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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把她抱到長腿上

  “你能不去嗎。”

  “嗯。”

  掛完阿Ken的電話,萬姿瞬間斂起神色。一邊消化乍然而至的爆炸性消息,一邊快速準備外出裝束,完全沒留意屏幕那端梁景明問瞭什麼,而自己答瞭什麼。

  直到抬起頭,撞上他那雙眼睛。

  那雙醞著千言萬語,又歸於沉寂的眼睛。

  “不行的,我得去。”

  這才回過神來,暫時丟下手邊一切,她溫言開口。

  “你剛剛也聽到瞭,丁競玲在蘭桂坊喝酒時,從二樓高臺掉下來,現在剛送去醫院。她出事前,最後聯系的人是我。以丁傢人的性格,肯定會找我問話。逃不是辦法,不如我自己現在先過去。”

  可嗓音再沒有棱角,也托不起他的沉聲——

  “丁傢又不是警察。”

  “比警察更麻煩,他們是甲方客戶。”靜瞭一瞬,萬姿擠出一點苦笑,“我的米飯班主。”

  “……但現在都這麼晚瞭……”

  “甲方哪裡在乎乙方這些。”

  像被定音一錘悶頭堵住般,梁景明闔起唇,不再說話。但投向她的目光,全然不是這般退避意味。

  看得萬姿心頭一軟。

  太瞭解她的行為做派,也是他自己性格使然,他從來不幹涉她要去哪裡,要做什麼事情。如果真擔心瞭,便會陪她一起。

  然而此刻他置身千裡外的新加坡,鞭長莫及;更何況他那麼年輕,再老成依舊涉世未深,很難徹徹底底理解她。

  象牙塔裡塔外,年歲有短有長。

  愛是表象,終存落差。

  “這樣,你幫我叫個的士,你就可以看見車牌和行車軌跡,能稍微放心點吧?”

  時間爭分奪秒,工作手機更如催促般震動起來。掃瞭一眼便知,來電者是丁傢助理鐘先生,但萬姿仍不管不顧地,望著梁景明。

  “明天星期六,如果你今晚不著急睡覺的話,我們也可以一直連著語音。”

  “但我一定要去。”

  說罷挑眉一笑,按掉視頻前,她不忘從首飾盒裡拾起一抹金光,當著他的面戴上。

  “拜拜,微信聯系。”

  “好,拜拜。”

  她手速實在太快,以至於沒能捉住他最後的表情。

  宛如晚風拂去浮塵,梁景明也迎著她勾瞭勾唇,眉目終於舒展開瞭,笑意無奈得近乎縱容。

  他不是不懂,工作場合戴上對戒,已是她最心甘情願的妥協。更進一步,他當然不想她凌晨時孤身出門,再和丁傢扯上聯系,畢竟她前男友是丁競誠。

  但萬姿從來不聽他的。

  可如果真乖乖聽話,她就不是萬姿瞭。

  沒辦法。

  “沒辦法,搵食艱難。”

  梁景明定的的士一路風馳電掣,很快就到瞭養和醫院。急匆匆下瞭車,萬姿一抬頭,便看見阿Ken那張娃娃臉。

  許久不見,寒暄不可或缺。她驚嘆他做八卦記者,為瞭蹲新聞要熬得這麼晚;他驚嘆她是公司老板,仍得應金主要求隨叫隨到。

  生活辛勞,苦在實處,付諸口頭,不過是無關痛癢的寥寥數語。

  最終,兩人隻有相視一笑。

  “是啊,搵食艱難。”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何況是城中名媛身遭意外,生死未卜。如同嗜好腐肉的斑點鬣狗,無數港媒聞風而動,早將醫院大門堵得水泄不通。

  騷動的,亢奮的,近乎喜悅到戰栗的。

  在哪聞見血腥氣,就朝哪撕咬下去。

  “對瞭。”

  根本擠不進喧鬧人群,何況丁傢會派人來接。萬姿幹脆在不遠處等著,繼續跟阿Ken聊天。

  “今晚的事,謝謝你告訴我。”

  “沒什麼。我聽說你在幫丁競玲做樓盤推廣,跟你知會一聲,你也好做公關準備。”阿Ken點點頭,“而且她最後一通電話是打給你的,我想你們有可能關系不錯。”

  “……還行吧,有時一起喝酒。”

  不置可否著,雖然身著簡單仔褲,一絲絲內疚感還是如絲襪裂痕,慢慢從萬姿後腳跟爬瞭上來。

  安撫梁景明、回復丁傢來電、跟合夥人通氣、給下屬安排後續計劃……自從得知丁競玲出事,她忙著大小事情排兵佈陣,客套話翻來覆去地說,可全然沒真正擔心丁競玲本身。

  她才十八歲,和梁景明年紀相同。就像是另一個,小鹿般年少蓬勃的他。

  “所以……她是怎麼掉下去的?”

  低斂起眉眼,萬姿輕聲。

  “我今晚在蘭桂坊守著,本來是要拍其他明星的,結果無意中拍到丁競玲一個人喝酒。她感覺心情很不好,身邊也沒有保鏢,一直哭一直打電話,叫不同的人來陪她。”

  “但你也知道,星期五晚上人都有安排,不是那麼好叫……給你打完電話後,她好像也就放棄瞭,反復看手機裡什麼東西,好像是照片……”

  頓瞭頓,阿Ken有點語焉不詳:“反正她後來越喝越多,情緒有點激動,又穿高跟鞋,一不小心就從高臺邊緣掉下去瞭。”

  “你可以先看看,還沒出街,還會修改。”

  他邊說邊遞來手機,赫然是排好版的新一期《即刻周刊》。封面大幅彩照猙獰著刺激視覺,猝不及防地,萬姿直擊丁競玲墜落的瞬間。

  露著一雙白皙細腿,她短裙掀起近乎走光,隱秘處恰巧被陰影遮擋,可無論何種馬賽克,絕沒有如此幽深得令人浮想聯翩。

  頭歪向一側,長發蒙住瞭她大半張臉,隻剩一雙鮮艷嘴唇,還有腦後更鮮艷的成片血痕。

  委頓在深色地面,她像是墮入黑暗的一抹皎月。

  “別這樣看著我。”

  迎著萬姿的目光,阿Ken正色起來。

  “我拍到的時候,酒吧保安就叫救護車瞭。不存在我為瞭搶頭條,耽誤丁競玲的送醫時間。”

  “不過,我們周刊的確是獨傢。”

  才嚴肅片刻,他又瞇眼笑起來,浮著狡黠的得意——

  “其他狗仔堵在醫院,無非在等她阿媽趕過來,看圖說話,編點邊角料罷瞭。”

  “隻有我,拍到瞭她掉下來的全過程。”

  字字灌入耳中,又冷又熱。表面上不顯,萬姿偏頭看向近處的鼎沸人群。

  唯用餘光掃著阿Ken,模糊之間,他的身影仿佛重返澳門,與那個青澀的年輕人高度迭合。

  彼時,他不過是剛入行的小記者。

  她方才一念之間想到的事,他應該也明瞭,畢竟也是新聞行業出身。

  而且這事,實在太人盡皆知。

  九十年代,一位自由攝影記者探訪戰亂困苦的蘇丹。在一片灌木林外,面對瘦削瀕死的小女孩,以及一旁等待飽餐的禿鷲,就像阿Ken在站立不穩的丁競玲前,他選擇先按下快門。

  照片當然震撼人心,也當然引起質疑,輿論與批評卷成汪洋,把本來就精神抑鬱的記者淹得窒息。

  於是在獲得普利策獎四個月後,不顧傢庭妻兒,他選擇自殺身亡,時年叁十叁歲。

  以前萬姿讀書寫作文時,這不過是她信手拈來,填充字數的例子。直至很多年後,她偶然間看到一則後續報道。

  記者的孤女接受采訪,昔日失怙的幼童,已成長為父親般的大人。言語平靜,卻也意味深長——

  “現在回想起來,其實我覺得爸爸才是那個無力爬行的孩子,而整個世界則是那隻在他身後垂涎的禿鷲。”

  職業責任和倫理道德孰輕孰重,爭論長久以來,像倉鼠跑滾輪一樣沒有盡頭。萬姿自認為是俗人一介,從來不在乎這些。

  她隻知道在這地方,在這世上,無論肉體還是精神,總是脆弱單薄的人活得比較煎熬。

  “我感覺你變瞭不少。”

  詞句在齒間斟酌,有些發澀。萬姿摸出一盒常吃的口含糖,自己倒瞭一顆,順手遞給阿Ken。

  “跟上次澳門見面相比。”

  “怎麼說?”

  “感覺變tough瞭。”

  噗嗤一笑,阿Ken看著手掌中的糖果,形狀是粉粉嫩嫩的愛心,風格與眼前女人毫不沾邊。

  詫異般挑眉,他的笑意更為深濃。

  “Donna,我感覺你也變瞭。”

  瞥他一眼,萬姿學他的口氣:“怎麼說?”

  “感覺變soft瞭。”

  咬碎半融的糖,微瞇起眼睛,任由濃烈的薄荷香氣碾過舌尖,又辣又爽。

  暌違已久的人就像標記,再次相遇時,便能提醒自己回望到底走瞭多久。放在以往,這般話語會令萬姿猛然驚醒,隻怕有紕漏習焉不察。

  但如今她反而覺得,如板塊運動般不斷變化的人生,也挺好的。

  何況她變化的源頭,無非就是梁景明。

  她還記憶猶新,梁景明動身去新加坡前,去超市補瞭最後一次貨,都是她常吃常用的東西,就包括這口含糖,他買瞭整整一打。

  “喲,這還是愛心限定包裝。”

  那時萬姿打開購物袋,雙手捧不完那些小鐵盒。雖然不愛這種可可愛愛的玩意兒,胸臆間還是漾起柔情。

  立刻吃瞭一顆,她又笑瞇瞇地渡進他嘴裡:“你是要給我滿滿的心嗎。”

  結果時至今日,她都難忘他的奇異表情。愣瞭愣,嘴角有弧度抑制不住地上勾。

  “是超市限定款滯銷打折,買十送二。”

  “……”

  臉皮再厚,也經不起自作多情被這樣無情戳破。她當時惱羞成怒極瞭,可自己也憋著笑,把梁景明當太鼓狂錘,震得他最後受不瞭瞭——

  “行行行。”

  按住她的雙手,把她抱到長腿上。含著低沉笑意,他吻上她的額頭。

  “都是滿滿的心,都給你。”

  ……

  想起來就酸甜夾雜,萬姿還是沒忍住,低頭看瞭眼私人手機。

  梁景明還跟她連著語音,綠色小圖標是童話裡的小錫兵,老實又沉默地駐守崗位,已累計通話接近兩個小時。

  心疑他等著等著就睡著瞭,她拍瞭張口含糖的照片,附瞭個躍動的emoji愛心。

  “買十送二。”

  誰知他秒懂而且回得極快,顯然凌晨還沒休息。文字後還緊跟著一個柴犬表情包,彎眸伸舌大喘氣,鼻頭圓溜溜濕潤潤的,笑得一臉歡喜。

  盯著那隻漫畫小狗,萬姿心頭似有清泉潺潺,帶著淡淡回甘。

  她曾在網上讀過一篇新聞,一對北歐老夫妻一起自學中文。但因為沒請老師,光憑紙上教材,若幹年間,他們的中文在互相帶偏中逐漸荒腔走板,最後發展成一門稀奇古怪的新語言,全世界唯有他們兩人能懂。

  此後,他們隻用這門語言相互交談。

  這是萬姿所知的,對“浪漫”的最好詮釋。

  這世間向來弱肉強食,壁壘分明,有時太過殘忍陌生,令人無助又孤獨,自覺是天外來客。但還好,總有另一個人能接住你的所有傻話,明鏡般通透你的所思所想。

  做你的摯友與知己,讓你在懷中休憩喘息。

  夫復何求。

  “你有沒有聽過一個故事。”

  在梁景明面前,她向來想起什麼說什麼,心情好容易稍微變得明快,正想把北歐夫妻的新聞發給他,萬姿突然被拍瞭一下。

  “來瞭。”

  阿Ken指著人群處,嗓音有按捺不住的激動——

  “丁競玲的阿媽來瞭。”

  在無數社交場合,萬姿見過這位養尊處優的丁傢叁房太太,但從沒見她如此狼狽過。

  碩大黑超遮住憔悴面容,唇色甚至比臉色更白。皮草大褸裡蕩著睡衣褲腳,她甚至連手袋都沒有拎一個。整個人如懸浮一般,被四個保鏢半攙半扶著,踉踉蹌蹌刺入記者群。然而就像丟進燃柴堆的一滴油脂,火光剎那間大盛起來——

  所有狗仔撲到她面前,劇烈閃光燈亮如白晝,呼喊聲、呵斥聲、喀嚓聲混合在一起,如蠶做繭般密不透風,而且快到驚人。

  被裹在羅網中,她舉步維艱。

  “要出事。”

  隻是旁觀而已,但萬姿出於職業本能,也瞬間跟著緊張起來:“保鏢太少瞭。”

  “嗯,出事最好。”

  沒等萬姿反應過來阿Ken說瞭什麼,隻見離丁競玲媽媽最近的年輕男記者,突然掏出幾個巨大的紙板伸到她面前,上面印著《即刻周刊》的Logo。

  然而最惹眼的,是紙板上的偷拍畫面。

  在酒吧,在餐廳,在酒店大堂,丁競玲和一個南亞裔男子親昵碰杯,互相喂飯,手牽手check in。以及最後一張圖中,在窗簾半開的房間裡,男子閉著眼仰倒在床,一臉難耐的欲色,她則跪於地上,埋頭在他兩腿之間。

  年輕男記者已經不需要拿著紙板瞭,因為丁競玲媽媽已愣愣地接住。

  他甚至也不需要目視受訪者瞭,因為有無數機器記錄下眼前的一切。

  他隻需要提問,如捅人般快而狠。

  “丁太,你覺得他們在幹什麼?”

  “丁競玲是因為失戀才喝酒跳樓?是不是自殺?”

  “你不知道你女兒在拍拖吧?那你知道她愛吃洋腸嗎?還是咖喱味的?”

  ……

  丁競玲媽媽,素來雍容的貴婦一句話也沒答,不知嘴唇開合是掩飾,還是本身就抖得劇烈。

  但已經沒人在乎她說什麼瞭,所有狗仔都拍到瞭她半脫下墨鏡,似乎急切而絕望地,想在紙板上找出什麼破綻。

  她的神色空得厲害,但並不妨礙有紅暈慢慢染上眼眶。

  然後在璀璨的燈海中,最終如死灰般暗淡。

  五分鐘很短,也很長。

  是一個人艱難走進醫院的時間,也是另一個人目睹全程身心震動的時間。

  “我終於收工啦。”

  緘默著,萬姿長久沒有說話,身旁阿Ken拍瞭拍她。

  不知是把她的打量理解為刮目相看,還是成就感激發瞭分享欲望,他莞爾一笑,滔滔不絕起來。

  “丁競玲約會的照片,還是我拍的。當時就覺得不能立刻上刊,留到現在效果還真更好。要不是我拍丁傢太多次,保鏢認得我的臉,我才不會讓新人搶功,早就自己上去問瞭——”

  “加進丁競玲的戀情,還有她阿媽要哭的臉,你們雜志明天會脫銷。”

  截住他的話語,萬姿仍是淡淡的。

  她望向眼前的男人,早在澳門時,她就看透他有一股勇氣,或者說不擇手段的魄力。

  “很勁爆,也很殘忍。”

  “殘忍嗎。”

  霎那間凝住笑容,阿Ken也盯牢她,慢慢沉靜下來。停瞭半晌,他才緩緩開口。

  “我覺得殘忍的不是我們。”

  “現在病房裡那個姓丁的女孩子,除瞭今天出的這次意外,她一輩子順風順水。”

  “我跟拍她那麼多次,她早上在清水灣傢裡睡覺,中午去太古廣場買衫買包,下午到1881公館喝茶,晚上跟那個鬼佬在文華東方開房,還要讓司機去半島買蛋撻做夜宵。我為瞭盯她,一整天就吃瞭一串咖喱魚蛋,連茶餐廳都不敢去。”

  顯然對丁競玲的行程熟極而流,顯然這番話已無處訴說憋瞭很久,阿Ken一字一頓,壓著某種情緒。

  “你我都知道,這個女孩子頭腦簡單,不過廢柴一個。為什麼她能過得好?”

  “就因為她姓丁。”

  “就算她出事,也是送到最好的私立醫院養和,她還在半路,醫生已經在等著做手術瞭。就算她死瞭,也會被立刻厚葬在丁氏傢族私人墳場。”

  扯瞭扯唇角,但阿Ken的眼裡毫無笑意。語速越來越快,一下一下,如薄刃般刺在萬姿臉上。

  “而我這種普通人呢?輪一張公立醫院病床要多久?一天?兩天?等一個腎結石手術排期要多久?半年?一年?”

  “我要是死瞭,哦不對,還要等他媽政府那個超級殯葬城建好瞭我才能死,不然香港這個小破地方根本沒位置埋——”

  “我現在睡的房間,還沒丁競玲以後的棺材大;我拼死拼活拍到的每一條八卦,買不瞭丁傢開發的任何一套房裡哪怕一塊磚;我就算累死瞭,都不能躺著——”

  “Donna你告訴我,到底是誰比較殘忍。”

  說到最後,阿Ken幾近力竭。他就像萬姿在香港晚高峰地鐵上,遇到的任何一個人。

  疲憊,困窘,淡漠中略帶神經質。

  沒有任何高潮,卻已然賢者時間。

  “而且,你知道最殘忍的是什麼嗎。”

  最後的最後,他在喃喃。語氣透著一抹徹骨的自嘲,還有茫然。

  “全香港還真就有大把人關心,丁傢這個漂亮小女兒,所謂的城中名媛……到底愛不愛吃洋腸。”

  心亂如麻,隻覺得沉。

  似乎五臟六腑被粗糙繩索,來來回回喑啞地磨。

  萬姿不知道如何跟阿Ken告的別,更不知道如何跟著丁傢派來的人,穿過繼續圍獵的記者群,一步步走進醫院。

  她隻記得丁傢派來的是個年輕男孩,跟逼問丁競玲媽媽的記者差不多大。

  也像彼時在澳門的阿Ken。

  “……什麼?狗仔要沖上來瞭?”

  電梯主要丁傢人用,VIP病房樓層不算高,男孩領著萬姿走安全通道。

  然而行至途中,他接瞭電話,朝樓梯中間縫隙瞥瞭一眼,語氣更為焦灼。

  “不是才用鐵馬圍住嗎?你們怎麼就人不夠瞭?”

  “沒事,我自己上去就好,你去幫你同事吧。”

  做公關的,哪裡不知道底下人難處。更何況,萬姿本來也想獨自冷靜一陣。

  等男孩走後,她摸出私人手機,對話框還停留在她那句“你有沒有聽過一個故事”。明顯莫名其妙透瞭,梁景明回瞭個問號。

  他也沒有再說其他,知道她在忙。

  “喂。”

  她小聲接起語音,這麼晚瞭,已經不期望他能回,權當做樹洞也好。

  “喂。”

  然而一兩秒後,她聽見他的聲線。沙沙的啞啞的,看來這次真等睡著瞭。

  她想起以前半夜,他每次被她吵醒,總是有點懵懵的。

  揉揉眼睛,親她幾下,再環著她沉沉睡去,兩條腿還非要夾著她,十足十毫不自知的占有欲,也天真得像小孩抱泰迪。

  “工作忙完瞭嗎。”

  “沒有。”

  像滴入水中的濃墨,所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無能為力的、壓抑的情緒徹底舒展開來。她甚至不想復盤今晚發生的來龍去脈,隻想把頭埋在他懷裡,大口大口地呼吸,獲得所有治愈的能力。

  “我隻是好累。”

  “感覺大傢都好累——”

  話音未落,萬姿眼前一花,隻見樓梯口有個人踉蹌著沖瞭出來,她趕緊往後退。

  然而就在擦肩而過的瞬間,她悚然一驚,全身寒毛都豎起來瞭,幾乎忘記自己在和梁景明語音——

  這不就是她前男友丁競誠麼。

  他好像……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