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七。
冬天的大雪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鬱鬱蔥蔥的河岸。天氣再不復冬日的嚴寒,取而代之的是溫暖的春季。
雖說是春暖花開的時節,但息水無論是東岸還是西岸,還是一股愁雲慘淡的樣子。茂密的蘆葦叢中偶爾還能見到去年冬季遺留下來的人類遺骸,化凍以後這些遺骸都被沖上瞭河岸,而那些無傢可歸的野狗紅著眼睛,四處尋找能吃的東西,這些尚未完全爛掉的屍體就成瞭它們唯一的食物……而茂密的灌木叢中依舊可以找到戰場的遺跡,大多是魔軍遺留下來的兵器、旗幟和戰車,以及倒斃的戰馬遺骸。
「沖啊!」
「殺!」
幾個十歲小兒在大路邊你追我打,手中揮舞著斷裂的兵器。這些孩子從不知道那個角落獲得瞭遺留的殘兵,這些斷裂的刀劍之上無不遺留著劈砍的痕跡,顯示出戰爭的激烈情況。但這些孩子並不在意,因為這些東西是他們能撿到最好的玩具瞭。這些孩子無不經歷過戰爭,模仿兩方士兵在戰場上的所作所為也是他們唯一能做的遊戲瞭。
「轟轟轟!!」大路遠處突然揚起土石砂霧來,其中還夾雜著雷鳴般的轟鳴,這些小孩子仰起頭來,卻見大路上冒出許多騎兵來。這些騎兵威勢兇兇,像是要把大路上的一切東西碾壓成渣,這些小孩子驚叫一聲丟瞭兵器,迅速的鉆入灌木叢中躲藏。
這些騎兵碾過斷裂的兵器,繼續向前,其中打著一面金邊的猛虎咆哮旗,後面還有另一面,上書單一個「關」字。長長的騎槍如林一般豎起,行進中的騎兵如黑色的鐵流。
領頭的將領騎著一匹紅棕馬沒有戴頭盔,但是一副寒鐵鬼面,腦後則是用紅繩系牢的長馬尾,一身修身的全鋼輕鎧凸顯出她無以倫比的身姿,顯然是個英姿颯爽的女將。關風月輕甲上皮索環繞,腰挎兩柄長劍。而紅棕馬的馬腹部,三個滴血的人頭正掛在上面,顯然是剛剛打過一仗。她的左右兩邊各是兩個身著將軍鎧甲之人,一個高大威猛、面目猙獰,看起來是在馬上作戰的好手,另一個唯唯諾諾,顯得謹小慎微,他的連額色蒼白,看起來像是長時間騎在馬上所致。
而在三人身後的一千精騎,年輕沉毅,一樣是經歷過血與火考驗的精銳之師。
大約十天前,同江鎮虎威軍軍營突然被人縱火,幸好隻是燒毀瞭幾個無關緊要的帳篷,值守的梁軍立刻對襲擊者發起瞭反擊,襲擊者大多逃散,梁軍斬首九十級,並且活捉瞭五個。經過密調室連夜審訊,那五人供出瞭這件事的來龍去脈:這段時間魔軍一直乘著水流減緩用小船在河面偷渡,隻挑沒有月亮的夜晚,大約四五百人成功登陸東岸。
雖然梁軍對於息水河東岸的防守幾乎沒有漏洞,但天下可沒有不透風的墻,小股敵人總有機會摸過來的。這也給梁軍全體提瞭醒,魔國從來不會善罷甘休,總要找機會為自己贏得戰場上的主動權。
蘭俊航和關風月可不是老好人,魔國這些人想要上桌打牌,但梁軍可不和他們想打,直接掀桌子。這幾日梁軍騎兵四處出擊,天天在東岸搞大掃蕩。
從日出到日落,除瞭中途休息吃飯,梁軍騎兵與戰車要麼在作戰,要麼在前往接敵位置的途中,各個小據點,城鎮都有梁軍步軍值守,隻要確認有魔軍活動,一發煙火信號升空之後,便有梁軍騎兵與戰車前來「犁地」。從安陵城到息水,梁軍各級官兵都目睹過魔軍如蝗蟲一般過境後的景象,自然不會對這些偷渡過來的魔軍散兵手下留情。
但是這樣的作戰,短時間持續還好,長時間如此,人馬都被折騰的精疲力盡,毫無形象可研,糧草與兵器的耗損增多。若是這樣的偷渡多來幾次,梁軍隻能疲於奔命,而被小股敵人拖垮。
於是渡河作戰的計劃就被提上瞭日程。
黑色的鐵流去往同江鎮,那裡才是梁軍的大本營。直到到瞭同江鎮的虎賁軍大營,這才停瞭下來。
「關將軍!蘭將軍已經在大帳中等您瞭!天衍神女、李大學究、南鎮撫使,還有瓊華狼兵拓跋翰都在。」立即有人為關風月牽馬,她遞過韁繩,後面的關睿和關合也一齊下馬。
「好生照顧!後面掛著的人頭取下來燒瞭吧」牽馬衛兵點瞭點頭,關風月帶著關睿、關合一同進入瞭蘭俊航的大帳。大帳中一片安靜,除瞭剛才衛兵提到的那幾位,虎賁軍的各級將官都在此處,除此之外,還有虎賁軍揮下的劉挺,杜松兩位老將軍。
「蘭將軍。」
「關將軍!請坐吧。」關風月就坐在蘭俊航對面,關合直接在旁邊找個位子坐下,而關睿看起來有些不服氣,既然是開會,怎麼也得到虎威軍的營帳去開,再怎麼也輪不到你蘭俊航發號施令?不過天衍神女和李大學究在這裡可是說一不二之人,她們能夠參會,說明這蘭俊航還是有些本事。而這個時候他恰好遇上瞭南絮冷冽的目光,在將自己心中的不滿強行按下之後,關睿也一屁股坐瞭下來。
「姚校尉,地圖。」
「是!」姚昊霖將早已準備好的地圖鋪在桌上。蘭俊航指著地圖上的息水東岸道:「雖說這幾日也將來犯的魔軍殺瞭個七七八八,但各位也體會到瞭,我們現在就是被小股魔軍牽著鼻子走。十天來,梁軍上下都被折騰的精疲力盡。」
關風月點點頭,站起來在地圖上指瞭幾處地點:「早上虎威騎軍奔出三十裡,最遠跑過七十裡,雖說根據我軍的煙火信號確認瞭魔軍的位置,不過……這幫人雖然沒有馬,但是一旦四處逃散,這些散兵遊勇就和泥鰍一樣滑,連尾巴都抓不住,頗有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最後隻斬瞭幾個落單的,沒找到其他的人。」
蘭俊航敲打幾下桌面:「不管他們,那些人就是光惡心我們的!如果我軍隻是關註那幾百號偷渡過來的毛賊,那這仗還不如不打。應當盡快將西岸的魔軍解決掉。」
蘭俊航沿著息水河畔的走勢圖,視線往上,他用手指著一個西岸的城鎮道:「關將軍,昨日我想瞭很久,我想以此處為突破口。」
在場之人湊瞭上去,隻見蘭俊航指著的一處,赫然註釋著「潛光」兩個字。
「潛光縣城?」對於此地在場之人也略有耳聞,息水西岸除瞭背靠息水的息水要塞,另外一個比較重要的軍鎮便是往北八十裡的潛光,因為息水水道潛光這個位置是最窄的,相對容易封鎖息水來往船隻,於是從鎮升格為軍鎮,同時修築瞭加厚的城墻並添置瞭城防設施。但和息水要塞一樣,因為大梁向西開疆擴土,潛光軍鎮的地位日益下降,更何況此地與息水要塞一樣的問題:若是敵人從西來,西岸的軍鎮全部都要背水死守,一點退路都沒有。
現在的潛光已經變成普通的縣城,戰略地位大不如前。但確實除瞭潛光縣城,其他的鎮和縣城,沒有比潛光更加靠近息水瞭。
「密調室已經遣人刺探,潛光縣城的情況也大致摸清楚瞭。」南絮整理瞭一下自己的面具:「魔軍除瞭日夜加固息水要塞,還加固瞭潛光縣城的城墻。從魔國後方征調的物資除瞭一部分用在息水要塞,另一部分都堆積在潛光縣城內。而且近十日魔軍襲擾我東岸,運載魔軍的小船都是從潛光的碼頭出發。根據最新的情報顯示,魔軍好像在征調木料,大量制造能運載萬斤貨物的大船,看來水流變緩後他們也已經有主動渡河出戰的準備。」
「就算魔國沒有來主力大軍,偷摸送來幾批戰馬,幾輛戰車,在東岸打瞭就跑,日日如此,我軍的日子不會比現在好過多少的。」關風月坐瞭下去,看著地圖上的「潛光」道:「現在我軍已經確定瞭目標,那我軍如何渡河?坐船還是修橋?」
「坐船?像魔軍那幫兔崽子一般,坐著船一點一滴的送過去?估計還沒等我們集結兵力,上岸的那一部分就被魔軍打垮瞭。既然魔國那幫人知道用船偷運,必然有反制這種做法的措施。要老子看,難!」關睿這等粗人,難得審時度勢。
「修橋也不可行。」老將軍劉挺捻瞭捻自己的花白胡子,朗聲道:「東岸通往西岸的橋梁,老夫都帶人勘察過,魔軍不但拆毀瞭橋面,連橋墩都全部鋸斷毀棄,破壞的非常徹底。若是要修復,起碼需要兩到三個月,所需的人力物力不亞於新造一座!更何況若是我等修橋,必然被魔軍發現,魔軍怎麼會讓我們安安心心的修橋呢?」
雖說修橋和坐船都不行,但蘭俊航相反還露出一絲笑意,一切都被關風月看在眼裡:「蘭將軍,看你的樣子,你似乎早已胸有成竹?」
「確實如此!李大學究前不久向本將軍展示瞭一樣東西,我想問問各位,如果坐船和修橋都不行,為何不將它們結合在一起呢?」
「結合在一起?」大帳中人們交頭接耳,但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還是親李大學究親自來介紹為妙,為大傢解惑。李大學究?」雖然蘭俊航叫瞭李雲馨一聲,但是李雲馨卻紅著臉,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大學究?李大學究?」
「啊,抱歉各位,剛才想東西入神瞭!」蘭俊航又叫瞭兩次,李雲馨這才像是夢遊天外剛剛回來一般,急匆匆從的從懷裡掏出事先準備好的圖紙來。
「沒關系,李大學究才學廣博,萬一又想出什麼好的破賊之法瞭呢!」隨著大帳中人們的輕笑,李雲馨將圖紙平鋪在地圖上。
「既然各位說修橋不行,坐船也不行,小女子就將船和橋結合在瞭一起。」隻見圖上畫著一艘怪模怪樣的「船」,說是船確實不為過,因為這是用五艘小船釘在一起的平板船,以這五艘船為基礎,上面豎著鋪上又長又寬的木板。
「小女子將這個東西稱作「浮橋」,這浮橋用的船比普通的小船的體量大很多,但是更加穩定,不易傾覆。使用的時候讓幾個船夫一起劃行,橫在河面上,船與船用纜繩或者鐵鏈相互聯結,便可連接成一座橋。橋面上可以讓六人並排行走、兩匹馬同時通過或者讓一輛戰車駛過」,如果需要搭建一條橫跨息水的浮橋,隻要船夫足夠,大約一個時辰就能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