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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 情為何物

  傅星突發高燒,體溫計直指39.7℃。棘手的是,她不吃不喝,終日鎖著門不肯出屋。

  傅正國知道一雙孫兒出瞭問題,孫女生病絕食,孫子整天呆在公司不見人。他沒辦法,隻能派傅佳語去打探情況。

  好在傅佳語聰明伶俐,爺爺一點就透。

  她端著一小碗削果皮切成塊的冰糖心蘋果,敲響傅星的房門。

  房門立刻傳來巨響,像是什麼鐵器砸在門上,傅佳語嚇得往後一縮,想打退堂鼓,又想起爺爺的囑托。

  星星姐姐在生病呢。

  她壯著膽子,一邊敲門一邊喊她:“星星姐姐!”

  房門許久才打開,傅星穿著一件傅朗留在傢裡的襯衫,兩隻眼睛腫得像桃。

  “姐姐……爺爺讓我給你送蘋果。”

  房門縫裡飄出一股中藥的味道,又苦又澀,沖得傅佳語連打兩個噴嚏。

  “謝謝佳語啊。”她接過傅佳語遞來的玻璃碗,強顏歡笑。

  “姐姐,你和大哥哥吵架瞭嗎?”

  “怎麼這麼問啊?”

  傅佳語稚氣的小臉上非常嚴肅:“大哥哥這幾天在傢裡……總是哭,爺爺問他什麼他也不說。”

  說到這裡,傅佳語的語氣有些邀功的味道:“還是我問大哥哥呢,大哥哥也不說為什麼,就抱著我一直哭,說對不起。”

  “姐姐,大哥哥在和誰說對不起啊?”

  傅星不答,輕笑著摸摸傅佳語的長發:“去玩吧。”

  “那姐姐我走啦。”傅佳語朝她揮揮手:“姐姐你記得吃蘋果。”

  “好。”傅星虛弱地朝她也揮手。

  蘋果放到氧化發褐也沒動一星半點,傅星躺在床上,嘴唇上因長時間脫水而幹裂起皮,她伸出粘膩的舌尖舔瞭舔,聊勝於無的滋潤。她咳嗽一聲,拿出手機想給傅朗打電話。

  一遍、兩遍、三遍,第四遍時,終於接通瞭。

  “哥哥。”傅星強行打起精神來,故作平常地問:“哥哥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電話那頭的男人猶豫很久。

  徐明佐隔著玻璃看會議室裡正在主持會議的青年,小聲道:“大小姐……”

  “徐助理?怎麼是你啊,我哥哥呢?”

  徐明佐舉著手機走到僻靜處,捂著話筒小聲道:“在開會,大小姐您有什麼事嗎?”

  “哦……”傅星委屈巴巴,鼻音厚重,嗓子沙啞,“我沒什麼事。”

  “您生病瞭嗎?”

  “還好啦……”傅星失瞭說話的興致,“他回不回來都行,你幫我照顧好他。”

  “好的。”

  “我掛瞭之後你把通話記錄刪瞭,就當我沒打過。”

  “……好的。”徐明佐是真的心疼她瞭,“您也自己保重身子。”

  “嗯。”傅星應完,主動掛斷電話。

  心裡很空。

  哥哥三天沒回傢瞭。

  距離他說分開的那天,轉眼也過瞭快一周瞭。

  集團周年慶因為如今各種各樣的情況舉辦得極為倉促,傅星抱恙沒有參加,於是外界猜測更甚。說她如今已經真的成為孌寵,禁足在傢。

  愛說什麼說什麼吧,她現在是真的不想再管瞭。

  就是想傅朗,盡管他們退回到兄妹的位置,可他們相依為命的境遇並沒有改變,她依舊隻有這麼個哥哥,他也依舊隻有這麼個妹妹。

  這幾天真的不摻雜其他念頭時與他平常相處,自然過瞭頭。就好像他們從來沒在一起過,卻也從來沒分開過。

  她甚至快要搞不清兄妹和戀人兩種關系在他們之間的區別瞭。

  傅星痛苦地摟緊身側的抱枕,眼淚根本不用醞釀,閉上眼睛也會從眼角滑落。

  生活抽空瞭她的身體和感情,什麼也沒給她留下。

  而她無能為力。

  傅朗開完會後回到辦公室,第一時間就是看手機有沒有未接來電。

  沒有。

  手機屏保上,傅星笑得燦爛,側著頭親他。

  傅朗目光眷戀,指尖溫柔地摩挲過去。

  旁邊的徐明佐心虛得不行,眼觀鼻鼻觀心地低頭處理自己的文件。

  “阿佐,星星有聯系過你嗎?”

  怕什麼來什麼。

  徐明佐吞瞭口口水,否認得極快:“沒,沒啊。”

  好在傅朗也不是真的想追尋出一個答案,不過徐明佐的回答的確是莫名地讓他心中好受一些。

  至少她沒出什麼事,不是嗎?

  徐明佐:“傅總……您今天也不回傢嗎?”

  “不回。”星星未必想見他,他若是回去不知道她作何感想,萬一真的不想見他,鬧著要回學校怎麼辦?

  學校哪兒有傢裡舒服。

  “真不回啊……”

  可是大小姐在電話裡真的很虛弱的樣子,八成是生病瞭。

  “不回。”

  徐明佐:“可是……”

  傅朗抬起頭,等他可是完。

  “可是什麼?”

  “那個……其實大小姐剛才打過電話,她不讓我說,但電話裡聽起來她好像不太舒服。”

  傅朗猶豫瞭幾秒,還是被他的形容擊敗。雖然不在一起瞭,可說到底還是自己親妹妹,哪有不管的道理。

  他忙完手頭上的工作,趕到傢時已經將近十點鐘瞭。

  客廳裡燈火闌珊處,傅正國一臉愁容坐在沙發上,面前托盤裡是涼透的飯菜。

  他看到傅朗,有點驚訝,但很快便被滿肚子牢騷取代。

  “你再不回來,你妹妹就燒死在屋子裡瞭。”

  傅朗:“什麼?”

  “你幾天沒回傢,她就幾天沒吃飯。高燒,連水都不喝。下午阿姨進去看才發現人都燒沒意識瞭,才打完針。”

  “那您怎麼不勸啊?”

  “我勸?”傅正國冷哼一聲:“東西送進去原樣送出來,說什麼都應,就是不吃,你讓我怎麼勸?”

  傅朗心如刀絞,止不住地後悔:“我去……我去看看她。”

  “也行,我讓阿姨再熱點粥,你看看能不能哄她吃點。”

  “好,謝謝爺爺。”

  傅朗悄無聲息地打開傅星的臥室門,哭聲斷斷續續地從房門縫裡傳出來。

  “星星?”傅朗在門口小聲喚她:“我可以進來嗎?”

  一個玻璃碗直接飛出來,砸在他眼前,裡面的蘋果切塊咕嚕咕嚕地掉瞭一地。

  “不可以!你出去!”傅星啞著嗓子咆哮道。

  傅朗還是打開門走進屋子,他關好門,走到傅星床邊坐下。

  “星星……”他下意識想替她擦眼淚,被她躲開。

  他強行地掰著傅星的臉,仔仔細細地試圖擦幹她的淚,可就是做不到。他擦一下,就有更多的眼淚冒出來。

  “哥哥……”傅星哭著道:“你殺瞭我吧。”

  “星星,你……”

  “你殺瞭我吧……我受不瞭瞭……”傅星崩潰地搖頭,手指攥緊他的袖子:“我受不瞭瞭……我求你瞭……”

  傅朗盯著她的眼睛。

  那雙眼睛,看見他的時候就隻會笑的眼睛。

  如今已經找不到半分她曾經快樂的模樣。

  他何曾放任她這樣哭泣過。

  “哥哥……”傅星流著淚,小心翼翼地環抱住他,“哥哥……你真的不要我瞭嗎?”

  她卑微地、虔誠地,吻上她心愛的男人。

  傅朗深深地,幾乎發瘋一樣地回應她。

  夜深人靜,他將她擁在懷裡,手中拿著一本陳舊的畫冊。

  “他感到自己非常不幸。他的那朵花曾對他說她是整個宇宙中獨一無二的一種花。可是,僅在這一座花園裡就有五千朵完全一樣的這種花朵!”

  他緩慢地翻動書頁,傅星在他懷裡困倦地睜著眼睛,聽他講故事。

  她年幼時很喜歡睡前聽童話故事,翟月希去世得早,講故事的任務就落到瞭傅朗頭上,一讀就是十年。後來傅星長大瞭,他上大學不在傢,講故事的事情就這麼停下來瞭。

  今晚她又纏著他講《小王子》。

  十幾年瞭還沒聽膩。

  傅朗口中的童話故事娓娓動聽。

  情之一字,他賦予它溫暖而美好的定義。

  是金黃陽光下愛神腳邊滾滾的浪花,是月桂樹下達芙妮拔動琴弦的樂曲,是荒蕪星球唯一的玫瑰,是麥田裡等待馴服的狐貍。

  他將月光和愛人的眉眼留給窗前的羅密歐,將夜鶯的心頭血註入脈絡幹枯的白玫瑰。

  人魚變成破碎的泡沫,天神化作人間的風雨。

  咬過一口的毒蘋果落在地上、紡錘刺破手指染紅瞭佈、午夜的皇宮敲響瞭第一聲鐘、玻璃罩中的玫瑰隻剩最後一片花瓣。

  他予以愛傳說,比雋永更遠,比刻骨更深——如果你想得到它,就要冒著掉眼淚的風險。

  他停下來,看著懷裡的傅星一個接一個地打哈欠:“困瞭嗎?要睡一會嗎?”

  “不……”傅星強撐道:“我睡著瞭你就走瞭。”

  他前往英國的日期已定,可傅星一句挽留都沒說過。

  她甚至提都沒提,平靜得像什麼都沒發生過。這在傅朗看來並不太正常,他總覺得傅星憋著什麼主意沒說。

  “星星。”

  “嗯?”

  “我走以後,你要乖乖的,好好上學。”

  傅星淡淡地應下來:“我知道。”

  “哥哥,你走瞭之後就不回來瞭,是嗎?”

  “你什麼時候嫁人,我就什麼時候回來。”

  傅星緩緩閉上眼睛,她哽咽著,許久才道:“哥哥,我這條命都是你的。”

  “別說傻話。”

  “不是傻話。”傅星篤定道。

  你馬上就會知道。

  ——“你緊閉雙眼,還說什麼四大皆空?你若真的四大皆空,為什麼不敢睜眼看我?你若真的睜眼看我,我不信你會兩眼空空。”*

  *出自《西遊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