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泰城。
已經是早上瞭,早應該到瞭退朝的時辰,可是皇宮永安殿中,依舊人頭攢動。
梁世宗沒有坐在龍椅上,而是在書桌旁背著手來回走動,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而下面的文武大臣議論紛紛,更多的則是擔心與憂愁。人群很默契的分為三批,從龍派、太子黨、清流各說各的,永安殿中人聲鼎沸。
魔軍與梁軍在息水大戰的這幾日,對於梁世宗和各位文武大臣來說簡直就是一場跌宕起伏的大戲。無論是虎賁軍還是虎威軍,都有自己獨立的消息傳遞方式,更何況是關傢軍等其他的梁軍。尤其是關沛的嫡系關傢軍,以及蘭鐵亭的親信組成的蘭傢武裝,兩方都在其中安插瞭不少人,求的就是第一時間瞭解前線到底是什麼情況。
可問題是,這口徑不一來源駁雜的信息流轉過來,不僅混亂,更是自相矛盾。一會兒說虎賁軍搶渡息水,占據潛光縣城,在西岸與魔軍野戰;一會說魔軍強渡息水,卻失陷在東岸的陷阱之中進退不得;一會兒又說虎威軍克復息水要塞,斬首五千有餘。半個月下來戰報上的殲敵數字竟高達二十萬!
這簡直是開玩笑!想想安陵城之戰的戰報還算正常,但戰線距離宣泰城越遠,傳過來的戰報就越離譜。隻要是稍稍懂得戰陣的人就可看出戰報中摻雜的水分,要是梁軍能殲敵二十萬,魔國恐怕早就灰飛煙滅瞭。
面對這樣亂糟糟的戰報不僅是關沛和蘭鐵亭,就連梁世宗面對這些荒謬的戰報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不過信號梁世宗手裡還有密調室這個十分可靠的情報來源,那就等一下吧。
可等到半夜送來的密調室急報遞到梁世宗面前,梁世宗肥胖的身體一下子從龍床上彈瞭起來!
「密調室鎮撫使南絮急報:領西岸我軍關傢軍一部、杜松將軍與劉挺將軍麾下各一部共五萬人。魔軍大部已架橋登陸,堤岸陷阱已無大用,創敵甚輕。虎賁軍一萬人由蘭將軍繞後奇襲,為我軍創造機會;虎威軍尚存一萬人,以關將軍為主、劉挺為輔,統有關傢軍一部、劉挺將軍一部、北原狼兵一部死守潛光縣城,至今未讓魔軍一兵一卒突入。但西岸我軍進過連日血戰,傷亡極大,兵力不足。魔軍已攻破我軍第一道防線,目前我軍與魔軍與第二道防線激戰,敵我兵力過於懸殊,我軍已陷入苦戰!密調室行動隊已經加入戰鬥,死守城寨,我軍將戰至最後一人!」
形勢急轉直下,十萬火急,梁世宗一面急匆匆起床,一面在半夜召集大臣議事,尤其是招來熟知戰陣的蘭鐵亭和關沛。半夜召集大臣上朝還是第一次,許多大臣哈欠連天在永安殿中集合,可一群人議來議去,都沒有想到什麼好辦法,饒是蘭鐵亭和關沛來瞭,望著這近乎是絕望的戰報也是眉頭緊鎖。就算現在遣軍增援,可路途遙遠,恐怕是來不及瞭。更何況他們安插在軍中的親信也沒有發最新消息過來,大傢隻能在永安殿繼續等待新的戰報。
直到後半夜,一封戰報又通過密調室的渠道傳瞭過來,但寫的卻十分潦草,大意就是西岸形勢完全糜爛,魔軍已經攻入梁軍城寨,急求增援!但是更加具體的確沒有再寫瞭。被前方這不明所以得戰報激的心驚肉跳,梁世宗心中一團亂麻,就這樣一群人心驚膽戰的等到瞭早晨,突然聽到有人在外面大呼。
「大捷!息水大捷!」
梁世宗的心猛的一跳:「大捷?傳進來!快傳進來!」
大捷?
半夜戰報是魔軍強渡,梁軍苦苦支撐,連密調室的密探都去填這血肉窟窿,現在怎麼又變成瞭大捷?
下面的大臣議論紛紛,那傳令兵小步跑進來,永安殿中的大臣們紛紛為他讓路。
「呈給朕看...不不,當眾宣讀,讓所有人都聽到!」
「是!」
那傳令兵展開戰報,大聲朗讀起來,隨著戰報中的內容,周圍的文武大臣可是聽得清清楚楚,許多人的心隨著戰報跌宕起伏。尤其是虎賁軍突襲魔軍後背,讓梁軍前後夾擊時,許多人拍手叫好。永安殿中的頹然之氣一掃而空,所有人的眼中滿是欣喜!
「....戰畢,不算逃散、掉入河中屍骨無存者,魔軍十萬大軍全軍覆沒!我軍共檢索東西兩岸魔軍遺屍近九萬餘具,斃敵將一十三人,俘虜百餘人,繳獲物資、盔甲兵刃無數!我軍目前正在下遊大索,以尋找靈蛇、貪狼、黃泉等魔國骨幹之行蹤...另,此次我軍陣亡近六萬人,查,虎賁軍陣亡兩千有餘,虎威軍陣亡近六千人...」
可念到梁軍的損失,尤其是關風月、關睿等重傷未愈,不少人扼腕嘆息,以六萬人的代價蕩平瞭十萬魔軍,無疑是慘勝。
連虎威將軍都身受重傷,太慘烈瞭!
「...此戰之後,息水天險盡在大梁手中,魔國主力已被一掃而空,數月之內西部恐無戰事,若是能乘勝追擊,我軍可進逼魔國首府臨津,一舉剿滅魔國之叛逆!」
戰報讀完,梁世宗終於舒瞭一口氣,看著殿外投入的金色陽光。梁世宗心情大好:「果然是大捷,天佑我大梁!」
下面大臣齊呼:「天佑大梁!吾皇萬歲!」
「皇上,臣要參蘭鐵亭之子,虎賁將軍蘭俊航畏敵怯戰之罪!」
蘭鐵亭轉頭,不可思議的看著關沛:「關沛,你放什麼屁,信不信老夫參你誹謗!」
關沛哼瞭一聲:「小女關風月、長子關睿身受重傷,虎威軍、關傢軍死傷過半,虎賁軍和蘭都統的嫡系為什麼損失不大?老夫不禁懷疑蘭俊航畏敵怯戰,還懷疑虎威軍故意犧牲關傢軍,還用虎賁軍做擋箭牌!」
「關沛,你血口噴人!戰場上的功績莫不是要以士卒死多死少來算,依老夫看,那是不懂章法的蠻幹!愚蠢!」
「蘭鐵亭!你!」
永安殿中立刻分成兩派,支持蘭鐵亭和關沛的大臣們相互攻訐,還有的又將各種陳年往事拿出來翻舊賬,幾個支持雙方的武將更是摩拳擦掌,隨時準備在永安殿內大打出手,讓原本心情不錯的梁世宗煩躁不安。
「夠瞭!」
梁世宗一拍桌子,在場的大臣們一齊下跪:「皇上息怒!」
「前線的苦戰剛剛結束,你們就在這裡吵吵嚷嚷,成何體統!朕不是小氣之人,有功有過朕自然看在眼裡,封賞的旨意稍後朕會下發!既然虎威軍和關傢軍死傷慘重,撥付的補充軍資兵員之中,虎威軍和關傢軍有優先挑選的權力!」
聽到這裡,關沛得意的望瞭蘭鐵亭一眼:「臣,叩謝聖恩!」
見永安殿中的氣氛緩和瞭一些,梁世宗這才坐回到龍椅上:「各位愛卿天還未亮就到被朕召集過來,已經一夜未睡!現在息水已定,各位就先回去休息!退朝!」
「退朝!」
在大太監李福順尖銳嗓音中,大臣們如潮水般離開,但蘭鐵亭卻突兀的留在原地。
「怎麼瞭,蘭愛卿?你獨自留下,可是有什麼事情想要奏報與朕?可是朕那多給瞭關沛的物資和兵員,讓蘭愛卿心中不暢?」
梁世宗本來要仔細看看戰報以後,再回去睡個回籠覺,若是有美人作陪那就更好瞭!但等他想要離開時,卻見蘭鐵亭還留在原地,便繼續耐著性子坐在龍椅上。
「老臣不敢!」
蘭鐵亭對梁世宗一拜:「老臣也看過戰報,若不是虎威軍死守潛光縣城,關傢軍和密調室在西岸苦苦支撐,沒有被魔軍攻破城寨,虎賁軍也不可能有對魔軍致命一擊的機會,這次偷襲純屬是掌握瞭天時地利。就算戰果豐碩,我兒也不當居於首功!」
蘭鐵亭處事低調,循規蹈矩,自謙的話梁世宗可都是聽多瞭。而爭吵也是,就像是這次在禦前大吵大鬧,蘭鐵亭和關沛在,不吵起來那才奇怪。
「可朕聽密調室奏報,蘭愛卿的兒子蘭俊航可是將虎威將軍關風月給救活瞭呢!若是他沒有想辦法,我大梁國可能損失可不單單是虎威將軍這國之棟梁,更是將梁軍的士氣也生生給救瞭回來!就沖這一點,朕也當給蘭俊航記上一大功!屆時朕會下旨,另外安排物資和補充兵員給虎賁軍挑選。」
哦?蘭俊航將關風月救瞭?這是好事啊!
前段時間蘭鐵亭就聽聞一些自己兒子和關風月不清不楚的謠言,但皇帝以這個由頭又給虎賁軍做補充,看來也是在玩均衡。明面上給瞭關沛看得見的好處,暗地裡又給蘭鐵亭可觀的利益,不用說,又是帝王心術。
「區區小功,不足掛齒!謝皇上恩賜!若是我軍能夠乘勝追擊,我大梁距離剿滅魔國恐一步之遙!可是....」
「朕明白,雖然魔軍一蹶不振,但是梁軍也損失慘重。朕何不想立刻讓梁軍沖到臨津去,將那個什麼魔帝的腦袋砍下來!但是梁軍的人員補充、加之糧秣物資、士氣等,都需要一段時間的恢復。」
「皇上聖明!」
蘭俊航沉聲道:「目前前線梁軍損失過半,沒有小半年的時間,梁軍的戰鬥力尚無法保證。老臣建議,徐徐圖之,緩步向前。梁軍一邊向前推進,一邊補充兵卒、物資,趁魔軍尚未拉出新軍來,盡可能的收復被魔國占據的國土。」
「蘭愛卿說得有理,朕便依你所言!」
梁世宗揮瞭揮手:「半夜招來,沒有好好睡過吧?給朕回去好好休息!」
「為皇上鞠躬盡瘁,少睡一點時間不算什麼,多謝皇上體恤!但老臣還有一事,老臣的兒媳韓煙雨已經入宮快一個月,這段時間在宮中可還好?」
梁世宗眉頭一皺:「蘭鐵亭,你這是指責朕沒照顧好韓大祭祀?」
蘭鐵亭急忙跪下:「老臣不敢,但韓煙雨是老臣兒媳,作為嶽父,還是得鬥膽向皇上問個明白...」
「這個事,蘭愛卿就不要多問瞭。韓大祭祀雖然已經離開神祀,但是其舞姿出眾,深得朕歡心!目前韓大祭祀的飲食起居都依照宮中貴妃規制,錦衣玉食、綾羅綢緞應有盡有!朕還指派瞭夕妃、瓊妃前去照顧,順道與韓大祭祀一起學舞,交流心得!這樣安排,蘭愛卿可還滿意?」
「皇上可折煞老臣瞭,宮中條件如此優渥,老臣自然滿意!...那,老臣便告退瞭!」
待到蘭鐵亭離開,梁世宗臉上的笑容便消失的一幹二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