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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微芒上(李冰璇番外)

  幕間五

  終於成瞭!李松文心裡暗喜,但喜悅過後,他才意識到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出現雪女這個人瞭,莫名的惶惶漫上心頭,他用力搖瞭搖頭,把不該有的情緒搖出腦海。

  可孩子們當中有人盯瞭冰窟窿看瞭好久也不見雪女的身影,漸漸恐懼起來。

  “雪女真的不見瞭……她不會是死……死瞭吧”一個年幼的孩子顫抖的道。

  死這個詞語對這些孩童來說還太過遙遠,而獻祭又更具有神話般的色彩,他們幾乎並不知道這二者之間沒有區別,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多麼的可恥。

  孩子們的童年充滿瞭寵溺,他們沒經歷過戰事,不知道生命的可貴,不知道真的有朝一日一個個熟悉的面孔再也不會出現在身邊的悲哀。

  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對死亡這個詞語惶恐不安。

  “閉嘴!”李松文狠狠瞪著那個孩子,“我們為侯府除掉瞭雪女,明明是大功一件!”他看到李照乾同樣緊盯著冰窟窿,臉色蒼白一片,心中一亂便大聲喊到:“照乾哥身體不舒服,我送照乾哥回去休息,大傢今天就散瞭吧。”他話音剛落,人心惶惶的孩子們紛紛作鳥獸散,李松文抹瞭把頭上的冷汗,貼心的扶瞭扶李照乾,二人一起向內府走去。

  很快,原來還熱熱鬧鬧的池塘便為之一空,先前被李松文踹倒在地的老仆悄悄爬起來,他一瘸一拐的邁到冰窟窿邊上,看到零星上浮的氣泡,忍不住渾身顫抖:“造孽啊,真是造孽啊!”走在小路上,李照乾忍不住回頭望瞭一眼視野中隻剩些瓊樹枝頭的池塘。

  “照乾哥何故憂心?”

  “松文,我方才想,之前一時熱血上頭,卻是做瞭不理智之事。”李照乾停下腳步,面帶憂色“水這麼冷,雪女她……”“照乾哥可是想起瞭那怪物?隻是都走到如今瞭,那雪女想必早就獻祭在池塘裡瞭,再想她又有何意義。”李松文強笑道。

  “再說,府裡早就厭惡那雪女已久,她的存在更是伯母心中的一根刺,我們除瞭她,倒是府裡願意看到的呢。”“你說的也對,現在怎麼想都無濟於事瞭。”李照乾暗嘆一口氣,心中卻是怎麼樣也忘不掉雪女最後憤恨絕望的眼神,那像是根刺,深深的紮在瞭他的心裡。

  這樣做真的對嗎?李照乾第一次有些後悔自己做的決定瞭。

  二人走回內宅,李照乾被大夫人的侍女小青帶去換衣服瞭,而李松文則再跟“照乾哥”打過招呼後,看似回去,實則是在小青的暗示下繞瞭個圈,從後門走進內庭,再到夫人的房間去。

  外面是雪的清冷素白,而屋裡卻被黃銅獸爐掩映成暖黃色,淡淡的雅香讓人從心底裡生出平靜。永平侯府的大夫人甄卿嫻靜的坐在桌旁,擺弄著桌上的數個香囊,桌子是百年的岷江柏木,黃褐色的質地溫柔內斂,襯著夫人托舉的手白嫩嬌細,數根金釵織起瞭她華美的頭飾,發簪上的珍珠耀眼奪目,更顯其雍容的儀態。

  夫人似是對紫色錦袋裡的香味十分中意,她解開一絲錦帶上的系帶,放在鼻尖輕嗅。

  “伯母,松文前來向您請安瞭。”

  “嗯。”美麗的女人頭也不抬的隨口一答。

  “伯母,我已按您的吩咐,把那個雪女整死瞭,她被我設計掉進瞭結冰的池塘裡,這大冷天的,她一定爬不上來,而且我守瞭一段時間也不見她蹤影,她一定是死的透透的。”李松文半弓著腰道,稚嫩的臉上因興奮而漲紅,浮現出得意之色,他並未看見大夫人手中猛然攥緊的香囊,也並未聽見裡面的花籽在壓迫下吱吱作響。

  男孩猶自沉浸在邀功的世界裡,“您再也不用擔心那個礙眼的怪物在咱侯府裡走來走去瞭,她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您的視野裡瞭,您看我……”“啪!”

  掌風在臉上滑過,李松文吃痛,下意識的跪倒在地上,不敢置信的抬頭瞄瞭一眼自己的伯母。

  大夫人不知何時已經滿面怒容,她眼中的冰寒讓男孩渾身顫抖。

  “自以為是的蠢貨!李徹的兒子怎麼這般膽大,敢在侯府裡謀殺自己的堂妹!”甄卿站起身,厭惡的看著跪倒在地上不知所謂瑟瑟發抖的男孩。

  “年紀這般小心腸便這般狠毒,我記得你叫李松文是吧,倒是小看瞭你們這些小輩,先前竟然不知道你是這種狠人物。”“你最好祈禱雪女沒有事,不然,回自己傢看看李傢的族規,自我瞭斷吧。”說完,大夫人將香囊扔回桌面,邁步朝外走去。

  “等等!伯母!伯母,松文到底做錯什麼瞭……您不是一直討厭雪女嗎……您不是總是暗示我們去排擠雪女嗎……如果是這樣的話……她死瞭不是更好嗎!”年輕的男孩死死拽著甄卿的裙角,淚眼汪汪的看著他的伯母,涕泗橫流的樣子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可她是侯爺的女兒。”甄卿蹲下來,輕聲將裙角從男孩絕望的眼神中拽出來,“我再怎麼討厭她也不會害她的性命,你的自尋死路完完全全源於你的自我幻想,以為害死瞭她就能讓我對你高看一眼?呵,畢竟是侯爺的種,你覺得他會饒瞭你這個殺瞭他女兒的兇手?又或者,你覺得你父親敢於為瞭你這個蠢貨去破壞傢族團結,挑戰永平候、李傢族長的權威?”“無知的蠢貨,反誤瞭自身性命。”

  她推開門,寒風頓時湧瞭進來,男孩打瞭個哆嗦,啜泣著想要拉住大夫人的腿,但被她輕易的躲開瞭。

  不過這一點倒是要感謝你,犧牲自己讓那個賤種永遠的消失瞭。

  甄卿朝著前廳走去,她踏過紅梅盛開的院子,心中輕飄飄的略過這麼一句。

  房間裡的地龍將室內熏的如同春天般溫暖,李照乾早已在仆人的侍奉下換上瞭柔軟綢佈做的衣裳,甄卿走上前,將有些心神不寧的兒子擁入懷裡,嘴角微微翹起。

  她向小青使瞭個眼神,讓她下去處理後院那個哭的稀裡嘩啦的小鬼,免得一會兒讓李照乾疑惑,她不需要讓自己的兒子如此早熟,因為任何人都奪不走李照乾的未來,他是李傢的麒麟兒,一直都是,所以她隻要保證兒子擁有一絲污穢都染不上的美好童年就好。

  ……

  ……

  雪女死瞭,但李冰璇還活著,在她蘇醒後的日子裡,她幾乎再也沒踏出過小傢周圍的那天林子。

  自責到差點自盡的嚴婆婆告訴她,是一位老仆不忍心她這麼年幼便命喪於此,豁出性命救瞭她,但是卻不論李冰璇怎麼問嚴婆婆,婆婆都不告訴她老仆的名字。

  仆人們畏懼大夫人的權勢,誰知道救瞭大夫人最討厭的人一命會不會為自己招來禍端,為瞭防止李冰璇的感恩暴露自己,這不僅是那位老仆對嚴婆婆的囑咐,也是婆婆自己的考量。

  當善意都得小心翼翼的隱藏,李冰璇從婆婆臉上得到的隻有無盡的苦澀。

  ……

  ……

  幕間六

  府裡的小林子在時光的流逝裡悄悄擴張著,愈發茂盛,小小的人兒也在這片逐漸包圍瞭她的小傢的林子裡慢慢長大,愈發清冷動人。

  府上的人們早就忘記瞭這個廢棄的馬概,隻有雜役們定期在林子的最外圍撿拾燒火用的樹枝,但沒有誰會閑到去林子的最深處一探究竟。

  那個小小的,發絲是銀色的女孩,終於被府中的一件件瑣事所掩蓋,淡忘在瞭人們的記憶深處。

  一歲又一歲,直到永和三十七年秋。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已經十八歲的李冰璇默默從院子中的葡萄藤架下站起身,闔上瞭手中的詩筆隨錄。夕陽斜垂,澄紅色的霞光映照在她寂寥的眸子裡,像是倒映出瞭另一個紅色的天空,那是另一個自由廣闊的天地。

  已經整整十一年瞭,聽嚴婆婆說,今年她就攢夠瞭錢,足夠帶著自己去遙遠的江南定居。

  詩中的江南,夢中的江南呵,那是她母親的故鄉,富足的魚米之鄉,在嚴婆婆口中,她的母親在成為宮女,被皇帝賞賜給父親後,常常思念傢鄉,夢想著回去看看,但直到她去世,都再未聞到過傢鄉的濕潤水汽。

  在無數個靜謐的夜晚,圍著爐邊的炭火,小小的人兒蜷縮在老人身邊,聽著老人為她講述那些與她母親有關的往事,向往著江南那片美好的凈土,她想要替母親去看看她小時候玩耍的那條浣沙溪,想要嘗嘗江南的鰣魚是不是如她母親跟嚴婆婆回憶時說的那般好吃。

  隴西的秋風不似南方的溫柔,向來不會憐惜美人,吹起瞭李冰璇用皮扣在最末端栓起的銀白色長發,輕薄的衣衫緊緊貼在她凹凸有致的嬌軀上,美好的輪廓在夕陽下泛著目眩神迷的光彩。

  但她隻是輕咬著唇兒,遠遠眺望著林中隱隱的一條小道。在那裡,一個佝僂的身影正緩步朝著被樹木環繞的小屋走來,陰翳在她身後拖成瞭長長的影子。

  老人走在小徑上,望向被她照料到大的孩子,那個昔年與籬笆齊平的小女孩,如今已然亭亭玉立瞭,恍然一眼,她竟像是雪山上下凡的仙女,不渡於這凡塵世間,她穿著素白的長裙,清顏典雅,眉宇間帶著江南的柔婉,瓊鼻細挺有棱,唇瓣輕薄,這倒是遺傳瞭隴西的冷冽,白皙嫩滑的膚色,纖柔若雪,宛若不染俗塵的結晶,嚴婆婆既欣慰又感嘆,隴西這般貧瘠的水土,怎能孕育出這般絕世獨立的姑娘。

  冰璇這孩子,姿色勝過她差點當上王妃的母親何止三分。

  “婆婆!”

  遠遠的,老人就聽見瞭姑娘欣喜的呼喊聲,清冽的音色像是冰泉解凍時相互碰撞的脆響。

  “哎——”嚴婆婆長長的應瞭一聲,滿是皺紋的臉上擠出瞭笑容,她看著自己養大的姑娘小跑著過來,輕輕扶著自己的手臂,一身的疲勞仿佛都消之一空,她笑道,“婆婆的身體還硬朗著呢,璇兒啊,你身體本就不怎麼好,還是不要跑瞭。”“婆婆,這點路不礙事的,您辛苦瞭一天,我扶扶您也是應該的。”“哎呀,好好好,婆婆說不過你,璇兒啊,真是越來越孝順瞭。”少女扶著老人進瞭屋,二人共用瞭晚餐,天色很快就黑下來瞭,嚴婆婆突然嘆瞭口氣,幽幽道:“還記得上個月我囑咐你不讓你出去買書嗎,那是因為全城都戒嚴瞭,我聽府裡其他人傳的,好像是羌人部落那裡有瞭新的動靜,有大軍集結的預兆,說不定啊會是一場大戰。”“之前怕你憂心,所以就沒跟你說,但我今天突然覺得你也長大瞭,這些東西瞞著你也不是個事,況且直到現在依然全城戒嚴和宵禁,所以這個月你依舊不要出府,就老老實實的呆著這裡。”嚴婆婆道完,點上瞭油燈,又從懷中掏出瞭一本新的話本。

  “你不是心裡一直惦記著這什麼藏嬌的新一話嘛,今天我看府裡的書館新進瞭一批書,就為你悄悄借出瞭一本。”老人微笑著看著少女被牢牢吸引過來的目光。

  “婆婆,這方便嗎?也不是非要看這本,府外長街的小攤上賣其他書的也不少,哦不,我的意思是等戒嚴解除瞭後再出去買。”李冰璇看清瞭封面上的墨字,心頭一陣激動,快旬月瞭,這本書終於印瞭新的一冊,但她仍然克制住瞭情緒。

  “姑娘寬心啦,府裡那些少爺們哪個像你這樣愛看書呀,那麼大的書館一個人都沒有,你且看著,等我到時候再還回去,肯定沒有人知道的。”嚴婆婆擺擺手,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那謝謝婆婆瞭。”

  “傻姑娘,還跟婆婆說謝謝,你平日裡能憑此解悶一二,婆婆就覺得值多瞭。”老人看著李冰璇迫不及待翻開書的樣子,微微一笑,也不打擾她,輕輕上瞭床。

  ……

  ……

  《藏嬌》講的是南朝一位貧窮書生陳預因為偶然,救瞭一位山神之女英招的故事,為瞭報恩,貌美的英招沒有就此離去繼續遊歷天下,而是為陳預進京趕考的夢想留瞭下來,她每天用仙法點化陳預的靈智,使他過目不忘,一聞千悟。

  鄉試很成功,陳預不出意料的獲得瞭第一名,但因為傢在深山,從考場回到傢鄉的路途遙遠,就在回去的馬車上,陳預竟然發現自己從英招身上得來的天賦正在緩緩消退。

  渴望科舉的年輕人知道,如果沒有這過人的天賦,自己一輩子秀才就到頭瞭,但隻要保持這種天賦,他甚至有信心考中進士。

  當他憂心忡忡的回到傢中,跟英招報瞭喜訊後,他才驚奇的發現,自己的天賦又恢復如初瞭。陳預猜想,自己過目不忘的那些能力是由神女賜予的,如果離她過遠,天賦就會逐漸緩慢消退,直至到他最初的模樣,隻有讓英招留在他身邊,他才能保持這難得的天賦。

  所以緊接著,面對英招的恭賀與離去的請辭,回過神來的杜預極力挽留,他言辭懇切,利用瞭英招遊歷天下喜食人間美味為說辭。

  “英招姑娘,在下十分感激這些天你對我的幫助,數日相處,我竊以為能與英招姑娘稱的上是朋友瞭,所以聽聞你要離去的消息,我感到十分惋惜,可是你不妨再聽我一言。”“先前得知英招姑娘喜愛人間的美食,可是玉盤珍羞哪一位不得值萬錢啊,姑娘身為仙身,對著凡間的黃金俗物不免有為難之處,若是姑娘有的耐心,不妨等我考中進士,到時候我便有瞭官職,有瞭豐厚的俸祿,那時我再帶著姑娘到天下四處遊歷,何處的美食吃不得?”單純的英招意動瞭,她道:“需多長時日?”

  陳預忐忑回答:“一二年而已,明年便是考取貢士,之後就隻剩進士一場考試。”神女答應瞭陳預的請求,再次留瞭下來,陳預暗喜之中一邊用這得來的天賦努力學習,一邊嘗試去追求英招,他怕英招在考試前改變主意離他而去,怕失去那來之不易的天賦。

  英招不知人心險惡,若不是那日被陳預搭救,她向來是不與凡人往來的,情感上自然如一張白紙。就這樣,隨著時間的流逝,原本相敬如賓的距離因為凡人一次又一次的撩撥而逐漸縮短。

  三分真情,和著七分假意,書生編織成瞭無數甜言蜜語的陷阱,單純的神女不知他是局外客,隻當他是意中人,他會為瞭她的喜好,不顧君子遠庖廚的聖賢之理親自為她做好吃的,會為瞭她的展顏一笑,而不顧讀書的辛苦熬夜陪她看曇花的生死幻滅,會給她講人間的故事解悶,會教她凡人們的小遊戲,會在冬天與她到結冰的小溪上滑冰,會在春天與她在山腰間放風箏……陳預到底有沒有真的喜歡過英招,李冰璇在內心裡徘徊忐忑,他真的是從頭到尾都在利用英招嗎?

  李冰璇看著話本裡,英招第一次為陳預研墨,第一次為他下廚,第一次與他共飲一杯酒,酸澀中帶著甜蜜的文字讓她心跳加速,燈火飄搖瞭一瞬,姑娘的眼前仿佛出現瞭英招羞澀的模樣,她壓下心中莫名的情緒,猶豫瞭好一會兒,想要提醒英招陳預的不懷好意,但人聲未出,英招又隨著燈火飄搖消失瞭,化作瞭文字,徜徉在她面前的話本裡。

  陳預巧言蜜語的攻勢,身體力行的追求很快就打動瞭未嘗過男女之情的神女,人神之間的關系迅速升溫,每一次的對視,每一次的肢體觸碰,都能讓兩顆心更加貼近,溫暖著彼此的柔軟。

  終於啊。

  “我喜歡你,英招,嫁給我吧。”在春天的小山坡上,野花盛開成連綿的織錦,鳥雀在悠和的春光裡啼鳴的日子,陳預向英招表白瞭,蜜蜂在二人融為一體的身側飛舞著,似是被他們之間的甜蜜所吸引……“嘩嘩……”文字在這裡戛然而止。

  “然後呢然後呢?該死,咳咳。”李冰璇撫著胸口,翻過瞭最後一頁,愕然發現自己已經讀完瞭這最新的一冊,封皮上小小的名為觀瀾的作者名字仿佛也預示著他每一章冊都是如此短小。

  不過這些章節等明日還是要細細精讀一遍的,今晚不過是安耐不住先嘗瞭個鮮罷瞭。李冰璇最後恨恨的瞪瞭一眼作者的名字,嘆瞭口氣,吹滅油燈爬上瞭自己的床。

  黑暗之中,年輕的少女忍不住又想起瞭藏嬌裡的故事,她想到,如果沒有英招的出現,陳預可能最後會做瞭個文書或者什麼的小官吧,就這樣一直默默無聞的走到生命的盡頭,是英招的出現改變瞭他的命運。

  而她呢,少女的心跳慢瞭一拍,婆婆的年紀越來越大瞭,就算真的撐到瞭她們有足夠的錢財去往江南,她的身體撐得住嗎,如果她就是故事裡的陳預,在沒落中等待著屬於她的英招,那個能救她於水火之中,帶她走向未來的那個人。

  呸呸呸,她可不會像陳預那樣心懷鬼胎,隻知道利用英招。

  她絕不會忘恩負義,絕對不會忘記對她好的人。

  李冰璇心中喃喃著,她看瞭一眼熟睡的嚴婆婆,眉宇間略過一絲憂色。

  幕間七

  翌日清晨,少女從床上蘇醒,她看瞭一眼身邊那空空的床鋪,嘆瞭口氣,起身洗漱。

  明媚的陽光灑在屋外,李冰璇拿起毛巾擦擦小臉,站在屋簷下思考著今天該讀些什麼,可當她眼角的餘光瞥到院子的地上時,她僵住瞭。

  那齊整的屋簷邊界陰影明顯凸起瞭一大塊,像是有什麼東西趴在她的小屋上,李冰璇隨手抄起一本書,等等,她看瞭一眼攥的皺巴巴的書本,輕手輕腳的回到屋裡,拿起一根捅咕柴薪的木棍,慢慢的,小心翼翼的往外走去。

  從屋簷上的角度來看,先是出現瞭幾縷蓬松的,立起來的銀白色發絲,再是白凈的小小額頭,那雙充滿警惕和冷意的眸子緊隨其後。

  終於看清瞭屋頂上的東西,李冰璇僵住瞭,她手中的木棍嗵的一聲掉落在地。

  那是一席青白色的出傢人衣裳,是個女子,她趴在屋頂的稻草上一動不動,散亂的長發夾雜著樹葉與稻草梗,背後一道劃破衣服的裂隙早已凝成瞭紅黑色,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李冰璇愣瞭一瞬,又趕緊把掉落在地上的木棍撿起來,這樣能讓她稍有安全感。猶豫瞭一會兒,她用棍子的前端輕輕捅瞭捅屋頂上的女人,沒反應,再捅一捅,仍沒反應,李冰璇試探的叫瞭一聲姑娘,誰知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捅瞭幾棍子的緣故,陌生女人咕嚕咕嚕的從屋頂上滾落到瞭院子裡。

  李冰璇退開瞭幾步,繞瞭一圈之後確認這個女人沒有醒來的跡象,她才小心翼翼的走上前,纖細的手指放到女人的嘴唇上方,微微的氣息,她還活著。

  緊扣的束腰下別著的一枚青色玉佩,隨著女人的姿勢而顯露在外。少女將其拿起端詳,觸手溫潤,正面刻著古樸的小篆,是一枚“道”字,反面刻著琴鏡湖,由上到下三字。

  怎麼辦?救還是不救?

  少女隻猶豫瞭一瞬,便拉起她的手,撐起女人的半邊身子,邁步向自己的小屋,或許是話本中的俠義故事感染到瞭她,也有可能是出於對生命的憐憫,但更多的絕對是好奇。

  作為七八歲就一直呆在天水長大的李冰璇來說,她去過最遠的距離不過是從小門到離李府兩條街遠的市集,隻因那裡能用最少的錢淘到最多的書,可每次出門她都要把自己牢牢的裹起來,尤其是那頭銀白色的發絲,每次離開這熟悉的小屋,她的心頭就始終縈繞著那份恐懼,那份源於小時候歷經生死間的恐懼,沒有絲毫的安全感,隻有在這朝夕相處的小屋,她的心靈才能得到寧靜,也許這也是她願意救這個陌生女人的最主要原因。

  她眼中的天地太過狹窄,所以她遍讀書籍,通過作者的眼睛領略帝國的大江南北,有北疆凌冽的風雪,東海翻湧的波濤,南交終年不散的酷暑炎熱,當然還有詩語江南。

  陌生女人的衣物有些奇特,但絕不是隴西人的穿著,李冰璇好奇之餘期盼著,這個突如其來闖入到她生活中的人兒蘇醒後能為她講解一些隴西外的生活,她矛盾的心裡太渴望外界的信息。

  身上的女人似乎是凍僵瞭,涼的仿佛感知不到體溫,因為她背上那道傷口,李冰璇將其面朝下安放在自己的床上,又燒起瞭熱水,柴火的熱量很快就溫暖瞭炕,少女將被子掀開一角,慢慢解開女人身上臟兮兮的衣服,正面的還好說,但那身青裳的背面卻凝結著大股幹涸的血跡,血塊和衣服的碎片結在瞭一起,輕輕扯著衣服,竟隱隱牽連著女人背上的皮肉。

  一條長長的,猙獰的傷疤留在瞭那裡,像是條張牙舞爪的蜈蚣,盤踞在瞭嬌嫩的美玉之上,李冰璇迫於無奈,隻好又把被子蓋上,正好水也燒開瞭,少女拿起一根幹凈的毛巾,沾瞭點水,為昏迷不醒的女人擦拭著臉頰,污漬被一點點洗凈,露出瞭如玉般的容貌。

  她的臉龐較之自己微有些圓潤,細細的黛眉,唇瓣豐滿,雖然她仍是昏迷著的,但那副骨子裡的清氣卻讓人忍不住親近。

  雖然同為女人,但看到瞭對方勻稱結實的手臂,緊緊用絲帶束起的胸口,少女不由自主的想起瞭書中遠行的女俠客。她抿著唇,從床下的暗格抽出一把匕首踩在腳下,這是她瞞著嚴婆婆在集市上買的。

  少女把女人身上能擦拭的污穢都抹盡瞭,隻是那結著血痂的背部實在無法處理,隻能等對方醒來自己想辦法瞭,將女人安置好,李冰璇伸手解下瞭對方腰上的玉佩,她伸手在琴鏡湖三字上面反復摩挲著,心中突然安定下來。

  “琴鏡湖?”少女輕聲念道著,清冷的眸子中閃動著莫名的情緒,這便是女人的名字嗎?

  好聽。

  直至中午琴鏡湖也沒有醒來,嚴婆婆在小屋外把食盒交給少女後又匆忙離開瞭,這讓李冰璇緩瞭口氣,她想救琴鏡湖,想讓她給自己講講外面的世界,但怕婆婆不讓,這下她還有一個下午的時間去想把琴鏡湖留下的理由。

  一葷一素,兩個饅頭一碗湯,日日如此。

  李冰璇從未想過,為什麼仆人的夥食會這麼好,或許她根本就沒有在意過吃的食物,在她十八歲的心裡,去江南故鄉的渴望已經大過瞭一切。

  少女看瞭看躺在床上的女人,每樣菜都隻吃瞭一半,饅頭也留下瞭一個。

  剩下的時間,她便開始細細品讀《藏嬌》的最新一冊來,可當她翻開話本的第一頁,卻忽的苦笑起來,這下可真應瞭陳預和英招的境遇瞭,英招被陳預救時也是遍體鱗傷,隻不過她說這是自己離傢出走必要的犧牲。

  可琴鏡湖絕對不像是離傢出走這麼簡單,少女悄悄瞥瞭一眼床上的女人,沉浸在瞭話本中的文字中。

  幕間八

  房間裡靜悄悄的,隻有書頁摩擦的細碎聲,偶爾夾雜著少女的輕咳,爐邊的火苗溫馨的搖曳著,持續為炕提供著熱量。

  躺在床上的人兒不知何時悄然張開瞭眼眸,長長的睫毛下,那是一雙情感淡泊的眸子,沒有她本該有的溫情。

  琴鏡湖就靜靜的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打量著坐在她身邊不遠處的少女,澹銀色的長發從她的肩頭垂到腰際,像是月光中的銀河,美麗的不可方物,精致的小臉有些清儉,平添幾分柔弱,瓊鼻秀挺,下巴微微尖瞭些,總是下意識抿起的嘴唇似乎暴露瞭她內心冰冷堅定如磐石的情感。

  異樣的美麗總是要付出代價的,沒有人天生便是銀白色的發絲,除非她的身體有沒有根除的頑疾。

  而此時,那雙清麗靈動的眸子正被駐留在她手上的書牢牢吸引著,火光映照在她那骨肉勻稱的小手上,為雪色的肌膚增添瞭不少暖色調,少女又翻過瞭一頁紙,玉指輕輕按壓在粗糙的紙頁上,那櫻花色的紋理綴在指尖,勝卻人間無數淡雅的美好。

  琴鏡湖看瞭少女許久,目光終於從她身邊移開,在有限的視角觀察著這件屋子,略微有些破舊,但無疑十分溫馨,看這磚瓦結構,是漢人的房子無疑瞭。

  她下意識的想松一口氣,想為自己的大難不死感到慶幸,但心中卻驟然一緊,在那裡,由道門掌教一系的秘傳,九境清微玄天真言組成的無數道鎖鏈同時震顫,將她心中微漾的情感牢牢鎖住,讓她隻感覺空落落的,無悲無喜。

  不過她已經安全瞭,那些羌人終究沒有把她留在那片廣袤的原野上,雖然道門的至寶篡天儀被她毀瞭,但羌人的聯盟到底是再一次分崩離析,隴西之戰不會再次重演瞭。

  琴鏡湖慢慢呼吸吐納著,滋養的暖意順著經脈流轉,除瞭後背的陣痛,其他擦傷的地方都傳來酥麻的癢意,那是身體在自愈。

  道門經意本就主張順應天時,功法十分偏近自然,因而傷口的愈合速度奇快,她倒是能確定撿回瞭一條命,可就是道門現在肯定意識到寶物和他們的大師姐都失蹤的事瞭,偏偏自己先前還把用至寶換取隴西和平的計劃透露過掌門師尊,要是長老們知道傳承數百年的寶物毀在瞭自己的手裡……道門算是回不去瞭,他們的清規怎麼可能會接受一個叛道的大師姐呢。

  不能再回到生養她的地方,琴鏡湖想要悲傷,但她卻平靜的發現,自己做不到,數年前,她就已經走到九境清微玄天真言的第七境瞭。

  簡稱:太上忘情。

  “水……”

  琴鏡湖輕輕呢喃著,復雜的目光望向少女。

  “嗯……嗯?”李冰璇驟然一驚,她一抬頭,正好對視瞭那雙無悲無喜的眼眸。

  “你等一會兒。”她輕聲應著,轉身去找水壺和杯子。

  琴鏡湖看到瞭少女離開時腳下未收起的匕首,盯瞭一會兒,忍痛翻瞭個身,將頭轉向一邊。

  果不其然,不一會兒,她聽到瞭水微微灑在地上的聲音,金屬的氣息在離她遠去。

  “水好瞭。”少女輕聲道,“我把你扶起來吧。”琴鏡湖背對著她點點頭,任由那雙纖柔的手臂環抱住自己,將自己扶起,少女急促的呼吸打在她的頸子上,琴鏡湖能感受到她在緊張。

  水微微有些燙,琴鏡湖能感受到少女站在她旁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她,於是她便一飲而盡。

  “咳……”

  “你先別說話,我再給你倒一杯。”

  第二杯喝完,琴鏡湖攥住瞭杯子,少女見狀縮回瞭手。

  “謝……謝謝……”

  “沒事。”李冰璇說完,肉眼可見的放松瞭些,想瞭想,她又道:“餓嗎?”“不,現在身體還不易進食。”琴鏡湖搖搖頭,牽動瞭背上的傷口,讓她眉頭輕皺。

  “你不用緊張,我不是壞人,我叫琴鏡湖,來自雲錦山,是道門的人,嗯……那是以前瞭,以前是道門的人。”“道門?”少女的心思轉到以前看過的書上瞭,她回想瞭會兒,才看見琴鏡湖正靜靜的看著她,清冷的眸子微有些不好意思,“你好,我是李冰璇,這兒是天水,永平候李牧的府邸。”“嗯,謝謝你救我一命。”

  ……

  ……

  兩人之間突然沉默瞭一會兒,琴鏡湖是在等著救命恩人朝她問問題,而李冰璇則是本性清冷,少與陌生人交流,所以一時間,兩人相顧無言。

  ……

  ……

  “你的頭發很漂亮。”琴鏡湖幹巴巴的開口瞭,她臉上努力浮現笑容,讓氣氛不是那麼尷尬,可即使她下山歷練瞭那麼久,也依然做不出發自內心的笑容。

  鎖住的心湖蕩不出欣喜的漣漪。

  隻能夠努力去扮演罷瞭。

  “謝謝,你……”李冰璇看著對方那雙仿佛泰山崩於前也會面不改色的眼眸,心裡慢慢平靜下來,一瞬間,無數求知的渴望湧上心頭,她迫切的想問問琴鏡湖具體的來歷,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但當她看見琴鏡湖背面那倒猙獰的傷口,還是止住瞭話,“你傷的不輕,需要什麼藥嗎?”“如果可以的話,要那種能大量止血的。背上這一塊粘連佈料的皮肉,都得削下來。”少女點點頭,她遲疑瞭一會兒,轉頭看瞭眼窗外,“傢裡沒有常備的止血藥,天色也有點晚,明日為你帶過來。”琴鏡湖看出瞭少女的顧慮,仍笑著道謝瞭。

  “謝謝你好心人,還好我昨晚上力竭昏倒時是倒在你的房子上,要是倒在大街上,估計現在一醒來就在牢房裡瞭。”“你是逃出來的?”

  “嚴格來說並不是,我是從羌人那裡且戰且退出來的,當時好不容易堅持到天水城,還以為自己快要死瞭,沒想到福大命大,撿回一條命。”琴鏡湖小聲解釋著,她既要努力化解少女的疑心,又要兼顧嗓子的難受。

  “可是天水隻有戒嚴,並沒有羌人進攻的消息啊。”李冰璇疑惑。

  “那些羌人武功再高也不敢進城裡呀,隻要入瞭軍陣,武功高手便與普通人沒什麼兩樣,更何況,天水駐軍裡也有不少厲害的軍將。”“大約還有三十裡吧,距天水三十裡地,追我的人就隻剩下羌人中的高手瞭,他們輕裝簡從,一路上瞞過千鈞衛的耳目輕而易舉,但他們還是失敗瞭,咳……咳,我在西南門附近挨瞭他們一刀,借著沖擊力飛進瞭天水城,也幸好那晚夜色正濃,要不然被城門上的守衛瞧見瞭我免不瞭一番盤問。”琴鏡湖面不改色的說道,三言兩語道出瞭昨晚一場兇險無比的追擊戰。

  “所以你背上這道傷口。”

  “對,就是昨晚留的,那個叫灼的羌人,是我見過用刀最厲害的一個,咳咳,他那一刀不是不能躲,隻是躲的話,很有可能會被他逼入死角,減慢速度,與其如此,還不如拼一把,借著他的力遁走。”李冰璇又看瞭一眼女人背後那道猙獰的傷口,難以想象琴鏡湖在跟她說這些事的時候面不改色。

  “你看,這件道門的袍子是用特殊的佈料縫制的,不懼一般刀劍,可仍是被他一刀砍得破破爛爛,要是沒有它,我估計是真的沒命瞭。當時精疲力盡瞭,本想著找傢客棧,但誰知半路昏厥,然後就是你看見的那樣瞭。”琴鏡湖接過李冰璇遞過來的水杯,一飲而盡,她的心臟被鎖的難受,強迫她平復激動的心情,但她看見瞭少女眼中慢慢褪去的疑慮,倒是輕松瞭不少。

  於情於理,她都不想讓少女對她抱有疑心,於是便誠心將淪落至此的原因盡數訴說,要是她仍不喜自己停留此處,那也隻能……“琴姑娘,你身上的荷包,怕是在路上丟瞭吧,之前想為你換身衣服的,可……”李冰璇正欲解釋,屋外突然響起瞭腳步聲,她的面色一緊,從凳子上站起身來,上前一步,又退回來,擋在琴鏡湖身前。

  老人打開門,一邊將食盒放在小桌上,一邊隨口道:“璇兒,又看書入迷瞭吧,還不來吃飯嗎?”她將小菜和饅頭拿出來擺在桌上,轉頭看向站在床前的少女,下一刻,老人的眼猛的睜大瞭,她幾步跑上前,拉住李冰璇的手使勁將她拽到自己身後。

  “婆婆,你先松手。”

  “你是誰?!怎麼進的李府!”嚴婆婆沒有管少女的懇求,嚴肅的盯著受瞭重傷的姑娘。

  “咳,我……”

  “婆婆!你先聽我說好嗎?”李冰璇轉到老人身前,拉著她的手,小臉懇求著看著她。

  “有什麼好說的,她這身分明是江湖人的打扮,跑來你這躲難瞭,看這傷,要是她惹上的仇傢是有名望的貴族,上門尋仇怎麼辦?李傢是不怕的,但就怕把收留她的你推到風口浪尖上啊!”老人看著女孩哀求的神色,心一軟,語氣也緩瞭些。

  李冰璇知曉琴鏡湖嗓子難受,慢慢把她的話簡略復述瞭一遍,惹的老人又是一頓數落。

  “璇兒啊,你怎麼還這麼善良,處處為別人說話,她說的你就信嗎?你難道忘瞭當初那些壞孩子是怎麼差點要瞭你的命?”“我信她!”李冰璇堅定道,清冷的眸子罕見的認真看著老人。

  少女仍記得她的匕首落在瞭地上,而當她想起來轉過身時,原本面向她的琴鏡湖竟然背對著她,露出瞭受傷嚴重的後背,猙獰的傷口是沒有道袍的保護的,致命的後心顯露無疑,隻要她有殺心,隨時都能取走眼前之人的性命。而若是不誠心相待,琴鏡湖又怎敢將生死就這樣操之於她的手。

  李冰璇曾與死神擦肩而過,因而更知曉生命的可貴,她願意救一個對自己坦誠相待的人,哪怕她與自己僅僅相處一天,哪怕她像是沒有情感一樣古怪。

  “你,你,不行!小時候你就被人騙到池塘裡差點淹死瞭,這次又來瞭個陌生的江湖人,你又不會武功,萬一,萬一,”老人瞥瞭一眼少女身後的姑娘,遲疑瞭一下,嘆氣道,“你讓婆婆怎樣放心你呀。”李冰璇一言不發,靜靜的站在琴鏡湖的床邊,與婆婆對視。

  老人終究是先心軟瞭,畢竟面前幾乎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少女,她揉瞭揉李冰璇的螓首,“你這孩子,真是要氣死婆婆瞭,難怪你中午讓我多帶些食物回來,沒想到是藏瞭個人。”少女愧疚的垂下瞭頭,但站姿依然挺拔,她必須要婆婆讓步,不然若她逼走瞭琴鏡湖,依她現在這幅樣子,在夜涼如水的外面怎能過活。

  衣袖被人從後面拉瞭拉,少女轉頭,她看見瞭琴鏡湖那失去血色的嘴唇微微抿著,她那勻稱的手臂死死捂著心口,但蒼白色的臉上卻綻放出瞭一絲笑容,比先前所有的表情都要真實。

  “沒事的,不用麻煩你的,你能收留我到這,已經是救瞭我一命瞭。”李冰璇搖瞭搖頭,她執拗的擋在琴鏡湖身前,抬頭堅定的看瞭一眼嚴婆婆,喉頭滾動瞭一下,清冷如玉的臉上突然湧上一層不正常的紅暈。

  老人看著少女堅定的目光,恍惚似的睜大瞭雙眼,她坐回椅子上,無奈的嘆氣,“罷瞭罷瞭,璇兒,你這副堅定的模樣,真像當年的小姐,老婆子知道是勸不動你瞭,隻是,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不要再受傷瞭。”“你叫琴鏡湖是吧,原諒老婆子我多疑瞭些,隻是璇兒這孩子受瞭太多苦瞭,她能活著長大已經很不容易瞭,我……哎……本瞧著你心腸也不是壞的人,既然璇兒都這麼堅持瞭,要是你不嫌棄小屋鄙陋,就先在這住下吧。”嚴婆婆緩緩道,她看著琴鏡湖略顯僵硬的面龐,眼神中帶著些歉意和懇求的意味。

  “和這孩子搭個伴也挺好的,至少她也不用整天寂寞的和書做伴瞭,老婆子人老瞭嘴碎,先前有冒犯的地方,姑娘你也不要放在心上,難得第一次見璇兒有這麼上心的人啊,姑娘,希望你不要辜負璇兒的一番好意。”聽著老人的話,看到她眼中的復雜情緒,琴鏡湖心中痛的厲害,那三分歉意和懇求意味的眼神,烙的她胸中情緒翻騰不息,鼻梁向上湧動著一股熱流。

  縱使心鎖不斷發威,讓她藏在被子裡的手攥緊瞭胸口,但琴鏡湖仍然笑著輕聲應著,“您就放心吧,救命之恩,鏡湖一生難忘。”她說著。熱熱的,陌生的液體滑過她秀挺的鼻梁。

  而在身體深處,“啪”的一聲清響,望著老人和少女的身影,琴鏡湖一時間愣在瞭那裡,悲喜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