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宋康關系決裂後,陳沐陽和宋怡然依舊每個月定期轉錢到他卡上,並且加大瞭數額。雖然這種舉措有點可笑,但也是無奈之舉。
前三個月宋康還不聲不響地將錢退回來,後來幹脆就不管瞭,電話不打、信息不發,送到廠裡的快遞也不知道收到沒有。
她覺得生命中突然少瞭點什麼,但很快,這種悵然若失之感又被時間慢慢沖淡。
也許她本就性情涼薄,乖戾自我,隻是壓抑在溫和的外表下不為人知,禁忌的枷鎖被他砍斷後,真實的自我漸漸地浮出水面。
於是,她和陳沐陽自此過著平淡孤單的二人世界。
*** *** ***
過瞭一年,宋怡然在路上撿瞭一隻小流浪貓回來養,陳沐陽自己買瞭一條牧羊犬,一貓一狗經常在傢裡打架,給安靜的租屋帶來瞭些許的吵鬧。
也許是真的把這一貓一狗當作自己兒女來養瞭,宋怡然尚未意識過來,某天她回傢時,不由自主地便對撲過來的愛犬喚瞭一句:「媽媽回來瞭。」
陳沐陽好整以暇地抱起貓爬架上癱著的懶貓,擼瞭擼它毛茸茸的下巴,蹲在宋怡然面前,「媽媽回來瞭,你怎麼不去迎接她?」
懶貓象征性地「喵」瞭一聲,舔瞭舔自己的爪子,迅速跳到地板上,回到自己的貓窩瞇眼打盹。
懷裡空瞭的男人順勢攬過她的肩,好似一傢之主一般將女人與愛犬一齊圈在懷裡。
夜色降臨,陳沐陽站在充斥著油煙味的廚房裡,看到窗外的萬傢燈火融進暗紅色的殘陽裡,腳邊正好滾過來一隻玩具球,他聽見廚房外的宋怡然用輕快的語氣對愛犬說道:「球在爸爸腳邊,快去叼回來給媽媽。」
愛犬飛奔過來,爪子肉墊在地板上摩擦出柔軟厚實的聲音。
陳沐陽蹲身,將玩具球撿起,倏地往她那個方向輕輕扔去,宋怡然迅速接住,隔著廚房門與他相視一笑。
這一年的冬天,南方罕見地下瞭一場大雪。
初雪那天,宋怡然剛拉開窗簾,隻見外面白茫茫的一大片,刺眼的白光讓她有一瞬間的眩暈,窗玻璃上也落滿瞭大大小小的雪花與冰粒。
「下雪瞭。」她撲到被子上,將陳沐陽叫醒,「下雪瞭啊!快起來啦!」
陳沐陽被半拖半拉到瞭樓下,積雪已有幾公分厚,穿著臃腫羽絨服的他們興致勃勃地在雪地裡落下一個個深淺不一的腳印,冬風裹挾著洋洋灑灑的雪花吹到他們因寒冷而凍紅瞭的臉上。
他吸瞭吸鼻子,剛想說要不要給她拍個照,一小團雪球忽的撞上他的後肩,嬌憨的笑聲「咯咯」地從背後傳來。
「居然偷襲我。」陳沐陽轉身,無奈地搖搖頭,隨即張開雙臂,笑道,「你正大光明點來砸我。」
「你說的。」宋怡然狡黠地笑瞭,正要掄起一個大雪球往他身上砸去,陳沐陽便迅速跑過來鎖住她欲動的雙臂。
起瞭玩心的她不服輸地掙,無奈厚重的羽絨服阻礙瞭她的大幅度動作。
她又往外跑,卻徑直仰面摔倒在雪地裡。灰藍的天空反射著純白的雪光,一瞬間的虛脫無力後,身子卻仿佛變成瞭羽毛一樣輕飄。
美麗的雪花像紛飛的白色落花一粒一粒掉在她臉上,天與地好似突然靜止,她躺在冰冷孤獨的雪地裡,直到有個人出現,世界又運轉起來。
「你看到瞭什麼?」
「我看到瞭,他啊。」
「還有嗎?」
「還有天,地,雪,樹。真美啊。」
「以後的日子,有想過嗎?」
「有啊,我跟他。」
「後悔嗎?」
「當然不後悔。我跟他約定好瞭,風雨同舟。」
「為什麼是他呢?」
「人生多麼無聊啊,有時候孤單又寂寞。他卻正好在某個特定時分撞進我的生命。有瞭他之後,我經歷瞭晴天、雨天、雪天、風沙、大霧。以前,我的生活好似沒有天氣,根據父母的指令調節自己的溫度。你覺得我這個人懦弱嗎?其實挺懦弱的吧。可我竟然能這樣勇敢堅定地跟他在一起。」
「但你還是走錯瞭。」
「錯與對的界線,你分得清嗎?哪有這麼簡單。」
「說不過你,倔脾氣。」
「小惡魔,趕緊睡覺吧,躲進屬於你的黑暗角落,白日裡的光芒是你戰勝不瞭的天神,倘若以卵擊石,你就屍骨無存啦。」
「起來啊。」陳沐陽站在她邊上,蹲下來伸手拉她。宋怡然深深凝視瞭他幾秒,卻猛地用力反拉,將他扯到面前。
雪地裡的女人滿臉凍紅,嘴裡呵出的裊裊白氣最終沒於二人的唇舌間。
陳沐陽還沒回過神來,宋怡然旁若無人地繼續親吻,小舌頭在他嘴裡調皮亂竄,冰涼幹燥的唇瓣逐漸濕潤溫暖,香甜的口津裡融和瞭雪天特有的幹凈味道。
她的主動勾起瞭他的狂熱,血液不停地往腦門沖頂,在惡狠狠地吸住她亂動的小舌頭之後,宋怡然一邊喘氣一邊低聲求饒,四片唇瓣不舍地分開之際,曖昧的銀絲還掛在他們雙唇中間。
陸續經過的路人紛紛低著頭繞路走,可又情不自禁地好奇偷瞄著那對隱匿在厚實羽絨服裡的情侶,直到最後,他們看見高大俊朗的男人背起溫柔嬌憨的女人,來回奔跑在花園枯木下的雪地裡放聲歡笑。
陳沐陽背著她來到瞭一棵壓滿瞭白雪的老樹下,殘枝撐不住雪的重量,積雪忽然墜下。
宋怡然聽見瞭隱秘的重物下落之聲,一陣大風刮來,她聞到沐陽身上令人心安的、專屬於他的氣息。
她順勢埋入他的肩窩,放心地閉上眼睛,神情安詳寧靜。
「呀,這裡居然有一朵梅花。」宋怡然忽的眼睛一亮,指著某處,「沐陽,你幫我摘下來嘛。」
「好。」他一手卡著她的腿彎,一手伸長,直接捻下那朵紅梅。
少年人摘下殘枝重雪裡的傲梅,偏過頭插在她沾瞭雪的耳後,雪花哭得很厲害,在她彎起的眼角留下冰白的痕跡,昔日記憶煙花綻放,其實早在多年以前,她便在他耳後頑皮地插過婚禮上的石斛蘭,情景宿命般地重現,時光機悄然啟動。
傲梅不是石斛蘭,石斛蘭卻早已預見,即便沒有鳳冠霞帔、十裡紅妝,背上的小女人卻在風雪裡沐浴著脈脈驕陽,與少年人共定白頭。
壓滿白雪的殘枝看到兩隻戒指牢牢地套在凍紅的手指上,卻在風雪裡清脆碰撞,什麼時候這裡竟也變成瞭幽谷,空靈的愛情之音好似泉水蜿蜒叮咚,回蕩長鳴。
「沐陽,我們回傢吧,外面有點冷。」
太陽微弱的光芒逐漸從雲層後慢慢探出頭來,背著她走到樓下時,他抬頭一看,他與她的貓狗正慵懶地趴在窗臺上俯瞰雪景與熟悉的一男一女身影。
陳沐陽輕輕顛瞭顛背上的人,柔聲說:「到傢瞭,然然。」
「我還要你背我。」
「那就背啊,你怕我背不動你嗎?」
「嘿嘿,當然不怕,背我一輩子,老瞭你也得背我。」
「好,我背你。」
她還有她和他的傢,她和他的「兒女」,往後便是長長久久,足夠瞭。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