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安寧祥和的小鎮不同,臨近傍晚,緊張的救援行動必須爭分奪秒。
各大救援機構通力合作,加上被困孕婦因為求生欲而飆升的腎上腺素,終於將虛弱不堪的孕婦從擠壓變形的船艙中救出。
因為確認是最後一名幸存者,救援隊的眾人也有條不紊從隨時有爆炸可能性的遊輪準備撤離。正在此時,被搬上擔架的孕婦忽然醒來,被海水泡的腫脹泛白的手指緊緊攥住身旁江灝遠的手,將一枚被海水和血水浸透的護身符塞進他掌心,她眼神晦澀閃爍,用盡最後一點力氣乞求道:“對不起,我騙瞭你們。裡面,裡面還有一個孩子……”
孕婦因為情緒過於激動,一下子昏迷過去,不清楚內部情況和具體消息的眾人產生瞭分歧,體征檢測信號確認裡面沒有生存者而且孕婦狀態虛弱,意識混亂不一定可靠。
眾人猶豫瞭。
暮色漸沉,海面平靜得可怕。
遊輪四周徘徊著遇難者傢屬自費租賃的船舶,他們焦急又忐忑地雙手合十乞求著奇跡。江灝遠死死盯著船艙口那一丁點縫隙,又望瞭眼漁船上焦灼的親屬們。
冰冷潮濕的護身符變得燙手。
不顧隊友的制止他很快換上瞭潛水裝置,猛地紮瞭進去。
“老江,你瘋瞭!其他救援隊都撤離瞭!”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他做不到無動於衷。
最後江灝遠依舊沒有能帶回那個不知姓名的孩子,被隊友拉上岸顧不上換衣服休息,讓人開船上岸到遇難者傢屬的聚集地想要歸還那個孩子的遺物。
這一夜,江灝遠失魂落魄地倒在沙灘上,望著宛如黑洞般死寂的海面。在突如其來的災難面前,人類顯得渺小而又無力,卻又是這樣單薄的身軀,裡頭藏著的那顆柔軟的心臟又會豎起鎧甲使他們變得勇敢,又或是伸出銳刺選擇自私。
等到孕婦醒來,江灝遠回到瞭醫院。
這是他第一次對救援者產生瞭懷疑抵觸的情緒。孕婦臉色蒼白,想起前幾日的遭遇還是忍不住渾身顫抖,她的丈夫緊緊地握著她的手安慰她的情緒,孕婦摸瞭摸肚子不敢抬頭看江灝遠:“對不起,當時我太害怕瞭才說裡面隻有我一個人活著,那個孩子在最裡面卡著,我喊他的時候他沒有說話,我以為……我以為……嗚嗚……”
孕婦掩面大哭。
江灝遠展開手裡的護身符,聲音低啞:“這個……是他給你的嗎?”
孕婦顫抖著嘴唇,囁嚅半天,又看瞭眼自己的丈夫。
丈夫維護她,起身想把江灝遠趕走。
僵持瞭一會兒,孕婦終於冷靜下來說出瞭真相。原本差點被卡在最裡頭的人應該是她,那個高中生推瞭她一把救瞭她,後來看她情緒崩潰甚至還笑著安慰她。
護身符上的血也是高中生的,他知道自己出不去瞭,將藏在胸前的護身符交給瞭孕婦,嘴唇已經醬紫,強忍著身體的麻痹疼痛鼓勵她:“姐姐,這是我媽媽給我求的。它會保護你和小寶寶平安的。”
“我隻是為瞭孩子,我怕你們不先救我的孩子!”她隻不過是在說服自己,求個心安理得。
江灝遠攥緊瞭拳頭,他無法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對一個懷孕的女人,而且也是受害者進行任何道義上的責備。
隻是那一雙雙絕望又明亮的眼睛無時無刻不再緊緊盯著他,江灝遠沉痛地垮下肩膀,聲音低啞:“他也是別人的孩子。”
生而為人,生為人母,誰有比誰更值得先救呢?
太累瞭,或許他真的該聽聽江蕪的話停下腳步,好好休息瞭。
……
十月末,再過幾天就是陳燃8歲的生日瞭。
月考過後,班主任勒令必須全體學生的傢長都要出席周六的傢長會,而且隻允許父母參加。陳燃沒把這事情告訴江蕪,傢長會開完後的周一早讀課,班主任就把他喊去辦公室解釋為什麼傢長缺席也沒有向她請假。
一提到父母陳燃就像做好戰鬥準備的犟驢,悶不吭聲定定站在辦公室裡,任由班主任唾沫橫飛也絲毫不理睬。班主任拗不過他,最後隻能讓步隨便傢裡的誰來都可以,但是得和她好好談一談陳燃的情況。
這事兒本來江蕪不知道的,趕巧那天徐明成來喊陳燃打球,悄悄和江蕪說瞭這事情:“毛老師說瞭,要是沒人去找她,陳燃就得天天在辦公室罰站。”
那天晚上江蕪在餐桌上旁敲側擊問瞭幾句,兩人不歡而散。陳燃又獨自去側臥睡瞭,早上起來的時候發現江蕪一反常態,居然已經化完妝換好衣服優哉遊哉地邊吃早飯邊等自己。
“你們班主任幾點上班?”她隨口問道。
陳燃咕嚕咕嚕兩三口喝完瞭粥,簡單地回瞭句:“不知道。”把包子吃完,正準備拿書包走瞭,江蕪伸手一把拽住書包肩帶,在男孩懷疑的目光中把書包背在身後,笑嘻嘻道:“走,我今天送你上學!”
“別鬧,不管你的事。”陳燃悶聲回道,他繃著臉看不出是開心還是煩躁。
江蕪把長發盤起來,伸手從陳燃手腕取下自己的發圈,紮瞭個半高的丸子頭,看瞭看玻璃門上模糊的影子滿意地撣瞭撣手,語調輕快:“那你也別管我,我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