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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掙紮

  楊行止抱著人進到膳廳,楊餘思一下站瞭起來,他看著抖成一團的沈雲笯,面色難看地看向自己大哥。

  楊行止離傢幾月,今日回來,桌上擺滿瞭飯菜,都是為他洗塵,他卻抱著自己哭的肝腸寸斷的妻子踏瞭進來。

  管傢見勢不對,趕緊將滿屋伺候的下人帶出去,寂靜的廳堂隻有沈雲笯哭得要斷氣的聲音。

  楊行止將人抱在自己膝上,坐到席位上去,他撫著沈雲笯後背,為她擦淚,端起香茶喂她。

  沈雲笯擺著頭不喝,她低著頭小聲道:「我不喝。」

  楊行止沉沉看著她,將香茶抵在嘴邊,沈雲笯閉著嘴,楊行止沉下臉,他捏著沈雲笯下巴,抬手硬灌進去,沈雲笯擺著頭掙紮,被嗆得咳嗽。

  楊行止抽過錦帕擦幹凈沈雲笯小臉,為她拍背順氣。

  沈雲笯不敢看站在一旁的楊餘思,低著頭哭得直抽氣。

  楊餘思看著他們,他盯著楊行止喊道:「大哥。」

  楊行止掃他一眼,將沈雲笯摟著擦淚,頭也不抬地說道:「你離開江南,去接蜀地的事物。」

  楊餘思站在桌邊,咬牙道:「好,我要帶著雲奴去。」

  說著伸手要接沈雲笯。

  楊行止猛然一腳踹在他身上,爆喝道:「滾到蜀地去!」

  楊餘思站著生生受瞭這一腳,他倔強地看著楊行止,雙眼發紅:「哥。」

  楊餘思喉結滾動,咽下淚意:「我和雲奴兩情相悅。」

  楊行止暴怒,他抱著沈雲笯猛地站起來,一把掀翻飯桌,寂靜的屋內全是碗筷破碎的聲音,實木的飯桌「嘭」得砸在地上,聲音沉得人心驚。

  沈雲笯嚇得發抖,一個勁推楊行止,卻被他死死抱著。

  楊餘思上前,去搶沈雲笯:「大哥,我和雲奴相約婚事,是命運作弄,她才會嫁給你。」

  楊餘思臉色扭曲痛苦地喊他:「大哥!雲奴本該是我的妻子!」

  楊行止滿含殺意地看向楊餘思,凜然一掌打在楊餘思肩上:「你畜生,嫂嫂都敢染指!」

  沈雲笯嚇得尖叫,哭喊著揚手去打楊行止:「你幹什麼!你幹什麼!」

  哭喊著下腹也開始隱隱作痛。

  楊行止將人摟在懷裡,他心中痛的難受,不再看楊餘思,轉身往外走:「你自己滾到蜀地去,今天就走!」

  楊行止含怒一掌,江湖之中沒有幾人受得住,楊餘思卻生生受瞭,他「哇」地一聲吐出鮮血,撲過去抱著沈雲笯不放:「大哥,我和雲奴是真心相愛。」

  楊餘思臉色慘白得看著楊行止:「你問雲奴,大哥,你問雲奴,她是真的愛我!」

  楊行止不信,拂開楊餘思拉著沈雲笯的手臂,轉身往外走去。

  楊餘思望著往外走的楊行止,他心中痛極,一掌痛徹心扉,沒有力氣再追,一下跪在地上,捂著胸口痛喊:「哥,你問問雲奴,你問問雲奴!」

  楊行止止住腳步,他低頭看著懷裡哭得不成樣子的沈雲笯,抖著手將人放下來,紅著眼眶看她:「雲笯,你說,他騙我,你說!」

  沈雲笯整個人抖成一團,她捂著自己發疼的小腹,面色慘白的看著楊行止。

  楊餘思踉蹌著站起來,他抱住沈雲笯,流著淚低頭親吻她:「雲奴,你告訴大哥,你愛我的,你告訴大哥!我們一起離開楊傢,我娶你,你答應嫁給我的,雲奴!」

  沈雲笯眼前發暈的看著楊餘思,她心中痛極瞭,小腹的疼痛越來越強,五臟六腑痛得攪成一團,她抖著手撫上楊餘思掛滿淚水的臉龐:「我愛你的,楊郎。」

  楊餘思狂喜,他抱著沈雲笯,從楊行止手裡將人抱過來,低頭猛親她。

  楊行止慢慢松開瞭手,心痛得不可言說,一點點看著沈雲笯抽離自己的懷抱,被抱進楊餘思懷裡,他心如刀絞,伸手虛晃想要抓回沈雲笯。

  雲笯,你騙我,我不信。

  楊餘思抱著人,痛快的恨不得抱著人轉圈。

  沈雲笯白著臉仰頭看他,氣若遊絲:「我痛。」

  下腹溫熱的液體順著大腿往下流,她緊緊抓著楊餘思衣領:「楊,楊郎!」

  慘白的小臉掛滿冷汗,就這麼看著楊餘思,頭臉慢慢歪下來,沒有瞭意識。

  楊餘思帶著笑意的臉龐一點點僵下來,他不知所措地抱著懷裡癱軟的沈雲笯,「雲奴,雲奴!」

  楊行止撲過來,他接過沈雲笯,一腳踢向楊餘思:「去找大夫!快去!」

  楊餘思看著自己滿手的鮮血,呆愣半響,捂著自己肩膀拔腿往外跑去。

  楊行止抖著手撩開滿是鮮血的衣裙,見到流滿血液的大腿,他將人摟著,眼淚落在沈雲笯臉上,無措地低頭親吻沈雲笯緊閉的雙眼:「沒事,沒事。」

  大夫請來,沈雲笯躺在床上。

  林聞謹出來寫方子,楊行止和楊餘思圍著他,楊行止焦急地問他:「林伯父,雲笯怎麼樣瞭。」

  林聞謹杏林聖手,看病救人不分貴賤,多年漂泊江湖,是個難得的好人,他看一眼圍著自己的楊傢兄弟,低頭寫藥方:「小娘子有兩個月身孕瞭,動瞭胎氣有滑胎的跡象,我開幾服藥好好安胎無虞。」

  楊行止頭腦發昏,猶如被人一悶棍打在頭上,兩個月,兩個月他還在塞外。

  林聞謹將寫好的藥方遞給楊餘思,吩咐道:「註意房事不要過猛,不要大喜大悲。」

  楊餘思傻愣愣接過藥方。

  林聞謹又遞給他一瓶丹藥,淡淡道:「我看你內傷頗重,這瓶碧靈養魂丹一並給你吧。」

  楊餘思神情復雜地接過丹藥:「謝謝林伯父,我送你出去吧。」

  林聞謹點點頭,多少年瞭,楊餘思都這麼大瞭,斯人已逝,隻留舊人對空長嘆。

  楊餘思回來看到坐在床沿的楊行止,他走過去,靜默無聲地跪下,將頭磕在楊行止腳下:「大哥,我對不起你。」

  楊行止為沈雲笯揩去額上的汗水:「我管不住你瞭,餘思,你大瞭。」

  楊餘思聽著他大哥的話,眼淚一下冒出來,他紅著眼眶磕頭:「大哥,我對不起你!」

  楊行止疲憊地嘆氣:「你和雲笯究竟怎麼回事。」

  楊餘思跪在地上,低聲說著自己遇見沈雲笯的所有經過,還有沈雲笯結婚後他們偷情的所有。

  楊行止面色平靜地看著跪在腳邊的弟弟,他都這麼大瞭,不再是抱著自己慟哭的幼弟瞭。

  楊傢有一把刀,一把江湖聞名的刀,從沒人見過的刀。這把刀從南疆流入江南,一路南行全是淋浸的鮮血,後來,這把刀進瞭楊傢。

  江南楊傢,數代豪傑,江南武林魁首。楊適道本有一把刀,已是江南第一刀,可他還是收瞭這把南離而來的殘刀,隻因傳聞此刀可入道。

  溫晏晏勸不住自己丈夫,她隻能將兩個孩子送走,陪在已經癡狂的丈夫身旁,等待一場註定要來的禍事。

  楊傢被圍剿時,等到沈淵趕到,已經全是斷肢殘垣。

  楊行止抱著幼弟,他望著找到自己的沈淵:「沈伯父,我要報仇!」

  少年眼中全是無盡的火焰。

  沈淵將兩個孩子摟著,他摸著楊行止腦袋嘆息:「行止啊。」

  幾年後,還是少年的楊行止殺瞭所有來楊傢搶刀的人,整個江南武林風聲鶴唳,全是他又殺瞭哪傢,滅瞭哪門的消息。

  可誰不贊一聲少年豪氣,風風雨雨江湖飄搖全是弱肉強食。

  楊行止帶著楊餘思跪在沈淵門下,沈淵問他:「你痛快嗎?」

  楊行止點頭:「我痛快!」

  他卻神情痛苦。

  沈淵將這把引起腥風血雨的殘刀遞給楊行止,刀很樸重,缺瞭刀尖。

  楊行止接過刀磕頭,帶著幼弟回到瞭江南楊傢。

  林聞謹站在沈淵身後,他看著兩個孩子長嘆一聲,跟著飄然而去。

  楊行止把刀埋在瞭父母墓前,帶著還年幼的楊餘思磕瞭頭,從此不再練刀,楊傢刀客至此絕跡。

  楊行止淡出瞭江湖,一心經營楊傢,楊餘思一天天長大,他少時學刀,後來被楊行止教著練劍,楊二郎是不出世的天才,少年揚名,心思純粹,一心隻會練劍,楊行止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竟然會愛上自己嫂嫂。

  楊行止揚手拍在楊餘思肩上,他閉著眼咽下淚意:「餘思,你走吧,雲笯已經嫁給我瞭。」

  楊餘思抱著楊行止大腿,他仰頭流淚:「哥,我不走,我愛雲奴,我愛她!」

  楊餘思抱著楊行止手臂,他將臉貼在自己大哥手掌中:「哥,你將雲奴讓給我吧,哥,你再娶個嫂嫂,我一定敬她愛她,你把雲奴讓給我吧,哥!」

  楊行止跪地慟哭:「哥,是我先遇見的雲奴,是我先愛上她,雲奴還懷著我的孩子,哥哥,你成全我們吧,哥!」

  楊行止紅著眼眶看著跪在自己腳邊,如同幼童般哭泣的楊餘思,當年父母離世,楊餘思也是這樣抱著自己手臂,哭得不能自己,他曾向還活著的母親發誓,一生愛護幼弟,不叫他受半點委屈。

  楊行止仰頭眨眼,他抽出被楊餘思抱著的手臂,慢慢站起來,楊餘思流淚跪著看他,楊行止扶著身旁的床柱,心痛如絞,猶如萬箭穿心,他仰著頭緩慢道:「你和雲笯,好自為之吧。」

  轉身向外走去。

  「待她好些。」楊行止站在門邊轉頭緩慢道,開門跨步離去。

  情愛傷人,唏噓而過,莫說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