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蟬蛻

  天山延綿數百裡,大小峰巒不斷。各峰各嶺,相去甚遠,平時並不經常往來。

  鐘沁兒醒來的消息一經傳出,訪客盈門,絡繹不絕。

  來者皆是住在天山各峰的師叔派遣來的師弟師妹居多。無一不是借著關心她的身體,趁機打探她對新任掌門的看法。

  鐘沁兒知道這是師叔們的意思,天山門下子弟眾多,師叔們也是各有心思。她自然不能師傅這一系落入他人口舌。

  她面不改色,違心地誇贊著容淵,再寥寥數句,就將人打發瞭出去。

  等眾人散去,含光問她,“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鐘沁兒淡淡地說道:“就希望掌門能信守承諾,叁日過後讓我離開吧。”

  第叁日清晨,她剛睡起,梳洗過後,忽然聽到瞭一陣縹緲的蕭音,悠揚宛轉,又暗藏淡淡的憂傷。

  蘇穆?

  蘇穆從前就是常常吹簫。

  她面色微變,起身迅速地踏步出門,剛站在洞府之前的石臺之上,就見到崖邊青松前立著一人。

  清晨陽光如流瀉的碎金,映著青松之上堆迭的白雪,光影湧動。那人一身藍衣,身形昂藏筆直,與遠處湛藍的晴空,仿佛連成瞭一色。

  那個背影,是如此的熟悉,仿佛銘刻在她的心底數百年。

  鐘沁兒緊抿朱唇,看著那人回過身來,卻是一言不發。

  他放下手中黑色的洞簫,緩緩瞭走瞭過來,步履從容,那張熟悉的面容越來越近,最後倒映在她幽沉的雙眸之中。

  他伸出手來,修長的手指微微顫抖,輕輕地撫在她蒼白的面孔之上。

  “師妹,你瘦瞭,讓你受苦瞭。”

  鐘沁兒的長睫如羽,如雨中的蝶翼般輕輕顫動。

  她癡癡地看著他,也慢慢地抬起纖白的玉手,掌心貼住他的手背,低聲輕喃,“蘇穆。”

  他長眉微揚,勾瞭勾唇,露出瞭一個欣慰的笑容。

  忽然,鐘沁兒的五指疾如閃電,向下翻轉他的手掌,緊緊扣住瞭他的脈門,冷冷地說道:“你不是蘇穆,你是誰?”

  他的瞳孔掠過一抹晶光,面孔之上浮現出痛楚之色,卻一言不發。

  “師姐。”

  容淵的身形在崖邊緩緩現出,一襲雪袍,看似素雅,卻在衣襟邊緣滾瞭一圈暗銀雲紋,熠熠生輝。

  隨著他翩然的步伐,廣袖長舞,衣袂飛揚,舉手投足都流露出飄逸卓越的風采。

  鐘沁兒輕輕蹙眉,這樣的人,當初是如何在魔界蟄伏瞭多年?那時的他,又是什麼樣的?

  她的心裡,忽然對他生起瞭一絲的好奇。

  “放開他吧。”容淵輕聲說道。

  他自袖中伸出手來,在兩人手掌之上輕輕一撫。一陣被雷電擊中的酥麻,在鐘沁兒的手背流過,她不由自主地放開瞭對那人的鉗制。

  那人低身向容淵行瞭一禮,身形面容又慢慢幻化,不一會就恢復瞭本來的面目,竟然是他的徒弟青鸞。

  “青鸞,你先回去吧。”容淵笑瞭笑。

  “是,師傅。”青鸞面不改色,從從容容,又向著鐘沁兒盈盈一禮,緩緩躬身退去。

  鐘沁兒看著青鸞的離去,神色凝重,雙眸冰若寒潭。

  容淵回身看著她笑道:“師姐,我這弟子的獨門絕技蟬蛻,你看怎樣?”

  “你讓她幻化成蘇穆的樣子來試探我,這是何意?”鐘沁兒冷冷地說道。

  “她能瞞過所有人,卻唯獨瞞不過師姐你,師姐果然是將大師兄牢牢印在心裡瞭。”容淵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鐘沁兒避開他灼人的目光,並不去接他的話,而是低聲說道:“你這弟子入門才二十年,她的身法並非出自本門。”

  容淵點點頭,“我不打算瞞著師姐,她從前是我在魔界的部下,後來數次為我出生入死,我自然不能丟下她不管。”

  見她沉默不語,他又柔聲說道:“師姐不用擔心,青鸞從前在魔界身份低微,她並無機會修到邪門妖術。這門絕技不過是從前自她傢族流傳下來,如今知道的人,世間寥寥無幾。”

  鐘沁兒雙目一凜,“你又為何讓我知道這些?”

  “因為對我來說,師姐從來都不是外人。”容淵輕聲笑道。

  鐘沁兒回眸看著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轉瞭一圈,又淡淡地收瞭回去。

  “這兩日來,我真的要多謝師姐替我在天山的各種掩護。”容淵笑著向她拱手。

  “希望你能信守諾言,明日解開對我的禁制。”鐘沁兒說道,聲音清冷。

  容淵神色未動,似是並不意外,“這麼說,師姐明日是打算離開天山瞭?”

  鐘沁兒點瞭點頭,並不願意和他多話。

  容淵勾起唇角,眸光清幽,緩緩說道:“那我就為師姐祈願,下一次寒毒發作的時間不要太早。”

  話音未落,白光一閃,他已離開凌雲府,隻餘下一道清越的聲音,如一陣清風襲來般,在她身邊幽幽回響。

  “師姐,一路順風。”

  如泉般溫柔的聲音,縈繞在她的耳畔,卻似火般暖意融融。

  忽然,她玉色的耳廓,漸漸地染上瞭一層薄紅,明媚若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