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來到屋內坐定,石清叫下人送上清茶果品,然後從當日他和妻子想要將石中玉送到雪山派,卻在中途遇見聶雲說起。
那白自在本來摸著胡子聽得津津有味,在石清抱怨石中玉頑劣的時候還笑著勸瞭幾句,但聽到聶雲將石清夫妻勸下,將原本要成為雪山派弟子的石中玉收入華山時,臉色猛然一沉,從鼻子裡重重地哼瞭一聲,瞪著聶雲說道:“一個毛頭小子,居然敢截老夫的胡,好大的膽子!”石清連忙起身,對白自在說道:“白老爺子,此事都是拙荊溺愛幼子,不忍遠離,所以才……”
他話沒說完就被白自在揮手打斷,一臉不悅地說道:“若是你們一開始就說要送去華山派,老夫自然管不著。但這小子明知道你們要把兒子送到雪山派,還敢搶先將他收入門庭,分明是瞧不起我雪山派!”
聶雲端起茶杯輕輕抿瞭一口,心中滿是不屑。疼愛的孫女差點在門派內被人強奸,最後更是跳崖自盡。自己被幾句謊言氣到瘋癲,妻子修煉內功練到癱瘓,簡直就是一對極品廢物。至於下面的弟子,也是沒有一個成器的。這樣的門派,自己瞧得起才是腦子有坑。
也就是雪山派地處西域,道路險阻,沒人去搭理,才讓他們自我感覺良好,白自在更是自稱古往今來劍法第一、拳腳第一、內功第一、暗器第一的大英雄,大豪傑,大俠士,大宗師,簡直笑死人。
白自在乎日裡在凌霄城說一不二,唯我獨尊,稍微皺個眉頭部讓眾弟子心驚肉跳,女Ⅱ今看到聶雲不但沒有主動上前賠禮,反而一副與己無關的模樣,心中不由大怒,狠狠拍瞭一下桌子,厲聲道:“小子,你聽見沒有?”
旁邊的史小翠眉頭一墩,她一向不喜歡丈夫的傲慢自負,平日裡夫妻倆沒少為此爭執,如今見他下瞭山還是這樣狂妄,不禁心中有氣,高聲道:“白自在,你又發什麼瘋?人傢自己的兒子,想送哪就送哪,你管得著麼?”
白自在在外人面前被自己老婆呵斥,臉上有點掛不住,瞪瞭妻子一眼,說道:“男人說話,你個女人少插嘴!”
史小翠眉頭一墩,也是一拍桌子,大喝道:“白自在,你平日裡窩在凌霄城作威作福我懶得管你,如今來到外人面前還這麼丟人現眼,六十多歲的人也不知羞!”
“你……”白自在這下徹底惱瞭,雖然乎日裡夫妻倆也是吵個不停,但都是關起門來在房間裡折騰。今日在外人面前如此丟臉,哪個男人能受得瞭?他腦子一熱,伸手朝妻子臉上扇去。手剛一出去,白自在便清醒過來,隻是之前含怒而發,如今想要收住卻已來不及瞭?
史小翠也沒想到丈夫居然敢對自己動手,一時間猝不及防,竟然愣住瞭,隻能眼睜睜看著巴掌朝自己臉上扇過來。
“白老爺子!”
“爺爺!”
眾人大吃一驚,卻感覺眼前一花,然後便看見—個身影站在白自在面前,而他的巴掌也並沒有落到史小翠臉上。
“雲兒!”閔柔一聲驚呼,讓眾人回過神來,隻見那人右手捏住白自在的手腕,左手負在身後,正是剛剛還坐在下首的聶雲。
“白掌門,你妻子為你生兒育女,操持傢務,從烏絲熬到白頭,如今不過說瞭幾句氣話,你就想動手,火氣未免也太大瞭點吧!”聶雲臉上一臉平靜地說道。
白自在正為自己的魯莽感到後悔,不過聽瞭聶雲的話,心中頓時火氣又生,他用力將聶雲的手甩開,梗著脖子道:“剛才的事我還沒跟你算賬,居然還敢管我的閑事!我自己的老婆,我想打就打!”
史小翠在一旁氣得渾身發抖,拉著白阿繡起身就往外走。
石清和閔柔連忙上前相勸,石中堅也跑到白阿繡身旁,想說什麼卻又不知如何開口,—時間憋得臉通紅。
這時忽聽咔嚓一聲,眾人轉頭望去,隻見白自在已經和聶雲動起手來。剛才那一聲響正是白自在出掌被聶雲躲開,結果打在椅子上。
聶雲皺起眉頭道:“我敬你是武林前輩才讓你三分,你不要得寸進尺!”
白自在怒瞪雙眼,大聲道:“誰要你讓,今天我非要好好教訓你不可!”說著又是縱身撲上。聶雲搖搖頭,身子一晃已經到瞭屋外。
白自在兩眼一瞇,卻是沒料到他的輕功如此厲害。史小翠也是驚奇地看著聶雲,似乎也對他這宛如鬼魅般的速度感到意外。
“白掌門,你未免太過霸道!”聶雲聲音裡已經帶上幾分不滿,“難道你們雪山派都是這樣蠻不講理的做派?”
“混蛋!”白自在聽到聶雲開口辱及自己引以為榮的雪山派,心中因為聶雲剛才展露的輕功而生出的警惕頓時飛到瞭九霄雲外,此時他一心隻想好好教訓一下這個狂妄的小子。
他拔出寶劍,直直向聶雲右肩刺去,招式還未使全,森森劍氣已經吹起瞭聶雲的袖子。
聶雲搖搖頭,雙腳輕點,一個旱地拔蔥朝上躍起,然後在空中一個輕巧的轉折,落到一邊。
“白掌門,我已經讓瞭你三招,你要是再咄咄逼人,休怪我無禮瞭!”聶雲面沉如水,右手已經握緊瞭劍鞘。
白自在三十歲便當上瞭雪山派掌門,數十年獨步西域,未逢敵手,哪裡會把聶雲的警告放在眼裡。
他冷笑道:“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今天我就看看你怎麼個無禮法?”說著又是一招‘胡馬越嶺’向聶雲殺來。
“不自量力!”聶雲不屑地說道,但身子卻是一動不動。
“老爺子手下留情!”
“雲兒小心!”
石清和閔柔同時喊道,史小翠卻是暗自搖頭,在她看來,聶雲年紀輕輕,卻如此狂傲,顯然也跟白自在是一路貨色,受點教訓也好。
白阿繡心地善良,忍不住喊道:“你快閃開啊!”聶雲回過頭沖她一笑,登時讓少女羞得面色通紅,連忙低下頭來,心如鹿撞。
“他怎麼笑得這般好看?!”白阿繡捂著胸口,腦中滿是聶雲那燦爛的笑容。十幾年從未品嘗過愛情滋味的少女,並不知道這份悸動到底意味著什麼。
“當!”一聲震耳欲聾的金屬撞擊聲猛然響起,白阿繡連忙抬起頭,卻見白自在整個人向後飛去,而聶雲卻是單手持劍,挺立如松。
史小翠雖然和丈夫吵瞭半輩子,但心底裡還是愛他至深,此時見丈夫被人擊飛,顧不得剛才的爭吵,連忙撲上去想要扶住白自在。隻是沒想到白自在身上所帶的力道如此之大,竟然將她也帶得向後連退瞭幾步才站穩身子。
“叮!”聶雲舉起長劍輕輕—彈,漫不經心地說道:“我剛才隻用瞭不到四成功力,得罪瞭。”
白自在和史小翠對視一眼,心中都是震驚不已。白自在握著寶劍的手不住顫抖,他感覺自己平日裡種種言行舉止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聶雲順手使出剛才白自在所用的劍招,竟是分毫不差,而且劍尖上還閃過一道跳躍的銀光,那是許多練劍之人一生都未曾踏足的境界——劍芒。
“這是你剛才所用的劍招吧?的確精妙,不過也不是不能破。”聶雲身子向右偏移,瞬間連出五劍,“若你攻來時,我這樣反擊,你覺得如何?”
白自在面色頓時變得蒼白,他腦中不斷思索,但最後卻發現若是聶雲依此反擊,自己要麼扔掉寶劍後退閃避,要麼就是將自己要害送到聶雲劍尖上去。
“當啷”一聲,白自在寶劍落地,一臉失落地搖頭道:“想不到光是一個華山掌門就已如此厲害,天下間又有多少英雄豪傑,枉我活瞭這一輩子,居然成瞭那井底之蛙,可笑啊可笑!”
他內功精深,加之平日裡習武不輟,心氣又高,所以雖然年過六旬,但看起來依然威風凜凜,絲毫不見老態。如今被聶雲一招擊敗,仿佛瞬間老瞭十歲一樣。
見到丈夫這般模樣,史小翠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她握著丈夫的手,轉頭看向聶雲,眼神復雜無比。
聶雲沖她點瞭點頭,回劍人鞘,轉身來到石清夫婦身邊,溫聲道:“父親,母親,都是雲兒不懂事,讓你們為難瞭!”
石清張瞭張嘴,誇也不是,責也不是,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閔柔看著聶雲,臉上滿是驕傲和欣賞,比起石清剛才那恭敬有禮的樣子,聶雲的行為雖然有些魯莽,但卻將自身的強大展示得淋漓盡致。而女人,天生就是崇拜強者的。
白阿繡呆呆地看著聶雲,小嘴張成一個圓形,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縱橫西北幾十年都未逢敵手的祖父被聶雲一招擊退,讓她倍感震撼的同時也對聶雲越發好奇。
“原來……原來他這麼厲害,不是光長得好看。”
少女的心中泛起陣陣漣漪,“看他年紀也不過二十出頭,怎麼會練得這樣一身高超的本領?”白阿繡正想得出神,卻見聶雲轉頭對他微微一笑道:“多謝姑娘剛才出言提醒。”
燦爛的笑容再次讓少女羞紅瞭臉,她低下頭去,輕聲道:“不……不用客氣。”短短幾個字似乎已經耗盡瞭她全身的力氣,白阿繡不自覺地後退一步,伸手扶住桌子。
聶雲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便沒有再繼續搭話。白阿繡見他轉過頭去,心中松瞭一口氣,連忙跑到祖父身邊。
白自在看到心愛的孫女,伸手摸瞭摸她的頭,苦笑道:“阿繡,爺爺真是老瞭!”語氣裡滿是蕭瑟。
聶雲見狀,說道:“老爺子,你也不用難過,我天生過目不忘,所有武功一看就會,而且如今全天下能接我全力一擊的人可謂少之又少。”
他雖然並沒有用炫耀的語氣,但眾人聽瞭卻是直翻白眼,尤其是白自在更是鬱悶至極。
他話音剛落,就聽外面傳來一陣笑聲:“呵呵……小子好大的口氣,就是不知道真本事如何?”
緊接著,兩個人影走瞭進來。
其中一個說道:“小子,你既然那麼狂傲,來接我……”
話沒說完,聶雲已經轉過身,那人就像被人掐住瞭脖子,頓時再也說不出話來。
聶雲呵呵笑道:“原來是你們啊,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隻見這兩人一胖一瘦,體量頗高,卻是前幾日被聶雲擊敗的俠客島賞善罰惡使。
剛才說話那人正是胖子,此時他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心中暗暗叫苦。
聶雲倒也沒有難為二人,開口問道:“你們今日來此,不知有何貴幹?”
那胖子說道:“我們去雪山派凌霄城派發賞善罰惡令,城中弟子說掌門人來蘇州玄素莊探望故友,故來此尋找。”
白自在和史小翠聞言都是一驚,白自在上前道:“我就是白自在,你說你們已經去過雪山派,可曾傷害派中弟子。”
胖子轉頭看瞭聶雲一眼,聶雲笑道:“我是華山派,不是雪山派,不會多管閑事。”
胖子松瞭口氣,對白自在道:“有幾個脾氣火爆的,被我教訓瞭一頓,不過並沒有性命之憂。”
“混賬!”白自在怒不可遏,當即就要出手,那胖子衣袖輕揮,兩塊黃澄澄的東西從袖中飛瞭出去,向他疾射而來。從風聲聽來,這飛撞之力甚是凌厲。
白自在大喝一聲,雙手齊伸,抓向兩塊黃色之物。剛一人手,他隻覺雙臂隱隱作痛,肩膀處更是一片酸麻,心中在驚訝對方實力的同時也在暗暗苦笑,看來自己真是太小看天下人瞭。
他低頭看去,手裡抓著的正是那兩塊追魂奪命的賞善罰惡銅牌。
胖子笑嘻嘻道:“俠客島的規矩,隻要伸手接瞭我們交來的銅牌,就算是答允赴俠客島之宴,再也不能推托。”
史小翠眉毛豎起,破口大罵道:“胡說八道,我們就是不去,看你能如何?”
旁邊一直沒說話的瘦子冷冷道:“沒讓你去,我們請的是雪山派掌門。”
史小翠氣得渾身發抖,當即就要沖上去動手,卻被白自在死死拉住。她詫異地轉頭望去,卻見白自在對她輕輕搖瞭搖頭。史小翠和他夫妻多年,自然看懂瞭他眼中的認真。
白自在沉聲道:“若是我堅決不去,你們又待怎樣?”
胖子笑道:“今日聶掌門在此,我們自然不會跟老人傢動手,不過俠客島的規矩你是知道的,我想你也不願看到凌霄城血流成河吧?”
白自在倒吸瞭一口涼氣,他從剛才那一下已經知道這兩人的武功比自己高出不少。若是今天自己撐死不應,縱然他們放過自己,但雪山派上下今後隻怕就再無寧日瞭。想起武林中關於俠客島的種種傳聞,他知道胖子的話並不是嚇唬自己。
當然他也看出兩人對聶雲的忌憚,不過如今雖然已經不再狂妄地認為自己天下無敵,自自在也不願低頭懇求聶雲的援手。
史小翠看到丈夫那不斷變換的臉色,心中自然知道他的顧慮,便伸手拿過令牌,大聲道:“我去。”
“胡鬧!”白自在心中大驚,連忙奪過令牌,然後不等史小翠反應過來便對胖子說道:“我白自在必然準時前往。”
“好,白掌門果然痛快,既如此,告辭瞭。”胖瘦兩人對著眾人微微一禮,轉身向外走去。
“二位且慢。”聶雲忽然叫住兩人。
“不知聶掌門還有何見教?”兩人轉過身來,胖子依然是笑嘻嘻的,隻是眼中明顯多瞭一絲緊張。
聶雲道:“到時我和白掌門一起上船,我想二位應該可以安排妥當吧?”
二人對視—眼,胖子笑道:“不過一句話的事,聶掌門放心就是。”
二人走後,白自在疑惑道:“小兄弟,你這是……”
聶雲沒有說話,隻是笑著從懷中掏出兩面銅牌。白自在先是驚愕,然後又是一陣苦笑。剛才自己被逼著接受令牌,而聶雲卻讓對方緊張不已,這強弱之分讓他再次受到強烈的打擊。
“英雄出少年啊!”白自在搖頭嘆息,頭一次出現瞭退位讓賢的想法。
第二天,聶雲和白自在便要去赴那俠客島之約,史小翠、白阿繡還有石清一傢三口也隨同一起前往。
本來白自在想讓妻子返回凌霄城,但是史小翠怎麼可能放心丈夫獨自前往,所以堅持要來。而白阿繡也堅持要跟著一起前往,說是要好好陪伴祖父祖母,最後更是哭成淚人也不肯留下。白自在心疼孫女,隻好答應。
石清和閔柔作為聶雲的父母,其實之前就想一同前往,但是卻被聶雲拒絕瞭,如今見此情形,更是堅持要陪著聶雲。本來他們是不打算帶上石中堅的,不過這傻小子也和白阿繡一樣非要跟著走。
石清有些納悶,心細的閔柔卻猜到瞭兒子的心事。她雖然已經對這對父子非常失望,但柔順的性格加上母子天性,讓她始終還是心疼著石中堅這唯一的親生骨肉。如今看到他終於有瞭心上人,閔柔在欣慰的同時也希望他能如願以償,於是在—旁勸說石清。
到瞭最後,就是一行七人共同上路,直奔福建而去。
一路上,白自在一直拉著聶雲討論武功。現如今聶雲經過少林藏經閣的洗禮,不管是武功見識還是武學修養都遠遠超過一直窩在雪山派的白自在,所以兩人的討論很快就變成瞭白自在提問,聶雲解答,到瞭最後,更是好像師父教徒弟一樣。
史小翠在一旁看得眼熱,忍不住也參與進來。白自在這時才知道自己的妻子竟然背著自己創出一門專門克制“雪山劍法”的“金烏刀法”,他在哭笑不得的同時也暗暗為自己乎日裡的爭強好勝感到後悔。
夫妻倆將往日深埋於心的想法——傾吐,倒是化解瞭許多陳年隔閡,感情也是蜜裡調油。雖然都是白發蒼蒼,但那股黏糊勁卻是比不少年輕人還來的誇張。
不過比起兩人的夕陽紅,石中堅卻是滿心的鬱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