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赤腳邊哭邊走,不知不覺間走到瞭葦塘村和槐下村之間的山林中,正悲戚著,忽覺一雙水靈的大眼睛註視著自己,小赤腳急忙收聲回頭,隻見一個少女不知站在小赤腳身後多久。
少女留著馬尾辮,瓜子臉,大大純純的杏眼閃著光,滿是焦慮憂愁地盯著小赤腳。
“赤腳哥……”
少女捂住嘴,仿佛親眼見證一件十分不可思議的事情。
“丁香?”小赤腳趕忙胡亂地揩著臉上的鼻涕眼淚,勉強擠出一張笑臉:“小丁香,你臉上的傷好多瞭!”
“啊……”丁香下意識地摸瞭摸左頰上殘留的小塊淤青,清秀的臉上閃過一絲恐懼的神情:“好……好多瞭……”
小赤腳仍關心少女的傷痛,不禁細細打量起丁香來,即便臉上仍殘有淤青,丁香仍不失為一個秀氣水靈的美麗少女,即便同在奉天城打扮得最漂亮精致的高貴千金和姨太太相比,丁香的漂亮仍是那麼清新得別具一格,即便隻穿著一件短舊的藍花夾襖和打著補丁都粗佈褲子,丁香的美也並未被這身貧樸的打扮埋沒,她的腰很細,前胸後臀也隻是微微鼓,可沒人能否認她的魅力和潛力。
小赤腳笑瞭笑,朗聲誇贊到:“俺們丁香可是東北西施,淡妝濃抹總相宜哩!多好看……”
小赤腳的誇贊逗得丁香一掃憂鬱,嫣然一笑,彎彎的杏眼和微露的白牙泛著潔凈的光,比電影明星都漂亮。
“那你看見俺還哭哩……”
丁香的聲音輕輕小小的,那臉上的傷總是讓她感到自卑和恐懼,從此便不敢高聲說話瞭。
“沒,看見俺妹子還哭啥呀……你也來山上采藥?”
“嗯,俺爹的病又犯瞭,俺尋思給俺爹挖點野菜根做點湯喝……”丁香的眼睛低低地望著地面,悄聲悄氣地說到。
“嗨,早說呀……”小赤腳背過皮口袋左掏右撿,拿出幾張紙,三塊大洋,又拿出狼毫毛筆在嘴裡蘸瞭蘸,俯下身子刷刷點點地在紙上寫起什麼來。
“給,按這個單子在藥鋪抓藥,這些錢留給你買藥,順道給俺叔和你做兩件新衣裳,馬上過年瞭,買點酒肉開開葷也成。”小赤腳說著,把寫好的藥方連同大洋一股腦地塞給丁香。
“呀!赤腳哥!俺不能要……俺把方子留下就成,過幾天俺去周嬸子傢給她縫補縫補,能賺點錢的……”丁香急得直跺腳,一次次地把白花花的大洋塞回小赤腳的懷裡。
“別,你別和俺爭,把藥方子扯壞瞭……”小赤腳堅持要把大洋留給丁香,兩下裡謙讓推搡,丁香腳下一滑,站不穩,整個人都送進瞭小赤腳的懷裡,小兔亂撞的慌張間,丁香櫻桃似的小嘴“嚶”一聲親上小赤腳的嘴唇,弄得丁香當時腿就軟瞭。
“哎,妹子!”
小赤腳下意識摟住丁香,身子不知覺緊緊和丁香貼在一起,小赤腳的手不知怎得就放到瞭丁香翹挺的小屁股蛋上,一股從未感受過的電流順著小赤腳的指尖直直地刺進心房,電的小赤腳的心一陣悸動。
那是小赤腳從來沒有過的感覺,比操逼還舒服一百倍。
“哥!”
丁香臊得俏臉通紅,唇間少年的溫熱尚未消散,滿心嬌羞,身子卻不受控制,柔柔地偎住小赤腳。
“妹子,俺……俺把你扶起來……”
小赤腳的心跳的飛快,上次這樣還是第一次和“乳兒”圓房時,可這一次又不一樣,上一次帶著初嘗禁果的激動和征服熟婦的快意,這次卻仿佛歸傢時望見傢屋的屋脊和煙囪裡的炊煙,那是種歸屬和踏實。
“哥……俺的腿軟瞭……”丁香緊緊地摟住小赤腳,說話聲小得像螞蟻嘆氣似的。
“那俺背你。”
“不成,再摟會,就像……那天……你摟我……”丁香緊緊地閉上眼,緊緊地把臉貼在小赤腳瘦小結實的胸膛間。
“呼啦啦啦啦……”
西北風一聲長嘯略過樹梢,挾著枯黃的樹葉,高高地飛向鷹都摸不到的天穹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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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香和小赤腳認識的時間不長,是小赤腳為數不多的,還能見到的故人之一,小赤腳從日本兵的強暴中救下丁香,丁香保住瞭清白,隻是在臉上留下瞭日本兵施暴的瘀痕,在丁香的眼裡,那個小小瘦瘦的身影,總算有瞭方能夠撐起的天空。
“赤腳哥,以後你教教俺東洋語唄……俺以後就假裝個東洋娘們兒,就不能讓那幫畜牲糟蹋瞭。”
丁香眼裡閃著淚花,可憐巴巴地盯著小赤腳。
“哎……”小赤腳盯著丁香,咬著牙,把後半句話咽進肚子,努力做出一個笑臉:“好啊,一定。”
小赤腳摸瞭摸丁香的頭,捻起少女額邊凌亂的頭發,別到丁香耳後。
“那你能一直留在這嗎?”丁香盯著小赤腳光著的腳丫,猛地一驚,慌慌地掙開小赤腳,讓過身後的竹簍,掏出一雙黑面白底的佈鞋來。
“赤腳哥,收下這雙鞋,別走瞭,成不?”
“啊!”
小赤腳好像看到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猛地向後跌坐在地上,不可思議地看著丁香。
“妹子……俺要是穿上鞋,以後就不是赤腳醫生瞭。”小赤腳盯著丁香漂亮的臉蛋,一字一句地說到。
“俺知道。”
丁香輕描淡寫地說到:“以後就別走瞭……你教俺東洋語,俺給你磨藥,成嗎?”
丁香的眼裡流著期盼的淚,嬌柔的嗓音不住地顫抖到。
“呃……”
小赤腳還想再說些什麼,嗓子卻像堵住瞭似的難受,半晌擠不出一個音,一個字來,四周仿佛都暗淡下來,隻剩丁香閃著光的身影,那光芒忽明忽暗,風中的燭火似的,令小赤腳不想回答都不行。
“妹子,你這鞋,俺留一隻,這事很大,俺得問問祖師爺,要是祖師爺同意,你還能要俺,你再給俺另一隻,成不?……”
小赤腳嗓子登時就啞瞭,盯著淚如雨下的丁香,小赤腳還想再說些什麼,嘴巴嘎悠一陣,一個字都說不出,便隻能紅著眼睛拿走一隻黑魚似的佈鞋,強撐著站在丁香面前。
“妹子,回去晚瞭,爹的病要不要緊?”小赤腳緊咬嘴唇,什麼話都不繼續說瞭。
“嗯……”
丁香留著眼淚點瞭點頭。
“你聽俺的,去抓藥去吧……沒瞭病,往後就都是好日子瞭……”
“那俺下山瞭,赤腳哥,你一定留下……”丁香哭著讓開小赤腳,頭也不回地往山下跑去。
“哦……”
小赤腳哈氣似的擠出一句冒火的輕吟,四肢都沒瞭勁,咕咚癱坐在地上。
“你就真是個東洋姑娘,難道就能逃過那幫畜牲瞭?”
小赤腳的嘴唇一張一合,任那殘酷的轟鳴不住在體內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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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墨似的天空,月亮明晃晃的,深山裡的狼挨瞭凍,哭號著呼朋引伴,一排排一對對的幽綠眼眸,鬼火般在將夜的密林中閃爍著,小赤腳不怕狼,狼也不怕小赤腳,隻是默默相對,狼群讓北風凍得發瞭毛,打頭的嗷嗚一聲,剩下的便沿著頭狼鬼魅似的腳步,化瞭般隱沒在無邊的黑夜裡,小赤腳坐在風裡,仿佛他是世界上最孤獨的人。
小赤腳感覺那風吹得自己有些癢癢,便拄著煙槍緩緩起身,揉瞭揉腿肚子,便向山下大步走去,從這裡起,往東是槐下村,往西是葦塘村,小赤腳看看天上灑銀潑玉似的星星,還是決定先下山找個熱乎地方熬一晚上再說,記得那次小赤腳隻是上山挖瞭半天藥給村裡的大娘治病,下山就隻剩一堆廢墟,從那次起小赤腳就不敢再往村子裡走,生怕遇見那不期而遇的殘酷。
不過小赤腳大可以放心葦塘村和槐下村,葦塘村的馮傢和奶子府的“大管傢”私交甚篤,而這個“大管傢”,就連日本人都要依仗,似乎是個很有能量的掮客,馮傢能在奉天城裡開幾十傢買賣都沒人找茬,一多半也都是靠大管傢的幫襯,馮善保長袖善舞,在奉天也是個左右逢源的人物,因此也能保得葦塘村這一畝三分地平安,按理說馮善保又是地主,和日本人走得又那麼近,肯定早就讓鄉親們的唾沫星子淹死瞭,可馮老夫人自出閨閣便有善名,馮傢最窮的佃戶過得都比槐下村最富的農民強,馮傢多年的所作所為鄉親們都看在眼裡,心知肚明,沒有馮傢的保護,葦塘村早就不知道毀瞭幾次瞭。
至於槐下村,那便是純純的驢打滾滿身臟瞭,槐下村連保長帶村長都是披著狗皮的,而實際上在槐下村真正說瞭算的,卻又不是這倆王八蛋東西。
槐下村有座傍山的大宅子,槐下村的村民暗地裡都叫那地方“婊子宮”,一來那宅子幾進幾出的十分氣派,二來裡頭的人不幹凈,就算是座體面的大宅,也是浸透瞭鄙夷骯臟的臟宅子,“婊子宮”的女主人哈娜,才是槐下村說瞭算的人。
哈娜會說漢語,也會說日語,滿語也懂一點,說寫都很流利,一提起她,就連保長村長倆沒良心的蠢東西都咬牙切齒的不服,這倆貨倒確有自知之明,明知道自己也不是啥東西,可一想到要屈在騷娘們的褲襠下低三下四,二人多少還是要心裡暗自冒火的。
尤其是當這樣一個騷娘們兒親自把逼送到保長和村長胯下,兩人一起上都降不服的時候,積壓在兩人心中的別扭和惱怒便更深瞭。
知道底細的人都說哈娜今年近瞭四十,可在外人看來,這騷婦人頂多也就是三十出頭不到三十五的樣子,哈娜原是清人,據說還是某個王爺的小格格,打小便被王爺送到宮裡,幾經輾轉,又被送到瞭東洋一戶姓“原尻”的富貴人傢裡做瞭養女,有瞭個叫作“花子”的東洋名,花子從小便被養父盯上,成人禮那天就叫養父捅沒瞭貞潔,從那天起,傢裡的養父,爺爺,叔叔,伯伯,便拿花子當做私傢性奴一樣沒日沒夜地“使喚”,後來傢裡弟弟們長大,也向這個長相妖艷氣質風騷的姐姐索取,兩個弟弟一個堂弟的第一泡精也都打在瞭花子青春的嫩洞口,直到稍微長大些,才能勉強在哈娜的更深處留下一點點印記。
或許是遺傳的緣故,原尻傢男人的性能力無一例外地差,養父雖然垂涎花子,平日裡卻是個連自己老婆都滿足不瞭的糠男人,叔叔偷媽,管不住嬸子和爺爺搞上;爺爺撒瞭歡,奶奶卻老往劍道館,工地,混浴澡堂子這類男人多的地方跑,洗過身子,裡頭卻帶著白濁;弟弟想要娘,拇指大的小玩意兒剛整進去,米粥似的濁液就扯著黏涎,滴滴答答地從媽逼裡淌出來……原尻一傢無一例外地管束不住自己的女人,卻又要垂涎別人的女人,別人傢的女人降不住就偷自己傢的,原尻傢的傢規比清廷裡的規矩還多還嚴,,原尻傢的男人無一例外地總要把性無能帶來的憤怒發泄在原尻傢的女人身上。
可隨著花子的發育,那在日本罕見的高大豐腴卻漸漸讓原尻傢的男人望而卻步,花子的養母和奶奶都是身材玲瓏苗條的瘦女人,可花子畢竟是原尻傢的養女,加上原尻傢豐富的物質條件的滋養,待到花子發育完全時,原尻傢每個男人看花子的眼神裡,都飽含無奈與恐懼。
在瘦小的原尻傢次子,花子的弟弟眼裡,花子的身體站直,腦袋就能頂到屋梁,站在院子裡一伸手就能夠到屋簷上的裝飾,那張在和自己肏屄時無數次被自己親吻的,無比美艷風騷動人的臉離自己已經太高太遠,以至於自己已經要看不清瞭,花子姐姐的一對奶子大得就像碼頭的麻袋,垂下來時就像兩個滿含汁水的水氣球,肥白的大腿就像柱子,屁股比傢裡磨面的磨盤還要大上三圈,那兩瓣肉磨盤間簡直就像夾著充滿汁水和溫熱的地獄,自己的小兵隻是往裡探進去一個小腦袋,精就止不住地往裡噴,那蓋著野獸一樣濃密毛發的,長著粉紅色肉蝴蝶的穴,隻能給自己本就不長的初體驗帶來重重的挫敗感,他幾乎是從和花子肏屄的那一天起就開始厭惡花子。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全傢的男人不約而同地嫌棄起花子,即便花子憑借著強大的生育能力為原尻傢懷瞭個孩子,一傢人仍決定要拋棄她,可一來原尻傢培養瞭花子,一番付出不能白白空耗,二來花子畢竟是個妖艷無雙的美人,就這樣白白驅逐,似乎過於可惜,狡黠的原尻傢主屈瞭屈眼睛,心裡便有瞭主意。
最終花子還是被原尻傢送回瞭故鄉,“花子”也改成瞭“哈娜”,嫁給瞭奉天一個清廷舊貴的兒子,天下烏鴉一般黑,公子哥不是抽大煙就是逛窯子,身子早就空瞭,和哈娜洞房後沒幾天就瞪著眼睛死在婚床上,沒老用的雞雞兒腫的像讓牛踩過似的,大傢夥兒盯著哈娜垂到肚臍眼的飽脹奶子和坐不下椅子的翹挺腚子,公子哥咋死的,大傢夥兒心裡也都有瞭答案,傢裡的老太爺就這一個孩子,就算明知哈娜肚子裡的指定不是兒子的孩子,為瞭傳宗接代,也隻能吃下這個啞巴虧,後來老太爺不知怎的也死瞭,偌大的傢業就都是哈娜的瞭,哈娜公傢那座氣派的大宅子最開始叫“哈府”,老太爺死後就被叫做“寡婦廟”,“寡婦廟”夜裡也曾鬼鬼祟祟地進出過幾個“插香”的男香客,慢慢的連男人都繞著“寡婦廟”走,逢人問起,便管“寡婦廟”叫“婊子宮”來。
原尻傢自然要從沒落貴族傢取一份利,這當然還要多虧哈娜的運作,夫死守傢的女人就已經算是忠貞,這點上馮老夫人倒還算名副其實,吃絕戶吃到原尻傢和哈娜這份上的,古往今來倒也不少見,哈府的親朋故舊日益凋零,原尻傢倒借著舊貴族的遺產吃得腦滿腸肥,至於後來東洋鬼侵占瞭東北,哈娜憑著原尻傢的關系混得如何風生水起,那就是後話瞭,有瞭原尻傢這層靠山,槐下村自然就是哈娜的囊中之物,除瞭盤剝鄉裡,槐下村的村民過的日子,總算也比流離失所,無傢可歸,凍斃荒野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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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夜的朦朧中,小赤腳不知不覺地竟走到槐下村地界,槐下村雖不及葦塘村大,炊煙升起時,飯香卻也能傳出很遠,小赤腳讓飯菜香勾引得腹中饑餓,卻也隻想著再挨一陣,等到傢傢戶戶吃完飯,自己再到村裡還過得去的人傢看看能不能混口剩飯吃,到時候白留下幾副藥做酬勞也就是瞭,寒風刺骨,縱然小赤腳有抗凍的功夫在身,卻也不得不走動走動熱乎熱乎,幾陣風吹過,手裡的煙槍桿子不覺也有些凍手,小赤腳隻好把煙槍別在腰間,趿拉著第三條腿似的緊一步慢一步地滿村走瞭起來。
“赤腳老弟!”
油膩的中年嗓音裡帶著長期抽煙的嘶啞,小赤腳下意識地回頭,見到背後矮墩墩胖乎乎,土撥鼠一樣的男人,心裡暗道不妙,可一來自己應瞭喚,赤腳醫生的規矩,無論有什麼恩怨過節,一應瞭喚,都要為對方行醫開藥;二來眼前的男人不招人待見,槐下村的村長雖然不比一般漢奸混蛋,但也是個十足的流氓地痞,惹瞭事小赤腳大可以撒腿就跑,可就怕因為自己連累瞭槐下村和自己要好的人傢,尤其是那給瞭自己半雙鞋的人傢,小赤腳的心裡暗暗生瞭根,便絕不可能再像以前那麼瀟灑。
“楊老爺!”
小赤腳一拱手,隻是站在原地,等著男人一步三喘地走進,小赤腳才擠出笑臉,硬燒出半分熱情來。
“喲!老弟,你怎麼大駕光臨俺們村啦?……哈哈哈哈……俺正想差人找你呢……呵呵呵……你也好你也好,哎呀這天可夠冷的瞭,老弟沒吃呢吧?沒吃呢,行,跟俺回傢,俺叫俺婆娘燙壺酒,再整倆菜吃,來來來……別客氣別客氣……”
男人絮絮叨叨地寒暄,仿佛兩人是舊識似的,四周的街坊鄰居眼見小赤腳被男人纏上,心裡不覺都繃緊瞭,男人見四周鄉親都盯著這邊,耀武揚威地把三角眼瞪得滴溜圓,鄉親們便都急忙回過頭,跑進屋把門牢牢地閂上瞭。
“媽瞭個巴子的這幫泥腿子,要是擱以前俺和大帥混那陣,非得給他們揪出來挨個打靶,可現在世道不同瞭,大帥死瞭俺就跟瞭東洋兵,照樣吃香喝辣,老弟,你以後別走瞭,跟俺混,別的地方不說,俺保你在槐下村俺老大,你就是他媽的老二……哈哈哈哈……”
男人說得高興,伸手一把叼住小赤腳的腕子,邊走邊扯到:“走,跟俺回傢……”
“成成成……楊叔,你先把俺松開,俺和你走就是瞭……”小赤腳心虛地看瞭看四周盯著自己的鄉親們,輕輕地掙開瞭男人的手。
男人名叫楊肖子,外號比本名更出名,叫“小老二”,槐下村的村長,早年當過張大帥軍中的副班長,後來跟瞭東洋當瞭守門之犬,和保長不同,小老二是土生土長的槐下村人,從前便是個偷雞摸狗調戲閨女媳婦的混混,隻不過一來小老二作惡都不成氣候,純屬癩蛤蟆掉腳面子上不咬人膈應人的貨,二來小老二畢竟是村裡人,同那婊子宮的騷婦和走狗保長相比,既不成氣候又不上檔次,平日裡充其量扯虎皮嚇唬人膈應人,可礙於他鼠目寸光的心胸,就連作惡也僅限於摸閨女屁股和搶雞偷蒜,因此村民們比起害怕他,更多是嫌棄他和惡心他,就算在槐下村三個不是人的貨裡,小老二也是最不受待見那個。
“小老二”原來叫“楊老二”,爹死娘嫁人,楊傢老二投奔舅舅之後叫“肖老二”,那年“肖老二”半大小子半懂不懂地會著幾個混混去瞭窯子,脫瞭褲子,就被用一幫人叫做“小老二”,本名或許有假,綽號必定是真,小老二不自覺間沒瞭尊嚴卻出瞭個臭名,便也甘之如飴瞭,那玩意天地造就,認誰都沒辦法改,小老二索性不管不顧,連寫自己名字都作“小老二”瞭。
“老弟兒你這陣子都在附近走瞭?”小老二見小赤腳不與自己拉手,索性和小赤腳勾肩搭背起來。
“是……俺這陣子想鄉親們瞭,就回來看看……”小赤腳不好再掙,隻能就勢拉開小老二摟著自己的手,裝親熱地又拍又握起來:“楊叔,你有啥病需要俺,俺指定給你看,你跟俺這麼親俺都不好意思瞭……”
“啊哈哈哈哈……好,有弟兒這句話,哥哥心裡就踏實瞭,來,走,進屋整頓好的!”小老二把小赤腳領到間還算寬敞的,帶個院子的瓦房邊,親自為小赤腳開門,把小赤腳迎進屋,又像做賊似的在門口探看一番,回頭就把門插得嚴嚴實實的。
小老二把小赤腳迎進靠東的偏屋,隻見炕桌上早就擺好瞭三葷兩素,燙酒的瓷盆裡裝著一小口杯酒,悠悠地冒著熱氣,小赤腳見小老二頗有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意思,便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應對,小老二瞥瞭眼炕桌,當時就豎起稀拉拉的眉毛,瞪眼喊到:“媽的騷貨,沒看咱傢來客人啦,沙愣再他媽給俺們預備幾個菜,殺個雞,對!趕緊的弄著啊!”
“操你媽!跟老娘擺個屁的譜!”
門簾一掀,一個打扮得比窯子裡的婊子還妖還騷的娘們進瞭屋,掐著腰滿嘴噴臟地罵起小老二來,小老二的虎勁比紙漿糊的還薄,讓掃女人一罵就破瞭,這時候就像隻嚇破膽的耗子似的沁著腦袋哆嗦,小赤腳眼見女人越罵越起勁,越罵越難聽,便堆起笑臉,禮貌地同女人打瞭聲招呼:
“臘梅嬸子,許久不見氣色不錯!”
“呀!赤腳老弟!”
女人的臉變得飛快,立馬換上一副比婊子迎客時還諂媚,還騷艷的笑容,不自覺地捋頭發扭腰到:“呀……你看看,傢醜外揚瞭不是?都怪你楊叔,俺早就說過讓他請俺弟弟來這吃頓飯,今兒才請來,實在是怠慢瞭……”
名叫臘梅的女人隨即收起笑臉,咬著牙瞪著眼淬瞭小老二一臉唾沫:“俺用你放那響屁支使俺?不知道深淺的糟男人。”
一句話把小老二說得把頭沁得更低瞭,女人轉頭臉沖小赤腳,又是一副勾男人的騷浪模樣:“弟弟,你等著,嬸子這就給你殺雞吃,你和你叔慢點喝,啊哈哈哈……哎呦大小夥子長得真快,能喝點瞭吧?……”
臘梅特意拖著長音,把“能喝點瞭吧”說得很慢很重,說話間,臘梅的眼睛一刻都沒從小赤腳的褲襠上拿下來過,小赤腳長得不難看,隻是穿的破,就算如此,和小老二相比,小赤腳也絕對算得上貌若潘安瞭,臘梅越看小赤腳越喜歡,打懷裡抽出塊粉手絹對著小赤腳的臉一乎擼,轉身扭著又翹又圓的騷腚出瞭屋。
“窩裡橫的東西,真他媽賤!”小老二跳下炕看著臘梅走遠,便咬著牙不敢大聲地罵瞭一句,勉強擠出一絲豁達的笑:“兄弟,你嫂子就這性子,這也就是你在這,要不然俺非得抽得她滿臉開花……”
小老二一口杯白酒悶下肚,長長地哈瞭口氣,眼裡竟泛起閃著光的血紅色。
小老二的老婆臘梅自然也不是什麼良人,她本是奉天大窯子裡的老鴇子買來的姑娘,學過幾年風流曲子,也見過形形色色的男人,和臘梅一同來的女孩子有出於傢庭貧困的無奈,有的則帶著被人販拐賣的辛酸,臘梅的境遇和這群女孩子大抵相同,可不同的是,相比其她女孩子對貞潔的珍視和淪落娼門的無奈,臘梅似乎打骨子裡就泛著騷,平日裡不練曲子的時節,臘梅就愛偷看長著大傢夥的嫖客挺著肉棒槌在女人的眼子裡進進出出,久而久之竟對第一次接客生出莫名的期待,對那騷窯姐口中的渾身酥麻的快感無比向往起來。
似乎娼門的報應就在於不會讓任何在其中的女人得以善終,守貞潔的必將墮入污泥,一心向騷的自然也得不到滿足,臘梅第一次接客就被當時還是排長的小老二看上贖瞭身,往後的日子自然沒能如臘梅所願,小老二連個大姑娘都破不瞭,自然也就泄瞭威風,一個月內就從排長降成瞭夥夫,還是舊長官念及情分,才又給小老二提成瞭副班長。
“兄弟,吃菜……”小老二嗓子裡帶瞭點哭腔,不住地往小赤腳碗裡夾菜。
“哎哎,楊……哥……”小赤腳使筷子按住小老二的筷子,沒來由地竟覺得小老二有點可憐,可憐的叫人惡心:“你有啥事跟俺明說唄,俺就是個治病的,你這麼禮遇俺俺實在是受不瞭哩……”
“沒事沒事,哥就是想你瞭,以後咱倆就是親兄弟,咱傢就是你傢,你隨便來,住著都行……”小老二還是諂媚地笑著,一滴或許可以勉強被稱作眼淚的東西不易察覺地從小老二眼睛裡掉在桌子上,諂媚和自來熟也是一種生存本事,對於一個做壞事都壞得不徹底的人來說,尊嚴隻能是被窩裡的眼淚罷瞭。
或許,眼淚也是一種本事?
“哥,你要再這麼說,俺可就吃不下這飯瞭。”小赤腳被弄得煩瞭,索性撂下筷子就要走:“吃你的東西就辦你的事,天經地義,咱也別談什麼交不交情的,你有啥讓俺幫的你就說,俺就是個赤腳醫生,能幫肯定幫。”
“呵哈哈哈哈……”小老二捂著酒杯口,一邊怪笑著一邊低下腦袋,突然猛地直起身,抓起酒杯摜在地上,啪啦啦地摜的粉碎。
“我要操他媽……”小老二咬牙切齒地低聲怒吼,血灌瞳仁,就算是耗子這個樣,都會把貓嚇得直打怵。
“啥?”小赤腳心裡犯瞭陣嘀咕,卻也見怪不怪瞭。
“我要操哈巴他媽……就是婊子宮的哈娜……”小老二怪聲嘶吼著,抓起桌上的酒壇子灌瞭一大口。
“擁護啥呀?……”
“他操俺媳婦兒……讓俺給他養野種……他給俺穿小鞋……媽瞭個逼的雜種小畜生……他媽和他都是畜牲……”
小赤腳實在餓得不行,幹脆一邊埋頭苦吃,一邊聽小老二自顧自地道出原委。
自然,臘梅這樣的女人是要偷漢子的,這踅摸那踅摸,便勾搭上瞭哈娜的兒子哈巴,小老二自然知道胳膊擰不過大腿,便也隻能對著他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小老二的忍讓自然不會讓哈巴適可而止,反倒讓哈巴更加肆無忌憚,拿著和臘梅睡過的事滿村說,小老二到底是一村之長,自然不怕鄉親們在自己面前多說半句,可那頂綠帽子,無論人說不說,總是戴在上頭,漸漸的,保長也開始瞧不起小老二,老是有意無意地那著小老二的綠帽子開涮。
後來臘梅懷瞭哈巴的種,哈巴不準臘梅打掉,小老二自然也不敢,哈巴自此又老是帶著臘梅挨傢挨戶地走,甚至在黑夜裡讓臘梅脫光瞭衣服挺著大肚子任由哈巴滿村肏,臘梅騷浪入骨的呻吟傳遍瞭槐下村的夜晚,小老二頭上的帽子也越來越綠。
小老二也曾在“寡婦廟”上過香,知道哈娜的厲害,可眼下想報復哈巴,也隻有操他媽才能挽回一點點面子,哈巴奪走瞭小老二的媳婦,踐踏瞭小老二虛假的自尊,又無數次地嘲笑自己的無能,泥人還有土性,小老二索性豁出命去也要挽回蕩然無存的自尊。
“兄弟,俺知道你也瞧不起俺,是,俺是漢奸,孬種,可要重來一次,俺也想做一次姓藍的那樣的英雄,媽瞭個逼的雙槍匹馬救老帥,多雞巴威風呀,爺們這一輩子不圖什麼揚名立萬,但求能像個炮仗似的竄上天聽個響,這就他媽值瞭!”小老二端起酒壇子又灌瞭一大口,直勾勾地盯著小赤腳到:“兄弟,你有那種能讓俺當一回男人的藥嗎?你給俺,俺這傢業都是你的,哪怕當完男人就死都成!”
“這,還是算瞭吧。”小赤腳處身山野,從來沒想到過人間的心機事故竟如此深險,那種藥他有倒是有,可他不想淌這趟渾水,幹脆直接拒絕瞭小老二。
“兄弟,俺求你瞭……”小老二不由分說一把抱住小赤腳的腿,說什麼都不松開。
“哥,叔……你別這麼撐著瞭成不?你是村長……哎呀俺真沒轍……”
正掙紮間,便聽見屋外有敲門聲,小老二剛想起身,院子裡卻傳來臘梅矯揉造作的聲音。
“呦~哈巴哥~來看咱兒子來啦~”
門閂打開,院內傳來兩人的腳步聲,男笑女浪隱隱傳來,小老二一聽就怒上心來。
“這倆狗男女我宰瞭他們!”
小老二大吼著從偏屋的炕箱裡取出當兵時用過的匕首,當時就要沖出屋去。
“妹子,啥聲呀?”
“狗叫唄,光叫喚不咬人。”
“咬也沒事,看誰死的慘,我反正有後瞭……”
屋外的男女對小老二的威嚇滿不在乎,徑直進瞭西廂房,不一會就傳來脫衣服聲,小老二身子一軟,咕咚癱坐在地上。
“我……”小老二怔怔地瞪著眼睛到:“這酒,咋不好使呢……”
“楊大哥……”小赤腳懶得再和小老二論資排輩,隻能盡可能寬慰小老二的心情,小赤腳畢竟是個善良的人,即便小老二不招人待見,可小老二臟心爛肺的背祖病尚未入膏肓,既然有救,以後再做個人還有希望。
“哈巴哥,你那玩意兒真好使呀,比俺傢那個強多瞭……俺傢那個,耗子雞巴都比他的大……呵呵呵……”
“妹子,你騷得冒水呀……”
“是嗎?哥,俺漂亮嗎?”
“漂亮,漂亮呀。”
“和丁香比咋樣?”
“哎呦俺的好妹妹,你騷,你漂亮,操你可娛著呢……”
“那你想不想操丁香?”
“哎你別說,丁香那小妮子俺早晚也弄瞭,村裡的大姑娘醜的俊的俺差不多都弄過瞭,咋把她給忘瞭呢……那小屁股翹得喲……”
小赤腳一聽見哈巴說要弄丁香,火氣蹭的一下就上來瞭,小赤腳不是小老二那樣的孬種,聽見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孩被哈巴惦記侮辱,小赤腳抽出小老二手裡的匕首,森寒的匕首在燭光的閃爍裡亮晃晃地閃著寒氣,小赤腳一個幾個箭步沖到西屋,“咣”一聲踹開瞭西屋門。
“哈巴!”
小赤腳一聲斷喝,嚇得炕上的男女連忙蜷縮在炕角裡。
“你……你要幹啥?”臘梅讓小赤腳的氣勢嚇住,不住地往炕上男人的被窩裡鉆,小赤腳一竄上炕,不知從哪生出一股蠻力,揪住哈巴的頭發,把那偷腥的男人整個摜到地上。
小赤腳打量幾番死狗般趴在地上的哈巴,頓時覺得臘梅偷漢子的品味實在不咋地,哈巴讓婊子娘取瞭個狗名,整個人也瘦的像條細狗般寒摻,小赤腳跳下炕整踩住哈巴的肚子,當時就把哈巴踩得放瞭炮,屎尿屁從下面的兩個眼裡一齊噴瞭出來,糊的地面上一陣惡臭,或許這下要是石鎖來,哈巴恐怕當時就要交代在這瞭。
“你他媽……老子招你惹你瞭……”哈巴的母狗眼裡滿是委屈和幽怨,撐起身子想跑,可四肢都是軟的,哈巴掙紮幾下,撲通一聲摔在地上的屎尿裡,小赤腳揪住哈巴的頭發,把匕首橫在哈巴喉嚨邊幾分的地方,劍眉倒豎地惡狠狠地盯著哈巴。
“你他媽少提丁香,你個雜種狗東西!”小赤腳高舉匕首,猛地向哈巴脖頸子間攮去。
“赤腳哥……別……”臘梅的一聲呼喚讓小赤腳的彼時停在半空,小赤腳舉著匕首,直勾勾地盯著丁香,丁香隻是和小赤腳不經意地對視一眼,便急忙把自己的腦袋藏到被裡,不一會就在被上暈出一大片濕。
“你就是小赤腳吧……”哈巴狗眼裡都驚慌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有恃無恐的蠻橫:“來呀……宰瞭俺,有種……噢……你也看上丁香瞭是吧……哈哈哈……如果你今天不宰瞭俺,俺早晚把她弄瞭。”哈巴咬牙切齒地瞪大瞭眼睛,面目可憎地一字一句地說到:“就在你面前弄她。”
“操你媽我……”小赤腳作勢還要攮,這回卻是讓小老二叫住瞭。
“弟弟,你放過哈巴吧……”小老二跪在地上,梆梆梆地對著小赤腳把頭磕出瞭血,要是哈巴真死在自己傢裡,那自己和老婆就就等著活進地獄吧。
“哈哈哈……糟男人一點種沒有呀……”哈巴獰笑著張開嘴,連痰帶血地淬瞭小老二滿臉。
“好吧……”
小赤腳的憤怒稍減,哐啷啷扔下瞭匕首。
“趕緊滾吧,以後如果讓我知道你敢碰丁香一下,你就廢瞭。”小赤腳松開哈巴,哈巴掙紮起身,抱著衣服連滾帶爬地奔院門跑去。
“立ち止まる!(站住)”
小赤腳開口喝住哈巴,嘴裡竟是一口流利的日語,這一聲斷喝把連隻剩半條命的哈巴都嚇瞭一跳,不可置信地回過頭看相小赤腳。
“あなたが理解できるなら,知っているはずです。(你如果聽得懂,就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小赤腳冷冷地說到。
“你行……”哈巴恨恨地點瞭點頭,佝僂著身子消失在夜色中。
冷風拍得小赤腳的臉生疼,激得他逐漸從暴怒中恢復理智,小赤腳倚著門框,回頭看瞭看跪在西屋門口的小老二,望著哈巴逃竄的方向,悠長地嘆瞭口氣,小赤腳料想此舉必是放虎歸山,他日必成大患,今日之事說到底還是自己的一時沖動無端連累瞭小老二一傢,縱然槐下村的鄉親都不待見小老二,可事情畢竟因此而起,鬧成現在這樣自己反倒沒有承擔後果的能力。
“今天這事,在我,你倆保重,好自為之。”
小赤腳痛苦地搖瞭搖頭,當即回東屋拿瞭自己的大皮口袋和煙槍,急匆匆走出門,很快便也消失在冬夜的黑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