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甫一抵達古格王城外圍,男奴就被兵士押送到遠離王城中心的東南面山巒背後幹活去瞭,女奴則被關押在王宮所在的山巒西邊角的石洞中。
石洞入口不大,洞穴前半截面積頗大。進洞時,走瞭一條很長的七彎八拐又凹凸不平的小道。小道高近兩米,大致可供兩人並排行走。地勢往下傾斜延伸,中途有很多岔口,每一條岔口都連接著一條小道,有的同樣可供兩人並行,有的隻能容納一人前行。
道路前半段開瞭不少遮掩巧妙的小氣孔,光線和空氣從氣孔裡透進來,雖然昏暗卻也能看清東西。但越往裡走越是黑暗且寒氣襲人,空氣也變得有些渾濁。小道中每隔七八十米便插上瞭一支火把,火光搖搖曳曳,將人的影子映在洞壁上,時長時短,影綽晃動不休,渲染出張牙舞爪的陰森。
行上大約一裡,小道兩旁慢慢出現瞭一個又一個石窟,大的有四十來平米,小的也有二十來平米,洞邊都插著一支火把。前面有牢門把守,一根根木欄足有小臂那般粗,牢門右側掛著碩大的鐵鎖。這裡的空氣更加渾濁不堪,處處都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臭味。
女奴們共占據瞭六個兩兩相對的洞窟,其餘洞窟都是空蕩蕩的。這裡並沒有兵士看守,也不見有人來動刑折磨或是猥褻強暴。大約每隔八九個小時,會有五六個兵士送來水和食物。女奴狼吞虎咽地吃喝完畢後,便無所事事地躺在洞窟裡厚厚的幹草堆上休養,要排泄就到洞窟邊角處一個專門挖出的小深坑邊去。
食物是最粗糙的夾雜瞭麥麩的糌粑,水冰涼得凍牙,但無論是糌粑還是水,居然都十分地充足,能讓每一個女奴吃飽。這裡察覺不到白天和黑夜的流逝,隻有搖曳的火光、昏暗的視野和渾濁的熏人空氣。
第一頓糌粑下肚後,洞窟裡是全然的沈寂;第二頓糌粑下肚後,洞窟裡是全然的沈寂;第三頓糌粑下肚後,洞窟裡還是全然的沈寂。
女奴們蓋著厚厚的幹草,彼此依偎取暖,在洞窟中睡瞭又睡,慢慢將幾天來的疲累和饑餓都彌補瞭回來,恐懼緊張的壓抑漸漸歸於茫然無措的安寧。
小道昏黑的深處響起噠噠的皮靴走動聲,由遠及近,幾個身形壯實的兵士挑著木桶走來。
“吃飯瞭。”領頭的一個兵士拿著一串鑰匙將六個洞窟的牢門依次打開,一桶糌粑和一桶水被兵士們分別抬進洞窟,空瞭的木桶則被抬出洞窟,然後牢門又被緊緊鎖上。兵士鎖上門,挑著空桶走進小道另一頭的昏黑中,漸漸消失瞭身影。
因食物充足,女奴們都沒有爭搶,從木桶裡拿瞭糌粑就縮到一邊吞咽起來。噎著瞭,或是幹著瞭,又湊到盛水的木桶邊喝上一口,洞窟裡到處都是咀嚼聲和啜飲聲。
羅朱也拿瞭一塊糌粑縮到牢門邊吃起來。她曾嫌棄烈?釋迦闥修給的那根半生不熟的羊肋骨腥膻幹硬難吃,卻不知更難吃的還在後面。尼瑪的不就是一塊青稞糌粑麼,竟然還要摻一半給豬吃的麥麩,粗糙得令人難以下咽。禽獸王禽獸兵到底懂不懂這叫制造偽劣食品,要放在現代,早就被罰款罰得連褲子都不剩瞭。
用勁全力收縮蠕動喉頭,終於將嘴裡的一口已經咬嚼得稀爛的糌粑吞瞭下去,喉頭一陣發麻的火燎。她趕緊快爬幾步,湊到水桶邊喝瞭一大口冰水潤潤,又接著吃起來。再難吃也得吃,不吃就沒有體力,沒有體力就不能逃跑。
按照兵士送來的食物推斷,估計已經過去瞭兩天。雖然禽獸王和禽獸兵自將她們關在石窟後便沒有做出任何傷害行為,但恰恰是這種無害的平靜才更讓人心驚膽顫。
她沒有一刻忘記過烈?釋迦闥修告訴她的話:她們是王專門抓來和男奴配種的女奴。眼下對卑賤的奴隸供吃供喝供睡,多半是為瞭讓飽受驚駭和折磨的女奴們恢復精神和體力。遲早,她們都會被帶進配種房和男奴配種,像牲畜一樣無休止地懷孕產子。
烈?釋迦闥修說的努力讓禽獸王挑上就能避免拉去配種的事也不知是真是假。依照目前情況來看,她們這批女奴十有八九得不到禽獸王的多餘關註。與其將生機放在渺不可見的希望上,不如趁著目前精力充沛,想盡辦法地從石窟中逃亡,這才是最正確的硬道理。
在關押的這段時間裡,她並不是吃瞭睡,睡瞭吃,而是在不停地琢磨窺探。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關押的都是女奴,不值得太過提防警戒。這裡並沒有兵士嚴密把守,但有沒有兵士暗中監視就不得而知瞭。
她記得在現代站在古格王宮所處的山巒頂上四處眺望俯瞰時,西邊是高達兩百多米的斷崖,斷崖下為深而寬的努日籠溝。而四通八達的地下暗道則是古格王室內都城的一大特色,這些暗道相互連通,縱橫交錯,路線十分復雜。考古學傢發掘出來的也不過是冰山一角,更多的暗道要麼坍塌,要麼仍舊堙埋在歷史的土石中。
從關押進來時,她就發現自己所處的地下石窟處在山巒西邊角,小道兩旁到處都是岔道。如果……如果一直向西逃亡的話,能不能好運地穿出山巒,逃進努日籠溝?當然,這個逃亡的風險太高,如果不慎躥進瞭死道、迷道,或是被把守在某處的兵士逮住,那下場幾乎是不敢想象的。
到底是逃還是不逃?逃,風險巨大;不逃,又會錯過看守最松的時機。一時間,羅朱心亂如麻,猶豫不決到瞭極點。
“喂──”
細微的咀嚼聲中,突兀地響起一個女人明顯壓低瞭的清脆招呼聲,埋頭吃食的女人們都不約而同地抬起頭循聲望去。
嗯?有人出頭?羅朱眉梢微挑,反射性地將身體側移,縮到貼著牢門的陰影角落中,從細辮子的縫隙中悄然打量。
小道右邊的中間石窟,一個女人擠到瞭牢門中間。洞窟石壁上的火把在她左側跳躍,一道木欄陰影斜斜投在她的左頰上,將剩餘的臉龐襯得明亮起來。
她的肌膚比一般高原女子要白嫩一些,尚還幹凈的臉頰上暈染著健康誘人的紅。秀長細黑的眉毛下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睛閃動著堅定的光芒,挺窄的秀氣鼻子,豐厚性感的嘴唇,於青春靚麗中透出一股勃發的英氣,是個讓人眼睛一亮的美麗又奇特的高原少女。
“你們好,我叫阿蘭尼瑪,是喀拉賽村村長的女兒。”
噗──
羅朱口裡的糌粑噴瞭,幸好她在角落裡蹲著,才沒失禮地濺到別人身上。
尼瑪,在藏語中是太陽的意思,取這個名字也是寄托瞭極為美好的希望和祈願。可是啊可是,現代社會已經將這兩個字賦予瞭與藏語截然不同的含義,像她就經常在心裡面使用尼瑪的另一個含義吐槽。
她在現代社會沒碰上個叫尼瑪的人,在這古代高原的石窟中倒碰上瞭一個,稀罕,真是稀罕。嘴角偷偷翹起,咬瞭一口糌粑,尖起耳朵繼續聆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