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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完得非常快樂

  十二叁歲的半大孩子,為瞭給傢人討公道,陷在繩網包圍的擂臺上,不是殺人便是被殺,無人矜憐。

  原婉然聽趙野敘完始末,緊緊抱住他。

  “沒事瞭,沒事瞭。”她抑下哽咽說道。

  趙野閉上眼睛,整個人一點氣力不用地傾在原婉然懷裡,雙臂輕環在她背腰間。

  無須自己攬住人不放,他的小妻子會自行留下,不會離去。

  夫妻依偎良久,原婉然方才問道:“這便是你和杜英生說的‘殺人’嗎?乞兒頭自個兒爬高摔死,怎能算你頭上?”

  “以訛傳訛。那場擂臺很出名,流言滿天飛。”他沉吟一晌,道:“比如說我扒著乞兒頭屍身啃肉。”

  原婉然血往臉上沖,“誰?誰嘴巴那麼損?”

  趙野揚首,見她一張小臉紅噗噗,明明是嗔惱色,卻說不出地嬌娜可愛。他輕撫她粉腮,墨眸含笑,“別動氣,你懂我便夠瞭。”

  “但你實在冤枉……”

  趙野枕回她胸脯,“都背上殺人罪名瞭,不差這一椿。”

  原婉然抱住他,忖度時隔境遷,舊事早塵埃落定,他們夫妻渾身長嘴也分辯不清,隻得問其他事。

  “相公,乞兒頭的娘究竟病沒病?”

  “打擂臺那日,他爹娘在大街乞討。”

  原婉然聞言,輕籲口氣。

  “怎麼?”

  “當娘的沒瞭孩子已經傷心,萬一還是人在病中,孩子替自己掙藥錢死瞭,那煎熬更要翻倍。”

  趙野默然,他當日正因此猶豫而未下殺手。

  原婉然又道:“我也怕你因此更難受。”

  趙野心頭熨貼,摟瞭摟她,“我的婉婉心地好。”

  原婉然搖頭,有些慚愧囁嚅:“起先我當乞兒頭死在你手裡,隻管擔心你會不會惹上官非。你能脫身,我很慶幸,壓根忘瞭乞兒頭這條人命……便是眼下,雖說人死為大,憑他幹過的壞事,我……老實說,我沒法替他難過……”

  “這更好瞭,好心不做濫好人。”

  原婉然聽著丈夫口吻帶著疼溺,彷佛不論她怎麼做都是做得好,心裡吃瞭蜜似的甜。一會兒,她重拾話頭,“相公,官府不會追究你,那麼乞兒頭爹娘呢?”

  “他爹到天香閣前哭鬧,嚷嚷告官。”

  “乞兒頭自個兒摔死的啊?”

  “他虛張聲勢,方便討錢。”

  “你一個孩子哪來的錢?”原婉然想到薛媽媽,她會幫趙野。

  “黑擂臺給贏傢彩頭,乞兒頭爹知道有這筆錢。我分給他一筆燒埋銀子,他便消停瞭。”

  “真消停瞭?”

  “他並不傻,鬧事告官開罪賭坊,等同自尋死路。再說乞兒頭自己摔死,他爹能從我這兒拿到錢已算走運,便見好就收。”

  原婉然松口氣,“隻要不找你麻煩,就當花錢買靜。——他們不會再來吧?”

  “乞兒頭混賬,他爹娘倒不算太壞。”趙野道:“大哥出事,他們上門磕頭向義父賠罪;乞兒頭到醫館叫囂,他們尋來攔阻拉人。那兩位身有殘疾,打雜乞討為生,死瞭獨生孩兒,大抵愁養老沒著落,這才找我討錢。”

  原婉然五味雜陳,說乞兒頭爹娘壞,兒子幹下虧心事,他們肯謝罪阻止;說他們好,教養出乞兒頭這等匪類,又腆著臉向趙野索要銀錢。——人的善惡是非牽纏不清,做不到黑白分明。

  “相公,乞兒頭爹娘處境不好,後來怎麼辦?”

  “他們在城郊擺攤賣飯食酒水,乞兒頭爹早幾年沒瞭,他娘還在。”

  原婉然驀地納悶,“你知道得這般清楚?”

  “回京後有來往。”趙野道:“城郊地頭蛇和當地幾傢攤子過不去,我替朋友排解,順帶幫瞭她。那些攤販連她在內擺酒酬謝我。”

  “原來如此。這樣也好,冤傢宜解不宜結。”

  趙野笑道:“後來去城郊再遇上她,她掄掃把打我。”

  “啊?”原婉然推開趙野,手附他鬢邊打量,“傷著你沒?”

  趙野見她緊張自己,瞇眼無聲笑瞭,手由她背脊滑下,在翹臀上揉捏一把。

  “哎。”原婉然身子往前頂瞭一頂,與他依得更密。

  趙野樂得隔衣往她胸前豐盈撳,“男人皮糙,經打。”

  原婉然任憑他磨蹭胸脯,問道:“可是好端端的,乞兒頭娘怎地又翻臉?”

  “不是翻臉,她發酒瘋,遇上跟乞兒頭差不多大的男人,便認作乞兒頭打罵。怪他害兩傢人骨肉分離,不能替爹娘養老送終。”

  “骨肉分離不就他們一傢嗎?你大哥後來大好瞭。”

  趙野且不言語,拉低她身子摟進懷中,片時方道:“乞兒頭欺負的姑娘尋短瞭,打擂臺以前的事。”

  原婉然附在他胸膛的手一攥,揪住衣襟。

  趙野輕撫她後腦勺,“姑娘父母怕女兒出醜,起先息事寧人,女兒沒瞭,他們便打官司。姑娘死前找女塾師記下事發經過,遺言與我供詞吻合,府尹便重審案子。那乞兒頭身屬賤籍,斫傷良民、侮辱良傢女子,兩椿罪按律法當斬首。他不死在黑擂臺,也要死在刑場。”

  “太冤枉瞭……”原婉然鼻子發酸,“那姑娘……”

  同樣遭受過非禮,她明白那些恐懼羞辱怨恨,濃重時連自己都嫌惡。若非趙野溫柔相待,報復蔡重,自己至今不知是如何心境。

  想到此處,她往丈夫懷裡縮。

  趙野環抱她,在那雪潔額上親瞭親,“沒事瞭,我在。”

  “嗯。”原婉然軟軟棲在丈夫懷裡,他的擁抱強而有力,靜靜度來一股力量,令她的心緒漸漸寧定。稍後她問道:“後來你上城郊,還見乞兒頭娘嗎?”

  “偶爾遇上,你別掛心,”趙野道:“乞兒頭娘別喝太醉,便不打人。”

  “……她常喝酒嗎?”

  “聽說如此。”

  “相公,以後見著乞兒頭娘,沒事你就趕緊走、繞道走。”原婉然急忙叮囑:“她身世可憐,又是長輩,我們罵不好,打更不行,既然惹不起,總躲得起。”

  “她一個女人傢,又有年紀,那點力道跟撓癢癢差不多。”

  原婉然輕嗔:“你別小看掃把,翠水村有個孩子拿掃把玩,劃傷玩伴眼睛,害人瞎眼。”她抬頭見趙野並不甚在意,脫口說:“要不以後你去城郊,帶我一塊兒去。”

  “做什麼?”趙野隨口打趣:“陪我一起挨打嗎?”

  “嗯,人氣力有限,她打我幾下,便能少打你幾下。”

  趙野心中一動,但見他的小妻子張著溫馴眸子,神情一本正經,卻又若無其事,彷佛陪他挨打屬於本份,跟吃飯喝水一般應當。

  彈指剎那,他知道自己徹底完瞭,完得非常快樂。

  “就你這小身板……”他克制住自己不使勁,輕抬起她的下巴,大姆指撫其上一張小嘴。

  她的唇瓣飽滿紅潤,一定很甜嫩……

  “我挺能挨打,以前在娘傢……”那張櫻唇嚦嚦吐出嬌音,稍後似不願提起往事,她改道:“總之,你不聽我的,總聽你大哥的,他快回來瞭,到時有他作主。在那以前,由我陪著你。”

  他摩挲她紅唇的姆指一頓,而後緩緩地、緩緩地撤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