦?我說,是那個你見到的人,我宿舍的老大幫我提前看瞭。馬冬梅說,啊?他怎麼可以那樣!我說,他為什麼不可以那樣呢?她說,那就算瞭,反正我裡面也沒寫什麼秘密,你們別鬧矛盾,畢竟同學一場,知道瞭就行瞭。我說,你說的也對。
張朵不承認自己嫖妓的事,蘇滿倉的話引起瞭我的懷疑。張朵說,我怎麼可能嫖妓呢?我有喬敏,可以隨時解決肉欲問題,房小爬,難道你否定喬敏還沒有妓女漂亮嗎?我說,那要看什麼樣子的妓女,很多妓女,特別是巴黎上流社會的那些高級妓女,幾乎每個都比喬敏好看。張朵抽著煙,瞇縫著眼看著我說,有道理。我說,還有中國的一幫女明星,表面上是明星,背地裡卻是十足的妓女,一走下舞臺就會去找包養她們的男人用九九八十一種交配姿勢做愛,偶爾還會接受虐待狂的遊戲。張朵把煙灰彈進飯盆裡說,有道理。
晚飯是張朵請我在南門的“三百”吃的,點瞭很多菜,我們喝瞭酒,還是我們喜歡喝的“酒仙”。張朵說,我從來沒有嫖過妓,雖然我有錢去嫖,但我不嫖,我偶爾去歌廳看看妓女,讓她們陪我喝喝酒,跳跳舞什麼的,但我們大多是在唱歌,我喜歡摟著她們唱歌,對著大屏幕的彩電唱卡拉OK,你知道我的歌在不久前大學生歌舞大賽上得瞭二等獎,評委不公平,他們隻要聽聽臺下那如雷般的掌聲和口哨聲就能意識到這一點,我應該是一等獎。我說,有道理。
張朵明顯喝多瞭,他去結帳的時候對收錢的女老板說,這是我弟弟房小爬,我叫張朵,我爸爸是夜總會的總經理,知道嗎?他開的酒店要比“三百”大十倍,所以以後我弟弟來吃烤鴨的時候,他要是沒有錢,就都算在我身上,我是他哥哥,我應該給他還帳,你們千萬不要為難我弟弟,他很窮,但他很喜歡吃烤鴨,對瞭,還喜歡喝“酒仙”。老板娘笑著說,怎麼會呢,你就那麼有錢,你弟弟也不會窮到哪裡去。張朵說,我說瞭半天等於白說瞭,你還是沒有答應我,不就是錢嘛!張朵摸出錢包,抽出幾張嶄新的百元大鈔扔進去說,錢我先付瞭,以後我弟弟來吃烤鴨沒問題瞭吧,說說這麼多錢可以買多少烤鴨?老板娘一邊把錢拾起來還給張朵一邊說,好,我答應你,你弟弟來吃烤鴨要是沒有錢的話,我就記你的帳。張朵回頭對我說,聽到瞭沒有,老板已經答應瞭,以後別再說自己沒吃過烤鴨瞭。老板娘把找回的一把零錢遞給張朵說,你都是老顧客瞭,你不是經常帶著你的女朋友柔柔過來吃飯嗎?我也知道你是98屆中文系的學生,是個熱心腸的孩子。張朵一邊揮舞著手說,我是男人,一邊拉著我往外走。老板娘說,慢走,再來啊!
我問張朵,誰是柔柔,你好象提過這個名字,怎麼柔柔成瞭你女朋友瞭?張朵攔瞭一輛計程車,自己先打開車門上去,看我站著就說,上來呀!我問,去哪裡?他說,我操,你上來呀!我就上瞭車,司機問,你們去什麼地方?張朵說,葵花大酒店。我問他,你去那裡幹什麼,我們不是剛吃飽嗎?張朵說,我們不是要去吃飯,我們去唱歌。張朵對我說,柔柔一會兒你就能見著,非常誘人的一個女孩,先說好,你不許喜歡上她。我想起來那次張朵說柔柔是他的一個網友,於是就問他,你不是說柔柔是你的一個網友嗎?怎麼她跑酒店去瞭?張朵說,傻逼,隨便給你說一句你都會信,柔柔是隻雞。我問,雞?你不是說你不嫖妓嗎?這時開車的師傅嘿嘿地笑瞭幾聲。張朵說,連司機師傅大多都嫖過妓,何況我們大雞巴的名牌院校的大學生瞭!我說,柔柔她是幹什麼的?張朵說,除瞭當妓女,她也是我們學校的學生,你信不信我們學校的女大學生遍佈這個城市的各大酒店和娛樂場所?遍佈這個城市的各大別墅區和私人住宅?張朵吐著酒氣,越說越多,我也沒怎麼聽進去。
葵花大酒店。服務員大聲地說,兩位樓上請。張朵帶著我,搖擺著上樓瞭。有服務員幫我們打開門,裡面狂暴的搖滾樂海水一樣覆蓋瞭我們。我的眼睛除瞭看見舞池邊上那些昏暗的燈外,幾乎一片漆黑。我什麼也看不見。張朵在我的身邊站著大聲地罵道,我***,就是我操你們的媽,有活的嗎?一個穿白襯衫打領帶的男人出現的時候,我的眼睛已經逐漸適應瞭黑暗,能夠看見隱約的人瞭。男人上來抱歉地說,喲,張哥!失迎失迎!那邊太忙瞭,這位怎麼稱呼?我說,姓房。男人說,噢,房哥!以前沒見過您……張朵對著男人辱罵道,閉上你那張臭嘴,我們兄弟倆都不是你哥,快叫柔柔來。男人對張朵說,張哥,您二位到這邊來坐。男人把我和張朵帶到瞭12號桌,我們坐下,有女服務員過來把盤子裡的蠟燭點上,上瞭瓜子後問,兩位喝什麼?張朵說,兩紮啤酒。
我看清瞭黑暗裡剛才隱藏的事物。對面有一排長沙發,坐瞭一排露著大白腿的女人,那些腿像一條條刺眼的小河,照亮瞭她們身邊的黑暗,甚至照亮瞭她們薄薄襯衣裡的巨大乳房。右邊有人正要拿起話筒唱歌,那人摟著小姐的腰,哈哈笑著。舞池裡隻有一個舞客摟著小姐的腰,褲襠頂著小姐的小腹,搖啊搖,搖到外婆橋的架勢。一會兒那個白襯衫男人過來說,張哥,柔柔下樓買東西瞭,您稍等,她馬上上來。張朵說,她在哪個包間,叫她過來,就說張朵來瞭,告訴她,老子有的是錢!白襯衫男人說,張哥,柔柔確實去買東西瞭,要不,我先讓別的女孩兒過來陪二位說說話?張朵說,趕緊把柔柔給我找來,除瞭她,我沒錢燒到你們這兒!張朵回頭對我笑著說,想上嗎?想上就過去看看哪個好,去包間解解饞,最後我結帳!我說,我不稀罕女人,像她們這號的,我怕染上病。張朵說,戴套嘛,沒事,想去就去,我又不笑話你,給你說實話吧,我來這有一段時間瞭,他們說我嫖妓有他們的道理,每一個人都不是胡亂講話的。那個男人開始唱《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我不得不用手捂住瞭耳朵,他驢叫一樣的歌喉直接地刺激著我的耳膜,張朵在他的歌聲結束後對我說,聽我唱一首弦哥的《單身情歌》讓那個傢夥無地自容!張朵走上前,從架子上拿起話筒吹瞭幾下說,我點一首林志弦的《單身情歌》,送給漂亮的柔柔,還有坐在12號臺的弟弟房小爬,還有我自己。這時候音樂已經響起,MTV已經在彩電裡顯影,張朵隨著音樂的節拍左右搖晃著腦袋,搖晃著腿。他唱第一句的時候我以為是原聲,他再唱,我才知道那歌確實是他唱出來的。坐在我對面的女孩兒們開始鼓掌,我也鼓掌,他唱的確實不錯。張朵回來一臉陶醉地問我,怎麼樣?我說,我鼓過掌瞭。
柔柔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在瞭我們的身邊,張朵正想再去點歌自己唱的時候,抬起頭看見瞭她。我也看見瞭她。她穿著低胸的針織毛衣,頭發散亂著遮蓋瞭臉頰,她瞪著夢幻一般的大眼睛看著我們。張朵說,你剛才是不是在包間裡?柔柔說,我說過,我從來不進包間,我隻在大廳陪客人聊天跳舞。張朵說,我不相信。柔柔說,你不相信算瞭。張朵哈哈一笑說,無所謂瞭,為瞭生存嘛!哎,對瞭,還沒給你們介紹呢!張朵看瞭我一眼對她說,這個就是我經常在你面前提到的住琵琶街40號的房小爬,我最好的哥們兒,怎麼樣,是不是比我更帥!柔柔對我笑瞭一下說,你好。張朵對我說,她就是美麗的柔柔。柔柔說,你就叫我柔柔,好嗎?我看瞭她半天說,好的。張朵又要瞭啤酒,柔柔說,我不能喝酒。張朵說,今天高興,陪我們哥倆喝點。柔柔說,我真的不能喝酒,我肚子疼。我對張朵說,柔柔肚子疼,別讓她喝瞭。我們三個坐在那裡,柔柔的眼睛看著我,顯得有些寂寥。張朵問她,你什麼時候下班?柔柔說,我可以隨時走。張朵說,那好,我們在外面等你,你還能再帶一個同窗少女出去嗎?和你一樣好看的,不然房小爬會痛恨我這個哥的。柔柔說,她們今天都沒有來,其他的行嗎?張朵問我,你要嗎?我說,走吧張朵,我已經開始惡心這個地方瞭。張朵對柔柔說,那就算瞭,估計我弟弟適應不瞭老江湖女人。
張朵去結瞭帳,回頭對柔柔說,你快一點。
我和張朵下樓的時候,碰見兩個喝得醉醺醺的中年胖子男人一邊往樓上爬一邊喊著女人的名字。一個喊,小玲,趕緊下來把我抱上去,我的錢壓得我走不動瞭,我要撒尿,趕緊過來把我。另一個喊,柔柔,大學生,出來迎接我,我想你!張朵一回身就返回去瞭。我站在酒店外面等,一會兒他把柔柔帶瞭出來。
計程車拉著我們三個回學校,柔柔坐在我和張朵之間。
快到學校的時候我喊停車,我對張朵說,你和柔柔走吧,我想一個人走回琵琶街。張朵說,這都到瞭,我把你送回去。我說,不用瞭,師傅停車。柔柔拉瞭一下我的胳膊說,馬上就到瞭。我打開車門,然後使勁地關上車門。柔柔把玻璃搖下,對著我揮瞭揮手說,再見。我看著那輛車快速開遠,夜很大,夜的黑也很大。我往前一步一步地走著,我撿瞭一塊石頭,一甩手,石頭就拋進瞭茫茫的夜空,我不知道石頭落在瞭哪裡,石頭的內心是否和我一樣軟弱而憂愁。
我的淚水在夜裡飛,飛過街邊的樹,飛過市場的煙筒,如果它能飛到柔柔的鼻子邊,柔柔,你能聞見它的腥嗎?如果它能飛到柔柔的嘴裡,柔柔,你能嘗到它的咸嗎?我走在那條柏油路上,午夜的燈照耀著馬路,照耀著我,但無法照亮我的影子。為什麼會是我最好的哥們兒張朵,為什麼我突然間發現自己愛上瞭柔柔?柔柔,你為什麼會在那樣的地方出現,為什麼會穿那種你在我面前從來都沒有穿過的衣服?為什麼那些,那些臭烘烘的中年男人會知道你的名字?柔柔,在計程車上,當我下來的時候,你為什麼會跟著張朵走,而不跟著我走,難道就因為他比我富有,可以給你錢嗎?你們在一起都會做些什麼,你愛他嗎?你也會像我愛上許多女人一樣而愛上許多男人嗎?
誰也不會知道,一條悲痛的命默默地行走在路上。
一天中午我等蔡亞回到宿舍以後對他說,待會兒等郭文學回來,我會問他信的事情,揍不揍他,就看他自己表現瞭,你在一邊看我的臉色行動。蔡亞說,我明白。
郭文學唱著黃梅戲走進宿舍後我對他說,馬冬梅告訴我,她給我寫瞭11封信,可是我都沒有收到。我看著他,不再往下說。郭文學的臉立即就僵硬瞭,他笑得比哭還難看,他說,不會吧,怎麼可能收不到呢?我問,你在收發室王阿姨那裡有沒有看到過?他說,沒有啊,我看到的話一定會給你帶回來的,你自己沒去看過信嗎?我說,我從來都不去拿信,我的信大多都是你幫我拿回來的。我一直盯著他看,他不敢再看我,自己坐到床上說,我沒有看到過馬冬梅給你的任何信。這個時候,蔡亞放下饅頭說,吃飽瞭,大哥,你覺得不撐嗎?!郭文學覺出瞭什麼,他看著我一臉清白地說,小爬,你懷疑我藏你的信瞭?我說,沒錯,你藏瞭嗎?郭文學說,你不能隨便冤枉我!我對郭文學說,老大,兄弟一場,這點小事我不會和你計較,隻要你承認自己藏瞭,這事就算瞭結瞭!郭文學哭喪著臉說,小爬,誰告訴你我藏信瞭?這時蔡亞問我,大哥,我想知道為什麼就瞭結瞭,這件事很嚴重,偷看別人信件是觸動法律的大事情,何況嫌疑人嘴巴那麼堅硬!我說,蔡亞,你先別說話。郭文學的臉蒼白起來,他看著我,眼神也軟弱下來,他吭哧瞭半天說,你是不是有足夠的證據!我說,有。我站起來說,我可以隨便翻一下你的床鋪嗎?郭文學說,不可以。我問,說你的理由。他說,你沒有搜查我的權力。我說,對待你,就不需要什麼權力瞭。我一把推開他,他喊著說,你幹什麼!蔡亞已經從門後面操出瞭鐵棍,朝郭文學劈頭砸下,郭文學揚起胳膊擋,鐵棍就沉悶地砸在瞭他的胳膊上。
我沒想到蔡亞會下手這麼快,當我抓出信紙和信封的時候,蔡亞的第二棍就下來瞭,我嘴裡一邊喊,蔡亞,住手!一邊幫郭文學去擋棍子,蔡亞喊,大哥閃開!可是來不及瞭,蔡亞也無法把棍子收回去,那一棍在我的右臂上著陸,頓時胳膊像一件物品一樣失去瞭感覺,接著就是鉆心的疼痛!郭文學顯然是被蔡亞的瘋狂勁兒嚇著瞭,抱著自己的一條傷胳膊坐在床的裡面背靠著墻,隨時準備對付蔡亞的攻擊。蔡亞把鐵棍扔在地上過來摸我的手臂,大哥,你擋什麼呀!我拿著信紙對郭文學說,這就是我的信,我想再問你,是你藏的嗎?郭文學說,小爬,我對不起你!我說,蔡亞,去幹你的事去,這沒事瞭。蔡亞指著郭文學的鼻子說,大哥早就知道你幹的這些勾當!我說,算瞭,不管怎麼樣,老大已經認錯瞭,我還得向老大道歉,我沒有經過你的允許就搜查瞭你的床鋪。蔡亞說,既然搜他,就有信心認定他是賊!我說,這件事情就算瞭,以後誰也不準提,老大,我請你吃頓午飯,蔡亞一起去。蔡亞說,我不去。郭文學說,小爬,我請你。
在飯館裡,郭文學向來是一毛不拔的,那次在我身上出現瞭例外,他要瞭好幾個菜,要瞭那傢飯館最好的白酒。他自罰三杯,然後再次向我賠禮道歉。他說他一直很羨慕我,也很喜歡我的文章,但他也嫉妒我,所以他有些好奇,他想著女孩子給我寫信都會寫什麼呢?有一天他就接到瞭馬冬梅寫給我的信,是我的散文聽眾,他覺得很有意思,就一直拆著看,其它的信都給瞭我,他心裡想,就當小爬不知道這個聽眾,那聽眾也許寫幾封信見沒有反應也就算瞭,沒想到她一寫就是11封,更沒想到的是寫信的馬冬梅會找上門來。郭文學說,那天我見到馬冬梅的時候,心裡就不安生瞭,我擔心馬冬梅會把寫信的事情告訴你,你會留心收發室,王阿姨會告訴你我拿走過你的很多信。我吃飽喝足,郭文學去結帳,我們一起回宿舍的路上,他放松瞭很多。我說,這件事你我都不必往心裡去,蔡亞他太沖動,你也不必記仇,大傢以後要相互信任,相互尊重。郭文學說,你放心吧,我以後會改正的。
回到宿舍,蔡亞對我說,大哥,曾再苗打電話找過你。我說,謝謝你,我知道瞭。我回瞭電話到她宿舍,她說,我想請你吃午飯。我說,我和一個哥們兒剛剛從飯館回來,我現在知道你很想請我吃午飯,可是我吃飽瞭,要不改天,以後不是還有更多的中午嗎?曾再苗笑著說,是啊,那就以後再請你,可是我想見見你。我問,為什麼?她說,人傢想你瞭唄!我說,可是我現在不想你,等我想你瞭再見吧,好嗎?她問,那你什麼時候會想我?我說,這就像有人問剛吃飽的我下午幾點會餓一樣,我說不準呀!曾再苗說,你小子我看透瞭,整個一油嘴滑舌的傢夥!我說,討厭瞭吧?她說,錯,我更喜歡瞭。她自己說完笑起來,她說,好吧,我可是每時每刻都在想你,你想我的話一定不要忘記告訴我,我等你電話。我說,再見。蔡亞說,大哥,吃飽後該做什麼?我說,別人會喊飽暖思淫欲,我隻會覺得困,我要睡午覺。蔡亞說,大哥,你這一午是不是又要午到天黑?我說,說不好,一直午到天堂去也不一定。我閉上眼睛的時候好象看見瞭黑夜,也好象看見瞭黎明,好象看見瞭太陽,也好象看見瞭大雨過後的彩虹。我其實什麼也沒有看見,我甚至看不見熟睡以後那些屬於自己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