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一走後,原婉然好一陣子總夢見他,有時他說:“你走吧”,有時叫她留下。她這場夢裡哭,那場夢裡笑,瘋瘋傻傻。然而不管夢中悲喜,醒來都無處追尋,滿目荒涼。
相思太磨人,原婉然受不住,並且韓一提到去留的事,她擔心倘使韓一日後選擇和離,自己這般癡癡戀戀,對誰都有害無益。左思右想,她決心冷下心腸,收斂情意,隻當同韓一已經仳離。待韓一歸來,若願重修舊好自然好;萬一和離,她離開時能少些牽掛。
原婉然開始找事做,好忙得沒空想韓一。
韓傢的田地已租人耕種,傢裡沒翁姑、孩子需要照料,原婉然洗衣煮飯、在屋旁菜圃種菜養雞,傢務便完瞭。要說學其他婦人,串門子磕牙,她自忖木訥口拙,並且丈夫離傢,一個小媳婦往外跑不合適,想來想去,閉門在傢做女紅最妥當。
因是獨居,沒什麼裁縫活兒可做,便鉆研繡花。當她全神貫註穿針走線,斟酌針法、配色,煩心事果然拋在腦後。
可巧村裡一位媳婦出身京城繡莊,十分賞識原婉然的手藝,介紹她從娘傢接繡活兒,回傢做完,進城交件領錢。那以後,原婉然一門心思在刺繡上下工夫,漸漸夢見韓一的次數少瞭,萬一離開韓傢,靠雙手便能掙得溫飽。
兩年來她極力把過去撇在身後,淡忘前塵,因著趙野現身,剎那全回來瞭。
回憶前情種種,原婉然有些吃驚,往事依然叫她難過,但比之從前萬念俱灰,如今的傷心淡淡的,不過是惆悵。
難道韓一那道情關她熬過去瞭?原婉然茫然,無法斷言是或不是。
她那裡出神思量,突然身下一陣異感,原來趙野的手掌插入她腿縫,觸動腿心。
原婉然一陣耳熱,這時屋內燭影搖晃,焰苗居然熄瞭。室內陷入黑暗,不能視物,她下身對於趙野的撫觸更加敏感。
那雙帶繭的大手分開她雙腿,抹上藥膏,寒意在大腿根內側散開,大手來回推抹藥膏時,掌際便反復擦過她私密那處,漫出淺淡酥意。
原婉然暗忖,趙野和她已成夫妻,見過她裸體,行過房事,這點碰觸沒什麼。她雖如此自行排解,腿卻不禁並攏。
趙野重新掰開她雙腿,道:“這燭火熄的,倒叫我記起那回在大流沙遇上黑風暴。”
原婉然沒料到趙野開口,那“大流沙”、“黑風暴”亦聞所末聞,但連貫前後語意、名稱,大流沙似是地名,而黑風暴則是天氣。
果然趙野道:“大流沙緊鄰我們大夏西境,東西寬幾千裡,南北長千裡,遍地黃沙。大夏有句成語,叫‘聚沙成塔’,大流薩那兒則是聚沙成山,四面八方都是沙山,高高低低,直伸到天邊。走上一天,你能收進眼底的地兒還遠遠不到大流沙的一成大小,而且找不到一滴水一株草。”
他說完,手由大腿根內側挪往下方和外側抺藥,原婉然自在些,便有閑心疑惑,“既然到處是沙子,你上那兒做什麼?”
“點兒背,迷路。”趙野說:“上頭派我們一行人作斥候,帶頭的什長自誇在大流沙是地頭蛇,可惜耕地裡甩鞭子——吹牛。”
“不能按原路回去嗎?”
“人走過沙山不到一盞茶的工夫,風就抹平沙上的腳印。”趙野撫上她小腿,頓瞭頓,話裡透出欣賞之意,“人的腳印沒瞭,留下滿地沙紋,一道一道像水波漾開,紋路長,間隔分明,很美。我們迷路那幾天,天空澄藍,一座座沙山,向陽面金黃,背陽面漆黑,天地僅僅藍、黃、黑叁色,簡單大氣。可惜太悶熱,沒風的時候,跟捱‘貼加官’差不多。”
“貼加官?”這又是一個原婉然沒聽聞過的詞。
“一種刑罰,”趙野平淡道:“把桑皮紙往人臉上貼,劊子手含酒朝紙噴,紙濕瞭,牢牢附住臉皮,摀住犯人口鼻,再加張紙,再噴濕,一張張迭加貼上,活活悶死人。”
原婉然肩頭輕輕抖瞭一下,趙野撫上她腳背。
“我們沒頭蒼蠅似的晃瞭兩叁天,糧盡水絕,一行人為宰駱駝不宰起內哄,老天爺大抵看熱鬧不嫌事大,送上壓軸好戲。”他笑道。
“天邊沙山上方卷起一道灰白淡黃、棉絮似的物事,由地面漫向天空。我先還當是‘雲’,漸漸看著就不像瞭。它很快朝我們隊伍方向撲來,像墻,像海浪,輾過一個個山頭,浪尖墻頭越翻越高,遮住半邊天。當它近些,就不像雲瞭,像霧一樣輕盈,可霧哪能這麼混濁。大風往我們那兒刮,附近沙山山頂的沙子一蓬蓬飛起,我才醒悟遠處那道雲霧像什麼,像我們踢動沙子揚起的沙霧。黑風暴就像一群巨人朝我們沖來,路上不斷踢動沙山。”
“沙土漫天,什長總算不打架瞭,大喊:‘黑風暴。’,叫我們抱住駱駝趴在地面臉朝下,護住口鼻。時辰正在午時,陽光本來照得人睜不開眼,黑風暴卷過我們那兒,從黃沙滿天飛到伸手不見五指,不過叁彈指(大約21秒)工夫。”趙野頓瞭頓,輕拍她腳側,“翻身。”
原婉然聽得緊張入迷,馬上乖乖翻身,讓他由腳面向小腿抹藥。
“風實在大,沙子面粉一般輕細,平日吹在臉上一點不疼,挾在黑風暴裡打在皮肉上,就像針刺。這還算好,沙子鉆進嘴巴鼻子真正要命,包住頭臉都擋不住,幾次叫人一口氣上不來。一夥伴給吹走,打我身旁翻滾擦過,我揪住他衣襟,那傢夥胸口一張一弛,是怕得連連大叫,全叫風聲蓋過。”
“捱瞭兩個時辰,黑風暴總算止息,我們從沙堆鉆著爬著出來,從頭到腳一片灰白,全是沙。身上抖摟抖摟,落下的沙子起碼兩叁斤。”
原婉然聽到這裡,長長籲口氣,“人平安便好,幸虧你們都沒事。”
“那倒不是,”趙野停瞭半晌,說:“什長和一個士兵沒瞭影兒。我們四下找,先找到士兵,趴臥地上叫不應,翻過他身子探鼻端,沒氣瞭。再找一陣子,遠方一個人,也趴在地上叫不應。”
“好歹剛剛共患難,大夥兒沖過去探看,盼那位還有口氣在。他裹瞭一身沙,勉強看得出軍服輪廓,隻是說來奇怪,其他人身上軍服倒還好,唯獨他的,才半天工夫便破爛許多。”
“我們上前翻動他,扳上肩頭便覺得不對勁,他身子特別輕,不是他那塊頭該有的份量。他輕瞭,我們的力道便過大,一扳就把人掀朝天,沙子成堆打他身上落下,那張臉露出真容——眼眶裡沒瞭眼珠子,剩下兩隻黑空洞。”
“啊?”原婉然失聲驚呼。
“不隻這樣,”趙野壓低聲音,雖則老樣子不緊不慢,但口氣陰森詭譎,“他臉上的肉全幹瞭,一層薄薄的面皮作棕褐色,緊巴巴貼住頭骨,整個兒一外頭貼瞭皮革的骷髏頭。”
原婉然聞言,好像看到一顆繃著幹皮的骷髏頭,飄浮在漆黑的床上半空。
她嚇得閉上眼睛,“這、這黑風暴這般厲害,半天工夫便把人變瞭樣?”
“那倒不是。”趙野反問,“你猜其中什麼緣故?”
原婉然想瞭想,遲疑一會兒才好意思輕聲說出。
“戲文故事講過,白娘娘能水漫金山,討要丈夫;莫不是大流沙裡也有個黑娘娘,掀起風暴,吸幹你們什長精氣?”
“沒錯。”趙野鄭重回答。
“咦?”原婉然又驚又怕,驚的是她胡亂猜測居然一矢中的,怕的是趙野碰上妖怪。
趙野道:“從古至今,數不清的軍隊、旅人在大流沙迷路,吃不上喝不上活活曬死,再者那兒黑風暴多,曾經刮一次風暴活埋整座城,你算算這千百年得死多少人?那些人死於非命,冤魂厲鬼沒法投胎,長年在大流沙飄來飄去,找人做替死鬼。”
原婉然臂上雞皮疙瘩直冒,“你……別瞎說……”她強自幹笑,好容易擠出四個字,還抖抖索索。
趙野口氣嚴肅,“不誆你,大流沙入夜便作大風,便是那些枉死鬼找不到活人替死,傷心痛哭。”頓瞭頓,他變換聲調學鬼哭,反覆呼唱道:“‘來人吶,快來人,來替瞭我吧’”
趙野那段鬼哭像由地底飄出,先是芽尖一點悠悠冒頭,漸漸拔高,極其淒慘淒厲,原婉然瑟瑟發抖。
說巧不巧,“嗷嗚……”遠方響應似響起一陣狗叫,哀淒綿長,原婉然“啊”的一聲哭腔,由床上一彈坐起,撞上一條硬梆梆的物事。
她先是吃驚,繼而領略觸著趙野臂彎,兩人感情好壞另說,到底是熟人、活人,便像溺水抓住救命稻草,一手他衣襟,一手肩後衣袖,緊抓不放。
趙野方才猜到原婉然怕鬼,存心嚇唬她玩,當床面震動,猜度她驚坐彈起,為免漆黑裡人盲動磕碰著,即刻伸臂攔住,沒承望臂彎裡的嬌小身軀抖得厲害。
“你這麼怕鬼?”他很意外,畢竟懷裡這人敢朝他動刀子,曾經面對他活埋威脅,慨然應“好”。
原婉然還沒從驚嚇中緩過勁,隻是本能往他身上靠。
趙野一手在原婉然腦後輕撫,他的小妻子頭發有些凌亂,不減青絲細致如緞,低頭輕嗅,發間有皂角的淡香。
他的另一隻手搭在她腰間,由指腹到掌心貼附纖柔腰肢,在發絲發綹之間,底下的肌膚柔軟粉膩,彷佛能掐出水。她賁起的雪峰抵住他手臂內側,觸感綿軟飽滿。
曾經在這張床上,他懷中的人軟軟怯怯喊他第一聲“相公”,像隻小綿羊,由他剝盡衣物任憑擺佈。她在枕席間青澀無措,跟傳言中與蔡重不清不楚的那個原傢姑娘判若兩人,但不必太多愛撫勾弄,她便嘴上抗拒,身子迎合,縱情模樣又和傳言對上瞭。
當時他不曉得她中瞭春藥,隻當遇上個假正經的,便存心捉弄她,逼迫她“現原形”,操到她哭出來。——起碼頭一回他是這個惡作劇的打算。那之後倒是真對那副身子著迷,她最細微的震顫都能在他的欲火上澆油重重,一心壓牢她狠狠插弄,讓她放聲呻吟哭喊,直至啞瞭嗓子。
如今她在他懷裡,暖玉似的柔潤軀體一絲不掛,豐隆處更豐隆,纖細處依舊纖細。趙野腹下一陣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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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請小天使相信,作者真的有心學好長話短說,可惜終究爆字數
雖然懷疑這種爆字數寫法是否必要,爆都爆瞭,隻好老樣子,一章拆成上下兩章
所以本章最後一句像一言不合要開船,其實下章還是相同劇情進度:推船入水,調情(?)曖昧
~下章在明天更新,下周開船
②故事背景架空,雖然引用某些古代地名和軼聞,但不牽扯真實世界的歷史與地理。
③故事裡的黑風暴即沙塵暴,希望寫得能盡量符合事實。找到的視頻從拍攝者四周黃沙彌漫到伸手不見五指,是二十一秒多,但沙塵暴來襲,由天邊吹到眼前究竟耗時多少,找不到數據,也沒有視頻從頭拍到尾能測時。想過用地平線測出天邊到人之間的距離,再用風速算時間,可是找到公式一看,不好意思,作者仇數學的心理蘇醒瞭
我不要算(/‵Д′)/~ ╧╧
所以,請無視黑風暴到底耗時多久跑到趙野跟前才合理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