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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很不想看

  “孩子身上穿什麼顏色的衣服?”楚三追問一句。

  “外面包著米黃色,裡面穿的是淡藍色……”李淮的聲音有些抖,兩眼瞪紅的他硬是沒有落淚,莊田已悄悄轉過身去,用衣袖猛擦臉。

  雪猶在下,狼嚎已遠去,救援車又來瞭一輛。

  在鎮武裝部待到天亮,內心沉痛的李淮不願張揚,讓莊田租瞭一輛車,便和楚三分手,匆匆離去,這也許是李淮這輩子中第一次不敢面對,不想面對的事情,他不知道該如何跟妻子蘇涵涵解釋。

  楚三其實不是他的真名,他叫楚關山,揚州人,因為犯瞭罪,他一路亡命天涯,最終落腳褶子鎮,做守林人已有多年。

  忙活瞭一晚的楚關山回到傢,大雪已經把他建在山坳中的木屋屋頂全覆蓋瞭,屋簷的冰還結不牢固,風一吹,冰渣子紛紛掉落,濺瞭楚關山一身,他警惕眺望一下四周寂靜山野,以及木屋外堅固的籬笆,拍瞭拍身上的冰屑,打開門,走瞭進去,屋裡到處是照片,楚關山喜歡攝影,荒山野嶺有時也有美景,他都一一拍下來。

  和李淮分別後,楚關山的心特別堵,他不想殺死野狼,守林這麼多年,他幾乎把野狼當成瞭鄰居,說不上遠親不如近鄰,但對狼多少有點好感,這次射殺瞭這麼多野狼,他心情可想而知。哎,誰想到野狼主動攻擊人呢,楚關山氣得直咬牙。

  放下裝有五十萬現金的行李包,兩條體格碩大的黑背大狼狗不知從什麼角落竄出,直奔楚關山的身邊,搖頭甩尾,楚關山摸瞭摸它們的腦袋,小心翼翼地走向裡屋,掀開佈簾子,隻見一位約莫三四歲的小女孩正在炕上熟睡,她雪肌粉紅,眉目如畫,漂亮得惹人喜歡。

  楚關山沒有吵醒小女孩,他躡手躡腳地轉身,留下一條黑背守傢,自己背好獵槍,帶上另一條黑背離開瞭木屋,他要兌現承諾找李淮的兒子,能不能找到是一回事,但必須找。

  走瞭兩個小時,楚關山來到昨晚李淮翻車的地方,不少修路工人正在清理燒毀車子的殘骸,那幾座遭到撞擊的水泥路障已有斑斑裂痕,每一年,這段危險公路總會吞噬十幾條生命,修路工人見慣不怪,不知以後誰又不走運瞭。

  楚關山帶著黑背越過路障,往公路邊的山林走去,野狼已不見瞭蹤影,但荊棘草枝上,到處留有狼毛,楚關山讓黑背聞瞭聞狼毛,黑背馬上搖尾疾走,楚關山努力跟上,憑著黑背的嗅覺,憑著楚關山多年守林的經驗,要找到狼群似乎並不難,但要找到男嬰就難說,一歲大的嬰兒,還不夠兩隻狼填肚子。

  “哎。”楚關山輕輕一嘆,喃喃道:“能找到遺骸就不錯,狼再餓,總不會把骨頭全吞進肚子。”

  有瞭這個信念,楚關山就有瞭一絲信心,可是抬頭一看漫山的白色,他又氣餒瞭,嬰兒骨架不大,大雪輕易就能把骨骸掩埋,想到這,楚關山又是一嘆:“反正盡人事吧。”嘆完,他跟隨著黑背,漫山遍野地尋找起來。

  整整找瞭一個上午,也找不到任何痕跡,陰霾的天空又下起瞭雪,楚關山有些累瞭,坐下來喝口水,準備給黑背吃一些自制的狗糧,突然,黑背飛速跑來,汪汪狂吠,轉身就跑,楚關山一驚,馬上收拾跟上,追瞭幾十米,在一灌木叢裡,赫然掛著一片殘佈,米黃色,有血跡。

  楚關山找來一根樹枝,把殘衣勾到手,用手一摸,再用鼻子一聞,心裡既喜也悲,喜的是,殘佈是米黃色,應對瞭李淮所說嬰兒身上的衣物顏色,而殘佈上的血跡猶新鮮,嬰兒有可能就在附近。悲的是,有血跡幾乎等於死亡,狼嗜血,包裹嬰兒的佈衣都已被咬爛,嬰兒哪還有命在。

  楚關山搖瞭搖頭,把殘佈小心翼翼地放進皮襖裡。

  “走,我們去掏掏狼窩,可能找到骨頭。”楚關山給黑背喂瞭一抓狗糧,眺望遠處的山林,他隱隱有些怒火,與野狼打瞭十幾年交道,他瞭解野狼,知道野狼懂人性,國傢禁令射殺野狼,野狼很快就感受到人類的善意,日積月累,它們對人類隻有警惕,而不再懼怕,仿佛心有靈犀,大傢相安無事,和睦相處,極少有攻擊人類的事發生,就算是攻擊人類的傢畜,一旦受到人類嚴厲反擊後,野狼也不再犯瞭。

  可沒想到,野狼不僅僅攻擊人,還殺死嬰兒。

  “野獸就是野獸。”楚關山越想越怒,他知道狼窩在哪裡,就如同養蜂人很清楚野山蜂的蜂巢建在什麼地方一樣。

  翻過一座山,進入一處人跡罕至的密林山腰,在黑背指引下,楚關山終於找到一處很隱秘的狼窩。獵槍子彈已上膛,楚關山小心翼翼地靠近狼窩,這很冒險,他不是不怕,而是判斷昨晚殺死瞭很多野狼,狼窩的防守不會強大,又下雪瞭,公狼基本都出去覓食,此時的狼窩應該隻有小狼崽和懷孕的母狼。

  即便是懷孕的母狼,也極其兇悍,楚關山一步步靠近狼窩,黑背發出呼呼聲,弓著身子,目光凌厲地盯著狼窩口。

  突然,兩隻毛茸茸的白色小狼崽從狼窩嘻逗中奔跑出來,見到黑背和楚關山,這兩隻小狼崽竟然一點都不怕,黑背躍躍欲試,齜牙咧嘴,隻等主人發號。楚關山警惕查看瞭一下四周,猛地出手,一下子把兩隻狼崽抓住,抱在懷裡,也就在這一瞬間,一條毛色雪白,體態豐滿的母狼從狼窩沖出,對著楚關山和黑背怒吼,黑背放聲狂吠,一觸即發。

  楚關山大聲喝住瞭黑背,他從懷中取出帶血殘佈,朝母狼揮瞭揮,然後小心翼翼地扔過去,那母狼看瞭看殘佈,目光兇狠地瞪著楚關山,鼻子微動。楚關山用手指指狼崽,又指指血佈,空氣似乎短暫地停頓,母狼似乎明白瞭楚關山的意思,它停止瞭吼叫,目光陰冷地看著楚關山。

  與狼打交道多瞭,楚關山能感覺到一點狼的思想,他默默註視瞭一下母狼,示意黑背離去,自己抱著兩隻狼崽轉身,母狼沒有追擊,楚關山不敢懈怠,有多快走多快,否則公狼回來,會誓死搶奪狼崽。

  回到木屋,楚關山找來一隻鐵籠把兩隻狼崽關好,一位梳著兩條小辮子,眉目如畫的小女孩從楚關山身後探出頭來,脆聲問:“爸爸,這兩隻狗狗叫什麼名字。”

  楚關山慈愛道:“這可不是狗狗,是狼崽。”

  “那不一樣嗎?”小女孩說話又緩又嗲,煞是好聽。

  “不一樣,兇著呢。”楚關山給鐵籠裡撒瞭一把狗糧,兩隻小狼崽可能餓壞瞭,也不挑剔,呼嚕嚕地吃起來,楚關山又喂一把,小狼崽喘息的功夫便吃得一幹二凈,惹得小女孩興致勃勃,她蹲到鐵籠邊,脆聲道:“我見它們好可愛,一點都不兇。”

  “那是它們還小。”楚關山老實說。

  小女孩一激靈,馬上站起,撅著小嘴說:“不好玩,還是媽媽那裡好玩。”

  楚關山抱起小女孩來到窗邊,指著陰霾的天空嘆息:“菱菱,下雪瞭,你就要回媽媽那邊瞭,媽媽過兩天就來接你走,爸爸舍不得你走呀。”

  “我也舍不得爸爸。”小女孩撅瞭撅小嘴,脆聲問:“爸爸,你為什麼不跟我一起回媽媽那裡?”

  楚關山似乎早知道女兒會這麼問,馬上微笑回答:“爸爸喜歡這裡。”

  小女孩撒嬌:“嗚嗚,問媽媽,媽媽也這樣說,你們各說各的,討厭……”

  楚關山哈哈大笑,刮瞭刮小女孩的鼻子,憐愛道:“晚上,爸爸給你包餃子。”

  “好喔。”小女孩開心地鼓起瞭掌,其實,餃子她經常得吃,也不是什麼稀罕之物,她之所以鼓掌,隻是為瞭讓爸爸開心,年紀雖小,她卻已很懂事,知道這兩天要跟爸爸分別,等來年的夏天才能見面,所以她盡量討爸爸高興。

  說幹就幹,放下小女孩,楚關山馬上燒水剁肉,和面弄餡,天色剛暗下來,小女孩就吃到瞭美味的香菇肉餡餃子,加上一碗鮮美的肉菌面湯,小女孩吃得眉開眼笑。

  屋外,雪越下越大,遠處兩聲忽然而至的“嗷嗚……”刺破瞭大雪紛飛的夜空。

  正咀嚼餃子的楚關山心一跳,緩緩放下瞭碗。飯桌邊,小女孩歪著脖子問:“爸爸,這是狼叫嗎?”

  “是的。”楚關山微笑著站起來,穿好皮襖戴上棉帽,拿起瞭獵槍,指著屋裡的兩條黑背,柔聲叮囑說:“菱菱,你跟大熊二熊待在傢裡,不許亂跑。”

  小女孩點瞭點頭,臉色迅速陰沉下來,因為她記得楚關山說過狼很兇。

  趴在窗口,透過模糊的玻璃,小女孩瞪大眼睛看著楚關山走出木屋,他左手持槍,右手提汽燈,來到籬笆旁,小女孩張大瞭嘴巴,因為她看到有三隻野狼緩緩出現,突然,楚關山猛地蹲下,放好瞭汽燈,一手捧起籬笆下的一個包裹,飛速跑回木屋,關上門,楚關山大吼:“菱菱,快拿爸爸的急救藥箱到裡屋……”

  小女孩馬上離開窗口,在木屋的角落裡找到瞭急救箱,用力抱起,搖搖晃晃跑進瞭裡屋。暖炕上,放著一個殘破帶血的包裹,包裹裡赫然是個嬰兒,楚關山迅速脫掉皮襖棉帽,小心翼翼地解開血跡斑斑的包衣,嬰兒動瞭動,眼睛睜開瞭一下,又無力閉上。

  “菱菱,快拿一小碗面湯來。”楚關山大喊。

  小女孩轉身出去,不一會便端來面湯,楚關山吩咐小女孩給嬰兒喂面湯,他自個則取出酒精,消讀液之類的東西,不一會,一把小巧的剪刀和一把鋒利的剃刀經過消讀後,整齊地擺放在炕上。

  小女孩不敢看嬰兒的雙腿間,那裡已血肉模糊,她細心地給小嬰兒喂面湯,每喂一口都用小嘴試過是否過燙,嬰兒仿佛餓極,閉著眼睛吃不停,小半碗面湯給他吃瞭個精光。

  “爸爸,還喂他嗎?”小女孩問。

  “不用瞭,你先出去。”楚關山說完,馬上用一把大剪刀剪下嬰兒身上的衣服,很快,嬰兒全身光溜溜。站在門簾邊的小女孩一聲驚呼,趕緊跑開,她好奇偷看瞭一眼,見嬰兒身上青一塊,紫一塊,褲襠處已有東西不見瞭,那裡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楚關山沒空責怪女兒,他本想盡快給嬰兒止血,可他看到嬰兒的生殖器已不見去向,不禁倒吸瞭一口冷氣,這還要多謝天氣寒冷,血流得慢,否則嬰兒早死瞭。

  怎麼辦,嬰兒的生殖器沒瞭,男人如果沒瞭這個東西還能叫男人嗎?楚關山焦急不堪,救人救到底,救完整瞭說不準有更多報酬。關鍵時刻,楚關山想到瞭錢,他不是聖人,他比誰都需要錢。這時,門簾外傳來小女孩的脆聲:“爸爸,割掉狼崽尿尿的東西給他縫上行不?”

  有點啼笑皆非,可情急之下,哪容得楚關山多想,他一拍大腿,吼道:“我盡人事而已,就這麼辦瞭。”

  天氣很冷,楚關山卻已滿頭大汗,他來到鐵籠邊,選瞭一隻比較大個頭的狼崽,強硬給它註射瞭一劑麻醉針,待狼崽昏迷,他立即抱它進裡屋,小女孩端來瞭一盆熱水,漂亮的大眼睛閉瞭又開,開瞭又閉,很不想看,又不得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