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第三次繞回寢宮門口以後,我放棄瞭查探這座王宮的想法。
不論我走什麼路線,最終都會回到這座寢宮附近,仿佛鬼打墻。
而我每次路過同樣的打掃侍女,她們都無動於衷,緩慢又沉默地進行清掃,仿佛設定好程序的機器。
我的心中也因此隱隱有瞭一個猜測,至於是否正確,隻能等小王子回來才可證實。
隻是現在看天色,將將上午,不知道要等多久。
正這樣想著,遠遠的傳來瞭一聲:“小蟲子!”
隻這一聲,黯淡的宮殿因為少年的到來,再度綻放出光彩。
侍女們小聲雀躍的交談聲,白鳥落入水池時羽翅撲飛聲,如潮水般湧來,擠滿瞭這本來寂靜的空間,連風與蟬鳴都逐漸清起來。
停滯的時間因為年輕的王的到來而再度行走,我看著天地交界處那輪火紅的落日,看著在漫天晚霞中大步走來的謝爾曼,如他一般,綻放出一個微笑。
找到瞭,這個幻境的主人。
……
近瞭發現謝爾曼懷裡還抱著一隻火紅的狐貍,他到我面前後滿意地點頭:“很好,有在這裡等吾,和圖呼一樣守信用。”
我好奇問:“圖呼是誰?”
“是它。”
小王子將懷中的狐貍舉起來,被叫做圖呼的狐貍有些不滿的嚶嚶叫著,尖尖的耳朵角動瞭動,細長的眼睛瞇起。
“……”
雖然與小王子相處不多,但聽到這樣的回復卻在情理之中。
謝爾曼指揮著侍女搬出柔軟的墊子,靠枕,然後沖我抬抬下巴:“走吧!”
我知趣地沒有問去哪,想來是履行他離開時與我的約定。
我們一行人穿過長長的亭廊,最後到達一處高大的圓臺,百級臺階拔地而起,謝爾曼率先踏上,行走間腦後的辮子一晃一晃的,讓我想起闕鶴。
與宿華的紮高馬尾不同,闕鶴的頭發也是束在後腦勺下面,帶點特立獨行的少年感。
待我們都上瞭高臺,侍女們放下毯子與靠墊後,便安靜地候在臺下。
謝爾曼將圖呼放下,狐貍立馬找瞭一處軟墊乖乖趴著,大尾巴搖來搖去。
他則隨性地往地毯上一坐,胳膊肘下壓著柔軟的靠枕,抬手指瞭指天空:“看。”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抬頭望去,現下暮色四合,從西至東,天幕由玫紅逐漸過渡成墨藍,已有星子零星撒落在天邊。
“昨晚你為吾講瞭小王子的故事,雖說玫瑰沒辦法在沙漠中開花,但可以在星星中開花。”
謝爾曼仰起頭,眼睛裡亮閃閃的,像是星光已經落在眼中:“看,快要出來瞭,玫瑰星群。”
夜幕中繁星閃爍,在小王子所指的方向,確實有一朵玫瑰。
它由數十顆星星一同構成盛放的姿態,從遙遠的天外,掉進這個夜晚。
“吾的城中,有玫瑰,有星星,還有狐貍。”小王子嘴角勾起,沖我狡黠一笑:“不差吧?”
我也露出無害的笑容:“不差,還有小王子。”
謝爾曼挑眉:“真大膽啊,吾可是王。”
我笑瞇瞇地回復:“在變成王之前,王也是小王子嘛。”
謝爾曼沉思一瞬,接受瞭這個說法,又問我:“那在你的國傢,兩個人之間是如何開始親密起來的呢?”
我想到自己小蟲子的外號,提議道:“先從呼喚對方的名字開始?”
“哼,吾的名字豈是你能呼喚的?”小王子扭頭不看我,過瞭半晌,傳來別別扭扭的聲音:“……吾名謝爾曼。”
“謝爾曼小王子,禮尚往來,你可以叫我阿萱。”
“吾已經不是小王子瞭!”
“誒,知道瞭,小王子!”
抬起下巴做出倨傲表情的謝爾曼有點可愛,我差點沒忍住去揉他的腦袋,不過到底還頂著闕鶴的臉,我那一點點母愛泛濫在註意到這件事以後瞬間冷卻。
雖有萬般簇擁,但依舊孤寂一人的小王子,在遇到旅行的異鄉人之後,通過對方瞭解到除瞭此處以外別的世界。
不知道最後小王子會變成什麼樣呢?
在昏睡前的最後一刻,我這種想著。
……
一股絕對稱不上友好的視線在打量我,雖說沒有殺意,但依舊讓我不得不睜開困倦的眼睛。
面前的少年表情稱不上好,也稱不上不好,蹙著眉頭,站在床邊看著我。
見到我醒,他下意識退後一步,隨後反應過來似的,又上前一步:“師尊?”
這裡是謝爾曼的寢宮,小王子終於發瞭善心,給我在另一個對角搭瞭一張床。
闕鶴依舊是十五,六歲的少年模樣,穿著白色睡袍,散著頭發,但不像謝爾曼那樣露出胸前大片肌膚,而是規規矩矩地束緊瞭衣領,隻留一節如玉似的脖頸。
他頭頂出現瞭一個熟悉的危字。
我一瞬間懷疑自己是不是在秘境裡過傻瞭,看到紅名居然會覺得親切懷念。
我坐起身,將剛剛的想法從腦海裡甩出去:“你醒瞭?”
誰料闕鶴突然背過身,雙手蜷縮又松開,語氣硬邦邦的:“師尊可以躺著與弟子說話。”
……搞什麼?
我不明所以,起身下床,結果在接觸到地面的一瞬間頭暈目眩差點跪在地上。
耳朵裡響起雜亂的尖銳聲響,眼鼻也酸楚起來,一股惡心感從胃部沖擊到嘴裡,我一聲幹嘔。
我的動靜讓闕鶴回過身,他連忙扶起我,然後將我推回床上。
在坐回床鋪的一瞬間,剛剛的所有不適都消失殆盡,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是什麼?”
我往床鋪裡面縮瞭縮。
闕鶴一手握拳,放在嘴前咳嗽瞭一聲,並不看我:“……是在他醒之前,不可以離開此處范圍的意思。”
我詢問闕鶴:“你是什麼時候醒的?”
“……弟子一直醒著,隻是被關在某一處,那處地方不知是哪裡,周遭漆黑一片,弟子一直想出來,今日不知怎得突然就出來瞭。”
聽他這麼說,我心下瞭然,看來從他這邊是問不出什麼關於幻境的有效信息瞭。
闕鶴放下手,嘴角抿直:“但弟子剛出來不久,現下已感疲憊,無法再控制好這具軀體。”
“應該是謝爾曼要醒來瞭。”我定論道:“雖不知為何他會借用你的身體,但這幻境是因我才將你卷進來,我一定會全須全尾地將你帶出去,不必擔心。”
闕鶴猛地轉頭看我,卻在接觸到我的目光後有些倉促轉過:“……弟子不是這個意思…”
他還想說著什麼,但是身體突然變得僵硬起來,頭頂的危字逐漸消散,最後站在我面前的,又是小王子謝爾曼。
謝爾曼定定地看著我,半晌才開口:“阿萱,你也睡不著嗎?”
我試探地從床上跳下來,無事發生,便牽起小王子的手將他往外面帶:“既然如此,失眠小分隊要不要一起去冒險呀?”
謝爾曼不在的地方時間是停滯的,我無法行動,但是如果帶著他,那就理論而言我可以去任何地方——比如先好好探索一下這座王宮。
謝爾曼任由我牽著,我倆都赤著腳,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吧嗒吧嗒的聲音,在這片沉睡的宮殿裡格外清晰。
※
“謝爾曼,你有沒有什麼心願?”
對方安靜又乖巧,跟著我穿過幾座宮殿,最終我與他停留在一扇破舊的石門面前。
我回頭問他,他的目光卻粘在石門上的太陽浮雕上,並不回復我。
石門有兩人高,突兀地立在淺淺的圓形水池中——這汪池水不像宮殿其他人工挖掘的觀賞性池塘,沒有睡蓮與水鳥,隻有幹枯龜裂的泥土,有點硌腳。
我之前在謝爾曼的寢宮遠眺時,曾隱約見過這處。
太陽行宮到處都是高大宏偉的白色宮殿,但唯獨這處破舊陰暗,我靈力被封,看不太清楚具體狀況,隻能在今日這種機會下依靠來時的記憶路線,到達此處。
連月色都照射不進這裡,這處荒蕪的存在太過於違和,讓我很在意。
石門上殘缺的太陽圖騰在黑暗中發出點點破碎的輝光,我抬手想撫上,在指尖快觸及時,卻被謝爾曼猛的一拽!
“阿萱,回去吧。”
謝爾曼拉著我往來時的路上走,又快又急,像是在逃避些什麼。
我被他帶的快要小跑起來,又掙不開他的手,隻能朝反方向拉他,終於讓他停瞭一瞬,借此機會我又問他:“謝爾曼,告訴我!你的心願是什麼?”
謝爾曼沒有回頭,似是嘆瞭一口氣:“阿萱,你太聰明瞭。”
小王子的聲音寂寞極瞭:“這裡不好嗎?富足,幸福,永遠的美夢……停留在這裡,不要打破它,不好嗎?”
他轉過身,輕輕地將我攬進懷裡,像摸圖呼一樣順著我的頭發,在我發頂落下一個吻:“阿萱,來自異鄉的旅行者,我很喜歡你,你能不能陪我留在這裡,為我講述更多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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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這是趙寥寥與謝爾曼相熟以後的故事:
趙寥寥覺得她對於自己的定位偏差有些大瞭。
她之前以為自己是作為博學的異鄉旅行者,被小王子邀請來王宮與他聊天談心。
後來她認為自己是來王宮混日子的咸魚。
而現在……
依舊是同一個侍女,依舊躲在立柱後面,一邊朝她揮手,一邊做口型:“進——去——進去啊——”
好吧,她確定瞭,如今她的身份是需要叫小王子起床的侍女。
趙寥寥大步流星跨進寢宮,直往深處奔去,一把撩開紗簾:“王!”
隨後保持著微笑放下紗簾轉身就走,並且在踏出寢宮門口後飛快地掙脫瞭侍女抓著她胳膊的手跑遠瞭。
光著上身的小王子,此時一隻膝蓋曲起頂在床沿,手還放在褲腰上保持著脫的姿勢。
他呆立著,直到外面侍女呼喚趙寥寥的聲音漸遠,一抹紅暈從耳垂開始,逐漸佈滿臉頰。
安靜的空間裡,一點點聲音都會變得無限大,比如他現在的心跳聲。
砰砰,砰砰,好像要從胸口跳出來一般。
小王子默默地將褲子往上提瞭提,決心以後再也不自己換衣服瞭。
趙寥寥OS:草,看到瞭小王子的半個屁股,不對,他現在用的是闕鶴的身體,換而言之我看到瞭闕鶴的半個屁股……救命……男主角的屁股是我能隨便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