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僧一左一右,牽著白犁牛緩緩行走。她的身體隨著白犁牛的走動輕微地搖晃起伏,一個個垂目合十的誦經僧人從身體兩側掠過,憑空生出 一種不真實的凝重感。
羅朱渾身的燥熱慢慢消褪,臉頰上的火燎也被清寒的風帶走。肅穆的朱色寺門越來越近,心不由自主地擰緊、擰緊、再擰緊。她悲哀無奈地發現 自己開始從間歇發燒癥向憂鬱癥轉化瞭。
當初和多吉逃跑時,寺門之外對她而言是極度希冀的自由天地;而現在,光明正大地被僧人送出,寺門之外對她而言卻成瞭荊棘叢生的黑暗深淵 。
侯在寺門外的是一頭禽獸中的王者,他威嚴英睿、冷酷專制,陰鷙又殘忍,用一場又一場血腥酷刑折磨她的神經,用一次又一次的痛楚凌虐她的 肉體。雖然他有時的舉動也會含蘊溫柔,但那份溫柔比曇花一現、驚鴻一瞥還短暫夢幻。事實也證明,她脆弱的人類神經和肉體都承受不起禽獸王太 過野蠻的喜愛。突然間,她覺得待在魔鬼法王的寺廟裡比待在禽獸王的王宮中要好上千倍、萬倍。
花瓣圓唇抿得緊緊的,秀氣的眉尖深深蹙起。羅朱對自己這種矛盾至極的心情懊惱無比。身處魔窟,面對魔鬼法王,被迫吞吃下各種可怕的古怪 食物時,她想遠離變態魔鬼,回到禽獸王身邊和他的洞窟中。
真要重回那座血腥王宮,待在禽獸王身邊時,她又躑躅不已,覺得待在魔鬼法王身邊,待在寺廟裡才是最好的選擇。哪怕會吃下各種古怪可怕的 食物,比起面對禽獸王,似乎也不是那磨難以忍受瞭。但無論她有多麼不願意,也隻有任禽獸和魔鬼擺佈的命。她的想法和意見對他們而言完全不重 要,也不需要斟酌考慮。
白犁牛托著她,步履穩健地邁出寺門,一步一顫地走下臺階。門外,除瞭身披絳紅袈裟的僧人,還有幾十個黑袍銀甲的侍衛肅立。正對寺門十多 米處,停駐著一輛奢華的暗紅色馬車。厚重的車簾垂落,看不到車廂內的情況,但能隱隱感受到凌厲無匹的威勢撲面襲來。
羅朱的心已經擰得不能再擰,她的視線似乎穿透瞭厚重的車簾,看到蹲踞在裡面的獰惡冷戾的禽獸王者。腦子裡所有的思緒轟然退散,隻剩下銘 刻進骨髓的被活活撕裂的劇痛、冷徹靈魂的駭恐和憤懣不甘的絕望。身體,如置冰窖,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蓮女,我抱你上車。”
釋迦闥修朗朗笑道,迅速從馬車轅駕上跳下來,大踏步向羅朱迎擊。不容她開口拒絕,雙臂一攬,已將她從犁牛背上抱進瞭懷中。
懷裡的小豬玀臉色煞白,嬌嫩軀體瑟瑟地抖著,像是被風雪凍壞的小獸,可憐得令人心疼。而昨晚她在他身下婉轉承歡時,分明嬌媚得好像一隻 撓心的可愛貓兒。他看得很清楚,小豬玀騎著白犁牛剛跨出寺門,視線才朝這邊看過來,臉上的粉暈就褪得一千二凈。明亮有神的黑曜石眼眸也瞬間 失神,溢滿瞭恐懼的痛楚和瑟縮。她,是在畏懼王吧?
“小豬玀,別怕,別怕呵。”
他的雙臂緊瞭緊,放柔瞭聲音,輕輕哄道。八天前,寺裡的憎人都知道法王的蓮女是他的灌頂祭器。護駕的幾十個侍衛隸屬黑旗隊,也多多少少 知道他心悅懷裡的女人,加上王應允瞭與他共享。所以,現在的他並不怎麼忌諱當眾與小豬玀親近。
他的不忌諱卻讓在場旁觀的侍衛和僧人們差點驚棹瞭一對眼珠千,原來殘佞的烈隊正大人(嚴苛的卓尼欽渡)也能有如此溫柔的語調和動作?! 這當中尤其以侍衛們的驚詫更勝。
讓王親自送迎托林寺的由女奴變成蓮女的女人,他們這輩子能見到的說不定就僅有這麼一個。烈隊正丈人威武,竟然一掃以往晦暗含蓄的舉動, 對著王如此重視的女人堂而皇之地暖昧親近。難道烈隊正大人要為愛而努力奮鬥,決定不畏王權地與王展開堂堂正正的良競爭,以博取女人心?或者 是……身為王最忠誠的貼身侍衛,烈隊正大人已經忠誠得連王青睞的女人也愛屋及烏地囊括在貼身守護的范圍之內瞭?如果是後者,他們……呃,他 們要不要緊跟烈隊正大人的步伐,依樣畫葫蘆地向王表露自己的赤膽忠心?
不管內心如何驚詫疑惑,侍衛們畢竟是歷經過地獄訓練,泰山崩於頂也不見得會變色的一流的勇悍博巴武士。僧人們也是常年誦經養,修持佛苯 教法,七情六欲波瀾不強的出傢人。人人基本上還是能夠保持眼觀鼻、鼻觀心的肅穆表情,盡職盡責地當根充耳不聞,視而不見的樹木桿子。
連續八個晝夜的纏綿親密,羅朱的身體和靈魂除瞭對魔鬼法王生出熟悉與潛意識的依戀外,對兇獸釋迦闥修也完全失去瞭防備的戒心。雖然每當 想起最初的見面和相處的情形時,她對他仍舊有著濃濃的怨和淺淺的恨。可是轉念想到他後來對她的好時,她又茫然無措起來。對釋迦闥修,她的內 心同樣是十分矛盾糾結的。她知道他喜歡她,更知道自己不可能嫁給他,成為他的妻子,但她又與他發生瞭攪纏不清的肉體關系。在歡愛中,他甜蜜 的情話,熱情的親吻,激烈的索求讓她昏沉暈厥、神醉心迷,她真的不知道到底要怎樣與兇獸相處才是最正確的方式?
雙手緊緊地抓著釋迦闥修披在身上的袈娑,整個身體都蜷縮成一團。在這個溫暖寬闊的懷抱中,她一如往常地產生瞭可恥的安全感。被那雙有力 的強健手臂擁抱,仿佛所有的危險都遠離瞭。當然,是仿佛。
此刻,這雙有力的強健臂膀正抱著她往現場最危險的馬車靠近。剛剛因攬抱而停止顫抖的身體又開始瞭面臨大危險時的本能顫抖。
“不……我……我不要進去。”
她乞憐地望著釋迦闥修,哀哀求道,“烈隊正大人,求你,我不要……不要進去……”
“小豬玀,王……”
釋迦闥修頓瞭頓,勾起唇角,湊到她耳邊,低軟安慰道,“王弄傷瞭你,兩個多月來都很心痛,也很後悔。乖,進去吧。”
門簾一撩,眼前光線一陣昏暗,她被兇獸溫柔地塞進瞭車廂。瞧瞧,不管兇獸對她說過多少次喜歡,也不管對她有多溫柔,她的意願永遠都不會 被重視,也不會被考慮,她就像一件被隨意轉送轉接的物品。
羅朱自嘲地咧嘴無聲澀笑,整個腔都酸痛痛的。
坐在身下的是厚軟的氈毯,身後是遮蓋嚴實的車簾。昏暗的車廂內,有個恐怖的男人端坐在對面,面容有些模糊,唯能清楚看見一雙暗褐色的鷹 眸散發著威嚴陰鷙的幽冷森光。
“回宮!”
車簾外傳來釋迦闥修粗狂冷厲的長喝。
鞭子破空脆響之後,馬蹄噠噠,乘坐的馬車!轆轆地行動起來。
擰緊的心咚地一聲,狠狠跳到瞭嗓子眼,像石頭一樣堵塞瞭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