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廿九,天晴雪冰,迎新春。
在冰雪籠罩的一整個月裡,今日是難得的晴天,萬裡晴空,不見一片白雲,唯有碧藍如海,一望無際,一輪煌煌烈烈的冬日,照耀著大地,帶來瞭溫暖,似乎那迎春的前兆,重逢著又一年的暖雪,日光照在那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山間,燦爛的陽光與白雪皚皚,銀裝素裹的後山景色形成瞭一個發射,似乎連冰雪都映照出來金燦燦的影子。
那一眼望不見盡頭的遠方,整個京城的房屋樓梯,軒欄高閣都被雪白覆蓋,就像裹上一層白衣裳,在這冰雪覆蓋的天地之間,卻又似天地無一色,唯如那純白的顏色,亮得令人眼花繚亂。
雪中的皇城宮闈中,少瞭幾分肅穆與森然,多瞭一絲寂靜與黯默,這一幅美麗的畫卷,竟有幾分令人向往,那空中樓閣結下的一束束冰錐,滴下一滴清澈的清泉,卻令人精神抖擻。
而這雪中的美景,卻比不上那在雪山之上,靜默以觀的伊人。
少女一襲白衣勝雪,長發飄飄,眼眸中深邃遠彌,白皙如玉一般的肌膚比那白雪還要耀眼奪目,仙意凜凜,玉帶在山風涼意中微微飄舞,一縷青絲吹起,劃過那精致如畫一般的俏臉。
她眺望著遠方,清冷如月一般的美眸仿佛能夠穿過那層層疊疊的白霧與雪花,看見那錦繡萬裡的風景,就這麼靜靜地看著,靜靜地站著,亭亭而立,搖曳生姿,隻是似乎在透過那無數遮蔽而又寒冷的風霜雨雪中,追尋著什麼,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卻又似乎有些漫無目的。
可少女僅僅隻是站在那裡,就已經是全天下最美的風景瞭,在宗門中無數師兄弟付出多少努力與汗水,隻為能一睹芳容。
那些被無數人追捧的名人美女,所謂閉月羞花之容,也隻能自嘆不如,黯然失色。
「哈嘶~」
而在這個氣質渺渺若仙人,傾城絕世的少女身後不遠處,一個穿著簡單樸素,裹著一身厚厚衣服的老男人卻是候在一旁,冷得直哆嗦,一陣寒風吹過,惹得這看上去幾近行將就木的老人忍不住雙手捂嘴,哈瞭一口白氣。
老太監臉上長滿皺紋,老年斑密密麻麻遍佈那醜陋而蒼老的臉上,頭上光禿禿的,唯有幾根頭發在腦門上搖擺,而渾濁不清的眼神,卻是緊盯著不遠處在堅石上眺望京都的仙意少女,目中充滿瞭敬仰與憧憬,除此之外……卻也蘊藏著一股深深的欲望。
高挑曼妙而又飄飄欲仙的絕美少女,與身後這個矮小佝僂又醜陋蒼老的老太監,形成瞭一種無比的違和感……
本該如畫一般美麗的雪中晴日,仙女遠目圖,卻因為不遠處這醜陋不堪的糟老頭子,而破壞的一幹二凈。
若是有人見此情形,恐怕得忍不住感慨一聲,此間美景與美人,若是配上那小傢碧玉一般的侍女,又是如何的和諧美妙,就像是巡視著天下的雲中仙子,踏雲而來,伴月而歸。
然而仙子本人卻並不在意,她的眼眸中似乎並沒有像膚淺女子那般的註重外貌,任由著身後這個猥瑣的老男人一雙閃爍不定的眼睛,在她那曼妙無比的高挑嬌軀上來回打量,那寒霜勝雪一般的絕美容顏上,似乎連一抹表情都沒有,好像無論天地崩毀,萬物粉碎,都無法令其改顏變色,那麼從容,那麼優雅。
不似那嬌貴與縱傲,是一種真正的平靜與默然。
老太監卻是凍得直發抖,哪怕頭上的冬日一股暖暖散發,暖陽普照在這萬裡不變的雪原之中,地上的積雪與寒霜卻依然冰涼無比,一陣冬風吹來,更是仿佛一盆冰水一般澆在頭上,令得老男人雙手戳瞭戳那幹瘦的手臂,試圖以此來暖一暖身子。
「你先回去吧……」
似乎感受到瞭身後這個老男人冷得發抖,眺望著遠方的少女頭也不回,語氣清冷無比,清脆的聲音仿佛那雪谷中吹過的一縷清風,好似不帶一抹感情,令人感受不到那幾乎不存在的情感。
「沒事兒……沒事兒……」老太監幹笑幾聲,卻是努力的挺直腰桿,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隻可惜他身材矮小,體魄更是幹瘦無力,宛如一顆枯樹一般,就算再怎麼努力表現得自己強壯一點,卻也像是沐猴而冠,徒增幾分滑稽,令人發笑而已。
既然老太監已經這麼開口瞭,薑清曦也沒在多說什麼,隻是靜靜地看著遠方,她的眼神似乎透過瞭宮外的一層層積雪,那被人掃平的禦道之上,好像有一個少年漫步而來……
而那位少年似乎也感受到瞭什麼,抬起頭看向那被風雪所覆蓋,一片銀裝素裹的皇城後山,似乎透過瞭那無盡的寒風。
然後禮貌地微微一笑……
老太監敏銳地感覺到瞭什麼,似乎公主殿下現在心情復雜,他猶豫瞭好一會兒,訥訥地問道:「公主……發生……什麼事瞭嗎?」
少女的眼神微動,那臉上似乎依然那麼波瀾不驚,仿佛泰山崩於前任面不改色一般,聽到老太監那小心翼翼的問話,隻是輕聲答道:「有人進宮瞭……」
「是……」
老太監畏畏縮縮地答瞭一聲,頭微微低下,心中卻是突兀得出來一團無名火。
那人是誰呢?是誰能讓薑清曦這樣牽掛呢?是不是上次讓公主傷心的那個男人?
他想問,可他卻不知如何開口。
畢竟他隻是個仆役,隻是個在宮裡沒有任何地位任何權利,又老又醜的老太監而已……他又哪來的資格去過問公主的感情問題呢?
但如果仙子向那個男人投懷送抱呢?
她還會這麼冷淡嗎?
會過得開心嗎?會幸福嗎?
會和那人雙宿雙飛?逍遙自在?
給他生下孩子,溫柔賢惠,體貼持傢嗎?
不不不……不不不……
一想起這個,滿腦子被肉棒欲望控制的老太監也忍不住傷心難過,那源源不斷從下體用來的欲望似乎都被澆瞭一盆冷水,一切的情欲都消失得一幹二凈。
那個男人……那個男人……
傷心過後,老太監的內心卻出現瞭一股濃濃的殺意與恨意,恨不得把那個令仙子傷心,讓公主茫然失措的男人挫骨揚灰,碎屍萬段!
他頭埋得更低瞭,不敢讓薑清曦看見他臉上的嫉妒與怒意。
少女的心思卻是飄瞭很遠很遠……她的眼神透過宮闈的高大墻巍,隱隱看見那個少年被帶進養心殿裡,去覲見父皇。
她收回瞭目光,輕輕閉上眼睛。
薑清曦知道他來這裡做什麼?定然是為瞭魏王一事。
可……除此之外呢?
林峰……
少女的心思很復雜,明明上次在高漣妤面前,她那麼果決,那麼堅定,可現在林峰與她近在咫尺,她的心卻好似六月的雨,夏天的雨季那般,無法捉摸,陰晴不定。
你……會來見我嗎?
薑清曦茫然。
身後的老太監,與在前面的仙子公主,此時此刻都陷入瞭沉默之中,仿佛兩座雕像一般,在風雪中落寞,明明蒼天之上是一片萬裡晴空,可一少一老,一女一男,一美一醜,卻是仿佛默契一般的默然不語,一股愁絲,似乎纏繞在這裡。
一刻鐘,兩刻鐘……似乎過去瞭很短,但又好像過去瞭很久很久。
令人無措,令人彷徨。
「皇後娘娘駕到!」
不知過瞭多久,身後的路徑中卻是突然傳來一聲長秋女官的一句唱喝,一群宮女太監便迅速四散而開,圍繞著這片憐月居上的觀景平臺。
烏壓壓的一片人擁瞭上來,令老太監有些不知所措,他左顧右盼,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卻發現皇後的儀仗如此華麗,人未見,其勢便已經如此的攝人。
這些宮女太監,個個儀表堂堂,行步有姿,訓練有素,哪怕看見瞭這醜陋不堪的老太監,也仍然面不改色,目不斜視,禮儀十足。
原本空蕩蕩隻有兩個人的觀景臺,一下子便被塞滿瞭人,令本來就膽小怕事,懦弱無比的老太監給嚇到瞭,他偷偷往後挪瞭挪步子,想找塊地方遮蔽一下,回頭一看,身後也烏壓壓站齊瞭人,其中那些太監臉上的表情雖然沒有任何變化,卻是仿佛帶著幾分皇後那兒耳濡目染來的威儀,一個眼神看過來,令老太監仿佛看見瞭永巷的管事太監一般,嚇得他又規規矩矩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清曦!」
穿著莊嚴華服,頭戴鳳冕,盛裝而來的女人面上帶著笑容。
來者紫金赤紅鳳袍披肩,內襯深金色華服鳳衣,那臉上化著淡淡的妝容,厚厚的冬衣長袍,也掩蓋不瞭她身姿的曼妙與魅力,仿佛熟透的水蜜桃一般,舉手投足之間都散發出母儀天下的威嚴,與熟婦的風韻多姿,腰肢纖細卻不似薑清曦那般帶著少女的風采,而是宛如水蛇一般的妖嬈,長裙包裹下的蜜臀,卻是那般誘人,仿佛一輪精致的磨盤一般,長長的美腿亦是不在薑清曦之下,修長高挑,在華裙下若隱若現。
而胸脯則是令老太監都有些心跳加快,胯下微動,蘇皇後胸前的雄偉不僅高聳挺拔,直插雲霄,碩大無比,哪怕是在一層層厚厚的華服之下,都掩蓋不瞭其中的波濤洶湧,柔軟澎湃,如此挺拔而圓潤,飽滿而豐腴,卻沒有一點下垂的痕跡,宛如少女那般挺拔翹起,然卻是比薑清曦還要大上一圈一般,令人望而生畏,卻又令人蠢蠢欲動,垂涎三尺。
老太監偷偷瞧瞭一眼,不經意間的風情,令這個猥瑣的老男人胯下肉棒一跳,一股欲望從胯下升起,直沖腦門,令得老男人幾乎精蟲上腦,今天早上才剛剛發泄幾發濃精的粗大肉棒蠢蠢欲動,但好在老太監尚且還有幾分理智,咽瞭口口水,抑制瞭那隱隱升起的肉欲。
可皇後娘娘是公主殿下的母親呀!
他目光掃向瞭蘇皇後的面容,頓時心跳慢瞭半拍。
蘇皇後的容顏是那般美麗動人,精致如玉,與薑清曦有幾分相似,仿佛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般,臉頰猶如那精雕細琢而出的稀世之寶,彎彎的鼻梁與小巧玲瓏的瓊鼻,卻似乎帶著那江南水鄉的煙火,眉宇之間卻是仿佛竹書紙卷一般,帶著幾分溫婉,好似一汪春水向東流,潺潺而過。
她眼中的風情,卻是帶著成熟穩重,帶著傳統女性的賢良淑德與溫婉賢淑,但又夾雜著威儀滿滿,帶著幾分母儀天下的莊重與威嚴,落落大方,令人一見難忘。
可最令老太監為之震驚的,則是皇後娘娘的容貌與年齡的差別,明明都生下瞭十八歲這出落得亭亭玉立,仙氣飄飄的薑清曦,容貌卻沒有絲毫衰老的痕跡,臉上一抹皺褶都沒有,光滑如玉,肌膚絲毫不下於二八少女,從面上看,很難想象這是一個有一個十八歲和剛滿十六歲女兒的婦人。
若不是她身上的威儀與氣勢壓人,還有那股溫婉的成熟氣息,恐怕任何人都以為蘇皇後還是一個少女吧……
和公主站在一起,恐怕更多人認為她們是姐妹,而非母女。
「嗯?」
似乎感受到瞭老太監那偷偷窺探的目光,蘇皇後微微側臉,看向他。
一雙鳳眸看過來,卻是仿佛千斤頂一般,壓得老太監如芒在背,差點喘不過氣來,驚得他連連低頭,不敢多看一眼。
「清曦怎麼會指名道姓要這麼一個又老又醜的老太監呢……」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她感覺到這個老太監的眼神很不對勁兒,剛剛看向她的目光裡除瞭畏懼之外,還有一種……很赤裸的欲望。
那種純粹的欲望,那種仿佛想要翻雲覆雨一般交歡的欲望,火辣辣的,赤裸裸的。
就好像年輕的時候,與皇帝行房時,皇帝看她的眼神一般……
不不不,我在想什麼呢!
宮裡除瞭陛下,沒有別的男人瞭!
可這個老太監看她的眼神,總感覺那麼令人不舒服,清曦為什麼非要指名道姓要這麼一個太監呢?難道是因為一時心善嗎?
宮中的一切人員人事調動,自然都逃不過皇後的控制范圍,男主外女主內,皇帝在執掌天下,而皇後就是這後宮中唯一的女主人,說一不二;薑清曦前段日子在宮中走動,謝絕瞭她和皇帝安排的侍女太監,卻又親自在永巷點名一個早該年齡超限,該出宮的太監,這件事兒蘇皇後自然心裡有數。
蘇皇後想著,心裡卻是微微搖搖頭。
女兒乃是修仙者,她這麼做,自然有她的想法和心思。
「母親。」
回過神來的薑清曦轉過身來,微微向蘇皇後行瞭一個禮,輕聲說道。
「您有事叫人傳喚就好,何必其中冒著風雪上來山上。」
「我還沒到那個走不動路的程度,多走幾步也是好的。」
蘇皇後微笑道,目中帶著慈祥,抬起手捏瞭捏薑清曦的衣袖,有些責怪地說道:「倒是你,天都冷成這樣瞭,還穿這麼少……」
「母親教訓的是。」
薑清曦微微垂首認錯,雖說修仙者日夜不疲,寒暑不侵,莫說這種程度的風雪瞭,哪怕是極北冰原上的玄冰,也不見得能凍到薑清曦分毫。
可這是母親一心的疼愛與好意,薑清曦也不好直接開口解釋。
「你們兩姐妹啊……就沒一個讓我省心的。」
蘇皇後也沒在多說什麼,她又不是鄉野村婦,自然知道自己的長女有多麼神通廣大,也就是提瞭一嘴,便拉著薑清曦走到瞭一旁的亭子中坐下。
而那些太監宮女們則以飛快的速度,用棉桌佈蓋住石凳和石桌,迅速將點心瓜果茶水擺上去,裝著炭火的暖爐放在空曠的亭子各處,讓寒冷的涼亭都一下子溫暖起來,以便皇後與長公主殿下聊傢常。
不知該做什麼的老太監隻能尷尬地走進來,候在一旁。
「最近呀,你妹妹是越來越不聽話瞭,天天不是在宮裡亂跑,要麼就把自己鎖在宮裡,也不知在做什麼……哎……」
聊到小女兒,蘇皇後也隻能嘆息一聲,感嘆叛逆期的小女孩實在讓人頭疼:「我年輕的時候,在她這個年紀,也沒這麼瘋過……」
何止瘋啊!
她都天天拿著我的出入令,偷偷溜出宮外去……
去……去找林峰玩……
一想到這個,薑清曦的心情就變得有瞭一絲復雜。
「清璃她……」薑清曦張瞭張嘴,卻是停頓瞭一下。
「咳咳咳!」
一直伺候在蘇皇後身後,侍奉瞭她二十多年的大長秋輕輕咳嗽瞭一聲,用一種莫名的意味看著薑清曦。
「她……她可能是真的心情不好吧。」薑清曦頓瞭頓說道。
心中卻是浮現出瞭一絲領悟。
難怪妹妹薑清璃隔三差五能出宮去玩耍,原來管理宮廷事物的大長秋其實都知道,但卻早就被她那個妹妹給收買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就和錢公公一樣,大長秋作為後宮輔助皇後管理皇宮的女官,他們對於宮廷的多數事情熟絡於心,可有些事兒卻是隻能埋在心裡,不能說出來。
小公主時常偷偷出宮……這事兒被爆出來和由他們這些下人說出來是兩回事兒,錢公公和皇帝說瞭,頂多是皇帝盛怒禁足小公主幾個月,但如果皇帝猜忌心重一點,又或者是薑清璃記恨在心,過後在皇帝懷裡說錢公公的壞話,他就算不死恐怕也得被貶。
大長秋也一樣,如果是被禁軍發現,那就是禁軍的責任,出瞭事是禁軍擔著,但如果是後宮內部和皇後透漏,那也會和告訴皇帝一個道理,一通追責下來,都是吃不完兜著走……
「是嗎?」
蘇皇後也和皇帝一樣,自然想不到他們的貼心小棉襖居然會膽大包天到直接溜出宮去,她答瞭一下,又和薑清曦談瞭些傢常,然後又神秘兮兮地說道:「清曦,你知道……今天宮裡來誰瞭嗎?」
……林峰。
薑清曦心知肚明,她能在宮中使用法術,自然一眼就能感受到林峰那獨特的氣息進入到瞭宮中,但她卻是裝作不知道一般問道:「誰?」
「林峰啊!」
蘇皇後臉上掛著笑。
早在齊王府的時候,蘇皇後就考校過瞭林峰,畢竟怎麼說也是和女兒有點感情糾紛的人……結果雖然不是最滿意的,林峰人是浮躁瞭點,為人輕浮瞭點,但好歹也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好男兒。
雖然說毛病一大堆,但蘇皇後卻已經滿意瞭,不求他有多麼聰明多麼帥氣,起碼得真心誠意得愛著她的女兒。
而林峰當時雖然羞澀,但也確實能看出他對薑清曦的情意,絲毫不作偽;
那就夠瞭,過於完美的,卻又像是泡沫一般,一觸就破,宛如幻夢一般,隻有有缺點的,才能讓雙方都看得見,也都能容忍對方,相濡以沫,共度一生。
對於蘇皇後來說,女兒生於皇傢,生死不由己,甚至連婚姻也身不由己,她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和自己滿意的心上人在一起,而不是像那些同樣生於皇傢宗室,隻能為瞭所謂的「門當戶對」,政治多於愛情的聯姻。
那樣,對於薑清曦和薑清璃,就太過於痛苦瞭。
希望你們不要重蹈娘親的覆轍……蘇皇後想著過往,與皇帝曾經的愛情與甜蜜,現在卻隻剩下瞭悲涼與寂寞。
起碼,她希望自己的兩個女兒,都能找到自己愛的人,相戀相依。
「待會兒,他會來見你。」蘇皇後輕聲說道。
「是……嗎?」
薑清曦低下頭,在蘇皇後眼裡,這是女兒害羞的表現。
可實際上,垂下頭的薑清曦,眼中卻滿是迷茫與彷徨,雙眼的焦距顫抖著,卻又不知道放在何處。
「林哥哥……」
「林大哥……」
「我和林峰他,什麼都做瞭……」
「所以你非要和我搶嗎?」
那幾個倩影所說的話,閃爍在薑清曦的腦海裡,她卻是心亂如麻,迷茫無比。
「好瞭,待會兒等他和你父皇談好,大概就要向你求見瞭。」
我希望你們都幸福……這是我此時僅存的念想瞭。
清曦,我希望,你能和林峰有個好結果。
蘇皇後並不知道薑清曦此時此刻的心思與所想,隻是撫摸著女兒的手,如此想到。
當然,她如果知道自己的兩個女兒都對林峰有不一樣的感情,而且林峰命犯桃花,紅顏知己與桃花相伴,光是幾個孽緣產生的紅顏就已經有好幾個,那蘇皇後可能就不會再對林峰這麼客氣瞭。
而伺候在一旁的老太監低眉順眼,可耳朵卻聽得清清楚楚,那個男人叫「林峰」。
林峰,林峰,林峰……
老太監內心深處咆哮著,恨不得取而代之,卻又無可奈何。
他看瞭看自己的手,臟黑發黃的指甲,幹瘦無比如同雞爪一般的手指,手背上斑駁的老人斑黑黃交錯,小臂不見一絲肌肉,盡是一層仿佛風幹之後的皺褶痕跡,臂骨清晰可見,就好像一根枯枝敗葉,垂死掙紮的枯木一般。
而那個叫「林峰」的人呢?
他有多優秀,多驚艷,能讓皇後娘娘看重,能讓仙子公主殿下傾心。
他又是何等的年輕,俊朗不凡,風姿勃勃,眼中的神采奕奕,驕傲自信,還實力過人,能與身為仙子的薑清曦接觸,一同談經論道,共觀日月浮沉,看那人間百態。
仿佛神仙眷侶一般,逍遙自在,看人世間的沉浮,一同坐那飛升仙界,尋求天道的道侶。
而這種生活,因為他們都是修仙者,壽命綿長,最少都有幾百年的風光……
不不不!不不不!
一想到那種畫面,老太監就心如刀絞,若是真的發生瞭那一幕,那對他來說,生不如死。
而坐在涼亭的母女一邊聊著天,過瞭好一會兒,蘇皇後才起身說道:「時候不早瞭,待會兒他會來見你,我不打擾瞭,你先準備一下。」
「嗯好。」
薑清曦起身相送。
「不用瞭,你娘我還沒老到要人攙扶的時候。」蘇皇後打趣一聲,便轉頭離開。
隻是離開前,她又好似不經意間,又好似刻意一般地審視瞭候在一旁的老太監一眼。
老太監本就不高大威武,加上因為歲月侵蝕與饑餓,病痛折磨,更是佝僂著身子,愈發的矮小,單從身高上來看,方才五尺有餘,別說與身姿高挑的薑清曦和蘇皇後比瞭,似乎就連三母女中身高最矮的薑清璃,都比老太監高上幾分。
身子更是瘦削不已,厚厚的棉衣棉褲下都無法掩蓋老太監的身體有多瘦虛,瘦得仿佛皮包骨一般,哪怕這些天跟著薑清曦一起飲食健康規律,長瞭點肉,不像剛剛在永巷那樣像個癆鬼,卻也像個半隻腳踏入墳墓的年邁老人。
五官雖然看模子有些周正,但臉上滿是皺紋與老人斑,連頭發都沒有幾根,顯得醜陋無比,衰敗得不像話,幾近於行將就木一般,令人一看就皺眉。
而老太監的眼神更是畏畏縮縮,躲躲閃閃,好像是常年受到壓迫與欺辱一般,眼神骨子裡都透露出瞭逆來順受的奴性與卑微,仿佛一隻躲在沙丘裡的螻蟻一般。
那個隻有「男人」會露出的眼神……真的是他發出的嗎?
應該是我的錯覺吧。
蘇鳳歌啊蘇鳳歌!你想男人想多瞭吧……
蘇皇後內心嘲諷瞭自己一聲。
自從與皇帝關系不恰以來,兩人行房的次數就屈指可數,尤其是近幾年奪權爭位最激烈,兩人更是從未在一間房屋中,圓房過夜一晚。
哪怕皇帝有皇帝的理由,說他的精力放在與兄弟爭鋒之中……最先蘇鳳歌是信的。
可等到玉妃那兒懷孕,這幾年連續生下兩個兒子,蘇鳳歌卻也隻能告訴自己,都是意外。
終於到瞭齊王勝利,成為皇位爭奪戰的唯一勝利者,登基稱帝,蘇鳳歌還以為兩人能回到過去的時光。
可現在看來……
終歸是自欺欺人。
俗話說: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我也到瞭如狼的年紀瞭。
蘇鳳歌自嘲一聲,臉上掛著一分帶著落寞的笑,卻沒有讓女兒看見。
總歸的,這場夫妻恩愛,幸福美滿的戲,還需要演給兩個女兒看,演給天下看。
看啊!皇帝陛下和皇後娘娘有多恩愛呀!乃萬民之典范哩。
呵……可笑。
蘇皇後就這樣走瞭,帶著幾分對女兒的期盼與祝福,帶著對自己的落寞與哀傷。
而作為皇後依仗的一大群太監與宮女,烏壓壓一大片人也跟著皇後娘娘的步伐,離開瞭這裡。
頓時,整個後山這裡的觀景臺,又隻剩下瞭一主一仆的兩人。
可空氣中又隻剩下瞭沉默,而這次的沉默,比上次還要凝固,還要僵硬。
沉默畏縮的老太監低著頭,目光閃爍卻又不時閃過嫉妒與怨懟。
迷茫的少女在思考,她的心緒在混亂,薑清曦在想著,她和林峰真的能有結果嗎?真的能像母親想的那樣,幸福快樂嗎?
可她已經發過誓約瞭。
她這是後悔瞭嗎?薑清曦不知道。
可她確實想見一見林峰。
去問一問他,也問一問自己。
如果……真的有那個如果的話……
你會願意嗎?
薑清曦不知道,可她現在卻這麼想知道。
「走吧。」
良久,迷茫的少女站起身來,轉身離去。
「公主……」
老太監猶猶豫豫地開口,似乎鼓起勇氣一般。
「有事?」
可當少女清冷的聲線響起,原本鼓起勇氣的老男人卻好像泄瞭氣的氣球,霜打瞭的茄子一般,幹巴巴地答道:「沒……沒什麼!」
薑清曦蓮步輕啟,走在前面,寒風吃過,卻又帶著幾分少女身上的清香,飛入瞭身後老太監的鼻孔之中,可他卻一改往日的急色與精蟲上腦,興奮無比,垂頭喪氣一般地跟在後面。
「……你能不能別見他?」
這句話,藏在喉嚨裡,卻怎麼也說不出。
在爛泥中掙紮的癩蛤蟆,卻渴望著那翱翔於九天之上,潔白無瑕的白天鵝。
不過是那南柯一夢,惹人生笑罷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