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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遙遠

  喬凜生氣,不管她瞭。

  趙績理也沒有其他表示,微微點點頭告別後,三兩下就穿出瞭幾個房間裡意欲挽留的人群,推開瞭門。

  到底是微醺,開門的那一刻也就仿佛所有感官都被放大,讓人能夠感覺到沉浮縹緲的城市夜風,千絲萬縷間纏綿而來。

  “……”趙績理出來後察覺到瞭一絲不對,微微定神,才發覺自己開的並不是正門,而是建築側面的偏門。

  眼前是三層樓側面的鐵架梯,趙績理扶著金屬欄桿朝下看瞭看,是一條車來車往的馬路。

  遠處的酒吧和小店都還亮著燈,城市的平安夜不過八點,還是一片熱鬧正當時的繁華景色。

  一道門隔去瞭許多荒唐混亂,也將閃爍搖曳的燈光阻斷,這一刻眼前是星點燈火映照著的小角落,昏黑與明亮互不相幹。趙績理盯著遠處的燈板看瞭半晌,才顯出瞭幾分真正清醒。

  她迎著風出瞭會兒神,忽然間恍惚意識到這條路好像離一個地方並不遠。

  半晌後,她將視線從燈板上移開,輕飄飄地落在瞭馬路上,又追著一輛勻速開過的車,最終定定地落向瞭馬路盡頭,目送它消失在拐彎處。

  好半晌過去,趙績理才緩緩伸出手,將被風吹亂的一縷鬢發理順,而後才開始朝鐵梯下走。

  高跟鞋踱在金屬樓梯上的聲音有些突兀,趙績理垂眸盯著腳下,用瞭很長時間,才從盤旋的鐵扶梯三層走到瞭一層地面。

  她其實並不愛喝酒,也不喜歡煙味,派對的氛圍太過於混亂狂熱,趙績理即便能迎合忍受,卻到底也感到格格不入。

  更何況她究竟又有什麼必要去迎合?

  ——大晚上喝酒,總不如吃些甜的。不想做的事不必做,遲早要做的事,也不如就今晚試試看。

  想著,趙績理抿瞭抿有些過分殷紅的嘴唇,將手放進風衣口袋裡,垂眸沿著路邊緩緩走瞭起來。。

  “什麼?”

  秦絕珩接到店員的電話時,吃驚地從沙發上坐直瞭起來。

  “上次來的那位小姐,就是那位您囑咐來瞭之後要關門的,”店員耐心地解釋瞭一遍,“她來瞭。老板,我們要關門嗎?是要鎖門還是停止營業?”

  “哈。”秦絕珩被這位店員的認真務實態度逗笑,反應過來後隨即抓瞭鑰匙推開門,朝店裡趕:“不用鎖門也不用停止營業,我現在就過去,你們讓中國點心師給她拿點吃的。”

  “好的老板。”

  秦絕珩握著鑰匙,邊加快瞭速度往車邊走,邊暗自感到好笑。

  ——不是不和我過嗎?

  待會兒見到趙績理,她一定要當面問出來,看看她要怎麼狡辯著回答。

  餐廳離她租住的房子並不遠,這樣想著,秦絕珩很快就趕到瞭店裡。

  趙績理果然垂眸坐在廳中,並且是一個算得上顯眼的位置。秦絕珩走來時隔著落地的大窗看瞭她好幾眼,她居然也絲毫沒有察覺。

  平安夜的小餐點店並比不得星級餐廳,並沒有正餐供應,此刻也隻有幾個臨時點些飲品歇腳的客人,都是來來就走,過會兒就要去公園或回傢,並沒有人認真坐在這裡。

  隻有趙績理,整個廳中間的人來來去去,隻有她微微闔著眼,叼著根吸管,時不時小口啜著杯裡的東西。

  秦絕珩也並不多說什麼,走到近前後便十分自覺地拉開瞭趙績理對面的椅子,看著她坐瞭下來。

  趙績理掀瞭掀眼皮,興致缺缺地看瞭她一眼後又垂下眼睫,微微伸瞭伸舌頭,將含著的細吸管推出唇間:“你怎麼來瞭?”

  這倒是個稀奇問題,秦絕珩揮揮手把準備上前詢問的店員揮走,收手後支著下頜,笑看著趙績理:“這個問題,不該是我問你嗎?”

  趙績理又極快地看瞭她一眼,指尖捻著小勺攪來攪去,含糊著“嗯”瞭一聲。

  秦絕珩見她總低著頭,也覺出瞭哪裡不對,不由得微微俯下身靠近桌面,歪瞭頭去打探趙績理的臉色。

  “你喝酒瞭?”秦絕珩知道趙績理酒量其實也就一般,眼下看她臉色偏紅,舉止略有些遲鈍,也就知道她一定是喝瞭不少酒。

  趙績理並不回話,丟開瞭手裡的勺子,碰在杯沿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動。

  秦絕珩仿佛想到瞭什麼,見她醉酒,便幹脆接著問:“不是說不和我過嗎?”

  這語氣裡帶瞭幾分促狹,趙績理聽見後先是怔瞭怔,隨即蹙眉看著秦絕珩,面色不悅:“是,那我回去瞭。”

  說著,趙績理就拿起瞭包,要走到前臺去付款。

  不是醉瞭嗎?秦絕珩有些詫異地看著趙績理十分沉穩的步調,也知道如果她沒有醉酒,剛剛自己說的話確實可能會讓趙績理惱羞成怒。

  想著,秦絕珩微微嘆瞭口氣,跟著起身站瞭起來,伸手虛虛地攔住瞭正往收銀臺走的趙績理:“我送你。”

  趙績理被秦絕珩攔住,也並沒有別的動作,站在瞭原地。

  秦絕珩看瞭看她放在風衣口袋裡的手,補瞭一句:“錢不用付,都算我的,都是你的。”

  秦絕珩說這些話時候,面上帶著再明顯不過的笑意。趙績理拍開瞭她攔在自己面前的手,很涼地看瞭她一眼。

  這一眼又是十分冷淡平靜的,沒有往日裡趙績理醉後明顯浮現的情緒。

  一瞬的對視過後,趙績理將風衣口袋裡的手拿瞭出來,將錢放在瞭收銀臺上,旋即不再多看秦絕珩一眼,推開門走瞭出去。

  她並不想看到秦絕珩這樣若無其事、輕佻又帶著十分撩撥的樣子。

  趙績理很清楚,她微醺過後做出的每一個決定,其實都是由平日心下深處的想法促成。於是她會想要來找秦絕珩、不惜穿過一個個街道來到這裡,無非也隻有一個原因。

  ——在那個狹窄又偏僻的鐵扶梯上時,她或許也是當真想要見秦絕珩。

  想要見到她,而後借著那一點零星的酒意,攥住她的衣領,惡狠狠地問出她始終想問、卻也始終沒能真正問出過的問題。

  於是她來瞭,但在見到秦絕珩的第一眼後,她又感到瞭後悔。從秦絕珩拉開椅子坐在她對面時起,她就能很清楚地看見秦絕珩臉上的笑意。

  是那種勝券在握的、若無其事的,讓趙績理感到無法冷靜面對的笑意。

  ——她什麼時候能認真一些、正經一些,聽懂我說的話,也告訴我她心裡的事?

  趙績理感到瞭幾分失落,她感到自己在秦絕珩眼裡仿佛隻是個長不大又好哄騙的孩子,無論是多大的問題,隻要足夠殷勤,好像就都可以迎刃而解。

  但分明這一招,十幾年來都從未見過效。趙績理感到自己受瞭前所未有的輕視,她想要質問秦絕珩,但一切都太過於彎繞糾纏,讓她仿佛根本無從說起。

  一切的氣氛都太過於不恰當,也或許從來就沒有恰當過。無論是這個餐廳裡入目閃著微光的聖誕裝飾,還是窗外醉意朦朧成群路過、表情快意的陌生人,又或者是耳畔環繞不散的輕柔樂聲,無論將視線落在哪一處,眼前都並不像是個能讓趙績理把話說開的場景。

  而秦絕珩的態度也太過於輕巧,從別後的第一次見面起,秦絕珩的態度就太過於柔順。這樣的柔順無非又是另一種逃避——她不願激起趙績理的怒意,也不願將過往的掩飾揭開,她不願意面對一切發生過的事,卻居然想要若無其事地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什麼?就如今這樣掩耳盜鈴的行為,她能和自己重新開始什麼?

  想著,趙績理有些不耐地頓住瞭腳步,瞪瞭一眼始終跟在自己身邊的秦絕珩。

  “跟著我幹什麼?”

  兩人出瞭店門,已經走到瞭小路裡,眼前的短小街道算得上空曠無人。

  道旁的店傢全都關瞭門,透過小格的玻璃都可以看見漆黑一片的廳堂。但縱使空無一人,此刻高大的櫥窗裡卻還亮著五光十色的廣告燈,將商品映照得乖巧好看,也將深夜裡的街道映照出瞭幾分光色。

  眼下沒有瞭溫柔的樂聲,隻有街道口盡頭處的馬路上,一輛輛匆忙的車飛馳而過時帶起的車輪碾地聲,帶起一陣陣嘈錯,又留下一段段空白的靜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