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經再次升瞭起來,陽光透過升騰的硝煙稀稀拉拉的灑在潛光縣城的城墻上,關風月半身是血,修身的盔甲上又多瞭幾道扭曲的劈砍痕跡。魔軍的攻勢剛剛在一刻鐘前結束,看著潛光縣城下一片狼藉,關風月這才願意從城墻上退下去,換上老將軍劉挺代她鎮守。
昨夜又是一場殘酷的血戰,就是這潛光縣城這高不足三丈的城墻,無論是魔軍還是梁軍都付出瞭巨大的代價,如此殘酷的守城戰,就連安陵城的戰鬥都不值得一提瞭。
昨夜最危急的關頭,魔軍派遣敢死隊用火藥桶沖入潛光縣城正門,並且炸毀瞭城門,魔軍近千人一度突入到潛光縣城中,差一點就將城門占領。若不是關風月親自上陣,用天山雙劍在陣中左砍右殺,魔軍恐怕就可以在潛光縣城獲得一個支撐點,屆時虎威軍將無力回天。
殘酷的大戰一直打到黎明,從城內魔軍逐漸被殺退到城外,再到瓊華狼軍的代理指揮灰小投擲大量石塊和投槍,將魔軍生生堵在城門外,魔軍的攻勢就開始頹唐起來。後面的攻擊更是敷衍瞭事,隻是用投石機往城頭投擲石塊並用箭雨覆蓋之,隻聞其聲不見其人,雷聲大雨點小。似乎魔軍如此隻是襲擾而已,僅僅是為瞭疲敝梁軍。
在密調室黑衣人的護送下,關風月走下城墻,放眼望去下面都排列著一具具陣亡將士的遺體,周圍不僅有關傢軍的殘部,劉挺的部下,還有虎威軍的軍官士卒,他們其中許多人掛彩,手腳或者腦袋上包著紗佈。狼人們則靠在城墻邊,抱著手裡的投槍默不作聲的啃著手裡的肉幹,陣亡將士中還有十幾名狼人,與其他陣亡將士擺放在一起。
「將軍……」
前來統計的軍中書記官一眼就看到的關風月,但還未等他問好,關風月就揮手阻止瞭他。
「別說本將軍來瞭,也別打擾他們!我軍折損幾何,敵人損失幾何?」
書記官一點頭,將手中厚厚的策子往前翻瞭幾頁:「至今天早晨,我軍已經連續戰鬥六天六夜,算上昨日城頭交戰,虎威軍陣亡兩千一百餘人,傷四百餘人;劉挺將軍麾下一部,入城僅剩四千七百餘人,陣亡兩千六百餘人,傷六百三十餘人;關傢軍殘部,入城僅剩三千六百餘人,陣亡一千二百餘人,傷三百二十餘人;瓊華狼軍,入城九百餘人,陣亡十八人,傷一百三十餘人。城頭點驗六日內魔軍遺屍八千餘具,城下殺傷屍體無數,無法點算。關將軍!」
關風月麾下的女親衛和醫官也是一身血污,兩人一齊將關風月身上的盔甲解下,露出裡面滲著血的紗佈。對於這樣的傷亡數字,關風月隻是點點頭:「我軍前赴後繼,視死如歸,若是能吸引到大量魔軍殺傷之,為東岸的梁軍減少壓力,也不算虧。」
雖說如此,但關風月的心頭還是在滴血,連續作戰六日,不算關傢軍、狼軍等,光是虎威軍便陣亡五分之一,算上夥夫雜役,可用之兵不過一萬多人。若是時間再長,麾下將士又有多少人能夠活著回去?更何況虎威軍其中許多中低級軍官,都是當年與她在邊軍中同生共死的大梁軍老兵,這些經驗豐富的老兵本就是軍中的寶貴財產,可許多人還未看到勝利,就倒在瞭黎明前的暗夜中。
「關睿將軍現在傷勢如何?」
「回稟將軍,關睿將軍傷勢嚴重,臥床不起,但是已無大礙。將軍,您忍著點,屬下要揭開最後一層繃帶瞭!」
「好……嘶!」
從傷口上揭去繃帶的疼痛讓關風月瞇起眼睛倒吸一口涼氣。雖然女子在大庭廣眾之下露肩與手臂是不雅之事,但在戰場上可沒那麼多講究。女親衛將她身上的染血的繃帶一圈圈解開,換上幹凈的紗佈,連續作戰六日,就連關風月自己也已經不大不小受瞭三次傷,兩次是流箭擊穿瞭盔甲縫隙,最危險的一次是昨夜直面突入城墻的魔軍敢死隊,肩膀上又被砍瞭一刀。本來關風月舊傷未愈,又是一夜血戰,已經快要愈合的傷口因為過大的動作再次裂開,繃帶已經浸得全是血,鮮紅和暗紅的顏色混雜在紗佈上,看的書記官心疼不已。
「物資消耗如何?」關風月問道。
「滾石檑木尚有不少留存,但依照這樣高強度的用下去,最多能撐七日!鐵水、金汁尚有一半,但修復並澆築城門又耗去一半鐵水;目前我軍火油和火油彈告急,至多再用一次。虧得東岸架橋拼死搶運,現我軍兵器、箭矢都有大量富餘,城中不缺淡水,存糧尚能堅持四個月。」
醫官拿來臉盆,裡面浸泡著熱騰騰的毛巾,關風月拾起毛巾,絞幹其中熱水,往半張臉上抹瞭抹。
「傳令我軍各部,若是魔軍再來,優先調用金汁、鐵水、滾石與檑木,用完瞭就煮滾水代用!火油和火油彈若非十萬火急,不得私自調用。另,令各部收集魔軍甲胄、兵器、箭矢,計入庫存,為我軍所用。」
「謹遵號令!」
書記官一點頭,收起手中冊子便離開此地。
隻一會功夫,停在空地上的屍首都已經被點燃,現在城內連火油和柴薪都是珍貴之物,所幸找到瞭許多稻草,雖然條件簡陋,但總算能讓犧牲的將士火化。火焰熊熊,黑煙陣陣,伴隨著火焰的還有陣陣的哭聲。關風月將毛巾拋入臉盆中,眼看著一團團火燃燒起來,嘆出一口氣。
一名蒙面黑衣人快步走來,鞠瞭一躬,將一張紙遞給護衛關風月的黑衣人,那黑衣人看完手中的紙,囫圇將其塞入嘴裡,吞下肚中。
「關將軍,密調室行動隊發現魔軍在息水有異常舉動,確定是在架設浮橋。按照密調室規程,此情報關將軍有權知道。」
「魔國急瞭啊,看起來應該是學我們的樣,想要通過浮橋將魔軍送到東岸以獲取主動權!可惜本將軍在這裡束手束腳,幫不上忙,著實可恨!西岸唯有我軍尚有眼目觀察魔軍一舉一動,此事先向南鎮撫使匯報。」
黑衣人點頭,身後早已有信鴿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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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岸密調室行動隊來報,虎威軍已在潛光擊退魔軍第十七次撲城,目前魔軍已經退兵。潛光縣城目前糧秣兵器綽綽有餘,但兵力、城防物資緊缺。另據行動隊查探,魔軍已經在息水上架設數座浮橋,東岸需提高警惕。」
黑衣人向南絮遞上情報,南絮點瞭點頭示意黑衣人可以先退下。
同江鎮旁的虎賁軍軍營中最大的營帳中,南絮、杜松、關合、李雲馨全部在列,除此之外還有從東岸逃回來的楊澤風和狼人拓跋翰,但職位最高的蘭俊航卻不在此處。
實際上密調室獲得的情報按規定是需要南絮自己轉述才可,但現在戰事緊急,南絮已經顧不瞭那麼多瞭,直接讓黑衣人將情報宣讀給在場各位。眾人面前的桌子上,一張作戰地圖已經滿是批註和勾勾畫畫,南絮看著那些復雜紛亂的批註,低頭不語。
「南鎮撫使,蘭俊……蘭將軍既然將指揮權全數交予您,根據情報,虎威軍已經牢牢守住潛光縣城,那下一步該怎麼辦?」
關合雖然還是討厭蘭俊航,但是在這個大梁國第二大特務頭子面前還是要保持尊敬,要不然指不定密調室又要向朝廷告黑狀。
「前期我軍和魔軍處於對峙狀態,現在魔軍認為我軍兩大主力被全部困於潛光縣城,這樣魔軍才有膽子在息水上架橋,妄圖打破這一僵局。」
杜松盯著南絮,微微猶豫瞭一下,卻還是忍不住說出來:「南鎮撫使,您的意思是我軍需要在西岸阻擊來犯的魔國大軍,前番我軍用的還是拖字訣,若是放任魔軍架橋前來,那不是將息水的主動權交予敵軍?而且目前我軍可用之兵加上雜役不過五萬人,魔軍的兵力完全占優,本將軍就怕我軍無法守住息水河岸。另外,虎賁軍今早突然拔營,往北去瞭,這是為何?」
「杜老將軍稍安勿躁。」
南絮指著地圖上的息水要塞道:「蘭將軍出發前將東岸我軍指揮權轉交,自有它的打算!蘭將軍與本鎮撫使說過,如有可能,可另辟蹊徑,以奇謀擊破敵軍。如今這息水上的僵局,對於我軍來說也是個機會。」
「機會?」
杜松雖然是油滑之人,但也討厭密調室這等見不得光的特務機構。本以為這南絮不過是找點理由來反駁自己,可沒想到南絮點點頭:「戰機轉瞬即逝,蘭將軍已經牢牢將其握住。幾日前息水要塞就已經停止向我們襲擾的假人和假船射箭瞭!但是蘭將軍覺得做戲要做全,就讓手下士兵在夜間繼續鼓噪,佯裝聲勢!」
「息水要塞沒有發箭瞭?」
拓跋翰一拍腦袋:「魔軍重點防守的息水要塞中早已空虛,恐怕已無可戰之兵!若是我軍能趁機占據要塞,從背後向魔軍主力發動攻擊,不僅可解潛光之圍,還能讓魔軍主力在浮橋之上進退不得!」
「對!」
南絮拍瞭拍地圖上的息水河面:「他們魔軍能造浮橋,我軍就造不得?我軍不但要造浮橋,還就在息水要塞的面前造,打的就是出其不意!蘭將軍已帶材料前去,將浮箱守尾相連,鋪設寬大的木板,浮橋能行車馬,隻等天黑下來,需要不到半個時辰便能渡過上萬人馬!況且再過五到十日息水流速加劇,本鎮撫使已經讓李大學究測算,魔軍要想平安架橋渡河,就是這幾日瞭!」
「可是……」楊澤風指著地圖道:「南鎮撫使怎麼就能確定我軍能夠擋住魔軍,據我所知,魔軍是以智囊靈蛇為監軍,這次幾乎是全部押上,光是那可戰之兵足有十萬之餘!」
「可是它靈蛇再有本事,也不可能讓十萬魔軍一次性飛過息水來!」南絮正色道:「況且架橋需要時間,渡河也是需要時間的,我軍以全軍之力建造浮橋,花瞭多久?他魔軍能做的比我軍好麼?若是我軍以優勢兵力在河岸層層阻截,魔軍可沒那麼容易爬上岸來。哦,還有李大學究。」
南絮用手指瞭下李雲馨,對方站起身來,點瞭東岸的幾處河岸:「我軍搭建的浮橋燒毀後,蘭將軍就在盤算東岸的防守,鑒於我軍兵力不足,蘭將軍指示我們埋設瞭大量機關、機雷、火油陷阱和連弩,這些機關層層佈設,足以將河岸數裡范圍內變成火海和死地。魔軍想要突破這幾段死地,必須首先花兩到三個時辰踏過這些陷阱,才能觸摸到我軍的戰線邊沿。不僅轉移魔軍註意力,更能為虎賁軍奇襲創造機會。」
「但是,在這之後,我們就不能四平八穩的等著魔軍過來瞭!這是行險一搏,若我軍不能上下一心,此戰必敗無疑。」
「此戰可行!」
杜松一揮手,向李雲馨投去瞭感激的眼神:「事到如今,已經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瞭,若不是李大學究相助,老夫隻能搏命死戰瞭!」
見杜松表態,關合咬著牙,悶頭說瞭一聲:「此戰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