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呼呼吹來,吹得路邊的落葉嘩嘩地飛旋在空中。一年一度的寒流又一次南下,s市一夜之間迅速入冬。
工作瞭一年多的陳沐陽早已經適應瞭公司與傢的兩點一線生活,收獲著還算不錯的工資,自我解脫一般地每月定期打一些錢給宋康,與宋怡然在這座大城市過著平凡的生活。
他天真地以為這樣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續下去,並默默地感嘆上次在寒山寺燒香拜佛確實有用時,卻忘記瞭一件事,那就是老天爺最喜歡和世人開玩笑。他無形的雙手籠罩著天與地,操縱著所有人的命運,誰也逃不過,有誰認為能僥幸躲過一劫的,日後老天爺的巴掌還是會重重地打過來。
於是,陳沐陽在這個冬風乍起的季節與一個人意外地重逢瞭。
*** *** ***
陳慶南的出現在他意料之外。
那是一個普通的周五,地鐵站裡人流湧動,下班與放學晚高峰使得人群一波又一波地擁擠在地鐵站裡。
陳沐陽和宋怡然約在換乘大站的某個出口,準備一起去吃飯。宋怡然早到瞭十分鐘,便在那個出口等他。
她手揣著手機捂在兜裡,背著一個小小的挎包,不時抬頭眺望萬傢燈火與城市夜景。
因為寒冷,她一個勁兒地跺腳,靴跟與地面碰撞發出「噠噠」的聲響,思緒遊離在外,連自己的挎包不知不覺滑到瞭後面也不自知,更不要提此時正好有個人躲在後面的灌木叢附近虎視眈眈地覬覦著這個沒有戒心的女生的包。
突然,她被人從後面用力撞瞭一下。宋怡然立刻警覺地伸出雙手往後捂住自己的挎包並將它轉至身前,皺著眉狐疑地掃視瞭一圈周圍,嘴裡嘀咕瞭幾句,復又將手揣進兜中,卻總覺得不對勁,掌心空落落地抓不住什麼玩意兒。
「手機!」她驚呼出聲,仔仔細細摸瞭摸口袋,因為慌張,臉頰脹得通紅,頓時大叫起來:「手機呢……啊完瞭完瞭……」
慌亂中,她看到不遠處一個縮著肩、戴著絨線帽和口罩的男人腳步飛快地逆著人群逃離,正沿著窄窄的灌木叢小道往東馬路小跑而去,宋怡然頓時心生疑竇,盯著那個鬼鬼祟祟的男人,卻不由自主地邁開腳步跟瞭上去,靴跟「噠噠噠」地響,男人越走越快,她亦越走越快。
陳沐陽早在快到的時候目睹瞭整個過程,宋怡然沒來得及看到他,就被那個傴僂著背的口罩男偷瞭手機。
他想也沒想地跟瞭過去,憑著身高與體力優勢,一下子趁其不備,堵到男人面前,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臂,冷聲呵斥,引來瞭旁人的圍觀。
「手機。剛剛那個女生的手機,還回來。」
小偷一愣,半張臉掩蓋在暗光下晦暗不清。
在陳沐陽以為他要拿出手機時,小偷卻突然用力踹瞭他的膝蓋並掙開瞭他,拖著破舊的解放鞋試圖逃跑,陳沐陽眼疾手快,直接扼住他的脖子,將小偷往後帶,兩個人迅速扭打在一起。
混亂中,陳沐陽果然從他兜裡找到瞭她的手機,猛地拿瞭出來。小偷枯槁的雙手死死抓住手機,僵持中,手機屏幕被不小心按亮,泛著白光的屏幕上赫赫然顯示著幾條他不久前發的消息。
「沐陽:然然,我馬上就到瞭。」
「沐陽:然然,你在地鐵五號口嗎?」
小偷卻忽然不動瞭,像死魚一樣側躺在冰涼的骯臟麻石路面上。
陳沐陽趁小偷出神之時,一把搶回她的手機,並憤憤不平地扯掉小偷的絨線帽。
蓬亂的雜毛崎嶇不平地長在快禿瞭的頭頂上,一張枯黃老臉上溝壑縱橫,倒八字眉下方的渾濁雙眼此刻呆滯地看向陳沐陽。
即使面前的人戴著口罩,時隔多年,陳沐陽還是清晰地認出瞭他的生父。七歲以前的時光現在想來恍若隔世,原本被鎖在腦海深處某個角落的記憶如今自動沖破鎖鏈,洶湧襲來。
陡然失神過後,陳沐陽腦袋飛速運轉,最後匆匆忙忙地縱身一起,像是逃似的緊抓著手機往她身邊飛奔而去。
宋怡然從不遠處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因為害怕小偷帶著刀具,焦急地吼道:「沐陽,小偷萬一帶刀瞭……」
「沒事,走吧。」他一把摟過宋怡然的肩膀迅速往前走去。
「哦哦……」宋怡然被陳沐陽直接拉走,肩膀處力道之大讓她不由地吃痛,她努力邁開腿,跟上他的步伐。
「陳沐陽。」沙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宋怡然忽的一愣,疑惑地回頭,可是陳沐陽不為所動,更是拉著她惶惑不安地疾步而走。
「陳沐陽——」那個男人不管不顧地大吼大叫著,仿佛用盡瞭力氣,趿拉著解放鞋奮力跑到他們面前擋住去路,露出一口的黃牙,冷冷一笑。
宋怡然迅速被他拉到身後,掃過這個中年男人的臉的時候,模糊不清的熟悉感竄上心頭。可周圍人投來瞭好奇打量的目光,讓她無暇多想,隻緊緊揪著陳沐陽的衣袖,小聲嘟囔:「這人有病吧?」
人來人往的馬路再寬也稍顯擁擠,道路兩旁的高樓大廈燈火通明,下班放學的人們滿臉倦容地快步走在街頭冷風中,陳沐陽靜靜地站著不動,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玩具一樣被命運玩弄著。
陳慶南擤瞭擤鼻涕,隨意地用發黃的袖口抹瞭幾下鼻子,指著陳沐陽的臉,啐道:「連你老子也不敢認。」
宋怡然一下子明白瞭。
剛剛那一瞬間的模糊熟悉感是看到他的臉之後與腦海深處記憶的碰撞而產生的,又或者是不可避免地在他臉上找到瞭些許與陳沐陽相似的地方,那是父母與子女溶於骨血的輪廓。
*** *** ***
灑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