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哥約我出來談事情。見瞭面說瞭兩句廢話後,進哥輕描淡寫的道:「這兩個月你好像沒有向我拿貨瞭,你自己有貨源?」
我知道這一天會來。我不向進哥入貨,早晚會得罪他,但我也不可能永遠被人牽著鼻子走。我有點無奈的說道:「進哥你知道,我現在地盤多瞭,需要的貨也多瞭,以前進哥很幫我,但我不想永遠麻煩進哥,所以便自己入貨瞭。」
進哥不作聲,隻靜靜的看瞭我一會,臉上也沒有什麼特別不高興的表情。過瞭一會,回復他一貫的公式微笑:「阿堅,你比我預料的還要出色,不要緊,人都是要自立的,以後你若還需要向我拿貨的話,還是可以對我說的。」
我道:「多謝進哥這般明白事理。是進哥給我上位的機會,進哥又一向很照顧我,這個我是永遠記得的。」
這一次的對話,進哥沒有表示什麼。語氣和臉色也和平時一樣。但這一次我撇開瞭進哥自己入貨,我知道他心裡肯定會不快,不過進哥城府很深,就算他心裡已對我不滿,也不會表現出來。
這一天又是我從泰國入貨的日子,我派瞭三名手下在晚上到碼頭去收貨,另外有阿健駕車,還有『No蘇』在外圍做線眼,要是一看到有警車或其他可疑車輛進入,便立刻通知。但是這次在過瞭應該已交收完的時間,我還沒有收到他們的消息,打阿健的電話沒有人接,我再打『No蘇』的電話,『No蘇』告訴我說,他看不到有任何車輛進去碼頭,但還沒看到阿健的車出來。
我心裡奇怪,到底是什麼事?不過這迷團過瞭不久就解開瞭。『No蘇』打電話給我說:「大佬不好瞭,出事瞭。」
我問道:「怎麼一回事?」
『No蘇』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剛才我在看風的時候,看到有很多警車從碼頭那邊出來,我打電話給阿健又沒有人聽,我想一定是出事瞭。」
我立時四處打電話,到瞭早上,終於證實瞭我不想發生的事,阿健他們在運貨的時候,被警察埋伏在場,當場人贓俱獲。阿健和我另外三個手下全部被抓,現在警局扣查,不準保釋。
我匆忙請瞭律師到警局瞭解情況。律師在拘留所見到瞭阿健,阿健道:「那天我們一到便落貨,誰知道警察一早已埋伏在附近,待貨一落船,我們還沒有搬上車,他們的探射燈全開,照著我們,然後幾十個警察拿槍指著我們,人贓並獲,我們連逃跑的機會也沒有。」
我問律師:「我的手下們打得掉嗎?」
律師想瞭一會,說道:「在搬貨的那三人,人贓並獲,那是很難打得掉瞭。倒是阿健,他當時在車上,貨還沒有上車,要是他辯說自己與此事完全無關,隻是剛巧駕車經過,至少還有得打。」
我點點頭,說道:「那就麻煩你瞭。」
上庭的時候,其中一個手下認瞭是主謀,為瞭賺快錢去偷運毒品,另外兩人是幫兇,但三人都說不認識阿健,阿健則照著律師的說法,說自己隻是湊巧路過。
結果其餘三個手下被判瞭刑,阿健卻因證據不足而得以當庭釋放。
這一次我的貨被警察拿瞭,我損失瞭兩千萬,要給那三名手下的安傢費,又不見瞭百多萬。
解決瞭事情後,我才有時間想一下,這一次警察這般有準備的埋伏,他們是怎麼查到我收貨的地點和時間的?我第一個想到的可能是,會不會因為我不再跟進哥入貨,他便做這個來教訓我一下?但我立時否定瞭這可能。我每一次收貨都很謹慎,別說是外人,就算是我自己的手下,隻要不是直接參與這事的,我也不會讓他們知道。進哥雖然很本事,但他能夠查到我收貨時間和地點的機會還是不大。最重要的是,我十分瞭解進哥,他要是已對我有敵意,絕不會隻做點小動作讓我損失兩千萬便算。他若想對付我,要是不能一出手就讓我永不翻身,他是不會輕易出手的。
要不是進哥的話,最大的可能就是我手下裡面有警察的臥底。要真是如此,那這個臥底是誰,我便要盡快找出來,不然以後的買賣都會有麻煩。
出瞭這事以後,我每次收貨時都極其小心,收貨的地方每次不同。收貨的時間和地點,我隻跟有關系的人說,而且都是盡量等到最後一刻才跟他們說。但就算如此小心,我現在每次入的貨還是要比以前少,因恐怕被警察捉到便又虧本。如此小心謹慎的行事,半年過去瞭,總算沒有出任何意外。但因為我每次入的貨不多,所以現在賺的錢也少瞭。
這一天我跟阿武,阿健,『No蘇』和飛屎強說道:「明天下午到大發財務集合,我們有一大批貨要上岸。」
自從我接瞭貴利榮的地盤後,大發財務公司基本上就變成瞭我的大本營。遇上有什麼大事要討論或準備,我都是在那兒跟手下們商量。
到瞭第二天下午,待他們四人都坐下後,我說道:「今晚有一單大貨要入,入瞭這一批貨,我們最少一年都不用再買貨瞭,不過這次因為太多貨,所以要兩部貨車去搬。『No蘇』和阿健,你們負責駕車。」
我每人給他們一把車匙,繼續道:「已經有兩部汽車在樓下,你們每人駕一部。每部車裡面都有另外兩個兄弟在等,不過他們不知道去哪裡。」
說到這裡,我發瞭幾條短訊,對他們道:「我剛把地點位置傳給瞭你們,你們記好瞭,不要告訴其他人,現在我們就在這兒等貨到,為免分心,你們在出發以前不可用手機,你們把手機給我。」
待四人把他們的手機給我後,我說道:「我跟賣方約好瞭,在他們快到的時候,會給我打電話,到時飛屎強你先出去,到附近『睇水』。半小時後,阿健你出去駕第一輛車,直接到我傳給你的地址上貨。上瞭一半貨就走,把車駕去約定地點給阿武。『No蘇』再隔半小時後出發,駕第二輛車,把餘下的一半貨再運到車上,同樣的駕去給阿武。這樣我們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把所有貨全搬走。我會一直在這裡調配,你們有什麼情況要立刻通知我。記著這一次的貨很多很重要,絕對不能有失。」
我停瞭一下,又道:「這次是辛苦瞭一點,但做成瞭以後,我不會虧待大傢的,現在距離賣傢的船到達應該還有四五個小時,大傢就在這裡等吧。我已叫瞭外賣,大傢吃完瞭便好好準備一下,電話一到我們立刻行動。」
四人吃完瞭東西後,有些上廁所,有些看電視,我則在閉目養神,靜靜的等電話。等瞭大約三個多小時,我收到一個電話,接聽瞭以後,我對他們道:「賣傢的船碰到瞭點問題,今天到不瞭,大傢先回去吧,我跟賣傢重新聯絡好瞭再入貨。」
第二天我叫瞭阿健到大發財務公司的辦公室,阿武也在,我對阿健說道:「阿健,上次我們的貨被警察埋伏在旁,人贓並獲,捉瞭我們幾個人,還把我們的貨全部沒收瞭,你想警察他們怎會知道我們收貨的時間地點?」
阿健似乎沒想到我會問這個問題,頓瞭一頓,這才說道:「我想不到。」
我又道:「當時你也在場,警察也把你捉瞭,隻是說證據不足才把你放瞭,你的運氣真好,他們剛好把貨全從船上卸下來瞭,卻一件都沒有放上車,就被警察捉瞭。要是警察們出手遲幾分鐘,有貨放到車上,你也脫不瞭身,你說是不是?現在想起來,不像運氣好,倒像警察們故意算準瞭在那個時候出手,好讓你有藉口脫身似的。」
阿健皺眉道:「堅哥你到底想說什麼,不妨開心見誠說出來,不用兜圈子。」
我道:「好,那我說。上次出事,我懷疑我們圍內有鬼」
阿健面色一變,說道:「你懷疑我是鬼?」
我道:「本來我隻是懷疑,但經過瞭昨天,我已可以肯定。」
我雙目望著他,緩緩的接著道:「你就是鬼。」
阿健這時已恢復瞭鎮定,說道:「堅哥,你憑什麼說我是鬼?」
我說道:「那批貨出事的那一次,我們出貨的地點隻有六個人知道。除瞭已被警察抓進去坐牢的三個手下,便隻有我,駕車的你,和看風的『No蘇』。」
「那三個手下已被捉進去,固然他們其中一個也可能隻是用苦肉計,讓我不懷疑到他,但我想這個苦肉計的代價未免太大,他所做的隻是讓我損失瞭一批不算很多的貨,卻離開瞭繼續在我身邊刺探情報的機會,而且還要坐牢,這樣的苦肉計不合邏輯,所以我便懷疑到你和『No蘇』身上。」
阿健哼瞭一聲,說道:「我不是也被捉瞭嗎?」
我道:「可是你又被放出來瞭。我當時想,要是我做臥底,我做瞭這件事,有什麼辦法不讓自己被懷疑呢?要是用苦肉計,我自己也被捉瞭,那麼被懷疑的機會就少瞭。自然我不能真的被捉去坐牢,所以因為很幸運的原因,警方告我不進去。」
我嘆瞭一口氣,說道:「現在看來,你被放出來不是幸運,而是一早已計劃好的。」
阿健又哼瞭一聲,說道:「這都是你自己的胡亂猜測,我被拉進去的被懷疑,『No蘇』不被拉進去,反而不用被懷疑瞭。」
我道:「其實我當時更懷疑『No蘇』,他這人很精明,卻胸無大志,對什麼事情都沒有所謂,不求上進,不像很多古惑仔總是想出位。」
我嘆瞭口氣,繼續道:「其實最主要的原因,可能是我不想懷疑你。我們畢竟認識瞭那麼久,當初我被貴利榮留難的時候,你也出口幫過我,我真的不希望你是鬼。」
說到這裡,我見阿健嘴唇動瞭動,似乎想說話,但卻沒有發出聲音。
我又道:「我記得你跟我說,你當初跟貴利榮,是因為你爛賭,輸瞭很多錢,但我平時跟你相處,覺得你不像一個賭徒。固然可以說你是戒瞭賭,但賭可以戒,賭徒的氣質卻不是想戒就戒到的,我本來也沒有留意,但這次出瞭事後,我便想到這一層。」
阿健終於作聲:「所以昨天根本是個局,你是想找出我們當中誰是鬼。」
我點頭道:「不錯,我把接貨的地址傳給瞭你們四個,然後讓你們把手機都給我,我表面的意思是,就算你們是鬼,既然手機給我瞭,就沒法通知警方去埋伏。但我不會天真到以為你們身上隻有一部手機,所以我一早已在廁所裝瞭隱蔽攝錄機。」
說到這裡,我雙目盯著阿健:「昨天我從錄像裡看到,你在廁所拿出瞭另外一部手機撥弄瞭一會,你不會告訴我你隻是想查一查天氣吧?」
阿健面色一變,說道:「我昨天那部手機是我私人用的,主要是跟我條女聯絡,我隻是發瞭個短訊給她,告訴她晚上不用等我門。」
我道:「現在手機呢?給我看看那條短信可以嗎?」
阿健道:「手機不在這兒,你既然不相信我,就算你看到手機,也不會相信我。但你就因為我在廁所用瞭手機,便判定我是鬼,我不服。」
我道:「昨天的事情,我隻告訴瞭你們四人。你也說瞭,這隻是一個局,根本就沒有什麼船到落貨的事情,所以根本不可能有警察從什麼其他的渠道知道會有貨落,也不會有什麼其他人知道,因為根本就沒有這樣一回事。但我一早就已在所謂的落貨地點派瞭一些監視的人,他們告訴我,在我發瞭地址給你們的大約一小時後,就有一大班警察到瞭那邊埋伏瞭,所以告訴警察的,隻有你們四人中的一人。」
阿健道:「那還有其他三人呢?他們也可能是鬼,你為什麼說一定是我?」
我定定的望著他,一字一字的道:「因為我給你們四人傳的四個地址都是不同的,警察去的是我傳給你的那一個地址。」
阿健終於臉色大變,說道:「原來你一早就已佈好瞭這個局,讓我上鉤。」
我道:「不錯,我提早一天告訴你們有大買賣要入貨,要是真有內鬼的話,他這半年來都沒有表現,一定很急於立功,而且既然是大買賣,能夠搗破的話,將會是大功一件,相信他的上級也會給他壓力,所以我很有信心,要是圍內真的有鬼,這個鬼昨天一定會做事。」
我有點疲累的望著阿健:「隻是我真的不希望鬼是你。說到底你曾經幫過我,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總以為我們就算不是兄弟,總算是朋友。」
阿健冷笑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你以為你是在廟街賣水貨嗎?你是在販毒!你知不知道毒品一年害死多少人?我以前幫你,是以為你隻是被貴利榮所逼,哪想到你現在做的事比貴利榮更差。」
我淡淡的道:「毒品害死很多人?是我逼著那些人吸毒的嗎?」
阿健罵道:「別跟我來這一套,你們這些犯法的,都在為自己找藉口,自欺欺人,我隻恨不能把你們全部拉進監牢。現在被你捉到,我沒話說,要殺就殺。不過我告訴你,你做這些事,不會有好下場的,你看貴利榮就是一個例子。」
我感到十分疲倦,對他道:「你走吧。以後我們再不是兄弟,也不是朋友。」
阿健似乎十分意外:「你不殺我?」
我不想再跟他多說,隻是搖瞭搖頭。
阿健道:「你不怕我把你做的事告訴警方?」
我懶懶的揮手讓他走:「你若手上有足夠證據的話,我早已在監牢裡面瞭。你還在我身邊,就是因為你還沒有收集到足夠證據告我。」
阿健啍的一聲,轉頭就走,走到門口,卻停下來對我道:「你肯讓我走,證明你還有良知,你跟我去自首,做污點證人,把洪英其他的人供出來,我向法官求情,你不會判很久的,這樣你就可以重新做人。」
我心裡嘆瞭口氣,阿健做瞭古惑仔這麼久,原來還這麼天真,對於人性一點也不懂。我這次連手都懶得揮瞭,對阿武道:「你也出去吧。把門鎖瞭,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這一晚我在『玉』吧查數,到處理完事情已是晚上十二點多,我自己一個人離開。手下們問道:「堅哥,要不要派人跟著你?」
我搖搖頭。我的車隻是幾條街的路程。我最討厭每次在外面都是一大群人跟著,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是古惑仔似的。我有時就算明知有危險,也情願隻帶阿武一人,現在隻是幾條街的距離,我想自己一個人去就算瞭。
走瞭兩條街,快要到我車的時候,突然看到對面馬路上一輛七人車,裡面坐著幾個身形魁梧的大漢。在江湖打滾瞭這麼久,讓我對危險的感覺極其敏銳,我心頭一凜,怕是來對付我的,我不動聲色的放慢腳步,給手下們發瞭通短訊,叫他們快下來接應,用瞭電話後還是緩緩的往前行。
這時看到前面大約十步的一條小巷裡,有兩個人在鬼鬼祟祟的偷窺,我心想手下們可能還有幾分鐘才到,正要掉頭走,卻發覺那兩名偷窺的人不是看著我這邊,而是背對著我,看著前面走路的一個人。我看前面走著的是一個女人的身影,看身形應該是名少女,我心頭一定,看來這幫人的目標不是我。
眼見這兩人已在向那少女身後跑去,他們手上好像還拿著些東西。我心頭一陣義憤,大聲喝道:「小心後面。」
想偷襲的那兩人聽到我的聲音,轉頭一看,那女的也轉頭看來,已看到身後想偷襲的兩人。那兩人見事敗,直接沖上前去,按動瞭手上的東西。我看到有一點閃光,猜想那可能是電擊槍之類的東西,隻是因為我的提醒,那女的已有瞭防范,所以一閃躲開瞭襲擊,跟著並不逃走,反而去攻擊那兩人。
我一看之下,那女的原來身手也不錯,在那兩個男的攻擊底下,雖然有點狼狽,但竟然還可以支撐,這時七人車上跳下來四個人,跑向那女的。
眼看那女的被六個男人圍攻,我激發瞭義憤之心,跑上前去,推開瞭其中一個正在向少女攻擊的人。這時少女已是狼狽萬分,我拉著少女的手往回頭的路跑,那六人從後面追來。跑瞭不到一條街,我們前面有十多個人跑來,正是我的手下,其中一人一邊跑,一邊叫道:「大佬別怕,我們來『幫拖』。」
在後面追我們的人看到我有那麼多人,知道今天已不能得逞,其中一人喝瞭一聲『散』,那六人跳上七人車走瞭。
這時我已看清瞭少女的樣子,她約莫二十五、六歲,相貌秀美,俏麗中透著一股英氣,頗為動人。
少女看我還抓著她的手,面上一紅,輕輕的把手抽回。這時我的手下們已跑到我們身前,為首的叫阿威,他說道:「大佬你沒事吧?剛才追你的是些什麼人?」
那少女本來臉上微紅,嘴角含笑,正想對我說話,聽到阿威這樣叫我,面色立時沉瞭下來,冷冷的對我道:「你是黑社會大佬?」
我一愕,從來沒有人這樣直接的問過我這個問題。我一直在爭上位,也從來沒有想過這個,甚至乎,黑社會這個字眼也很少在腦內浮現。現在才想到,自己的確是黑社會的一份子,也已經做瞭大佬,是名副其實的黑社會大佬。
少女看到我的神情,不再說話,掉頭就走。我看她臨走前的眼色裡有一份鄙視,但更多的是失望的神情。
我心裡苦笑,這女郎對我的鄙視,相信就是大多數人對古惑仔的看法吧,卻有很多古惑仔喜歡到處『響朵』,唯恐別人不知道自己是黑社會,更有很多不是大佬卻冒充大佬,看來真是有很多人把恥辱當為榮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