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旁落座的一個書生突然倒醉在地上,引得眾人註意,隻見他歪歪扭扭地站起身來,打著醉嗝,一臉的紅雲,走到錢鐘書身邊左右觀瞧,圍著他打轉,一邊轉一邊嘿嘿笑。
在場所有人都不解他想做什麼,那一旁下人擔心錢鐘書有什麼不測,連忙上來就拖這個醉鬼下去,卻不料這個書生力氣十分大,將人甩開,煩躁不堪道:「你們這些人……為何……來扯……我?」
錢鐘書隻是看著他皺眉,並不言語,一旁有才子站起身來罵道:「於齊巖,你作什麼把戲?還不趕快下去?」
於齊巖白瞭他一眼,也不和他計較,嘿嘿一笑摸著錢鐘書的胸膛傻笑道:「你……你就是太守……的兒子對吧……對……吧?嗝……」
錢鐘書啪地一下打開瞭他的手,冷道:「我是,你想說什麼?」
「我……我想……我想和你……吟詩作對……如……如何?」
錢鐘書看他醉得沒個人樣,根本不想理他:「量你能作出什麼詩來?趁早回傢醒酒,省的你父母焦急。」
於齊巖冷眼註視,停住歪斜的腳步,忽然眼神堅毅,喝道:「風銷絳蠟,露浥紅蓮,燈市光相射。桂華流瓦,纖雲散、耿耿素娥欲下。衣裳淡雅,看楚女纖腰一把。簫鼓喧,人影參差,滿路飄香麝。因念都城放夜,望千門如畫,嬉笑遊冶。鈿車羅帕,相逢處、自有暗塵遂馬。年光是也,唯隻見舊情衰謝。清漏移,飛蓋歸來,從舞休歌罷。」
這洋洋灑灑出口成章,驚得一旁童子記不清,撓著頭問一旁的讀書人,讀書人也訕訕地笑著說自己沒聽清楚,這話被於齊巖聽在耳中,他悶著頭走過去推開童子,粗聲道:「閃開,看我來……」
隻見他又寫:「人間巧藝奪天工,煉藥燃燈清晝同。柳絮飛殘鋪地白,桃花落盡滿階紅。紛紛燦爛如星隕,??喧豗似火攻。後夜再翻花上錦,不愁零亂向東風。」
這兩首都在寫煙花絢麗,衣錦花紅,正如酒醉才子,分明是與錢鐘書鬥智:你是貴族子弟,我是寒門學子,今日不談民生政治,隻說風花雪夜,看你這風流才子文采高,還是我這落魄書生醉意濃。
那兩篇詩詞擺上花屏上惹得眾人觀瞧,紛紛贊嘆其才詞華美,意境風華,又一邊笑著看著錢鐘書的熱鬧,看這個富傢哥兒是否能對上。
隻見這翩翩公子暗自皺眉,低頭思索,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想出一首,於是興高采烈張口道:「隻說風花雪月又有何難?看我來吟:風流才子雪寒夜,俏麗佳人金羔樓,君不見,暖酒書生立燈火,圍興百姓繞名才,樓上看,美仙子瑤池落凡間,正得……」
錢鐘書正搖頭晃腦自鳴得意,忽然抬頭望見心上人劉紫萱正矗立在樓上窗邊舉頭望著明月,她身穿粉紅秀麗長袍,腰間一個錦衣大蝴蝶結又可愛又不失莊嚴,亭亭玉立,美艷無雙。
他這一瞧卻忘瞭接下來準備好瞭的詩句,竟然整個人都呆住瞭,眾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劉紫萱正好察覺到瞭眾人的目光,蹙著眉用長袍輕輕掩住面龐轉身離去瞭。
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眾人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似乎還在等待錢鐘書說話,怎料他怔住瞭一會忽然反應過來,慌不擇路跑下紅臺,推開眾人直奔水樓而去。
一眾圍觀群主和才子們也不知如何收尾,正想看於齊巖是何意思,卻不料他已醉得睡過去瞭。
就這樣,一場文鬥草草瞭場,幸好又有其他才子們出來圓場,這熱鬧與美酒又重新繼續,仿佛從來就沒尷尬過一樣。
這邊等到錢鐘書氣喘籲籲趕到樓下時卻已經見兩座轎子起瞭,他著急地便要上前去與劉紫萱打招呼,不料一個小丫鬟把他攔下,一看原來是夏兒。
「公子,你有何事如此著急?」
錢鐘書愣瞭一下,隨即慌忙道:「我……這……這今夜如此良辰美景,怎麼這樣快就走瞭,豈不可惜?」
夏兒掩口輕笑一聲:「錢公子,那你想要怎樣?」
「我……呵呵,我隻是想問問老太君好。」
夏兒點瞭點頭說:「哦!原來是這樣,那麼請公子回吧,她老人傢十分好。」
小丫頭也不再說,轉頭便走,那錢鐘書急瞭,忙道:「我還請問你傢劉小姐好麼?」
夏兒回頭打量瞭一眼錢鐘書,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錢鐘書立馬給身後的侍從揮瞭揮手,那下人就從懷裡掏出一疊銀票,少說也有三百兩。
錢鐘書堆笑著說:「小小意思,請夏兒姑娘收下,聊表薄意。」
夏兒頓時一臉嫌棄,哼道:「錢公子這是什麼意思?是要收買我這個小丫鬟嗎?」
「不不不,你誤會瞭,今夜除夕,就當是賀歲紅包罷!」
夏兒冷笑一聲道:「錢公子認為我劉府丫鬟也當受你錢傢的紅包麼?」
這話一出引得錢傢下人個個怒目圓睜,紛紛為主人抱不平。
有一下人道:「你這丫頭,我傢公子給你這小丫鬟紅包你倒不知足,反而來譏笑,一點禮數都沒的?」
「呵呵,那又如何?你們懷的什麼心意,倒要來賄賂我這小丫頭麼,這如此傳出去你們也十分開心麼?」
「你……」
「住口!」錢鐘書急忙呵斥住傢仆,心想自己的下人怎麼都是寫酒囊飯袋,一點情商都沒有麼?
當下隨即就給夏兒道歉,表示自己並沒有什麼意思,隻是想問一下劉紫萱姑娘的好。
夏兒得瞭便宜,神氣一笑:「其實也沒什麼,也不怕告訴你,我傢小姐最近心情不大好,總是在思念著一個人……」
「是誰?」錢鐘書著急問道。
夏兒嘿嘿一笑:「錢公子,你該不會認為是你吧?」
「啊……我這……」錢鐘書頓時沒瞭力氣,但是反過來想就十分覺得這丫頭毒舌,怎麼好好說話都不會,對自己冷嘲熱諷的?
自己每年上門提親都會給這丫頭帶點贈禮去,可是這女孩子就是不收,好像自己天生欠她的一樣。
想到這錢鐘書又鬱悶又生氣,心想:你這丫鬟有一天別落到我手裡,不然我非整死你不可。
夏兒看著錢鐘書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哈哈笑瞭幾聲轉身蹦蹦跳跳離去瞭,那幾個錢傢的下人更是氣不過,紛紛大罵。
「欺人太甚,這小女孩太不懂規矩瞭。」
「就是,公子,我建議我們……」
「住口!還嫌不夠丟人是嗎?」錢鐘書悶吼瞭一聲,頓時嚇住瞭幾個仆人,他冷哼瞭一聲,心想自己在哪都吃癟,一時間心裡如九轉回腸一般難受。
此時也沒什麼辦法,於是隻能帶著幾個仆人也轉身走瞭。
那夏兒歡歡喜喜趕上瞭轎子,更輕聲哼唱,劉紫萱的聲音從轎子裡傳瞭出來。
「夏兒,你剛才去哪瞭?」
夏兒道:「沒去哪,嘿嘿,錢公子找人傢說話呢。」
轎子裡沉默瞭一會,冷道:「你受瞭他的好處瞭麼?」
「沒……沒有,絕對沒有,小姐你知道夏兒不是那種人。」小丫頭慌慌張張地連忙撇清關系。
「若是讓我知道你拿瞭他什麼東西,哪隻手拿的我就砍掉你哪隻手,把你趕出劉府,賣到青樓去做娼妓,知道瞭麼?」
夏兒害怕地連忙回答:「知道瞭知道瞭,夏兒一直都記在心裡,不會忘記的。」
「這是我第二次說這話,我不會說第三次,若是你還要與他說什麼話,我也把你的舌頭割下來燒酒。」
夏兒驚得面無血色,懼道:「夏兒不敢瞭……」
劉紫萱坐在轎子裡,凝神蹙眉思索,最終隻是輕嘆一聲,這聲隻有自己知道。
想想方才自己遙望圓月,也不知那人年關之刻在哪,與誰在一起,也不知弟弟劉正卿到何處,是否將自己的發簪交與巧靈瞭,更不知她是否收下瞭……
更重要的是,那人是否與巧靈在一處。
唉!唉!唉!
又嘆又息,往事種種湧上眼眸,恩怨摻半如何圈攬,想必今夜又是不眠之夜瞭。
愁!愁!愁!
欲上高樓去避愁,愁還隨我上高樓,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澆愁愁更愁。
於是,飛雪夜裡,雍州城裡燈紅通明,玉人轎子已離開渭水回到劉府,隻是隨行瞭一路的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