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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終點

  午後的陽光很充足,斜斜地從半扇窗裡落下,鋪陳在室內。

  趙績理推開瞭窗戶,又伸手把揉成一團的幾件衣服從房間各處撿瞭起來,拿在手上。

  秦絕珩正垂眸坐在書桌邊緣扣著紐扣,一條腿還架在書桌邊的轉椅上沒放下來,白皙的顏色在光下顯得尤為誘人。

  趙績理看瞭一眼,立刻錯開瞭目光,把最後一件衣服撿起來後,又把昨晚換下來的外套抱在瞭懷裡,朝浴室走去。

  “哎,”秦絕珩像是想起瞭什麼,扣好扣子後從桌邊站直瞭起來,喊住瞭趙績理,“衣服待會兒再洗,送我下去好不好?”

  “嗯?”趙績理沒想到這人明明剛才還在她懷裡喊累,下一秒穿好衣服就馬不停蹄要走。她沉默瞭一下,皺著眉問道:“你要走?”

  秦絕珩笑瞭:“舍不得?那我晚上再來。”

  “愛走就走。我不送你。”趙績理聽她這樣說,冷哼瞭一聲。

  她心裡覺得秦絕珩忽然要走的想法簡直莫名其妙,面上也就連頭也不回,並不去看秦絕珩,隻自顧自地抖著手裡的衣服。

  她正摸索著昨晚換下的大衣口袋,打算把那裡放著的幾張零錢和碎紙拿出來,但一摸之下,卻好像又摸到瞭什麼不太一樣的東西。

  小小的,硬硬的,像是個盒子。

  趙績理狐疑地回過頭,看著正穿著外套的秦絕珩:“不許動。”

  說著,她就把那東西從衣服口袋裡拿瞭出來。

  午後的光線很充足,浴室裡明光晃晃。趙績理拿出那個小小的東西後,一眼就看出瞭那是個什麼。

  是枚戒指。

  和秦絕珩從前自己戴或送她的戒指樣子都不同,不是什麼戴來玩玩的普通首飾,也並不是嵌著奇巧有趣寶石的小玩意兒,而是正正經經的戒指,有著婚戒的款式。

  趙績理拿著那枚戒指,隔著一段距離對著秦絕珩晃瞭晃。

  “我算是知道你為什麼想跑瞭。”趙績理的眼神裡待著些看透的狡黠,她朝秦絕珩走過去:“親手送給我很難嗎?秦絕珩,你緊張瞭嗎?”

  秦絕珩並不說話,面色上也沒有絲毫被臨場抓住的窘迫,反而仍舊是帶著笑意。

  沉默須臾後,秦絕珩從趙績理手裡接過瞭戒指,另一隻手牽著趙績理的左手,動作迅速地把它推到瞭趙績理指節上。

  尺寸正好,趙績理完全不知道秦絕珩是什麼時候打的這個主意,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得知瞭她的手寸,又或者從來都知道。

  趙績理看著秦絕珩這堪稱迅速的動作,微微抬起下頜把手收瞭回來,對著光打量著戒指。

  “想得倒是挺好呢。”她左右端詳瞭一下那戒指,倒是無可挑剔,隻好抱起臂看著秦絕珩:“但我可沒答應。”

  都這種時候瞭還要端架子。秦絕珩看著趙績理那副小模樣,笑著搖瞭搖頭:“沒關系,你跑不瞭。”

  這回答未免太自信,趙績理被激出瞭星點的叛逆心理。她想要壓下秦絕珩這莫名的自信氣焰,於是就抬起瞭手,準備把那枚戒指褪下來。

  但她指尖扣著那戒指,拉瞭一下後,居然沒能拉動。

  不該吧?她蹙瞭蹙眉,垂眸去看,手上再次往外撥瞭一下,入眼是那枚戒指紋絲不動,安靜地環在她的指節上。

  “……”這種莫名其妙的貼合設計裹挾瞭十足的占有欲,不用說也絕對是某個人的主意瞭。

  趙績理忽然就意識到瞭秦絕珩方才想要那麼快走的真相。

  如果一切沒有意外,趙績理就一定會在收拾換洗衣服的時候從口袋裡發現這枚戒指,毋庸置疑。

  這枚戒指精致、價值不菲、設計上無與倫比,是臻品中的臻品,但以上所有的亮點都敵不過一個——它是婚戒。

  如果是趙績理獨自一個人從口袋裡發現瞭這枚戒指,她必定不會第一時間去質問秦絕珩。

  趙績理自己也知道,如果她是在秦絕珩出門後發現的這枚戒指,她會靜默,會沉思,會翻來覆去地觀察,也會前後放遠瞭思緒,去想秦絕珩、去想很多往事,想如今與以後的一切。

  在此前的很多年裡,她們的關系都太過於扭曲,無論是交往或是婚姻,都是趙績理從來不敢去奢想的幻境。

  正因為這樣,她會對秦絕珩的一點點改變而放軟態度,會因為兩人關系的一點點進展而忘卻過去,也會因為地位的漸漸平衡而感到無可抑制的滿足。

  趙績理知道一切都在變好,都在朝著可見的明亮前行,那概念是模糊的,也是捉摸不透的。

  但如今有瞭這枚戒指,一切就變得晴朗。

  秦絕珩的小心思趙績理怎麼會不懂,她默不作聲將戒指留給自己的目的,也不過是為瞭讓她獨自一個人發現。

  兩個人的關系在過去總是別扭而微妙,有秦絕珩在的一切場面,往往趙績理不論是欣喜還是感動,到最後都隻會表露成冷淡和抗拒。

  或許是下意識想要阻止這種場面,秦絕珩才會選擇默不作聲把這戒指留下。

  而這戒指的設計又是這樣霸道,估計隻有對著說明好好找找暗扣才能取下,那麼但凡趙績理動過心思想要戴上試試,就是試瞭就沒辦法再拿下。

  狡猾。

  趙績理思前想後,也就得出瞭為什麼秦絕珩會在這一場突發的性。事後這樣急於離開。

  ——她不過是想在下一次見面時看見自己手指上的戒指,不過是想用這種默不作聲的方式試探自己的心意。

  趙績理心裡無奈又好笑。秦絕珩猜的或許沒錯,若是她一個人發現瞭口袋裡的戒指,她確實是有很大可能要嘗試著去戴上的。

  想著,她輕哼一聲笑瞭,朝秦絕珩伸出手。

  “另一個呢,給我。”趙績理的態度很強勢,是秦絕珩熟悉的那種、為瞭掩飾某種心情而散漏的強勢。

  她也並沒有多說什麼,就從口袋裡拿出瞭那第二枚戒指。

  趙績理接過後仍舊沒有收回手,反而對著秦絕珩又伸出去瞭一些:“手。”

  在這種時候還用這種兇巴巴的態度,恐怕也隻有趙績理一個瞭。秦絕珩失笑,她順從地把手伸瞭出去,下一秒趙績理就動作並不溫柔地把戒指套上瞭她的指節。

  一切在這一刻過後都並沒有什麼變化,天光仍舊明亮,穿過幹凈的窗扇,斜擦過輕薄的紗簾,投入並不寬闊的公寓裡。

  仍舊有依稀啁啾的鳥鳴聲,也仍舊有遠遠傳來的車笛音。

  但趙績理卻笑瞭,她盯著秦絕珩的手看瞭半晌,笑著把它牽瞭起來,抵在眉心額前。

  “好像從來都沒有和你說過,”趙績理的心情好像很好,她的聲音裡都少見地帶著松軟笑意,“我其實真的很喜歡你。”

  說過嗎?在很小的時候,她其實是說過的。說過千千萬萬遍,說過許許多多次。隻是那些喜歡,最終都湮沒在瞭紛爭裡。

  “我一直都喜歡你,喜歡第一次見面時你的樣子,喜歡你對我沒有緣由的溫柔。在你還沒有喜歡我的時候,我就最喜歡你瞭。”

  趙績理的聲音很輕,柔軟得像是回到瞭許許多多年前、回到瞭她還是個孩子時的樣子。

  “但我們誰都不比誰更好,誰都不知道怎麼去表露真實的心意。”趙績理微微嘆瞭口氣,她抬起頭,指尖撥弄著秦絕珩指上那隻戒指:“所以謝謝你對我壞脾氣的溺愛,謝謝你喜歡瞭那樣一個偏激的我。謝謝你在這麼久之後,依舊喜歡我。”

  說是忘性大也好,說是好瞭傷疤忘瞭疼也罷,趙績理絲毫也不去糾纏於過往的不快,此刻天光大亮之下,她看著眼前那枚隱約生光的戒指,看著從年幼到年長、渴望瞭許許多多歲月的人,看著那個人終於成為瞭她最喜歡的模樣,滿心隻剩下瞭快慰。

  ——哪裡還記得什麼不好?

  秦絕珩很少看見趙績理這種神情,也從來沒有聽過她和自己說這種話。

  或許是這枚遲來的戒指觸碰到瞭她的心,又或許是這一天白晝的光亮正好。秦絕珩咬住嘴唇,花去好幾秒忍住瞭那陣落淚的沖動。

  換來這一刻需要的等待,說長久並不長久,說短暫卻也絕不短暫。

  “都是我的錯。”她小聲說著,回握住瞭趙績理的手。

  “我年少的輕浮放浪、穿花戲蝶,所有的壞習慣都是在見到你後才開始努力去改掉。我沒有給你要的安全感,我對不起你的喜歡。”

  趙績理笑瞭,她笑這場面好像忽然間變成瞭認錯的自我批判會,也笑秦絕珩在這種時候居然會態度這樣認真地去認錯。

  “我早該好好等你,早該等你長大的。”秦絕珩垂著眼睫,聲音幽幽輕輕。

  但她還沒來得及說完,就看見趙績理搖瞭搖頭。

  “沒關系。都沒有關系。”

  風穿入微敞的窗口,又掀動輕薄的紗簾,卻還來不及去拂動窗邊人的發梢,就消散在瞭白晝的明光裡。

  所有前塵都已經過去,縱使是逆水行舟,一切也都在最後到達瞭終點。

  而在這終點之上,彼此都未曾失散。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