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女人!”他三兩下將手裡的羊皮卷揉成團,捏成粉!英俊凌厲的五官扭曲猙獰,殺氣騰騰地切齒低咆,“豬玀,等我抓你回來後定要砍 斷你的腳筋!鎖瞭你的脖子!把你像狗一樣隨時拴在身邊!”
“……王,您別太生氣,我在小豬玀心目中的印象也不太好。”釋迦闥修摸摸鼻子,看瞭看變成粉末的羊皮卷,苦笑勸道。小豬玀的膽子未免也 太大瞭,竟然在明知會被王砍斷腳筋的情況下悍然出逃。
贊佈卓頓聞言,微垂的頭倏地抬起,一雙威煞十足的血紅鷹眸殘酷陰戾地盯住他,森然道:“烈,你的好比我多瞭六條,不好比我少瞭整整六十 二條。”
這個……面對王指出的事實,釋迦闥修內心其實也有那麼一丁點開心。這證明什麼,證明王比他更遭小豬玀怨恨,證明他會比王更容易走進小豬 玀的心。不過,心裡的丁點高興他是半點也不敢顯露在被醋意淹沒,被怒火焚燒得快要失去理智的王面前的。唉,小豬玀逃就逃吧,有必要寫下這些 東西來氣王麼?呃,不對,這字跡一看就是那個不省心的傢夥寫的,小豬玀很可能是在他的誘哄下口述出來的。
頂著王恐怖的凌遲視線,他硬著頭皮,冒著被殺的危險輕輕提醒道:“王,要是你砍斷瞭小豬玀的腳筋,鎖瞭她的脖子,把她當狗一樣拴在身邊 ,不好的一項就比我多出瞭六十五條,不正遂瞭那個傢夥離間的心思?”
贊佈卓頓不為所動地繼續盯著他,滔天怒焰在一寸寸熄滅,可那眸光卻更顯殘忍兇噬,仿佛在下一刻就要將面前的男人碎屍萬段。
釋迦闥修的後背和額頭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他身子一矮,伏跪地上,無奈道:“臣下請王責罰。”
“責罰?”贊佈卓頓終於出聲,聲音裡沒瞭暴怒,冷漠得不帶半分感情,“你瞞瞭我許多事情,當然該責罰。”他轉身踱步到床榻邊坐下,喝道 ,“說,昆絳桑波是怎麼認識豬玀的?”最初的狂怒過後,大腦迅速清明,立刻判斷出昆絳桑波與豬玀關系匪淺。試想拖著個大累贅逃亡,誰不是爭 分奪秒地趕路,他居然還舍得浪費寶貴的時間為豬玀寫下一張密密麻麻的羊皮卷,盤算著用這張羊皮卷惹怒自己,離間自己和豬玀的感情。
想到那個傢夥竟然在他毫不知曉的情況下,在他的眼皮底下,一直躲在暗處覬覦他的女人,如今更是拐帶瞭豬玀逃出王宮,這心裡就火燒火燎的 痛,恨不得能將其撕成碎片。
釋迦闥修也沒想到昆絳桑波竟然會對小豬玀生出異乎尋常的執念。此刻回想起來,早在托林寺密室中,昆絳桑波就曾在他面前顯露瞭對小豬玀的 興趣,後來更是提出用其命來脅迫小豬玀心甘情願地奉獻身體的計策。那時他就應該嫑覺的,可偏偏他沉迷於即將得到的小豬玀的欣悅中,再加上確 知昆絳桑波與小豬玀的接觸不超過三次,竟大意地忘記瞭向王回稟,以至疏忽瞭對那傢夥的防守。
他懊悔無比地向王稟報瞭他所知道的一切。從昆絳桑波和羅朱曾同關押在一個地牢中,到托林寺密室中對昏迷的羅朱所顯露的興趣,再到灌頂前 自告奮勇地提議先假意協助羅朱逃離托林寺,失手被捉後,讓法王以其命脅迫羅朱奉獻身體。
“王,昆絳桑波的確與小豬玀隻接觸瞭寥寥可數的兩三次。至於他為什麼會在見瞭兩三面後就對小豬玀生出勢在必得的執念,又是如何在短時間 內輕而易舉地得到小豬玀信賴的,就不得而知瞭。”說到最後,釋迦闥修發現自己竟對那個傢夥起瞭羨慕。能得到小豬玀全心的信賴,這滋味該是多 麼的美妙呵。
“表面看上去隻有兩三次,誰知道暗地裡他又看瞭豬玀多少次。”贊佈卓頓冷笑連連,“一個出色的折嘎藝人,靠著他那副可笑無害的臉龐,要 欺騙豬玀這種愚蠢的女人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
釋迦闥修思及昆絳桑波那張憨淳可愛、純凈溫暖,看起來牲畜無害,永遠也長不大的孩童臉龐,一時默然瞭。除瞭他們這三個與他同母血脈的兄 長,就還沒看見過能不對那張臉龐卸下防備的人出現。可憐他的小豬玀,就這樣懵懵懂懂地被個偽童給誘拐走瞭。等到昆絳桑波撕下表面的憨淳無邪 偽裝,暴露出潛藏的陰險狠毒時,還不知道小豬玀會有多傷心絕望。隻微擻一想,心就揪痛得厲害。
“王,我立刻派兵搜捕他們!”他熱切提議,特想將功補過。
搜捕?說得輕巧容易,實行起來卻困難重重。昆絳桑波武藝不行,躲藏之術很多時候連白瑪丹增也無跡可尋。即使現在身邊多瞭個累贅,如不廣 派兵士大肆搜捕,就別想抓到他。而古格大軍出征拉達克在即,他不可能派遣大量兵士肆無忌憚地搜捕他們。那傢夥也是料定瞭這一點,才會選擇在 這個時候拐走豬玀。他輾轉思忖良久,神色變幻不定,最終幽幽嘆道:“不用瞭。”
不用瞭?!釋迦闥修雙眼倏睜,震驚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王是打算放棄小豬玀,由著昆絳桑波和小豬玀遠走高飛?他舍得?!不 ,就算王舍得,他也舍不得,放開小豬玀,無疑是將他的心活生生剜走。
“王!”
贊佈卓頓舉手止住他未出口的話,冷冷揮手,示意他出去。
釋迦闥修還要再開口,卻在對上王深暗幽冷的暗褐鷹眸後,不得不壓下滿腹的震駭和急怒,恭敬地起身,低頭退出。在放T門簾的剎那,他聽到 瞭王的命令。
“等銀猊回宮就把它派出去搜尋,勒令它守在豬玀身邊,直到我去接人。”緊接著,門簾內傳出劈裡啪啦的摔砸聲和鞭子的揮舞聲。
他靜靜地立在門簾後,眼中的震駭逐漸消失,歸於一片沉暗的淡然。王的心思已昭然若示,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王,昆絳桑波雖然極不省心,可他和法王一樣,對小豬玀有著不同尋常的情感,他是……很認真的。”在密室中,那個傢夥明明已經欲火難耐 ,最後卻能隱忍不發,生生憋回元精,笑說要留給小豬玀。昆絳桑波的格古怪多變,說出的話,做出的事真真假假沒個定準,當時自己也並未將他的 話當真,直到現在才明瞭那話裡的認喜和鄭重。那傢夥是他們的同母血脈兄弟,依照博巴人的婚俗,小豬玀也算是他的女人。
“滾!”回應他的是王惱怒的咆哮。
他搖搖頭,目光垂落在依舊保持伏跪姿態的六個宮侍身上,殘佞兇光一閃而逝。抬腳從六個女人的後背一一踩過,發出一串串劈裡啪啦的沉悶骨 碎聲。一旦被昆絳桑演的毒蟲叮上,便很難逃脫,這些侍衛和宮侍中招也不怪他們失職。不過精心訓練的侍衛和獒犬可以勉強饒恕,但無用的宮侍就 隻有認命地供他泄憤瞭。理智上接受小豬玀被昆絳桑波誘拐的事實是一回事,心裡的思念牽掛和難以抑制的憤怒又是另一回事。
贊佈卓頓四肢大敞地躺在地毯上,室內的所有器物被破壞殆盡,連壁上的精美壁畫也佈滿瞭一道道縱橫交錯的深深的鞭痕。他直視著頭頂的金剛 八寶輪,神情淡漠如冰。
那一晚,他讓銀猊當著豬玀的面吃掉瞭宮侍的手腕,讓她清楚看到銀猊野獸的兇殘本質。意仧斷瞭她對銀猊的依賴。他命令她夜裡睡在寢殿地毯 上的金剛八寶輪中,看她畏懼地不敢向銀猊靠攏,看她被夜的嚴寒凍得簌簌發抖,看她無聲流淚,最後還是妥協地朝兇殘的野獸靠瞭過去。
以往相處的一幕幕隨著那張寫滿字的羊皮卷從眼前一一浮現,他看得心顫,看得心痛。如果早知會喜歡上這頭豬玀,當初就該趁著沒有感情時, 將她一刀宰瞭。或者……從一開始就將她抱在懷裡,給她最美的華服,最名貴的寶石,最豐盛的吃食,最寵溺的疼愛,而不是凌虐她,折磨她,欺辱 她。
她對他怨恨難消,對他畏如猛獸,他對她的疼愛,她視作是對她的淫辱。昆絳桑渡之所以能輕易地得到她的信賴,極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對她 的凌虐和折磨將她逼到瞭絕望的崖壁。對她而言,昆絳桑波的出現成瞭唯一能拯救她的稻草。
知道她心心念念地想逃,他就不該再強橫地摧毀最後支撐她的信念,他該軟下手段來哄她的。耐心地哄她,哄著她一點一點地放棄逃離的念頭, 哄著她留在他身邊,永遠陪伴他。
她會讓昆絳桑波寫下那樣一張羊皮卷,未嘗不是因為她對他、對烈生出瞭不舍的留戀,臨到逃亡瞭,才發現邁不出腳瞭。隻可恨在昆絳桑波的攛 掇下寫瞭那張羊皮卷,勾出沉淀已久,從未消失過的強烈怨恨和恐懼。那怨恨,那恐懼,讓她義無反顧地跟著昆絳桑波逃瞭。
不是不能派兵搜捕他們,他若是真想要搜捕,還有無數的暗探可以調遣。但他想到瞭她的安危,與其放在沒有他和烈的危險王宮中,放在令她害 怕的托林寺中,還不如暫時寄放在昆絳桑波身邊。如果真如烈所說,昆絳桑波對豬玀極為上心的話,她就是絕對安全的。那傢夥自十三歲起便在各國 各地流浪,為他打探各種消息,其一身古怪本事鮮有人比。
豬玀既然喜歡王宮外的自由和風景,那就讓昆絳桑波陪著她在外面散散心,轉悠轉悠。等到攻下拉達克後,他再把她接回來。這一次,他會將她 牢牢地拴在身邊,不管她怎麼怨恨,怎麼哭鬧,怎麼想逃,他都會耐心地哄她。
“乖豬,我的乖豬……”大掌覆蓋住酸澀脹痛的眼睛,他在心裡無聲地呢喃,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