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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尋仇

  北裡人晝伏夜出,原婉然到天香閣時,田婀娜正在眠中,丫鬟喚醒人,告知原婉然孤身前來,她當即披衣下床,嘴裡問道:“嫂子,小野哥哥怎麼瞭?”

  原婉然見問,心頭大慰。田婀娜未問一語便猜中趙野出事,這等機靈,這回風波定能做趙野的臂膀。

  她忍住淚水,盡量簡單明白交代事情始末,田婀娜睜亮眼睛聽完,立時喚娘姨伺候更衣,並吩咐兩個丫鬟分頭辦事。

  “你,吩咐車馬房備車,叫醒吳叔,說小野哥哥攤上人命官司,請他上衙門打聽,我們在介福客棧會合。你,派人上金傢找金金旺,告訴他小野哥哥的事,請他也到客棧商量,介紹訟師。”

  她轉向原婉然解釋:“介福客棧離衙門近,我們在那兒等吳叔、金金旺,方便探監、商量事情,不必天香閣與衙門來回跑,浪費工夫。”

  原婉然遞給丫鬟銀子轉交吳叔,作為打點牢子使用,聞言重重點頭。

  “我聽妹妹的,你小野哥哥臨走前便這麼叮囑過,我明白他意思,外頭世路我所知不多,遇上大事兩眼一抹黑,妹妹見多識廣,會有高明主意。”

  田婀娜不是沒遇過人奉承阿諛好求援,然而原婉然言語由衷,神色堅信,她心中生出叁分喜歡,更覺親近。

  “嫂嫂信我,我便再說幾句。金金旺傢混黑道,幾代沒翻船,六扇門內外人脈深廣,小野哥哥打官司正好問他傢借光。不過金金旺一個莽漢,指不定好心辦壞事,一會兒他來,若出什麼餿主意,嫂子臉嫩不好駁,向我使眼色便是。小野哥哥托我出頭找人,正是擔心嫂子老實,降不住那傢夥。”

  過瞭一頓飯工夫,田婀娜打扮齊整,車馬亦備好,姑嫂兩人便趕往介福客棧。

  她倆抵達客棧不過一刻,龜奴吳叔來瞭。

  吳叔說:“是為舊年打黑擂臺那事。姓伍的婆娘——乞兒頭他娘——告阿野鬥毆殺人。”他覷向原婉然,溫聲道:“告狀歸告狀,官府未必就信,所以才拘提阿野,問個分明。”

  “偏勞吳叔瞭。”原婉然欠身道謝。趙野牽扯過的人命就乞兒頭一條,因此她料定今日官非與它脫不瞭幹系,可弄明白瞭,心頭疑團仍舊有增無減。

  田婀娜道:“這倒奇瞭。小野哥哥雖則與乞兒頭打擂臺,乞兒頭卻是眾目睽睽下自摔而死;再說伍傢赤貧,死瞭人一準扔亂葬崗瞭事,目今找不著屍身相驗。這官司人證物證俱無,僅憑伍大娘一張嘴說小野哥哥殺人,官府如何肯受理?”

  吳叔道:“這等詳情從衙役身上打聽不出來。”

  “還有件事蹊蹺。”原婉然說道:“前不久我們夫妻遇見伍大娘,她提及乞兒頭很傷心,對相公卻不像有恨意;況且她日子艱難,托人寫狀是筆大開銷,什麼緣故讓她轉頭便情願破財打官司?”

  田婀娜沉思半晌,道:“嫂子,這事一時半會兒梳理不出頭緒,我們先探監。小野哥哥在牢裡一定牽掛你,讓他見見你,安個心。”

  原婉然點頭,吳叔道:“我讓牢子給阿野換過好牢房,不過換房以前,他打瞭一架。你倆別急,他沒大礙,也沒挑事,牢裡老人向例給新人下馬威,他還手罷瞭。”

  原婉然急著要出門探監,田婀娜拉住她,讓丫鬟伺候兩人披上連帽鬥篷。

  “嫂子,犯人少見女人,眼睛嘴巴肯定幹凈不瞭,你忍耐些。”

  原婉然赧顏道:“連累你陪我們夫妻受罪。”

  田婀娜聳肩,“男人那些德性,我見多瞭。”

  姑嫂兩人身上連帽鬥篷裹得嚴實,到底形影透露女子身份,牢裡囚犯笑嚷口哨不絕於耳,若非牢子喝止,都要撲到柵欄瞭。

  原婉然起先不自在,一步步深入牢獄,見四下潮濕昏暗,油垢尿臊味刺鼻,滿心隻餘心疼趙野。

  忽然砰的一聲,眼角餘光罩來一抹黑影,她正心事沉沉,冷不防吃這驚嚇,整個人一抖,連忙攬住田婀娜,以身半掩她往旁躲。

  那牢子往黑影竄起方向喝道:“賊囚,挺屍去。”

  原婉然姑嫂二人瞥去,原來某間牢房一個犯人竄瞭上來,趴在欄桿上觀察她們。

  那囚犯身形異常高大,原婉然立時想到韓一,不過韓一並非膀大腰圓,大熊般身材,亦不曾像這人一般,披頭亂發絡腮胡,毛茸茸的胡須中露出一口白牙,凈沖女人傢笑。

  原婉然松開田婀娜,“沒嚇著你吧?”

  牢獄幽暗,田婀娜雙眸晶晶似貓,不眨眼盯著她。

  “你怕得很,還護著我啊?”她淺笑問。

  原婉然一愣,“我是你嫂子,當然護著你啊?”

  田婀娜又笑瞭,與方才一般笑臉,原婉然依稀覺著哪個地方不大一樣。

  “嫂子放心,我不怕這大熊作怪。”田婀娜睨瞭眼那魁梧囚犯,“柵欄擋著呢。”

  那囚犯聽田婀娜叫自己大熊,胡須裡一張嘴咧得更開,牢子喝不退他,上前抽棍打他抓在柵欄的手,他才退下。

  好容易兩個女人到瞭趙野所在的牢房,那處天光明亮,趙野早等在柵欄前,嘴角、面頰有幾處血淤。

  “太過份瞭,”原婉然小心翼翼輕觸他臉上,心疼得要氣哭,“無冤無仇,下這等重手。”

  “他們沒討著好。”趙野笑著,把頭一偏。

  原婉然順他偏頭方向瞧去,盡頭一間牢房,四個囚犯鼻青眼腫,歪倒地上。她看呆瞭,田婀娜則冷笑:“該。”

  趙野問道:“婀娜,金金旺來瞭嗎?”

  “還沒,怎麼?”

  “這回不隻要問他借人,還要金老爺子發話。”趙野瞥向他原來的牢房,握緊原婉然的手微笑安撫,“那些人一上來就打我要害,尤其下身。這不是找新人麻煩,他們在尋仇。”

  原婉然面色大變,因這節骨眼自亂陣腳要拖累趙野,她極力鎮定聽下去。

  “我與那些人素昧平生,無仇可結;他們子孫根還健在,可知那間牢房沒對人斷子絕孫的規矩,專跟我過不去。”

  原婉然恍然大悟,田婀娜瞇眼,亦道:“有人趁你坐牢,把你往死裡整。”

  “托金金旺請老爺子發話,無論別人出多少銀子整我,我多出銀子擺平,隻要我對傢來頭不大,牢裡不敢不給老爺子的面子。”

  “知道瞭,我會告訴金金旺。——金老爺子聽他的嗎?”

  “他把話傳到足矣。老爺子討厭欠債,從前金金旺強擄你嫂子,這筆帳但凡力所能及,他有機會一定抹平。”趙野說到末瞭,瞥向原婉然。

  田婀娜道:“嫂子會住進我私宅,衙役、仇傢都休想找到她。”

  趙野道謝,轉向原婉然,凈顧著看她,反而一時無話。

  原婉然強笑道:“你別擔心我,我一定好好的,等你回傢。”

  趙野輕輕撫摸眼前人頭發,他的小妻子面上若無其事,其實臉色到嘴唇皆發白,他胸口一陣疼。

  “你也別擔心我,烏七八糟的事我遇多瞭,眼下不算什麼。你照常吃飯睡覺,知道嗎?我完成的書畫裡頭,有人訂的,交給吳叔,他會幫忙交件收潤筆費。沒人訂的你收好,實在等錢用,讓婀娜幫忙拿主意,最好等四公回京,托在他那兒賣。”

  原婉然一一答應,巴不得趙野無止盡交代下去,自己好永遠在他跟前聽他說話,到底牢獄不可久留外人,牢子來催促她與田婀娜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