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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鄰居

  先行回來的九頭有些納悶,他也不知道這位今天下午才剛剛結拜的大哥還留在小都會歌舞廳要打探些什麼,不過馬志成那邊人多勢眾,隻身一人的燕雙鷹可別著瞭什麼道,一想到這些就不禁讓他暗暗擔心起來。

  站在九號賭場門口焦急等待的九頭卻不知道燕雙鷹已經悄悄地從側弄繞回來瞭,並在九頭身後拍瞭下他的肩膀。

  這似乎也是燕雙鷹獨特的打招呼的方式,與張橋一樣,他這一拍也頓時把九頭嚇瞭一大跳。

  轉過身來的九頭急切地說道:「大哥你可回來瞭,我都快急死瞭。」

  燕雙鷹問道:「怎麼瞭?」

  九頭回答道:「你這半天不回來,我還以為出什麼大事情瞭呢!」

  燕雙鷹微笑道:「我這不回來瞭麼。」

  接著,他便將剛才在小都會歌舞廳舞女房外偷聽到的消息告訴給瞭九頭。

  「什麼?!」馬志成佈置的暗殺計劃讓九頭忍不住在弄堂裡叫瞭出來,他驚駭地大聲問道:「姓馬的要下毒手?!」

  燕雙鷹連忙看瞭看四周並向九頭做瞭個噤聲的手勢,見沒有引起什麼動靜,這才招手讓他附耳過來細聲吩咐瞭一番。

  燕雙鷹最後認真地向他叮囑道:「記住,照我的吩咐,一點都不要錯。」

  「明白!」

  九頭點著頭便走進瞭九號賭場。

  燕雙鷹抬眼看瞭看天色,邁步又向小都會歌舞廳的方向走去。

  ***  ***  ***

  結束瞭剛才那場激情四溢的交合,小都會歌舞廳舞女房裡的馬志成和桔子此刻緊貼在一起坐到瞭墻邊的長沙發上,馬老板一隻手摟抱著身子還有些癱軟的女朋友,一隻手輕輕撫摸著她那白皙滑嫩的大腿。

  享受完高潮的餘韻,桔子稍微坐直瞭身子看著馬志成幽幽地說道:「你又要殺人。」

  做愛後的馬志成顯得神采奕奕,他不無得意地回應道:「你不是說過就喜歡看我殺人的樣子嗎?」

  桔子顯得有些無奈,她輕嘆瞭後說道:「一定要用死來解決嗎?」

  馬志成輕蔑地冷哼一聲說道:「總是有些人不知道好歹,他們自己不想活,就怨不得我馬某人瞭。」

  桔子突然認真地問道:「你就知道一定能殺得瞭那個九頭?萬一事情正好相反呢?!」

  「諒他一個小小的九頭也沒這個能耐。」馬志成卻滿不在乎,他驕傲地說道:「跟我鬥,他還嫩瞭點兒。」

  桔子又嘆瞭口氣,有些玩味地說道:「你總是覺得自己很厲害,別人鬥不過你,其實依我看啊,你是根本沒有遇到過厲害的對手。」

  馬志成臉色微微一變:「嗯?!什麼意思?!」

  桔子認真地說道:「沒什麼,隻是給你提個醒,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拿今天下午我們在咖啡館遇到的那個人來說吧,你的手下恐怕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

  馬志成也認真起來:「哦?!」

  桔子回憶著當時在咖啡館裡發生的情景,眼神裡不禁流露出既崇拜又膽怯的目光,她說道:「他太冷靜瞭,冷靜得令人害怕。還有就是他的眼睛,那裡面冒著寒光,讓人不敢直視。說句實話,我桔子闖蕩江湖那麼多年,流氓大佬、特務殺手我見得多瞭,卻從來沒有誰讓我感到過害怕,隻有他。」

  馬志成的心裡突然泛起一絲酸味,他瞇眼盯著桔子並換瞭副口氣說道:「你好像很欣賞他。」

  桔子一本正經地說道:「你錯瞭,是害怕。」

  馬志成對她的勸告卻不以為然,他咬著牙重重地哼瞭一聲說道:「總有一天他要是落到我的手裡,才會明白什麼是害怕!」

  桔子也似乎早已料到自己的男朋友會有如此反應,她用無奈的眼神看著馬志成並幽幽地說道:「我知道對你說這些沒用,你太自負瞭,隻有在事實面前才會低頭。」

  「好瞭,你就別瞎操心瞭,我自有分曉。」桔子的告誡顯然成瞭耳旁風,馬志成輕輕拍瞭拍女朋友的臉以示安慰,他又突然想起剛才在辦公室裡杜馬交待給自己的任務,那整整一箱假鈔要找到買傢在一個星期之內投入市場可不是件容易幹的活兒,便向桔子說道:「我出去辦點事情,晚些回來,這裡就交給你瞭。」

  桔子點瞭點頭,給男朋友送上瞭一個香甜的吻。

  ***  ***  ***

  馬志成這邊剛剛離開,燕雙鷹就從九號賭場那邊又來到瞭小都會歌舞廳,隻見他一邊抽著煙一邊晃蕩著悠閑的步子大搖大擺地走進歌舞廳,又在舞池裡從一對對共舞的男女賓客之中穿過,最後來到瞭舞池中央的噴水池旁站定。穿著小馬甲系著蝴蝶領結的年輕侍應生看到有新客人,立刻過來打招呼:「先生,幾位?」

  燕雙鷹懶得答話,傲慢地向他伸出一根手指頭晃瞭晃。

  侍應生問道:「那您坐哪兒?」

  燕雙鷹抬頭一眼便相中瞭二樓的貴賓廳,說道:「樓上吧。」

  侍應生提醒道:「那是貴賓廳,收費很貴的。」

  燕雙鷹聽得皺起瞭眉頭:「我問你價錢瞭嗎?」

  侍應生連忙躬身並抬手做出「請」的手勢說道:「對不起啊,您請!」

  燕雙鷹隨後跟著侍應生從大吧臺旁邊的樓梯走上二樓,站在貴賓廳前的連廊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下面熱鬧的舞池。

  侍應生在一旁向他介紹道:「先生,這裡吧臺中的酒您可以隨便用。」

  燕雙鷹輕輕點頭道:「好。」

  侍應生又問道:「那,要請舞女嗎?」

  燕雙鷹板著臉向他甩過去一個冷冷的眼神反問道:「你說呢?」

  侍應生嚇得一哆嗦,連忙欠身道:「對不起,我去叫大班來。」

  說著他便立刻跑下瞭樓去。

  二樓隻剩下瞭燕雙鷹一個人,他轉頭看瞭看貴賓廳小吧臺上擺放著的酒瓶和酒杯,便走過去先把煙頭扔進吧臺上的煙灰缸裡,然後隨便選瞭一瓶洋酒倒在高腳酒杯裡開始自斟自飲起來。

  隨著小吧臺旁的右側樓梯口傳來一串清脆的腳步聲,舞廳大班桔子小姐笑盈盈地走上瞭樓來,她在這位吧臺旁的客人背後用嬌滴滴的聲音打著招呼:「先生,晚上好呀!」

  而這位客人也微笑著端起酒杯轉過身來,頓時把桔子嚇得花容失色。

  燕雙鷹也禮貌地向她打招呼:「你好。」

  桔子卻驚愕得連話都說不出來瞭。

  燕雙鷹用滿是挑釁的語氣問道:「怎麼,下午我們才見過,不認識瞭?!」

  桔子也不愧是個見慣瞭世面的人,她一聽這話連忙深吸口氣定瞭定神,馬上瞪圓瞭杏眼惡狠狠地回應道:「你膽子可真不小,居然敢到這裡來。」

  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跟著桔子一起上樓來的侍應生在旁邊看到他倆的這般對話,立刻感覺事態有些不對頭。

  隻見燕雙鷹繼續問道:「這裡不是歌舞廳嗎?難道來這兒的都是膽子很大的人?」

  桔子沉著臉反問道:「你想怎麼樣?」

  燕雙鷹淡淡一笑,先將手中的酒仰頭飲盡,接著放下酒杯向她伸出手做出一個邀請手勢回答道:「跳舞。」

  桔子又吃瞭一驚,但她馬上冷靜下來,倒想要看看眼前這人的膽子到底有多大,便冷哼一聲,強忍著怒氣把自己的手交到瞭他的掌心裡。

  燕雙鷹大方地握住桔子的手,牽著這位冷艷的舞伴來到貴賓廳前的連廊上站定,接著他將桔子的身子順勢一帶,用另一隻手摟住瞭桔子的纖腰,兩人近距離面對面地站在一起,然後便開始跳起舞來。

  吧臺旁的侍應生見勢不妙,嚇得趕緊下樓去喊人。

  而連廊上的兩人則伴隨著大廳裡舒緩的樂曲,踩著精準的步子開始翩翩起舞,他們面面相對並默契地配合著,從遠處看,男人風度高雅,女人身姿挺拔,將交誼舞的美感體現得淋漓盡致,隻是女人的表情顯得有些拘謹,動作也有些僵硬。

  共舞之中燕雙鷹明知故問:「你這是怎麼瞭,好像很驚慌。」

  桔子一聽,也感覺到自己有些失態,立刻換瞭一副高傲的神色說道:「我從不陪人跳舞。應該說,沒人敢讓我陪。」

  燕雙鷹微笑道:「你也很可怕。」

  「隻有你不怕。」桔子回應道,突然又顯得有些得意:「因為,你還不知道我是誰。」

  燕雙鷹顯得很認真地問道:「你能不能告訴我,我應該害怕誰?」

  感受到這句話中挑釁的意味,桔子冷哼一聲,將視線移到一邊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

  燕雙鷹繼續說道:「不過不管怎麼說,與美女共舞實在令人心情很好。」

  桔子馬上接過話來說道:「人在感覺自己身處天堂的時候,其實已經在地獄中瞭。」

  燕雙鷹微笑著向她請教:「呵呵,這話有意思。你能給我解釋一下嗎?」

  桔子瞪圓瞭眼睛,用一副教訓人的表情說道:「你應該懂得害怕,那樣命能長久一些。」

  「篤篤篤……」

  一陣急促而密集的腳步聲傳來,五名男子從另一側的樓梯跑上二樓,並在連廊上站成瞭一排,他們穿著統一的黑色西服,一看就是歌舞廳裡的人。與此同時,一樓大廳舞臺上演奏的音樂聲也戛然而止。

  這些人個個目露兇光,為首之人便是那個留著兩撇小胡子的舞廳經理吳四。

  桔子見狀,立刻把燕雙鷹的手甩開並走到瞭吳四身邊。

  吳四問她道:「是他?!」

  桔子沒有回答,而是向燕雙鷹輕蔑地冷哼瞭一聲並發起挑釁:「也許你該學一學怎麼樣守規矩。」

  燕雙鷹鎮定自若地轉過身來,問道:「那誰來教我呢?」

  桔子向身旁的吳四等人擺瞭擺頭並微笑著說道:「他們會效勞的。」

  說著,她兩手交叉放在身前,再將婀娜的身子優雅地倚靠在貴賓廳的立柱上,做出一副要欣賞好戲的神情。

  吳四走到燕雙鷹身前質問道:「下午打傷保鏢的那個人就是你?!」

  沒想到燕雙鷹卻充耳不聞,而是用另一個問題向吳四表達對這裡的服務質量很不滿意:「我在跳舞,你為什麼要把音樂停掉?!」

  吳四大聲喊道:「我在問你話呢!」

  燕雙鷹同樣提高嗓門回敬道:「難道我不是嗎?!」

  「好,你有種!」吳四點著頭向他伸出大拇指,接著把臉一撇,向身後喊道:「弟兄們,將這位先生請到外面說話!」

  後面四個男子齊聲答道:「是!」

  他們迅速欺身上前,當先一人伸手便往燕雙鷹肩上搭來。

  燕雙鷹出手如電,鉗住此人手腕往後就是一掄,隻見那人的身體立刻在空中翻瞭半個跟頭,「撲通」一聲結結實實摔在地板上動彈不得。

  後面三人見單挑不過便一擁而上,但這些蝦兵蟹將哪是燕雙鷹的對手,僅僅用瞭兩個回合,這些人就被一個個放倒在地,並且呻吟哀叫不斷。

  一旁的吳四見勢不妙,下意識地把手伸到後腰間準備掏出自己的手槍,但一摸卻是空空如也。

  「你在找這個吧?」

  燕雙鷹一邊問一邊用食指掛住一支勃朗寧手槍的扳機護環,將手槍倒提著展示給他看。

  吳四見自己那支手槍竟離奇地出現在這人的手裡,頓時嚇得全身一軟,嗓子也不由自主地開始打哆嗦:「你,你……」

  燕雙鷹朝吳四一步步逼近過去,並糾結著剛才那個嚴重的服務質量問題:「我在跳舞,你為什麼要把音樂停掉?!」

  吳四被逼得連連後退:「我,我沒有……」

  燕雙鷹突然向他吼道:「為什麼?!」

  吳四嚇得趕緊趴到連廊的扶欄上,沖樓下舞臺上的樂隊高聲喊話:「奏樂!」

  樓下大廳裡立刻又響起瞭優美的樂曲聲。

  燕雙鷹卻不依不饒地踱著步子向吳四繼續逼近過來,並寒著臉質問道:「你們就這樣對待客人?!」

  吳四生怕這人要動手,發抖的雙手舉在胸前顫聲道:「先生,您別,別生氣……」

  走到扶欄邊的燕雙鷹一邊作勢把手槍朝樓下揮舞一邊發飆吼道:「有槍瞭不起是嗎,啊?!要不要我在這兒放幾槍,讓客人們聽聽?!」

  「先生,千萬不要,千萬不要!」吳四更是慌瞭,連忙抬手哀求道:「是我們做事不周,請您原諒,請您原諒……」

  「你們這些人哪,欺軟怕硬,人拉著不走,鬼拽著跑得飛快!槍在你手裡有什麼用,啊?!能幹什麼?殺人?!」燕雙鷹把手槍塞到吳四的手裡,並執著他的手腕將槍口指著燕雙鷹自己的腦門大聲說道:「來,朝這兒開槍,開槍啊!」

  「我……」

  吳四一下子恐懼到快要窒息瞭,全身的肌肉像木頭一般僵硬,更別提扣動扳機瞭。

  「不敢?!那就讓我來!」

  燕雙鷹大吼著又把手槍又從他手裡奪回來,用槍口抵住瞭吳四的腦門。

  本來還想看場好戲的桔子頓時發出瞭一聲驚叫,她眼見這個瘋子作勢就要扣動扳機,嚇得連忙低頭捂住瞭自己的雙眼。

  但過瞭片刻,桔子卻並沒有聽到槍聲,她小心地抬起頭拿開雙手試探著往那邊一看,發現吳四還呆立在原地,隻是有股液體正順著他發抖的褲腿不住地往外浸流而出,一下子把連廊的地板弄濕瞭一大灘。

  原來是剛才吳四的神經被驚嚇到已超過瞭他所能承受的極限,他失禁尿褲子瞭。

  燕雙鷹放下手槍向這位剛才還囂張跋扈的舞廳經理微笑著問道:「還想玩槍嗎?」

  面如白紙的吳四大口地呼吸著空氣,隻能用僵硬地搖頭來回答這個問題。

  見他都嚇成這個樣子,燕雙鷹滿不耐煩地下瞭逐客令:「我沒請你們來陪我,請吧。」

  這句話頓時讓吳四感覺有如逃出生天,卻發現自己的雙腿因為驚嚇過度此刻已經不聽使喚瞭,他急得向呆傻瞭的手下們哽咽著大喊道:「過來扶我!」

  後面那四名男子也巴不得趕緊離開,前後左右架起吳四的身體便迅速地下瞭樓。

  燕雙鷹接著向立柱旁的桔子走瞭過去,像剛才一樣伸出手向她發出邀請:「我們繼續吧。」

  驚魂未定的桔子現在哪裡還敢違逆,戰戰兢兢地把手再次交給瞭他。

  燕雙鷹將桔子牽到遠離那灘尿漬的連廊另一頭,如之前一樣溫柔地摟住她的身軀,兩人重新回到瞭剛才被打斷的舞姿中。

  就這樣跳瞭一會兒,桔子也稍微平靜瞭幾分,她努力調勻瞭自己的呼吸並小心地開口問道:「你叫什麼?」

  燕雙鷹淡淡地說道:「有必要知道嗎?」

  桔子說道:「當然。」

  燕雙鷹問道:「為什麼?」

  桔子幽幽地說道:「因為你是第一個讓我感到害怕的人。」

  燕雙鷹又淡然一笑,說道:「你總是在說『害怕』兩個字,這難道真的很重要嗎?如果這個世上誰也不怕誰,大傢和和睦睦,安安靜靜地生活,這難道不好嗎?」

  「不可能。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如果不是你的身手好,現在恐怕早已遍體鱗傷被扔到街上瞭。」桔子顯然並不認可這樣的說辭,她似乎是一個執著的人,馬上追問道:「別岔開話題,你叫什麼名字?」

  燕雙鷹神秘地說道:「你會知道的,但不是現在。」

  桔子問道:「為什麼?!」

  燕雙鷹回答道:「還不是時候。」

  桔子還不甘心,又問道:「如果我一定要知道呢?」

  燕雙鷹輕輕搖瞭搖頭,說道:「這個假設不存在。」

  這個男人的拒絕讓平日裡都是高高在上的桔子體會到一種異樣的挫敗感,沒有得到答案的她顯得有些氣餒,突然幽幽地說道:「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有一種隱隱的感覺,你是我的克星。」

  燕雙鷹微笑道:「是嗎,我倒沒有這種感覺。」

  聽著耳畔那纏綿的舞曲,桔子的心頭產生瞭一陣悸動,她下意識地問道:「下午在咖啡館,你為什麼要看我?!」

  燕雙鷹也用下午的話來回答:「我說過,這是個自由的國傢,可以看自己喜歡看的。」

  聽到「喜歡」這兩個字,桔子的眼波流動瞭起來,她又試探著問道:「你喜歡看我?!」

  燕雙鷹一本正經地看著她回答道:「你很美。美的事物,大傢都欣賞。」

  桔子原本那冷艷的臉上瞬間顯露出難得一見的柔情蜜意,她的情緒已經完全放松下來,又問道:「能問個問題嗎?」

  燕雙鷹說道:「當然。」

  桔子問道:「吳四的手槍怎麼跑到你手中的?」

  仿佛是早就料到這個女人有此一問,燕雙鷹突然松開桔子的手和腰,停止瞭兩人之間輕慢的舞步,他看著桔子,嘴角勾出一道令女人心動的笑意,接著將左手伸到桔子眼前攤開說道:「就像這枚戒指。」

  桔子驚呼一聲,那本應該戴在自己右手手指上的鉆石戒指竟匪夷所思地出現在瞭燕雙鷹的手掌裡,簡直是不可思議。

  桔子駭然道:「你是怎麼……為什麼我一點都沒有察覺到?!」

  燕雙鷹微笑道:「因為我引開瞭你的註意力。」

  空氣中突然彌漫出一股曖昧的味道,桔子看著眼前這個男人感覺仿佛有一陣柔美的風拂過自己的心湖,並泛起甜蜜的漣漪,她情不自禁地把自己纖細的右手向他伸瞭過去,並嫵媚地說道:「給我戴上。」

  燕雙鷹溫柔體貼地握住她的手掌,將鉆石戒指重新戴回她的手指上,順勢又將她的身子一帶,摟住她繼續跳著剛才中斷瞭的舞步。

  就在這樣纏綿的氛圍中,桔子突然感到瞭一絲傷感,她幽幽地說道:「我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陪人跳過舞瞭。」

  燕雙鷹淡然說道:「因為你是馬志成的女朋友。」

  桔子剛剛放松下來的心情又立刻緊張起來,驚問道:「你怎麼知道?!」

  燕雙鷹滿不在乎地說道:「是的,其實我是來找馬志成的。很幸運,他沒有在。」

  桔子更吃驚瞭:「很幸運?!是你還是他?!」

  燕雙鷹微笑著反問:「你說呢?」

  桔子深吸瞭口氣,她想瞭想說道:「你們都很幸運。」

  不知不覺伴奏的舞曲結束瞭,燕雙鷹十分紳士地舉起桔子的右手在她的手背上輕輕一吻,接著柔聲說道:「非常感謝你陪我跳舞,我該走瞭。」

  桔子頓時被他吻得心裡騷動不安,聽到他要離開,內心更是感受到明顯的失落,連忙問道:「你……你要走?!」

  「是的,時間不早瞭。」燕雙鷹放開她的手,錯身便往小吧臺旁的樓梯口走去,可沒走出幾步又突然站定,回身對桔子頗有深意地說道:「放心,我還會來。」

  說完這句話,這才不緊不慢地走下瞭樓梯。

  被撥動心弦的桔子情不自禁地走到連廊的扶欄旁,依依不舍的目光緊緊地註視著這個神秘的男人離去時的每一個畫面,尤其是當他下到一樓大廳時又再一次停住腳步,抬頭看向連廊上的自己,那頗含深意的目光更是將她意亂情迷的思緒攪動得有些不能自已。

  迎著燕雙鷹的目光,桔子舉起那隻被他吻過的手,放在自己的臉旁輕輕地向他搖手道別。

  燕雙鷹的嘴角再次向樓上的佳人勾出那道極具魅力的笑意,接著轉身離開瞭小都會歌舞廳。

  剛剛發生的一切仿佛發生在奇異的夢裡,暗生情愫的桔子不知道自己此刻是置身於幻境還是在現實之中,她一個人默默地、呆呆地站在連廊上看著樓下熱鬧依舊的舞池,目光卻是那樣的魂不守舍,她在腦海中回味著那突如其來的甜蜜滋味,甚至連道別的手還癡癡地舉著沒有放下。

  換瞭褲子的吳四一直躲在歌舞廳的角落裡觀察,遠遠地看到那個煞星總算是離開瞭,便連忙跑回樓上察看情況。他見桔子還傻傻地站在連廊的扶欄邊看著樓下,立刻走到她身旁開口問道:「桔子,沒事吧?!」

  聽到吳四的聲音,桔子這才回過神來,有些尷尬地將舉起的手放瞭下來。

  吳四卻不知道剛才發生瞭什麼,他見桔子沒有做聲便有些急瞭,連忙緊張地說道:「好妹妹,你可千萬別跟馬老大說我尿褲子的事,那我可就完……完蛋瞭。」

  這不提還好,一提起這事桔子就忍不住想到他們剛才的無能表現和狼狽模樣,空氣中似乎還能隱約聞到一些飄散出的尿騷味,她氣得不禁雙手叉胸,皺起瞭眉頭。

  毫無察覺的吳四卻還在一個勁地為自己說情解釋:「這些年哥哥對你怎麼樣你心裡清楚啊!好妹妹,你也看見瞭,那個傢夥實在是太厲害瞭!好妹妹求你幫幫我,好妹妹,好妹妹,你就救救我吧,活菩薩,你是活菩薩……」

  桔子被他這沒完沒瞭的囉嗦弄得煩躁不已,終於忍不住開口叫道:「好瞭,你快走吧!」

  趕走瞭吳四,二樓貴賓廳和連廊上又隻剩下瞭她一個人,那優美纏綿的舞曲依舊在耳畔縈繞,卻悄無聲息地將女人的心緒又帶回到那甜蜜的氛圍之中,桔子忍不住將那隻剛剛被燕雙鷹親吻過的手背舉起並貼在自己有些發燙的臉上,試圖感受到那留存在上面代表著愛意的訊息。不知不覺間,她平時那冷艷高傲的面容也變得溫柔嬌羞起來。

  ***  ***  ***

  夜色已深,幽冷而慘淡的月光灑在大地,讓一切都顯得十分寂寥和落寞。上海這座大城市此刻早已進入瞭安歇休息的時間,晚風輕輕地吹拂在燕雙鷹的面頰上,讓他感到瞭清涼的同時,還有一絲放松和愜意。

  今天一直在連軸轉,從中午開始與張橋接頭到租下秘密庫房和自己的住處,再到收服九號賭場,另外最重要的是晚上還打探到瞭馬志成辦公室裡的假鈔和銀元等情報,這說明對小都會歌舞廳展開行動是非常正確的。忙瞭一整天,燕雙鷹此刻也感到瞭有些疲憊和饑渴,不過這樣的日子對他來說是稀松平常的。從小都會歌舞廳出來後,他邁著穩健的步子穿過一條條泛著昏黃街燈的弄堂和巷道,往自己今天下午租下的住處——鼎昌裡走去。

  眼看就要到傢瞭,可剛走進鼎昌裡的弄堂口,燕雙鷹突然感到頭頂上有什麼東西從天而降,他連忙向旁邊退開,差點就被那東西給砸到瞭。

  燕雙鷹抬頭一看,隻見這間弄堂口的小樓二層有扇半開著的窗戶,裡面還亮著燈光,低頭再看那掉在地上的東西,原來是一本不太厚的書。

  那是一本小說,封面上印著的書名是《少年維特之煩惱》,一看便感覺是本很文藝很新潮的書。燕雙鷹剛剛把書撿起,就聽見頭上傳來一道婉轉清脆的女人聲音:「對不起,先生!」

  燕雙鷹抬頭尋聲望去,那打開的半扇窗口上此刻正有一個女子探出頭來看著他,但背著月光卻看不清楚她的面目。隻聽這女子接著說道:「不好意思,是我不小心把書碰掉瞭。」

  燕雙鷹回答道:「不必道歉,你的書沒有砸到我。」

  女子伴著慶幸的笑聲說道:「那就好。」

  燕雙鷹把書向她舉起問道:「你要把書取回去嗎?」

  女子高興地說道:「好,我馬上下來。」

  不一會兒,從這間小樓裡走出瞭一道曼妙的身影,女子從房門那邊繞進弄堂口來到燕雙鷹面前,很禮貌地用兩手接過他遞來的書,接著便抬頭道謝。

  兩人自然地相視瞭一眼,但這一眼卻讓他們不禁都嚇瞭一跳,原來這女子竟是在1315次列車上與燕雙鷹一起勇鬥劫匪的餘茹萍!

  餘茹萍更是驚訝得大聲叫起來:「是你?!」

  「這麼大聲幹什麼?」燕雙鷹連忙使眼色,他假裝四下張望,然後壓著嗓子開起瞭玩笑:「把城管部隊喊來啊?」

  餘茹萍那張美麗動人的臉上滿是欣喜之情,她連忙不好意思地說道:「對不起,我……我實在是太意外瞭。」

  燕雙鷹笑瞭笑說道:「其實我也一樣,隻不過反應沒你快罷瞭。」

  餘茹萍長長籲瞭一口氣,用溫柔甜美的笑容回應著他的恭維。

  沉默瞭片刻,燕雙鷹開口問道:「我們要站在這兒聊天嗎?」

  餘茹萍這才反應過來:「哦看我,來,請吧!」

  說著,她便領著燕雙鷹來到瞭自己的住處,這裡是處於弄堂口的鼎昌裡六號。

  這個兩層小樓的結構和燕雙鷹的甲弄八號差不多,隻是餘茹萍的二樓臥室窗口直接臨著弄堂,而燕雙鷹傢臨著弄堂的卻是二樓的走廊。

  從玄關先走進客廳的餘茹萍一邊在圓桌上用茶壺倒水,一邊熱情地向燕雙鷹說道:「請進,請坐。」

  跟著走進來的燕雙鷹也不客氣,接過餘茹萍遞來的茶杯便一飲而盡,他盡興地哈瞭口氣說道:「你別說,忙瞭一晚上真有些渴瞭。」

  餘茹萍沒想到燕雙鷹喝得這麼快,伸手去接他手裡的空茶杯並問道:「還要嗎?」

  「我自己來吧。」燕雙鷹沒把茶杯給她,而是自己走到圓桌旁續上一杯,問道:「這是你的傢?」

  餘茹萍有些靦腆地問道:「你覺得怎麼樣?還好嗎?」

  燕雙鷹端著杯子看瞭一圈這位鄰居傢裡的陳設,便認真地說道:「很安靜,也很安全。看起來,你也是剛剛搬進來的。」

  餘茹萍驚訝地問道:「你怎麼知道?!」

  燕雙鷹說道:「整個房屋都被重新粉刷佈置一新,整潔舒適,傢具也是新買的,這說明你是個追求完美,不願意湊合的人。然而樓梯和扶手卻十分老舊,甚至已經露出瞭木頭的本色,這是為什麼呢?那是因為油漆是個費時費工的工作,不是一兩天能夠完成的。而你剛剛搬到這裡,還來不及重新油漆樓梯和扶手。我說得對嗎?」

  餘茹萍聽他細細說來,微笑著說道:「你真是個可怕的人。」

  燕雙鷹做瞭個鬼臉:「我倒覺得自己和藹可親。」

  餘茹萍被逗得笑瞭起來,燕雙鷹看著她那溫婉清澈的甜美笑容,自己也禁不住笑瞭。在一起經歷瞭1315次列車上那場驚心動魄的戰鬥之後,再次相遇的兩人都感到十分欣喜,他們之間的氛圍就像老熟人一般輕松而閑適。

  餘茹萍突然換瞭個話題說道:「我看瞭報紙。」

  燕雙鷹眼皮一抬:「什麼報紙?」

  餘茹萍說道:「說你殺死獄警,綁架典獄長,搶劫財物,越獄逃走。」

  燕雙鷹立刻沉下臉來認真地看著她問道:「你要舉報我嗎?」

  餘茹萍卻像在逗著他,微笑著反問:「你說呢?」

  「不知道,」燕雙鷹對餘茹萍的笑意不為所動,他搖瞭搖頭,依然認真地說道:「怎麼說呢,如果你舉報瞭我,至少我不會覺得難以接受。」

  餘茹萍還是微笑著說道:「想不到你還挺通情達理的。」

  燕雙鷹一本正經地說道:「畢竟我是個殺人越獄的逃犯。」

  一聽他這麼說,餘茹萍收起笑意也認真地說道:「可是你救瞭火車上所有的人,救瞭上海火車站。」

  燕雙鷹做瞭個無奈的表情說道:「有什麼用?我照樣會被判死刑啊!」

  餘茹萍一臉關切地問道:「那你沒跟他們說,是你救瞭所有的人嗎?!」

  燕雙鷹眉毛一挑:「那倒沒有。」

  餘茹萍問道:「為什麼?」

  青幫大哥燕雙鷹顯得滿不在乎,說道:「懶得費口舌,即使說瞭,他們也不會相信。」

  餘茹萍又問道:「你怎麼知道他們不會相信你?」

  「在共產黨眼中,我是幫會流氓、兇手、毒販!」燕雙鷹的臉配合著這些稱呼做出兇惡且不羈的表情,並冷冷地說道:「壞事安在我頭上他們心安理得,可好事安在我的頭上,他們立刻覺得自己的判斷出現瞭問題。我不想為難他們,因此還是不說為妙。」

  餘茹萍嘆瞭口氣說道:「在上海火車站,我親眼看著你被他們押上囚車,當時我隻有一種感覺,那就是對你太不公平瞭。」

  燕雙鷹輕蔑地嗤瞭一聲,又狂傲灑脫地說道:「『公平』這兩個字不會用在我這樣人身上的,這一點我早就習慣瞭。」

  餘茹萍又關切地問道:「你逃出監獄,又殺瞭獄警,政府肯定要抓你,你今後打算怎麼辦?」

  「在我的記憶裡,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逃亡生活中,早就習慣瞭。」燕雙鷹邊說邊倒上一杯水,接著顯得有些得意地說道:「別看共產黨能把國民黨打跑,可要想抓住我,卻沒那麼容易。」

  餘茹萍輕輕點瞭點頭,說道:「這一點我絕對相信。」

  燕雙鷹喝瞭口水說道:「因此我雖然在逃亡,卻仍然很樂觀。你沒發現我的心情很好嗎?」

  餘茹萍微笑道:「你真是個令人琢磨不透的人。」

  燕雙鷹頗有深意地說道:「那是因為你想得太多,也太復雜瞭。有句話說得很好,最復雜的,表現出的永遠是最簡單的。而最簡單的事情,卻往往表現得非常復雜。」

  餘茹萍問道:「也就是說,你本來是個非常簡單的人,隻是表現得比較復雜?」

  燕雙鷹答道:「我並不想復雜,隻是你把我看得太復雜瞭。」

  餘茹萍笑道:「想不到你還挺幽默。」

  燕雙鷹假裝板起臉說道:「假的。」

  兩人復雜來復雜去的繞著嘴,把自己都給逗笑瞭。

  燕雙鷹說道:「我該走瞭,和你談話很愉快。」

  餘茹萍有些不舍地問道:「還會來嗎?!」

  燕雙鷹指瞭指隔壁的方向說道:「有件事情其實我可以告訴你,我就住在你旁邊的八號。」

  但餘茹萍的一雙美眸卻直勾勾地看著他,說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燕雙鷹微微一怔,有些意外地說道:「我還以為你會感到吃驚。」

  餘茹萍微笑著搖瞭搖頭,說道:「我已經想到瞭。」

  燕雙鷹認真地看瞭她一眼:「哦?!」

  餘茹萍說道:「剛剛到我傢的時候你說瞭一句話:『看起來你也是剛剛搬進來的。』你用瞭一個『也』字,這就說明你就住在附近,也是剛剛搬來,我說得對嗎?」

  這下燕雙鷹倒是感到更加意外瞭,他有些玩味地向餘茹萍說道:「誰要是低估瞭女人的智力,一定會吃大虧。」

  餘茹萍沒有回答,還是用她那招牌式的溫柔笑容回應著他的恭維。

  燕雙鷹忍不住直接稱贊她:「你是個聰明人。」

  餘茹萍那充滿柔情的眼神依然緊緊直視著他,並問道:「我一直在等你回答我的問題。」

  燕雙鷹認真地說道:「好。當然,我當然還會來的。」

  美麗的女人聽到這個答案笑得很開心,也很燦爛。

  ***  ***  ***

  過瞭一會兒,兩人從鼎昌裡六號的小樓裡走瞭出來,燕雙鷹對餘茹萍說道:「我走瞭,請回吧。」

  餘茹萍輕輕地說道:「自從火車上分手之後,我時常會夢見你,不過,都是些噩夢。」

  燕雙鷹聽得不禁呵呵一笑,說道:「這就難怪共產黨不喜歡我瞭。看起來,我這個人經常會給別人帶來噩夢。」

  餘茹萍眼裡卻滿是關懷的神色,她柔聲道:「其實你並沒有那麼可怕。好瞭,你快回去吧,看你的樣子好像很疲憊。」

  燕雙鷹也點頭向她道別:「好,再見。」

  說著,他便轉身走進弄堂裡,最後拐進瞭自己的住處。

  餘茹萍目送著燕雙鷹走遠的身影,直到他完全離開自己的視線。昏暗而幽秘的夜色中,這位鄰居若有所思地望著弄堂深處並站瞭好一會兒,這才默默地轉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