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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 如此送禮

  就在兩軍進入僵持時,谷地左前側的山巒又傳出一陣隆隆轟響,數百古格騎兵從山坡沖下,轉瞬便到瞭戰場中心。

  包圍德裡蘇丹的古格騎兵恭敬地讓開一道缺口,行在隊伍最前面的是個身軀格外雄武剽悍的將領。胯下黑馬與別的騎兵戰馬一樣披戴輕巧堅韌的牛皮護身甲,頭甲正中的護額鐵板鑲嵌著一排半弧形的鴿蛋大名貴綠松石,略下則是一顆比鴿蛋大上兩圈的頂級紅珊瑚石,看起來雄健、神駿、貴氣。單從這匹馬就能推測出它身上的騎士絕不是個普通將領。

  一身用鋼鐵打制的鎖子甲散發著銀燦光芒,鑲嵌諸多寶石的鳳翅頭盔遮掩瞭小半張容顏。與眾多古格騎兵一樣,此將領腰間挎刀,背背強弓,一桿鑌鐵長槍提掛在馬側。雖然看不分明具體容顏,但那股頂天立地的巍峨浩瀚與凌然不容侵犯的威嚴尊貴,以及周身彌散的血腥殺厲卻向世人昭告出他的真實身份:古格王──穆赤?贊佈卓頓。

  現任古格王穆赤?贊佈卓頓十七歲發動政變,與兄弟叔伯爭鬥得你死我活,最終得勝後除留下一個與他同母血脈的病弱王弟外,殺光瞭穆赤王族的所有成員,踏著鮮血登上王位。在位幾年,善納諫,重民生,處理國事英睿果決卻也嚴苛鐵血。當古格國力大增時,他領兵四處征戰,所向披靡,短短時間就將古格的版圖擴大數倍,被譽為天神之子,古格上至官員貴族,下至仆役奴隸無不對其敬畏交加。

  而古格王穆赤?贊佈卓頓的威名不但震懾著整個雪域高原,也飛躍喜馬拉雅山,流傳到瞭天竺、尼婆羅、德裡蘇丹、朋加刺、塞爾柱等國傢和地區。傳說中,他天生便能召喚禿鷲,指揮雪豹。身軀像野犁牛一樣雄壯強健,眼睛像禿鷲一樣威嚴銳利,力氣像熊一樣可怕,速度像豹一樣迅捷。他比獅子還高貴,比野狼還殘忍,比狐貍還狡詐。

  如今,這樣一個傳說中的王者就真真實實地出現在瞭眼前。德裡蘇丹軍中的將領和兵士們目中都現出一分好奇,更多的卻是親眼目睹後受到的震撼,許多兵士甚至不自知地從心底生出瞭一絲畏縮。

  ‘德裡蘇丹王穆罕默德?土格魯克,’低沈渾厚的聲音冷硬平漠,略帶沒有感情的淡淡笑意,用的不是博巴語,而是德裡蘇丹國的烏爾都語,‘你領兵遠道而來,我特意為你備上瞭一份禮物。’右臂輕輕一揮。

  身後一個黑旗親衛打馬出來,手裡的長槍高高舉起,槍桿上捆綁著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女。一身寶藍色的織錦皮袍外罩著件有些臟污的金色紗麗,彎長的黑眉間點綴一顆鮮艷的朱砂痣,佩戴黃金鼻釘和唇釘,五官異常美麗。即使通身狼狽地被捆在瞭長槍上,也依然有著風華絕代的懾人魅力。

  少女的嘴並未被堵住,抬眼看到軍陣中心那個日夜思念的頎長身影,看到那張耀眼得好似神祗的俊美面龐時,嫵媚的大眼頓時滾落顆顆瑩淚。

  ‘……土格魯克,喔,是土格魯克……我所愛的蘇丹王土格魯克……’德央拉澤用烏爾都語呢喃不斷,幾疑是在夢中。被古格兵士從王宮中拉出來後,她絕望到瞭極點,以為自己會遭受古格王的殘暴蹂躪。可是兵士隻將她捆綁在馬背上疾行,休息時則將她扔進一頂小帳篷,連續三天,她都沒見過古格王一面。直到今天被捆綁在長槍上,拖到瞭戰場,她才知道與古格交戰的是德裡蘇丹軍隊,領兵的最高統帥就是自己深深愛著的蘇丹王穆罕默德?土格魯克。

  將近一年沒有見面,他仍舊像神祗一樣俊美優雅,高貴耀眼。他終於來救她瞭嗎?他要從冷酷可怕的古格王手中拯救她嗎?聲音梗阻在喉頭,德央拉澤喊不出來,隻不斷地流淚。美麗的臉龐好像沾露的月亮,更加撩動心扉,惹人愛憐。

  ‘蘇丹王,這份禮物在古格宮中擱置瞭將近一年,還沒正式拆封過,渾身上下、裡裡外外都幹凈得很。’贊佈卓頓勾唇笑道,隱下他曾經抓揉兩把的事實。豬玀還在戰場中,可不能讓她誤會瞭。

  土格魯克愕然,他沒想到古格王竟然會說烏爾都語,也沒想到古格王送的禮物會是天竺莫羅尼傢的德央拉澤。當然,更沒想到古格王居然從來沒有碰過如此美麗絕倫的尤物。思及以往少女對自己的深深歆慕和曾經的兩情繾綣,心裡禁不住微微一動,也勾唇笑道:‘既然是古格王特意送的禮物,那我就收下瞭。’

  一個特意送禮,一個欣然接受。但在一觸即發的戰場上,這禮要怎麼送?怎麼收?德裡蘇丹軍士雖是處在高度戒備中,視線的餘光還是不約而同地分到瞭古格王身上。

  贊佈卓頓原本並不屑將一個女人提到戰場上,可一想到他疼寵在心窩裡的豬玀被個異族男人擄掠為俘虜,日日生火煮食,天天勞累跋涉,吃不好、睡不好,身邊還因此多出個早就消失的未婚夫照顧,陰鬱怨怒的火焰就怎麼也壓不下去。

  侍妃德央拉澤是天竺權貴送來的,她既然喚出土格魯克的名字,又擺出副情深模樣,來古格之前定是和蘇丹王有所關聯。

  德裡蘇丹王穆罕默德?土格魯克他也略有耳聞,據說其長相俊美,舉止優雅高貴,博學多才又武藝高強。上任蘇丹王在位時,身為長子的他是極為出色的將領,領兵多次鎮壓下各地動亂,橫掃德幹高原。這樣的王者若是真為德央拉澤動情瞭,哪兒會任由她被當成交易貨物送到古格王宮?十萬步騎入侵古格為的可不是區區一個已經成為他國侍妃的卑微女人。不過明知大概是女人自我臆想地一往情深,蘇丹王當初至多放瞭三分情愛心思,他還是想拖出來膈應膈應對方,替豬玀出出氣,順道也稍稍發泄下心頭的怒火。

  他從黑旗親衛手中接過長槍,連人帶槍平舉過肩,揚聲大笑道:‘蘇丹王可要把禮物接好瞭!’話音未落,捆著人的長槍被用力投擲出去。

  在女人一聲淒厲的尖叫中,長槍帶著人一起化成從天際飛逝的流星,刺破空氣和谷風的阻隔,攜帶風雷之聲,氣勢洶洶地朝陣勢中心的土格魯克奔去。

  ‘王──’有德裡蘇丹軍士駭然失聲。

  土格魯克也是心中大駭,他看清瞭長槍的軌跡,卻不敢篤定自己的力氣能與裹挾在長槍中的勁道抗衡。趕在槍尖奔至咽喉的剎那,身形急速往右側移。

  長槍合著凜冽的勁風從身側飛速擦過,身後傳出一聲短促的慘叫,有重物砰然落地。他極快地側頭,站在他身後的一個副將仰面跌在七八尺開外,身下還壓著兩個兵士。閃著寒光的鋒利槍尖穿透瞭他的腦袋,而捆綁在長槍上的德央拉澤也因強大的沖擊力導致頭頂重重觸擊在副將已然凹陷的腦袋上,顱骨開裂,鮮血迸濺,香消玉損瞭。

  這是多麼恐怖的力量!傳說中古格王的力量如熊可怕,但就眼前所見,這力量比傳聞更勝一籌,簡直能與最強壯的大象一較高低!

  德裡蘇丹軍隊中一片死寂,而古格軍隊卻爆發出熱烈的歡呼,騎兵們口裡謔謔出聲,手裡的長矛和彎刀不斷地舉起、放下,再舉起、放下。

  羅朱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抱住紮西朗措,才抑制住身體因恐懼而生出的本能顫抖。女人是戰場中可悲的犧牲品,而對野心勃勃的王者癡情的女人又最為可悲。

  德央拉澤身為禽獸王的侍妃,在陰冷血腥的古格王宮中暗無天日地消耗著青春美麗,水晶般剔透的心惦念著蘇丹王,深愛著蘇丹王,可最後得到的是什麼?她看得分明,如果蘇丹王能夠出手接住長槍,德央拉澤不一定會死,可是蘇丹王毫不遲疑地側開瞭身體。他不會為瞭一個無足輕重的女人冒險去接禽獸王足可開山裂石的全力投擲,就像禽獸王不會為瞭她慢下半點阻敵的腳步。

  一個美麗多情的生命消逝在殘酷的戰場中,造成這個悲劇的除瞭有蘇丹王的無情,還有禽獸王的殘酷。對這樣一個禽獸王者,她敢相信他的喜歡嗎?不敢,她一點也不想像德央拉澤一樣,在付出所有的癡情,付出最寶貴的生命後,卻隻讓人覺得愚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