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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三、是他

  他不懂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很暖和卻又不讓人感覺想吐。她身上的味道很好聞,他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味,反正跟所有他知道的味道都不一樣。她身上很軟,附在他身上的重量也讓他很舒服,舒服的讓他不想放手。隻要她一直這樣抱著他,就連身上的疼都好像消失瞭,隻要她在……

  小孩說不清從胸腔裡升起的感覺是什麼,讓他想狠狠的咬住她,留住她,讓她再不能消失。他還想把她吞到肚子裡,這樣說不定就能忘記挨餓的感覺瞭。他的目光變得貪婪無比,整個人都因為積壓的情緒而顫抖起來。

  楊悠悠嚇瞭一跳,忙扯開他緊緊摟在她脖頸上的細幼手臂,“怎麼瞭?是哪裡疼嗎?哪裡難受?頭?等我馬上叫醫生……”

  她伸手去夠應急按鈕,卻被小孩伸手攔下。他的身體還在顫,小小的手抓住楊悠悠的手腕卻是那麼用力。

  “你怎麼瞭?”她輕聲問,然後用不能再輕的力道摸瞭摸他的腦袋。那一頭亂糟糟臟兮兮的長頭發已經被醫院刮成禿瓢,白色的紗佈勾勒出小孩漂亮的頭型。

  小孩緊緊盯著女人卻不會表達,他不清楚不瞭解的事情太多瞭,多到他所知道的那一點兒貧瘠的語言根本無法描述,他隻能瞪著她,抓著她,害怕下一秒她又會突然消失。

  她沒有再動,在小孩盯著她的時候也默默的在看他,目光中充滿瞭不自知的憐憫與疼惜。身為一個成長在再普通不過的尋常傢庭中的她,也曾遭遇過欺凌,可跟他比起來,她的那些疼痛大約就是隻要翻篇再想起來也不過釋然一笑的程度。可他註定是笑不出來的,那個將他虐待至此的女人又能從中得到什麼?報復的快樂嗎?

  自己的孩子被錦衣玉食的養育著,連情敵都算不上的人的孩子在她的手裡活得連……都不如,她在享受這種扭曲的,高傲的,掌控瞭生殺予奪權力的優越感?

  小孩瞠大瞭那雙還沒消腫的眼睛,裡頭氳進瞭一點乞求,而更多的,是讓楊悠悠並不陌生的戾氣。

  一個才這麼大點兒的小孩怎麼會有這樣的眼神?楊悠悠瞬間停掉瞭呼吸,視線定在小孩的眸中一動不動。

  展贏……她憋著氣,僵住的眼神從小孩的臉上慢慢掃過,青腫的眼皮破壞瞭他的眼型,鼻骨骨折被貼瞭紗佈,破口的嘴角被擦瞭碘酒,然後,是她見過無數次的掠奪目光。

  楊悠悠掙脫瞭小孩的手,僵硬無措的起身腳步後撤,結果碰撞到瞭身後的椅子讓她差點摔倒。‘喀拉’一聲,同病房裡的小孩及陪護的傢長隻要是醒著的都一齊看向她。沒人知道她是被什麼震驚到,但念在她是個聾啞眼盲的傷殘人,頂多皺瞭皺眉頭就不再管瞭。

  不應該的。她找回瞭稀薄的氧氣,可缺氧的大腦還是攪亂瞭她的冷靜。如果……她說如果,如果這時候的他已經從偷走他的女人那裡得到關於身世的真相,如果他的心智超過瞭他的年齡,如果他是故意不配合幫助……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混亂的情緒拖住她已經踩到真相邊緣的腳步,他……這麼小,不可能的……

  她需要冷靜。楊悠悠沒再多看小孩一眼就直接沖出瞭病房,跑下樓梯,沖出住院部大門。室外的陽光刺痛瞭她的頭,也止住瞭她不知道該奔向哪裡的腳步。

  住院部外人來人往,隻有她迷失瞭方向。躊躇的腳步慢慢移動到一處僻靜無人的角落,她沿著墻根坐到瞭地上開始努力回想所有已知的信息。從展贏出現的前後,再到她穿越的前後,最後是她與小孩遇見的前後……

  她自大的以為自己可以救人,可事實是,她可能連自己都救不瞭。他的每句話都磕磕絆絆卻有邏輯,他清楚記得她,甚至連初、高中的她,他都明確的知道。一個不過才小一年齡段的孩子,生活在這麼嚴苛暴力的環境裡,要怎麼讓人相信他其實可能聰明的驚人?

  楊悠悠揪住胸口的衣服,強烈的擁堵感讓她周身的所有器官都好像閉塞瞭一樣難受。這樣從始至終都匪夷所思的事件是老天爺在整她還是再整他?她的救人順帶自救的想法要如何實施?所以,為什麼要把她出現的節點安排在這樣容易加深印象的時刻?如果再早點,他再小點,哪怕是他在醫院被交換的那一刻……也好過現在……

  被現實連敲帶打,等楊悠悠終於把心情平復回到病房時,就又看見護士帶瞭兩個陌生人站在小孩的床頭正跟小孩說著什麼。

  小孩依舊是那副水米不進的模樣,不看、不聽、不講,直到看見她回來,那緊抿的嘴唇才微微顫抖瞭兩下,泄露瞭一點兒別人不曾註意的情緒。

  護士告訴楊悠悠,這兩個人是區福利院的,接到醫院的通知這次來就是看看小孩的身體狀況,如果已經可以出院的話她們就會派人過來把小孩接走,這次是過來辦理一些零碎手續。

  到底還是沒能查到那個女人是誰,在哪兒。

  福利院的人也沒久待,把放在床頭櫃上的一兜裝著酸奶、餅幹小零食的袋子遞到楊悠悠的手裡就隨著護士去辦理相應手續瞭。

  小孩盯著楊悠悠,看她把手裡的那包吃的東西重新放到床頭櫃上,又看她坐上床邊的椅子,然後看她‘啪’的掰瞭一根香蕉剝瞭皮,把散發著香甜氣味的果肉遞到瞭他的嘴邊。

  從沒吃過水果的小孩被香蕉特有的美味勾得空吞口水,楊悠悠又把香蕉往他跟前送瞭送,小孩肉眼可見的繃不住瞭,張開瞭蚌殼一樣的嘴巴大大的咬瞭一口。

  楊悠悠沉默的喂他,小孩也不錯眼的看著她。直到一根香蕉全部吃完,倆人誰都沒先開口說話。

  他不願開口,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都不是個太好的現象。就目前來看,讓他跟福利院的人走也不失為一個折中的好辦法。如果他真的已經記得太多太清,好多事情就真的不容易改變瞭。她可以把關於他身世的信息告訴給福利院,由福利院出頭把他給送回原父母身邊,至少,等他走上正軌,那些曾傷害過他,令他計較的事會被時間沖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