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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獲悉軍情

  “嗚──”

  長長的號角架在高聳的城墻上吹響出征序曲,號聲悠長渾厚,直透九霄蒼穹。

  大街灑滿五彩祈福經幡,兩側匍匐恭敬虔誠的古格百姓,數以百計的僧人躬身站立,合十誦經,恭送古格王穆赤?贊佈卓頓領兵出征,為古格開 拓新的土地。

  五百黑旗親衛隊並兩千護衛隊個個戴頭盔,穿皮鐵甲,挎刀背弓,持矛提槍,胯下一匹雄健駿馬,為王開路護駕。整支隊伍氣勢磅礡,殺氣凜然 。

  贊佈卓頓冷酷淩厲的英俊容顏遮掩在鳳翅頭盔下,身著銀燦鎖子甲,也是挎刀背弓,一桿鑌鐵長槍提掛馬側。脊背筆挺如山嶽巍然,威嚴尊傲似 天上神祗,從頭到腳都彌散著震懾靈魂的血腥殺厲。

  在他身側隨侍的釋迦闥修一身玄鐵甲盔,同樣挎刀背弓,不過提掛在馬側的卻是一柄雙刃長刀。黝黑英武的面龐與泛著幽光的玄甲幾乎融成瞭一 片,襯得一雙暗色長眸益加殘冷邪妄,隱隱透著兇噬的猩光。

  馬蹄聲噠噠地敲擊在石板上,像一聲聲戰鼓,震顫著心魂,激昂著血液,昭告著即將展開的殘酷征戰。

  “回去!守好王城,留心遏制古格各地出現的異狀。”出城一裡後,贊佈卓頓對送行的大相和內大相示意回轉,暗褐鷹眸微微瞇起,道,“別讓 我出征回來後大開殺戒。”

  冷硬平漠的聲音帶著一絲極淡的笑意,出口的威脅仿若漫不經心的戲說,但大相和內大相兩人的後背卻是瞬間冒出瞭冷汗,連忙肅聲應諾。

  贊佈卓頓輕輕笑瞭一聲,聽不出其中半點情緒,讓大相和內大相的心繃得更緊。

  “若是幹得好,金銀珠寶和奴隸隨便挑選。”他抬手拍拍大相的肩,又拍拍內大相的肩,目光從兩人身上脧移到所有駐守王城的大小官員臉上, 冷如冰,利如劍。

  “是!”幾十道聲音整齊劃一,幹凈有力。

  贊佈卓頓滿意地勾唇,對釋迦闥修點點頭,雙腿猛夾馬腹,率軍奔馳起來。

  目送遠方的滾滾煙塵,大相、內大相和其餘駐守王城的大小官員都不約而同地松瞭口長氣,舉手抹瞭把額頭的冷汗。王每次出征前都會說同樣的 威脅,同樣的誘賞。每次出征後,都有人身首異處,有人備受榮寵。

  幹不好,迎來的是死亡血腥的地獄,幹好瞭,得到的是讓人眼紅嫉妒的賞賜。王獎懲分明,說出的話從不打半點誑語,數日前深夜的一場血腥清 洗更是威懾瞭所有人的心。在這樣一個英睿冷酷,恍若天神之子臨世的王者面前,所有的異心都無處遁形。唯有竭盡全力地奉上一顆赤誠忠心,才有 可能平平順順地活到老死。

  古格周邊原本有眾多野心勃勃的國傢與部族,對古格形成半月形包圍,構成極大威脅。古格從建立之初就不斷地受到來自各方勢力的多次入侵, 因此無論王權是否更迭,歷代古格王大多都在軍事防禦和組建上不遺餘力。目前已征服瞭甲諾木、尼帝、仲尼、尚朗、俄如等部族,滅瞭普蘭、亞澤 、加瓦爾等國,解決掉許多心腹大患的同時也使版圖空前強大,隻剩下一個曾兩次向古格挑起戰爭的拉達克瞭。

  城外五裡,出征拉達克的十萬大軍和兩萬獒軍早已集結。副相索朗拉巴、都護德勒次加及若幹騎領全部做好恭候王駕,隨時出征的準備。

  贊佈卓頓策馬抵達時,第一眼看的卻不是肅整待發的軍隊,也不是畢恭畢敬的臣屬將領,而是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蓮華法王白瑪丹增。

  “法王,你怎麼來瞭?”他沈聲道,銳利冷漠的眼眸陰鷙無比。三天前,朝聖的白瑪丹增才慢悠悠地回到托林寺進行祭祀祈福的相關準備,照理 說現在應該在壇城殿內為大軍出征誦經祈福才對。

  釋迦闥修看到法王罕見的失瞭笑意的溫和慈愛臉龐,心頭驀地一跳,生出瞭不祥的預感。

  白瑪丹增沒有立即回答贊佈卓頓的責問,拍拍白犁牛的頭。犁牛甩甩尾巴,慢吞吞地走向離大軍不遠的一處灌木旁。贊佈卓頓和釋迦闥修對視一 眼,策馬跟瞭過去。

  慢慢撥動著鳳眼菩提念珠,白瑪丹增遙望遠方山頭初升的金色朝陽,紺青鳳眼柔和浩渺,睿智深幽,好似包羅瞭宇宙萬象,看遍瞭塵世輪回,令 人一見即心生敬仰膜拜。他淡淡開言,“在小豬的生魂二度進入魂眼世界時,為瞭避免她遭到魑魅魍魎的啃噬,我將一直隨身的九眼天珠念珠融進她 體內。”轉過頭,他看向贊佈卓頓和釋迦闥修,“昨夜入冥,察覺到九眼天珠出現異常,似乎被灌註瞭詭異的密咒。”

  釋迦闥修震驚地抬起眉頭,法王的九眼天珠是從魂眼世界中修持出來的,內含他的法力,怎麼可能被輕易灌註進他人的密咒?除非……心頭驀地 痛得厲害。

  贊佈卓頓眉眼不動地冷視白瑪丹增,面色沈厲肅殺,周身逐漸凝聚出腥厲威煞的黑色風暴,張牙舞爪地翻騰著,叫囂著要撕絞一切。

  “下密咒的是個修行與我不相上下的密宗大法師。”拔過一顆念珠,白瑪丹增的唇角躍上看似祥和實則冰冷的淺笑,“多吉不是他的對手,小豬 正處在危險中。”早知如此,他就不該顧及暗殺危險,不該放任小豬遊玩,該把她強行帶回來牢牢拴在身邊的。

  “你打算怎麼做?”贊佈卓頓握住韁繩的手微微顫抖,指節發白,手背上青筋突起。怎麼會這樣?!他暫時放豬玀在那個不省心的傢夥身邊一是 為瞭讓她散心,二是為瞭她的安全,結果卻適得其反,在他臨到出征時竟然碰到巨大的危險!昆絳桑波那個沒用的東西!簡直是廢物!廢物!

  “停止祈福,設壇做法找出小豬的位置。”白瑪丹增溫和的話語清淡似水,每個字卻充滿瞭不可違逆的壓迫,“這次古格出征拉達克,我將不會 駐守王城。”

  “我答應。”贊佈卓頓毫不猶豫地同意,頓瞭頓,道,“祈福不用停止,交給曲本堪佈就行。法王出城必須隱秘,否則民心不穩。”他扭頭對釋 迦闥修道,“你帶五百黑旗隊跟隨法王,我會盡快結束征戰。”

  釋迦闥修略一遲疑,剛剛應諾,身後突然傳出一片騷動。

  三人循聲看去,竟是一人一馬從遠處的左側山坡沖下,以不要命的速度直往大軍奔來。風馳電掣般的疾馳不能妨礙三人的目力,那馬上坐著的霍 然是穆赤?昆絳桑波,也是帶走豬玀卻讓她遭到危險的多吉。

  釋迦闥修立刻打馬出去,迅速制止瞭兵士和將領的攻擊。在與沖過來的人馬交錯的剎那,左手快如閃電地提過癱趴在馬身上的少年,右手揮刀將 已經被藥物刺激得發狂,瀕臨死亡的馬匹斬成兩段。

  砰──

  多吉被毫不留情地扔到地上,仰躺望天。身上破破爛爛的夾衣褲濕漉漉的,沾滿瞭泥塵和暗紅血跡,臉上也臟得看不清五官。隻有一雙棕色大眼 驚人得明亮,跳躍著像是用生命燃燒的火焰。

  “德裡蘇丹穆罕默德?土格魯克正率十萬步騎從喜馬拉雅山西段入侵古格!”多吉用盡僅有的力氣,對用雙刃長刀指著他脖頸的釋迦闥修大聲吼 道。

  一聲吼叫驚震瞭在場所有聽到的人,副相索朗拉巴、都護德勒次加,還有若幹騎領與兵士的臉色全部大變。如果消息屬實,那麼古格將面臨怎樣 的危機,但凡是稍有頭腦的人都能預想得到。

  立刻調換方向前往喜馬拉雅山阻擊德裡蘇丹大軍,很可能被已經獲悉情報的拉達克趁虛而入;繼續出征古格,就等於是將整個古格拱手送給德裡 蘇丹。且兩個選擇都會導致古格大軍遭遇前後夾擊,腹背受敵的嚴重後果。而兵分兩路出擊則又大大削減瞭戰鬥力量,說不定會兩處潰敗。

  “王!”索朗拉巴望向策馬過來的贊佈卓頓,沈穩肅厲的眉宇間皺出一個深深的川字,“你看這消息屬實嗎?”

  贊佈卓頓勒馬停住,鷹眸一瞇,突然揮起馬鞭朝地上的多吉重重抽去,冷聲喝罵:“昆絳桑波,你這個沒用的廢物!”

  馬鞭從空中呼嘯落下,紮紮實實地抽在瞭多吉瘦削纖薄的胸膛上,殷紅的血浸透破爛的夾衣,迸湧而出。多吉痛苦地悶哼一聲,沒有做出任何抵 抗。

  索朗拉巴在聽到昆絳桑波這個名字後面,立馬啞聲瞭。作為王的心腹重臣之一,他當然知道折嘎藝人昆絳桑波是王唯一僅剩的同母兄弟,也是穆 赤王族除瞭王之外唯一一個擁有王族血統的人。不過他從出生起就因病寄養在托林寺中,十三歲還俗成為四處流浪的折嘎藝人,專門為王收集情報。 具體長什麼樣子,他也從來沒有見過。倘若這個少年就是折嘎藝人昆絳桑波,那他所帶來的消息絕對不容置疑。

  連一個女人都保護不瞭的廢物沒必要活著!贊佈卓頓怒火騰燒,舉起馬鞭唰地又往多吉身上抽去。這一次不是乍然的泄憤,而是欲殺之後快的雷 霆抽擊,完全沒有收斂一丁點勁道。

  烏黑的鞭影在中途驀地頓住,一隻柔滑細膩,完美無瑕的修長手掌抓住瞭鞭梢,輕易卸去足可開山裂石的可怕力道。

  “王,昆絳桑波即使自小浸泡在藥水裡,筋骨血肉比常人結實耐打,也禁不住你的全力鞭打。”白瑪丹增淡淡提醒,丟開手裡的鞭梢。

  “他──該──死!”贊佈卓頓怒目瞪向白瑪丹增,陰測測地切齒道。

  “他是我帶大的,無論犯瞭什麼錯,決定他生死的人是我,不是你。”白瑪丹增從白犁牛背上優雅跳下,捉住多吉的雙腕將靈息灌進去,見他多 瞭幾分精神後,才又溫言問道,“多吉,德裡蘇丹大軍中還有誰?”

  “天竺密宗大法師摩羅鳩,他的弟子曾三番五次來古格挑戰法王,在吉烏寺遇見的兩個天竺僧也是他的弟子。”多吉停瞭停,緩口氣道,“他要 開啟修羅百煞陣對付法王,攻進王城。”

  “你們怎麼會落在德裡蘇丹大軍的手中?”

  多吉舔舔幹裂的唇,愧疚道:“我和豬玀在翻越喜馬拉雅山時遭遇暴風雪,身上的短刀、藥物、蟲子、吃食等東西都遺落瞭。才與銀猊相遇不久 ,就被上百人的探尋隊發現。沒瞭防身的蟲子和短刀,我做不到一口氣徒手殺掉那麼多強悍的兵士,又想弄明白他們的來歷和目的,就示弱做瞭俘虜 。”經由水道出瞭喜馬拉雅山後,他沿途掠奪牧人的馬匹,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地用瞭將近一天一夜,終於以最快的速度及時趕瞭回來。

  “你走瞭,小豬呢?”

  “豬玀的真實面目沒有暴露過,銀猊和一個叫紮西朗措的俘虜護在她身邊。”說到這兒,棕色大眼裡露出快意的陰惡,挑釁地朝贊佈卓頓看去, “法王,紮西朗措是豬玀第一個動心的男人,戰亂時掉進河中被奴隸販子救起賣到天竺的卡提阿瓦半島當奴隸,後來成功出逃,在翻山途中不幸被捉 成瞭俘虜,他發誓會用生命來保護豬玀。”

  釋迦闥修就聽身邊的王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纏握在手中的馬鞭眨眼就斷成數截。

  保護不瞭豬玀就罷瞭,竟然還胳膊肘往外拐,把她交給最該死的低賤男人!不知道豬玀連醉酒瞭也沒忘記過他麼?換做是他在場早一刀劈瞭那個 男人,剁成肉泥,讓其永世不得超生。

  贊佈卓頓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失態地咆哮:“該死的廢物!”斷在手中的幾截鞭子像匕首般插向多吉,卻被白瑪丹增寬大的僧袖卷沒瞭蹤 影。

  “王息怒,現在不是責罰昆絳桑波的時候,況且他也是為瞭及時趕回古格報信,並不是故意舍下小豬,交付他人的。”白瑪丹增抱起多吉,將他 橫放在犁牛背上,斜飛入鬢的修眉輕擰,“形勢似乎有些棘手。”

  贊佈卓頓狂怒地瞪著趴在犁牛背上的廢物,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撕成碎片,偏偏有白瑪丹增阻在面前。論武力,他雖自幼由白瑪丹增教導,卻 早已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可一旦白瑪丹增用上隻針對他創制的秘術,他就無可奈何瞭。

  深深吸瞭一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後。他沈吟片刻,吩咐道,“索朗拉巴,你帶六萬兵馬按照原計劃出征拉達克,遇上能勝時就打,不能勝時就 避開,盡量與拉達克的軍隊周旋拖延時間,減少傷亡,等我趕來再行全面攻擊。”冷笑一聲,補充道,“別忘瞭我古格的兵士都是最勇敢的戰士,即 使以少敵多,也絕不會膽怯發抖。”

  “是。”副相眉間的緊蹙散開,取而代之的是悍厲的豪氣。王說得對,他們古格擁有最勇敢的戰士,每一個都能以一擋三,兵分兩路也沒什麼大 不瞭的,此次征戰與阻敵一定不會輸。

  “烈,立刻派人回宮把一個叫德央拉澤的侍妃給我拉出來帶上。”土格魯克,並不陌生的名字呵。我就用四萬兵馬和兩萬獒軍與你十萬步騎戰上 一次,讓你有來無回!

  “是。”釋迦闥修揮手讓兩個黑旗親衛打馬回宮抓人。

  贊佈卓頓又冷冷看向白瑪丹增:“法王,你和昆絳桑波自便。”

  “王,我雖不知修羅百煞陣具體效能怎樣,但估計應該極不好對付。”白瑪丹增溫和笑笑,“你領兵先行,等我做些準備再來追趕。”

  贊佈卓頓冷哼一聲,開始對七八個高級將領下達具體的命令,重新佈置行軍。

  古格十萬大軍在離王城五裡處悄悄一分為二,六萬兵士隨副相和都護繼續征討拉達克,四萬兵士和兩萬獒軍隨古格王往喜馬拉雅山西段山脈馬不 停蹄地飛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