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叁月,山寺桃花。
靈山的大覺寺,香火向來鼎盛。隻是山高寺深,石階又長又陡,冬日向來不迎香客。
因而,一到早春冰消雪融,便有熙熙攘攘的香客趕著上山。
層巒迭嶂,澗壑灣環。尋常香客走的是山前大道,但靈山自有一條隱秘的小道,深藏在後山的密林之間,鮮為人知。
行走其間,不時可聞水流潺潺,鳥聲婉轉,水邊綠意盎然,溪泉上方彌漫著輕紗般朦朧的山霧,透出幾分早春的涼薄寒意。
小道迂回曲折,半隱在滿山蒼翠之中。此時,一道素白的身影穿梭在其間,飄逸輕靈,若隱若現,恍如落入塵世的仙人。
山路盡頭便是大覺寺的後門,門前空地之上立著一株極大的桃樹,樹枝交錯,旁逸斜出,如把展開的巨傘。
艷粉桃花開得如天邊的雲霞,幾乎將大覺寺的整個後墻都遮蓋完全,隻餘墻根處的一抹明黃色澤。
這裡是前殿香客一般不會到達的地方,寺廟幽深,哪怕前方如何人聲鼎沸,這裡依然是寂然無聲。
隻有香火的氣息,不時從前殿緩緩飄來。
此刻,門扉輕掩,一位小沙彌正在門前清掃著,被風吹落的嬌粉花瓣。
忽然,前方傳來簌簌的腳步聲,還未來得及看,腳下已顯出一道陰影。他嚇瞭一跳,倉惶地抬頭。
隻見面前正站著一位女子,約莫二十出頭的樣子,白衣如雪,面似秋月。她未施粉黛,卻也清麗動人,皎潔而柔美。
她櫻紅的唇角一勾,雙目如飄舞的流螢般光芒忽現,“小和尚,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
就連她的聲音也是,無比的悅耳動人。
他單手施禮,“施主請講。”
“我想找一位大師,他的樣子看上去不過四十,長得還行吧。”
她眸光流轉,邊想邊道:“可能是長老,也可能是火工,總之不可能是主持……”
她一番話說下來,小和尚更是雲裡霧裡,“施主要找的這位師父的法號是?”
她沉吟瞭一會,才道:“如今的法號,我也不知。”
小和尚偷瞥瞭她一眼,見她眉心輕蹙卻不失秀美的模樣,不由目光一滯。
兩人眼神對上,小和尚趕緊避開,又施瞭一禮,“看來貧僧也幫不瞭施主瞭。”
“對瞭,這位大師對星相頗有研究。”
她終於想起瞭點,原本黯淡的眼眸一下亮瞭起來。
小和尚沉思瞭一會,才道:“那一定是瞭塵師叔。”
白衣女子笑瞭笑,神色飛揚,“那能不能幫我請一下,你的這位瞭塵師叔?”
“不必瞭,我已經來瞭。”
一道磁性的聲音在二人身後響起,伴隨著輕輕的腳步聲,那人長衫一撩,跨過門檻,行瞭出來。
瞭塵著瞭一身明黃僧袍,長長的木色佛珠隨著他從容的步履,微微晃動。
他生得劍眉星目,縱然落瞭發,也依然是豐神俊朗,完全不輸俗世中的翩翩公子。
小和尚回身見瞭他,便趕忙行禮,“瞭塵師叔。”
瞭塵朝著他點點頭,“你先退下吧。”
小和尚握緊瞭手中掃帚緩緩走瞭回去,行到門檻之時,還不忘回頭掃瞭一眼那位白衣女子。
隻見她站在嬌艷的桃花樹下,縱然面色清冷如霜,卻依舊有不輸桃花的柔媚。
她也還在看著他,迎上他的目光,就是輕輕頷首,小和尚不由面上一紅,趕緊入瞭後門。
瞭塵輕咳瞭一聲,她才是懶懶地收回瞭目光。
“鐘沁兒你這麼久不來塵世,如今前來,是有什麼事?”瞭塵低嘆瞭一聲。
“原來,你如今的名字是叫瞭塵嗎?”鐘沁兒淡淡地說道。
此時,距離她離開天山已有半個月的時間,她兜兜轉轉才是來到瞭,位於江南的靈山。
瞭塵並不願兜圈子,直接地問道:“說吧,什麼事?”
鐘沁兒欣賞他的開門見山,贊許地看瞭他一眼,“我想讓你幫我找一個人。”
“蘇穆嗎?”他毫不猶豫地說道。
鐘沁兒點瞭點頭,看向他的目光之中隱瞭一分的期待。
“可惜,連我也找不到他。”瞭塵淡然回道。
鐘沁兒微微一怔,她似乎不信這世間還有瞭塵找不到的人,喃喃低語道:“怎麼可能?”
瞭塵皺眉,似是有些不耐,“怎麼不可能?”
“星相呢?”她咬唇問道。
但凡修仙者,都有自己的命星,就算找不到人,也可自命星之上窺見一絲近況。隻是,尋常的觀星者並不可分辨其間的細微差別。
而瞭塵,是修真界之中最通天文星象之人,隻是他一向隱藏得極深,很少為人所知。就算是身在人世,也會每隔數十年就換一個身份。
瞭塵默然片刻,才是低聲說道:“蘇穆的命星,自一百多年前就已被人自星圖之上,隱去瞭大半軌跡。”
“一百多年前?”她眉眼低垂,有些不可思議地重復道。
一百多年前的蘇穆,還在天山之上與她在北脈門下修行,是誰會去隱藏他的命星軌跡?
冥冥之中,她似是觸到瞭某些真相,但始終不敢去相信。
蘇穆的背後,到底一直隱藏著什麼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