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無瑕讀高三的時候,被問起傢裡有幾個人,她說“一個”。她哪有什麼傢,她一個人就是一個傢。但看著對方臉上不經意露出但又在努力克制住的猶豫與憐惜,她笑瞭笑,又說:“戶口本上有四個人。”
“我,我媽媽,我爸爸,和我那個討人嫌的弟弟。”
她說得雲淡風輕,但對方卻心疼極瞭。畢竟在她們這個小鎮,重男輕女是和喝水吃飯一樣稀松平常的事。如果不是計劃生育,父母又在體制內,她不難想象自己也有弟弟的話,會是怎樣的生活。同理心讓薑存芽的心向夏無瑕靠近瞭一點點。
“夏夏,我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像說什麼都很無力,但我希望你能擺脫這些,現在什麼也不想,就好好讀書,我們一起努力,考瞭大學就擺脫他們。”
夏無瑕笑笑沒說話,反正她的目的已經這麼不經意地達成瞭。在她們班,像夏無瑕這樣溫柔脾氣那麼好的人,怎麼可以說些刻薄的話詛咒親人呢?哪怕那些親人也隻不過是在基因表達上和她相似並且還想借此讓她成為弟弟白細胞的人。
但她也沒大傢想象得那麼悲慘與美好。她這個人不得父母的喜歡,但也因為這個,她對父母同樣的沒什麼喜歡,也就少瞭很多煩惱與麻煩。不會像王文夏那樣抱著她痛哭,說什麼爸爸媽媽不愛自己隻愛弟弟的話。甚至還仰著頭紅著鼻尖可憐兮兮地說:“是不是隻有我死瞭,她們才會對我露出一點點心疼的表情,還會後悔自己做錯瞭。”夏無瑕覺得可笑,但還是溫柔又耐心地安慰她。
“不會的,文夏你要相信,你死後她們的確會傷心,畢竟養條看門狗都會有感情,更何況在他們眼裡可以用來……,”她頓瞭下,沒有說出太過露骨的詞,“還沒好好地感受過小棉襖的溫暖就死瞭,不得不說真是件賠錢的買賣。”
夏無瑕和往常一樣溫柔地笑著,唇角微彎,眼角稍翹,但眼裡卻透出奇異的光亮,讓人驚恐,讓人害怕,黑白分明卻不敢觸及。
“買賣失敗瞭,是人都會傷心的吧。”
撲在她懷裡眼淚連連的女孩抬起眼瞼,後知後覺地說道:“是嗎?”
但是她最後還是不能相信父母不愛自己的事實,就算是對狗的愛也是愛。
“夏夏,你上次說的話,我想瞭很久,”她眼睛瞪得像魚缸裡的金魚那麼大,仿佛這樣就可以更加取信於她取信於己,“其實是爸爸媽媽的認知有問題,隻要我努力證明自己的價值,完全不比弟弟差,她們一定會改變她們迂腐的看法的。”
夏無瑕輕輕地說瞭句:“好啊,隻要你還在上學,就好好努力吧。”她依舊是微笑著,包容著一切幼稚可愛的想法。
大概是因為她不喜歡一次次地太過於感同身受吧。
更何況她還有別的煩惱,爸爸媽媽這個星期又在催她回傢瞭。說什麼弟弟想她瞭。可是夏無瑕知道,林傢女兒林夢瀾初中輟學,現在去服裝廠當女工,為她傢賺瞭不少錢,她的父母到處炫耀,媽媽估計也是慘遭炫耀的其一。隻怕是,夏無瑕輕輕地嘆瞭口氣,這個星期天又有人不得安生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