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洛抬頭,兀自看瞭會兒穿綴蒼穹的銀河星鬥,便徑回屋睡瞭。張洛盤算著那西域女子若真乃妖人,勾上趙倉山,定不是為瞭這個枯槁般的中年人,若圖財,便要徐徐圖之,或忽悠,或嚇唬,總該哄得那財主掏瞭錢,也要花些時日,若圖色,兀那趙曹氏確是個美麗無比,更兼豐腴風流的美熟婦,可要勾瞭她去,也總該使攝法,弄邪術,鬧將起來,也要弄出響動。更何況張洛又在宅前屋後設瞭結界,就是用瞭妖術,也要被結界所困脫不得身來。
那不經事的小道長經前兩次伏魔,自以為法術高妙,一發膨脹起來,卻不知一夜安泰,隻是僥幸。待到五更天時,隻聽得宅院內亂聲大作,那趙曹氏嶽母扯著音兒,把個柔嗓子扯開瞭拶逯,一時間竟破瞭調,院內傢仆丫鬟,一發忙活得叮當作響,把個宅院鬧得沸滾,好似下水餃的鍋一般。那道士悠悠醒轉,緩瞭半晌,耳聽得屋外亂做一團,這才大叫一聲不好,好似被從火爐裡扔在寒地裡一般猛地一激靈,便趕忙翻身下床,連尋常路也不走,徑自翻墻上瓦,三鉆兩竄,便到近前,卻也十分無規矩,除瞭賊,哪有隨便翻屋頂的?
“啊……這……這這……如何是好也……”那嶽母的話音都嘶瞭,原本柔玉般的好嗓子,當下便急得如破鏡打砂一般。待到張洛趕至那廂,那美人隻是站在居處的院子裡,一眾小廝穿行於庭中屋內,卻因晨曦未至而始終不見究竟。那張洛見趙曹氏沒事,懸著的心立馬安下大半。
“可嶽母無事怎得如此急,哎呀呀!不好!定是我那丈人出事瞭也!”
那少年心下大叫不妙,便趕忙飛身落在庭院中,趙曹氏大驚,卻見來者是張洛,心底也將將夠到瞭邊,神兒便有瞭主,不再慌亂,隻是秀目亂轉,嘴裡細細碎碎地說著自己都未必聽得清楚的碎嗑兒來。
“嶽母大人,嶽母大人!”
張洛兀自叫瞭幾聲,那趙曹氏才回過神來,大急小怨道:“洛兒,你嶽……嶽父他……”
“啊呀!”張洛見趙曹氏一臉驚恐焦急,當下大驚,連忙讓開眾人,徑自闖入屋內,見一眾小廝正圍在繡榻邊,七手八腳地忙活,那嶽父正趴在榻上,口歪眼斜地抽搐著。那繡榻上黏濁有白,昏臭似遺,一發攪在一起,分不出個數,那嶽母見張洛闖進房間,便緊隨其後跟瞭進去,見張洛兀自立在一旁,她心下亦慌亂,便就勢湊到張洛身邊,握住張洛胳膊到:
“洛兒……你丈人他……莫不是……馬上風瞭?”
那道士見趙倉山尚有生息,這才放下心來,長籲口氣到:“非也……應是馬下風……”
那天師忽地想起什麼似的,連忙問趙曹氏到:“昨晚在此間過夜者,是否另有其人?”
那趙曹氏咬瞭咬嘴唇,不情不願地回答到:“正是……”
那道長心思玲瓏,見趙曹氏神色怨妒,心中已猜中瞭七八成,卻又問到:“是那西域女醫?”
那趙曹氏深吸一口氣,點瞭點頭到:“方才見她自稱出門抓藥,我便急忙趕來,沒成想……”
那美人話音裡竟含著些焦急自責,半晌竟急得幾乎哭出來,那張洛忙使好言勸住,又道:“大人,您可將昨日之事,截長補短地同我說來。”
那趙曹氏顫巍巍嘆瞭口氣,才將那原委一五一十地說來:原是那趙曹氏心中負氣,卻仍懷溫存之意,與那庭中逛瞭好一會兒,這才徐徐下定決心,仍要回屋與那傢主親熱,可自至那廂,耳邊卻遠遠聽得趙倉山與西域女醫淫戲之聲,當即便妒火中燒,卻受那三妻四妾並綱常之縛,故不敢發作,又想甩袖子就走,倒牽掛那傢主,兩下裡受氣,便在侍候丫鬟的屋裡盯盯坐瞭一宿,那屋中淫戲之聲經宿不絕,直至黎明,方才少歇。
那美人煎熬一夜,耳聽得傢主那屋沒瞭聲音,便起身出屋,隻見那女醫從財主屋中出來,正與趙曹氏撞瞭個正臉兒,問到那女醫意欲何為,那女醫隻說要去抓藥,進屋一看,便見夫君趴在一團污穢的繡榻間,佝僂著身子不住地抽搐瞭。
“唔……”那道長沉吟半晌,便去榻上摸丈人的脈搏,隻覺那傢主脈象紊亂,雖不要命,卻也近乎半廢,復扯過手腕端詳,隻見一道黑氣貫穿靜脈,隱隱地顯出不詳。那道士見狀倒舒瞭口氣,那女醫定是妖人沒跑,好在還與這丈人留瞭半條命,想救回來卻也容易,隻是須先驅瞭這綿延不絕的妖氣,復用柔藥慢補,一年半載,便能復歸如常。那道士不會制符水,卻實實在在同師父學瞭藥理,便同嶽母道:
“大人莫要見驚,我這嶽父有救,隻是要斷絕房事,直至康復後三月外,方才復能做事……”
那嶽母聞言大喜,又見那小道長說到:“此番重中之重,不在我丈人的病上,丈人暴疾,我想,定是與那妖邪有關……”
趙曹氏聞言急到:“你個破落道士,怎麼甚事都要往裝神弄鬼裡想?我嫌汝輩,正是因汝等不問究竟,專門捕風捉影,想這閻浮世清朗日月,又怎會有甚妖邪?”
那少年聞言並不見氣,隻是拿過紙筆,刷刷點點地開瞭個方子,那趙曹氏接過細細端詳一陣,見其上用藥俱是尋常柔藥,便少緩辭色,一面忙吩咐下人按方抓藥,一面同張洛道:“賢婿,此番傢主遭逢不測,全仗你護持也……”
那張洛聞言忙擺手到:“非也,目下要緊之事尚未決斷,尚不可掉以輕心,若不嚴謹,恐又遭加害也……”
“既是如此,俺婦道人傢,畢竟見識不足,你可便宜行事,處處小心。”
那趙曹氏畢竟是個女子,平日裡千般傲慢道德,一大半便是憑依趙倉山之勢,如今夫傢出事,她便沒瞭依仗,故顧不得傲慢,放下身段來,那少年見刁嶽母今日竟一反往常,一發親切起來,心中頗有詫異,音兒卻也軟瞭三分,便叮囑趙曹氏到:
“小婿恐這番是黑裡歡作祟,謀奪傢財人命不算,還要將您擄瞭去當性奴,實不相瞞,那日裡滿地竄稀的小白臉,多半便屬此道妖邪,把好顏色好話音兒哄瞭您,專為騙占此間人財……”
張洛索性把前日裡於屋上伏妖之事,一五一十同趙曹氏挑明瞭,那美婦見張洛神情嚴肅,言語恐怖,不禁一陣後怕,哪還顧猜忌張洛所言是真是假?便見那嶽母花容失色,扯住張洛在屋外說話:
“好女婿……那邊廂……虧瞭你也……可,可……念在我也是一時受妖言蒙蔽……千,千萬莫告於你父……”
那女婿本想見趙曹氏戰戰兢兢,便想以信要挾,一鼓作氣,就把那嶽母的刁氣放瞭,省得她日後與自己作對。可轉念又一想,目下之事,當以大局為重,那妖醫敢明目張膽欺負到傢門口來,想必更有些奧妙神通,如是便不可不謹慎。那嶽母雖刁,與自己究竟還是一傢人,如此便更要抱團,若那嶽母因自己要挾而同自己撕破臉,傷瞭和氣,日後卻更不好相處。由是便作罷,好言寬慰趙曹氏到:
“大人莫掛懷,如今大事,當屬保全傢門才是,您可即刻收拾東西,與我那媳婦一道,暫且住在梁氏姨姨傢裡。”
那趙曹氏還想說些什麼,正欲張口,卻猶猶豫豫地半閉起來,隻是微微點點頭,趕忙回自己住處,匆忙打點不消半晌,便與兩貼身丫鬟一人一包袱挎在身邊,慌張至張洛處,見那道士仍舊在那院裡,隻是端著沙煲烹水煎藥,那少年道衣雖破,卻仍有三分仙風道骨,今日再觀瞧,竟覺那道士女婿越看越順眼起來。
那嶽母心下竟沒來由地安穩下來,雙腿一軟,險些站不住,扶在院門前,把個身上的包袱滑在地上。張洛見狀一邊去扶,一邊去拾那包袱。那嶽母自小養尊處優,哪裡會疊包袱卷?因此那張洛一拾,那包袱便散落在地,柔地散開,隻見裡面除個妝奩,更兼一大堆珍玩小器,呼啦啦滾將一地,閃金奪目地折著日光。
趙曹氏見狀忙去地上斂物,一雙玉手卻斂不過來,放下珍瓶,珠翠便亂滾,拾起手鐲,那瓶兒卻立不住,骨碌碌地倒在地上溜開,好不容易把那一堆好波斯斂在一塊兒要系成包袱,卻因那扣兒打得不緊,剛提溜起來,便又散瞭架兒,弄得那貴婦賭氣地坐在門檻上,也不說話,隻把雙可愛的眼睛埋怨地盯著張洛。
“哎……”那道士一陣苦笑,一面吩咐那貼身丫鬟復拿張結實的粗佈,一面把原先那錦緞的包袱皮兒疊好,又把堆玲瓏珠翠歸堆兒放進瓶兒中,便把那錦包袱皮兒塞在瓶口兒,見丫鬟拿來粗佈,又把整理好的細軟行李堆疊整齊,總放在粗佈裡,四折兩系,便弄得規規矩矩,那貴婦全程看在眼裡,亦不禁贊到:
“好個兒郎,你莫不是會那縮空法也?”
張洛看著一臉天真的趙曹氏,不禁無奈笑到:“非也……仔細整理,便是如此。”
張洛起身把那包袱遞與趙曹氏挎好,復又道:“出門在外,萬事莫要張揚,財不外露,因此連包袱皮兒也莫要用錦的……”
“好啦,我再怎麼說也是你嶽母,更是個長輩,你說的我怎會不懂?休於我面前賣弄。”趙曹氏見張洛嘮叨,便嗔怪到:“我去借壁,又不是出遠門兒,以後還能見呢。”
那美人兒轉念一想,心中卻覺不吉利,便趕忙又道:“呸呸呸,姑爺這廂必能逢兇化吉。”
“是哩,您也多保重,有什麼需要,但差人來取便是。”張洛柔聲微笑,那趙曹氏讓張洛一關心,不禁俏臉一紅,好似揣瞭隻兔子般心亂。
“咄!休作此兒女情長之態,我乃汝之嶽母,你日後應尊我敬我才是。”趙曹氏心卻先亂,話語裡滿是嬌嗔,卻仍撐驕矜,不敢再去看那少年,轉身便要離去。
“大人慢行……方才小婿眼拙,尚有本書未曾收拾……”那張洛叫住趙曹氏,待到趙曹氏轉身,便把一本書塞到趙曹氏手中,待趙曹氏細看,才發覺那書赫然是梁氏所贈《熟娘少年寶鑒》。
“啊……呀呀呀呀……”那嶽母尖聲驚喘,當即嬌羞滿面,連腳後跟都臊得又紅又熱,那少年就在對面,滿面微笑地盯著自己,趙曹氏倒羞憤起來,卷起寶鑒“乓”地重重敲瞭張洛腦袋一下,不待張洛有所回應,便立馬大步出瞭院門去,隻留著那張洛呆在原地,連腦袋疼都沒反應過來。
“莫不是什麼要緊的賬本嗎?”
原來張洛自背面撿起那書,連書名也尚未看清,那書裡究竟是什麼,真有些後悔沒去看清楚些。
趙曹氏走後又過瞭半個時辰,那藥便煎得,張洛服侍昏死的趙倉山飲瞭藥,便見那丈人臉色稍緩,將將有瞭點血色,卻仍是一臉灰白,印堂一股黑氣兀自盤旋,想是那妖邪之害尚未清除。
於是便又給趙倉山喂瞭點柳樹葉裹蒸的小米團,那一股邪乎的黑氣卻仍散不去,更兼高燒不退。張洛又找瞭點退燒的藥喂給趙倉山,半晌卻見那傢主高燒仍是不退,更兼嘴唇發白,一發虛弱起來。那少年見趙倉山雙唇翕忽而動,微微弱弱地說著話兒,便趕忙湊到近前,趴在趙倉山耳邊聽來。
“再……再來……我要……”
“哎,我這丈人雖力不濟,卻也算一員勇將瞭……”張洛心中暗自調侃,卻猛然想起,那日梁氏遭受淫毒之際,也是如此嘟囔。
張洛大悟,當即便吩咐下人買兩條鮮活的泥鰍,待到泥鰍到瞭,張洛便抓過隻泥鰍,對著趙倉山的陽具,捏開泥鰍的嘴,把那小拇指頭似的玩意兒放在泥鰍口中,一邊奮力擠壓泥鰍,那泥鰍糟瞭壓迫,不停鉆動,半晌便軟在當場,好似熟面條一般軟。
張洛剖開魚腹,見那魚腹中竟佈滿密密麻麻又細又長的黑蟲兒,兀自鉆動,發絲般甚是可怖,張洛大驚,這哪裡是淫毒,這分明是淫蠱也!想來前遭梁氏體內的,多半也是這種發絲般的蠱蟲,肌膚裡鉆動,一專害人也!
“兀那潑賊,甚是刁歹!”
張洛大怒,忙把那泥鰍和蠱蟲在院中燒瞭,那蠱蟲遇火便化,一陣焦臭,確是先前那股燒焦的發絲味兒,想來那西域女醫與那假尼姑必有千絲萬縷的關聯,張洛兀自盤算,心下便已有對策。
又過瞭大半天時日,待到夕陽西下,那西域女醫方才返回趙府,張洛特地吩咐府上人莫要顯出端倪,徑自引那妖女入門。那女醫入門,果未覺察異樣,徑自進入趙倉山之居處。又見那趙倉山正窩在一團被褥裡,枯槁地臥著,那女醫見狀邪魅一笑,便朗聲作關心之態到:
“趙員外,此番受瞭邪風,也莫蓋得如此嚴實嘛,出瞭邪汗,倒虧瞭身子哩~”
那女醫似在憑空中捏出一根又長又細的指甲,正欲上前加害,便見那“趙員外”大喝一聲,掏出黑狗血瓶潑將過來,那黑狗血拌瞭朱砂,黑紅裡帶著黏糊,當當正正地糊瞭那女醫滿面,那女醫驚叫一聲,再看那床上之人,原來是張洛假扮。
張洛大喜,暗以為得手,半晌卻不見那妖女哀嚎,再定睛一看,卻見那潑出去的黑狗血一整攤定在那妖女面前,好似靜止在半空一般,那黑狗血兀自匯聚,霎時便凝成黑球般一團,骨嘟嘟地凌空旋轉。
張洛大驚,暗到不妙,轉身便要飛逃,身子卻忽地凌空而起,好似被人拎住一般,雙手雙腳兀自撲騰,卻始終著不得力,直弄得那道士一發地慌張,將溺之蟲一般撲騰起來。卻聽那妖女桀桀地笑著,仿佛逮瞭老鼠的貍子一般。
“你這潑道士,冤傢路窄呀……”那妖女厲聲斷喝,張洛登時便恍然大悟,原來這嫵媚妖邪,果真是向日八部寺中攝人的淫尼。
“呔!你這淫尼姑!換瞭張畫皮又要害人,以為本天師慧眼無識否?”
那張洛自知落難,卻仍呈那虎死不倒架的餘勇,那妖女不知是氣極還是得意,笑聲愈發猙獰起來,又將雙手一揮,便將那小道士凌空攢瞭手腳,兀自再動彈不得。
“呸,你當本座是那套瞭宣紙的騷畜牲嗎?”
那妖女大怒到:“我乃女阿修羅,美貌自天生就!安能與畜牲畫皮相比耶?兀那時本座於欲海界降臨閻浮世界,遭天人五劫,法力衰微,無力維持本貌,故化瞭個尼姑形,而今有瞭些神通,方稍稍恢復些姿色,爾怎當我是那披畫皮的賤畜?想你這道士嘴巴十分潑賤,該罰!該罰!”
那女阿修羅話音剛落,張洛便覺嘴巴被一股強力扒開,掙脫不得,隻見那混瞭朱砂的黑狗血球兒由原及近,緩緩向張洛口中迫來,張洛大驚,慌忙搖頭,緊欲閉口,終是拗不得,直被把頭按進一片黑狗血中溺住,那惡腥咸臭的狗血灌瞭張洛滿嘴,直把張洛灌得將死,那女阿修羅方才作罷,玉手一揮,便見那一團黑狗血呼地糊瞭張洛一身,把個張洛澆得好像掛瞭糖色的耗子一般狼狽。
“嘔!”
張洛方經那惡臭的黑狗血灌瞭滿嘴,又被溺在血中不得呼吸,待一放松,便大嘔起來,直把個腸子都要吐出來瞭,自出山始,這番便是一等狼狽。捉妖不成反被害,那道士又羞又怒,卻又逞強,破口大罵到:“你這潑魔!孽畜!淫賊!專司作孽害人,禍將不遠!”
“呔!你這刁豎子!本座今日逮瞭你,便萬饒不得你!”那修羅女不由分說,挾住張洛,也不出門,隻是奮力一跳,便將那屋頂撞瞭個大窟窿,霎時便越至百丈高空,那張洛尚未從窒息中回過神,又在那修羅女的裹挾下灌瞭勁風,當下便昏死過去。那修羅女躍到半空,腳踏飛鳥而行,動如霹靂,直奔城外八部寺方向而去。
卻道那女阿修羅自有凌空控攝的神通,為何要挾住人,不騰雲駕霧,單憑足力而行?一則因那修羅女自欲海界來至閻浮界,橫遭天人劫,打去大部法力,隻餘一身,堪堪遁逃,雖可乘陰陽采補,並假以時日恢復少許法力,卻到底仍是虧損,故隻能憑借阿修羅屬類絕強筋骨之力,肩扛著人,飛一般趕路,雖不及騰雲平穩,卻也占著迅捷;二則因騰雲駕霧之法帶不動肉體凡胎,到底要憑依外力,平地上拉拉扯扯,倒不似搬運方便。
可那八部寺者,原是隱匿在飄渺裡的恢宏寺院,肉眼凡胎者見不得,卻怎能被那修羅女用作挾男攝女的所在?蓋因“八部寺”者,原是為敕封三界內法力高強的八種屬類所造,稱作“先天八部眾”者,蓋如是也。凡該寺所敕封的八部眾之僚屬,皆可憑業力之感,尋得那廟宇所在 或前去祭拜,或趕去授受絕學,或去切磋戰鬥,消解仇怨。而玄州城外的八部寺,則是八十一座八部寺中極少數廢棄的所在,又因不可說之緣由,自很久以前,便極少有八部眾過去拜祭瞭。
那修羅女十分矯健,不出半炷香的功夫躍到瞭八部寺方圓外,手上隻捻瞭個法決,指著眼前虛空大喝聲“疾”!那八部寺便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面前。張洛自昏迷中蘇醒時,正被那修羅女仍到二進庭院中央的蓮臺上,直摔得那張洛眼冒金星,口中幾乎吐瞭血來。那修羅女見張洛疼得滿蓮臺打滾,不禁嘴角泛起一絲快意,卻仍不解恨,對著那道士仍不住踩壓。
“潑魔!本天師萬不受辱!”
張洛大喝一聲想要起身,卻讓那修羅女一腳就踩得趴在地上動彈不得,任憑掙紮,那修羅女的赤腳就是像鐵鑄般壓在張洛身上,張洛惱怒,當即地破口大罵到:“爾等不過是仗勢欺人的妖魔,要殺便殺,我雖浪蕩,卻絕不受爾等折辱!”
那修羅女聞言亦大怒,飛起一腳把張洛揣到蓮臺邊的金色蓮花瓣上,骨碌碌又滾到修羅女腳下,便又是一腳踢去,往復數次,便見那張洛渾身是傷,隻剩喘氣兒的勁兒瞭。
“你這潑賤破落戶兒!恁等村賤!直把個妖魔妖魔地喚本座,甚是無禮!”那修羅女白貓踩耗子般控住張洛,高高在上地說到:“我乃天,人,牲,鬼,四道具足的神通阿修羅,得授‘奧妙’之號,又蒙尊師‘姬妲羅睺’賜名‘計都’,被喚作奧妙計都者,便是本座也!那神通無上的天人,在我手裡僅能賭鬥半日,好勇鬥狠的畜牲,止一合就要敗陣,似你這等螻蟻般賤的潑賊,宰殺爾等,無需法力,手上略略用力,你便是死瞭!”
那修羅女掄起拳頭重重朝蓮臺一砸,便見那蓮臺上五六尺高,三尺寬厚的金蓮花瓣好似落葉遇風般高高飛到天上,俄而便夾雜萬鈞之勢,“轟”地砸在庭院四周,那蓮花瓣乃是凈土金打造,摜在地上,隻聽一陣陣金屬刺耳交鳴,好似雷震,仿佛獸鳴,陣陣音波泛起,一片片摧骨震心,直激得張洛緊捂雙耳,內臟裡空空地疼痛。
“噗!”張洛遭那金屬交鳴之聲一陣,頓覺肝膽欲裂,當即一口鮮血噴出,氣絕倒地。
張洛隻覺眼前一片混沌,好似蒙上一團霧一般,見天不清,看地不楚,隻覺一股氣拽著自己狂奔,不由得神遊起來。晃神間,混跡市井仿佛還在昨日,神遊時,冥河三橋好似近在眼前,及至剛要腳踏上橋之時,恍惚間又有隻大手不住地將自己一直往上提,那腳下大地從一片焦黃,又至一片灰蒙,直至最後,隻覺眼前一片漆黑,不知過瞭多久,方才覺周身鉆心疼痛,當下倒吸一口涼氣,堪堪還瞭陽,心下便驚悚起來:方才神思魂遊,豈止夢境,卻不是真在鬼門關前走瞭一遭來?
張洛緩緩睜眼,自己剛被那修羅女攝來之時,猶在黃昏,如今看看天色,卻是深更半夜,蓮臺邊的凈土金蓮花瓣灑瞭一地,那修羅女依舊站在自己面前。再至細看時,方才見身前一大灘血跡,啊也,莫非我真死過一回瞭嗎?
那修羅女,名作“奧妙計都”的,見張洛一臉茫然地四周顧望,便傲慢道:“汝罪雖深,如今卻合不應死,阿修羅一族向來一報收一報,須讓你償瞭我債,方才殺你。”
“如此說來,你確是阿修羅瞭……”張洛捂著胸膛想要緩緩站起,剛直起腰,卻又叫奧妙計都一腳踩得趴在地上。
“死罪暫可免,活罪卻萬難饒恕也,汝當初趁我法力低微之時,兀自用黑狗血,童子尿污我法身,幾乎至死,我這廂不要你死,卻仍不能叫你好過!”
那修羅女說罷放開張洛,兀自後退幾步雙手攏在胸前結瞭個法印,口中念念有詞,待吟誦畢,隻見一束青綠色光芒直沖張洛攏去。那光芒比月光柔和,攏在身上,隻覺周身冰涼,如潤玉貼合,待到那光芒消散之際,張洛隻覺周身痛感俱消散不見,內臟之痛,亦在剎那痊愈。
那張洛愣在原地,半晌方才回過神,轉身要跑,耳邊廂卻聽那修羅女道:“你這潑賊,方才還夠千般血勇,萬種豪強,怎麼如今明知不死,卻仍要逃也?”那修羅女揶揄到。
“今番不逃,早晚要死。”
張洛本欲拔腿就跑,可一來那修羅女動若雷霆,自己憑借一雙肉腿,萬難逃出生天;二來那阿修羅一族睚眥必報,自己就是逃得瞭死,卻逃不瞭報,今日逃瞭,別日卻又要遭其報復,索性不再逃遁,就地站下。
“呵~你雖刁鉆,倒也識趣。”那修羅女見張洛就地站下,怒目而視,倒是個頗有犟骨的,復又到:“我今不打罵你,你卻要說你當日為何要拿黑畜牲的血,並你那臊根裡的臟水兒噴我?”
那天師冷笑一聲道:“你拐個婦人在此,下蠱欲奸淫玷污,我恐那婦人為你所害,便出手相救。”
那道長理瞭理衣衫,又道:“你阿修羅眾為三善道,善惡報應分明,趙員外並那婦人同你有甚仇怨,你要如此加害?虧你還自稱奧妙阿修羅,我看隻是個修業不修身,日後定有惡報的妖魔罷瞭!”
那阿修羅一族相較人族更眾修行,畏怖輪回,甚於佈衣恐懼王法。張洛一席話畢,直羞得那修羅女滿面通紅,半晌才狡辯道:“我卻不欲害其命也……”
“不欲加害,為何要施淫蠱?”張洛質問到。
“那……那淫蠱也不害人性命……”那修羅女支吾到。
“你不欲害人性命,卻到此閻浮世界何為?”張洛見修羅女猶疑心虛,便更逼問到。
“你……你管得著嗎?”阿修羅女惱羞成怒,一把抓住張洛脖子,於半空中抓握,那道士奮力掙紮而不脫,隻覺窒息感翻湧而來。那修羅女扼瞭半晌,便把張洛放開,任那張洛脫力地喘,方才覺解氣。
“你這潑賊,我今番正欲用你作個恢復法力的爐鼎,好叫你知個好歹!”
那修羅女心念一動,外力乃生,蓮臺下大大小小的蒲團好似活過來一般,隨著修羅女發動的念力,遮天蔽日地湧到蓮臺中央,一揮手,那蒲團便團成蟬繭一般裹住蓮臺,又如花苞閉合,隻留頂上一小塊暴露天光。
那修羅女自與張洛結仇,如今終得相報,那爐鼎之術旨在以交合為媒,或采陰補陽,或以陽補陰。卻看那修羅女又將如何以爐鼎之術采補?那小道士自以為道法高深,卻終陷老仇傢之手,又將如何應對?欲知後事如何,請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