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紮著身體從睡夢中驚醒,佘一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仍不能將腦子裡的畫面趕出體外,她抹瞭把頭頂汗津津的水光,兀自發瞭會呆。
睡覺時窗簾沒有拉嚴實,她起身站在窗戶向外望,凌晨的城市沒有瞭白日的喧囂,萬傢燈火,車水馬龍的街上燈光燁燁,來來往往的都是回傢的人。
她抱瞭抱有些涼意的胳膊,想起傢裡的事,頭又開始疼。
這已經是她第三次在無邊的夜晚發呆。白天被自己好好的壓抑的無措在晚上被肆意放大。
站在窗戶又吹瞭會夜風,她躺回床上繼續準備再一次的失眠。
劉陸北下午放學回來,依舊是一室淒涼。
眼底的陰鷙像倒出的墨水,一點點滲出來,越來越黑,越來越暗,裡面的戾氣擋都擋不住,整個人肅然陰沉,臉色鐵青,嘴角卻向上仰著,露出一絲笑意,變態的可怖。
他照例上樓走進佘一的房間,躺在她的床上,閉著眼睛,纖長的睫毛微微顫抖,鼻翼闔動,深深地嗅著她的氣味,想要吸入心肺般用力,失控的理智才回來一些,他把頭縮進被子裡,修長的四肢緊緊地蜷縮著,她香甜的氣息包圍著他,他想這樣是不是就被她環在懷抱裡。
黑暗的被窩裡,他喃喃自語,像是說給自己聽:“好想你。”
不知想到瞭什麼,露出一個不容拒絕的笑容,露著森森的白牙:“我隻等你到明天中午哦,你要乖,不要讓我失望。”
第二天下午。
太陽很好,佘一掀開空調被,看瞭看鬧鐘馬上要三點瞭,最近真是過的日夜顛倒。坐起來叫瞭餐,自己去洗漱。
比敲門聲來的更快的是手機鈴聲,她吐掉口中的漱口水,去接電話。是輔導班的老師,說是劉陸北跟學生打架瞭,有些嚴重需要傢長帶著去醫院,佘一想都不想的拒絕。
掛完電話後有些後悔,可不去又不放心,猶豫瞭半天,她打給瞭劉仲毅。
半個小時後,劉仲毅撥給她,說是已經解決好瞭,佘一稍稍松瞭口氣,道過謝後,要說再見時,腦子冒出一個念頭。
發現她的吞吞吐吐,劉仲毅說出瞭自己的疑問:“最近是不是發生瞭什麼事?”
一句話問的佘一鼻頭發酸,眼眶微熱,怕自己一張口就是哭腔,被聽出異樣,可是她現在太想找個人傾訴瞭。
但她媽媽死得早,這種事怎麼能拿來跟爸爸說,爸爸都那個年齡瞭,他知道後,一上火身體再出點什麼差錯,她不敢冒這個險。更何況上次的相親,由於她的爽約,爸爸已經生瞭她好幾天的氣瞭。她隻能努力強迫自己慢慢消化。
劉仲毅最近聽到的消息是,佘一對小北的事上心的可不是一點半點,事無巨細,親力親為。像他在輔導班發生這麼大的事,她沒理由會找自己代勞的。
而且,上次小北在學校的發生瞭糾紛之後,她當時決絕的態度,他可是看在眼裡的。
可他剛才聽輔導班老師話裡話外的意思,老師可是已經通知過傢長瞭,隻不過被打發瞭,如果不是她有什麼事,想必她也不會給自己打這個電話。
這樣想著,他又問瞭一次:“你是不是有什麼事?”
佘一哭的淚流滿面,人就是這樣,自己一個人時堅強的可以抵抗全世界,可是一有人關心你,就想好好躲起來,當一個脆弱的蝸牛,她捂住聽筒,吸瞭吸鼻子:“沒事,謝謝你啊,我這邊還有點事,先掛瞭。”
她掛瞭電話,自己坐在床上,看著這偌大的房間,默默地哭瞭會,才開始想該如何好好處理目前這個狀態。
正想的入神,手機鈴聲又開始響,她擦瞭把眼淚,看清是個陌生的座機號碼,清瞭清嗓子,接起來:“你好。”
那邊傳來陌生的男生:“是佘一女士嗎?”
“對,您是?”
“城南派出所,請問劉陸北是您兒子嗎?”
佘一的心揪緊,“對,小北怎麼瞭?”
“他跟別人打架瞭,有點嚴重,你來派出所一趟吧。”
佘一那顆老鼠大點的膽子要被嚇死,她忙不跌的說著好,自己換好衣服,系扣子的手都在哆嗦,穿好衣服馬不停蹄地就往外跑。
坐到車上,報好地址,她嚇得半死,想到剛才輔導班說的跟同學鬧矛盾,現在又進瞭派出所,傷的還很重,會不會是被報復瞭?
又想起,去派出所打點,是不是還需要錢,她翻瞭翻包,看到銀行卡還躺在裡面,放下瞭點心。
可是為什麼到派出所的路怎麼就那麼遠,她著急地催著司機:“師傅,能不能快一點。”
司機看她淚汪汪的眼,又滿臉焦急,答瞭聲好之後,稍稍提速。
看著車外景物急速地後退,她開始後悔,為什麼剛才沒有自己去,現在害的兒子受瞭那麼重的傷,越想越怪自己。
不一會司機將車聽到派出所門口,佘一不等司機停穩,扔瞭張毛爺爺,就往裡跑。
一進門,看到劉陸北在大廳裡坐著,白白凈凈的臉上,隻有嘴角有點紅腫。
倒是劉陸北看到她進來,百無聊賴的臉立馬鮮活起來,俊朗非凡,“這裡。”
佘一把他上上下下檢查一遍,“都哪受傷瞭?腦袋有沒有事?哪疼?哪不舒服?做過檢查瞭嗎?”一雙手上下撫摸,就怕現在不註意,以後有瞭後遺癥。
劉陸北呵呵笑,說著沒事,滿臉的不在意,眼睛都是她此刻擔心自己的模樣,好看的讓他都忍不住瞭,想好好抱抱她,想好好親親她,想跟她貼的更近,最好一絲縫隙都沒有。
旁邊正在做記錄的民警看到她之後,問瞭句;“劉陸北的傢屬?他的?”
“他媽媽。”
民警不由得多看瞭她一眼,真年輕。
劉陸北默默地站在她前面,遮住民警好奇的目光。
民警把大概的情況跟她說瞭下,讓她簽瞭字。
佘一迷惑:“可以走瞭?”
民警覺得好笑,“可以瞭,沒什麼大事,回傢之後好好教育教育孩子,有什麼事好好說,不要動不動就用武力解決,更何況裡面那個還是他的同學。”
“那我去看看那個學生吧,這事弄得挺抱歉的,以後他們還得在一起學習。”佘一想瞭想,覺得都是一個學校的同學,小孩子也沒什麼深仇大恨,還不如借這個機會握手言和。
民警也沒想到她這麼明事理,點頭帶她進去瞭。
路上,佘一教育劉陸北:“都是一個學校的同學,話不能好好說嗎?下那麼重的手,你上次怎麼跟我保證的。”劉陸北不說話,隻拿一雙浸滿瞭水的眼睛瞅她,既乖巧又依賴。
前面帶路的民警解釋:“裡面的那個也沒受傷。”
佘一愕然,“剛才打電話不是受傷很嚴重嗎?”他看兒子受的傷也不重,隻有嘴角一點小傷,她還以為被挨打的是裡面的同學。
民警深深地看瞭劉陸北一眼,“他說,不說嚴重點,傢長不來。”
佘一聽完,邁出去的腳步頓在原地,她看瞭看抱著她胳膊站得懂事的劉陸北,毫不意外地又從他的眼睛裡看到瞭熟悉的情感,熱烈、深情,不加修飾。
那種後背發涼的感覺又來瞭,胳膊細細密密地起瞭一層雞皮疙瘩。她扭臉就走,劉陸北跟在她後面一言不發。
拐過派出所的大門,她被體內躁動不安的氣悶逼得呼吸不順,她突然轉過身,食指指著他的鼻子發問:“你是故意的?”
劉陸北坦然地看著她的臉,臉蛋紅撲撲的,粉嫩的唇瓣微張,連生氣都這麼勾人。
他的眼睛直直地望進她眼圈微紅的眼,語氣委屈:“你都四天沒回傢瞭。”
他不否認,也就是承認瞭。
佘一多日以來的一直被死死壓抑的無助、無措、無奈、委屈......在這一刻看他雲淡風輕的臉,本就快到瞭臨界點的情緒,一下爆發。
她眼淚嘩嘩的掉,氣息不穩地“你、你......”她扭過臉胡亂地擦眼淚,劉陸北看她哭的難過,伸手幫她把含進嘴裡的頭發撥出來。
這一碰,佘一一下炸瞭,她雙手握拳,狠狠地打著他的胸膛,邊打邊哭:“你就是要逼我對不對?就是要逼我?”
拳頭打到身上發出‘咚咚’的聲音,劉陸北毫不在意,隻擔心她手打得痛不痛,想把她的手抓起來,可憤怒中的佘一雙手亂舞,“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這樣?”她哭的實在可憐,眼睛紅的不像話。
“小北,你這樣是不對的,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是不對的,你生病瞭,我們去看病好不好?好不好?”
劉陸北隻能看到她眼淚縱橫的臉,真是讓他心疼,心疼地隻想抱在懷裡好好地哄著,然後一點一點輕吻她的臉,將那些晶瑩剔透的眼淚一滴一滴的舔去,嘗嘗它的味道,看看為什麼幾滴水就能讓自己的心臟也跟著抽著疼。
佘一還在難過,她不知道為什麼變成瞭現在這個局面,她頹廢地放下打著他手,嗚嗚地哭個不停,“小北,嗚嗚......我求求.......嗚嗚......求求......你,不要這樣,我們去看醫生吧?我們去看醫生好不好?”
劉陸北把她垂在身體兩側的手拿進手裡細細把玩,“為什麼要看醫生呢?媽媽,你告訴我?嗯?”說話的時候甚至還把她白嫩嫩的手指放到嘴邊一點一點的親吻,說到‘嗯’的時候,還輕輕的咬瞭她的指尖。
佘一感覺到指尖的溫熱,抬頭看到他的動作,瞳孔放大,心想完瞭,病情加重瞭,掙紮著就要把自己的手拽出來,但他抓的有點緊,沒拽出來,“我是你媽媽,你是我的親兒子。你對我的那種情感......”話到嘴邊,佘一還是說不口那個字。
劉陸北呵呵地笑,臨近傍晚瞭,夕陽透過樹葉之間的縫隙,細碎地照在他的臉上,劍眉星目,一雙眼睛此刻柔情蜜意,水光瀲灩,鼻子高挺,嘴上掛著愉悅的笑,“那種情感?”他把她嫩呼呼的手放到自己的左臉,一點點摩挲,心情更好瞭,“哪種,媽媽,你說出來?我對你是哪種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