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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升溫

  芒果汁甜膩的氣息蔓延在空氣中,水漬漸漸在桌面擴大,電腦屏幕頑強地閃爍瞭片刻後,歸於漆黑。

  秦絕珩已經忘瞭上一次被人潑酒水是什麼情況,但那時候她還可以隨心所欲地應對,現在卻不可能瞭。

  “……”秦絕珩閉上眼,深深地吸入瞭一口氣,又緩緩吐瞭出來。

  再睜開眼時,趙績理還站在她面前,咬著嘴唇看著自己。

  “……”秦絕珩看著趙績理意味不明的糾纏眼神,忽然感到瞭一陣尖銳的頭疼。

  她伸手揉瞭揉太陽x ,ue,忍住無處可發的怒氣,艱澀地開口:“……你到底想怎麼樣?趙績理,你告訴我,你——”

  秦絕珩說不下去瞭。她和趙績理對視瞭片刻,伸手拿起座機話筒打瞭個內線,又在助理趕來收拾殘局前站起瞭身。

  她沒有再和趙績理多說一句話,但推開門的時候,還是讓趙績理跟瞭上來。

  這個孩子究竟想怎麼樣呢?秦絕珩感到痛苦。她為什麼就不能和正常的孩子一樣,稍微蠢笨一點、稍微粗糙一點呢?

  她到底想要什麼呢?趙績理自己也不是十分清楚。她隻知道想要回到過去,回到那種能夠被秦絕珩無限接納的親密,回到那個能感到熟悉心安的過去。

  幼年時候無數個黑暗又嘈雜的晝夜已經刻入瞭趙績理的記憶深處,她恐懼著孤獨,一旦抓住瞭那黑暗裡的光束,便除非那光也融於黑暗,就絕不會放手。

  想著,她伸手抓住瞭秦絕珩的手,小跑瞭幾步跟上瞭疾步向前走著的人。

  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一路沉默著坐進瞭車裡。

  秦絕珩感到頭疼得不行。趙績理馬上就要15歲瞭,眼看著春天過去就要初中畢業,正是該學習的時候,卻在學校裡鬧出這種事停課三天。

  15歲,秦絕珩想著,透過後視鏡掃瞭後座的趙績理一眼。

  她這些年被養得很好,孩提時潛藏的風情都漸漸顯露。尤其是同秦絕珩共同生活瞭這麼久後,便往往一舉一動都像極瞭秦絕珩——無論是動是靜都總自帶一段風流氣息。

  秦絕珩毫不懷疑,這個孩子若是到瞭二十歲的年紀,便能成為輕易讓所有人都過目不忘的尤物。

  但眼下,她到底也還隻是個孩子。

  秦絕珩漸漸走瞭神,直到放在一旁的手機亮瞭起來。幾乎是立刻,趙績理也警覺地看著秦絕珩戴上藍牙耳機。

  趙績理眉梢微挑,聽著秦絕珩連答瞭幾個“好”“嗯”“行”,不到半分鐘便掛瞭電話。

  秦絕珩摘下耳機後,車也漸漸駛入瞭住宅區內。她依舊一句話也不和趙績理多說,仿佛是打定瞭註意要等趙績理先開口道歉。

  趙績理自然也知道自己是該道歉的。她若有所思地跟在秦絕珩身後,二人沉默著各自回瞭房間。

  眼下還沒到夜裡,傍晚的天色卻以r_ou_ 眼可見的速度正在一分分變暗。

  趙績理伸手早早打開瞭桌上的臺燈,又將桌前的窗打開,讓帶著一絲暖意的風泄入瞭室內。

  她到底想要怎樣呢?趙績理反復思考著秦絕珩問出的問題。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但唯一可知的,就是她需要秦絕珩。趙績理脾氣不好,這是她自己也能夠意識到的問題。

  從幼年起,她就常常是整個福利院裡脾氣最不好的一個。不妥協也不合作,小小的年紀就已經很會給人臉色看,這讓她即便生得像是整個天國裡最出色的天使,也少有人敢真正將她納入傢庭。

  而之後隨著漸漸長大,趙績理也開始意識到這樣的脾氣雖然保護瞭自己,卻也讓自己幾乎從未感受過來自旁人的愛。

  愛是什麼呢?年幼的趙績理曾一遍遍看著那些大街上被母親抱在懷裡的乖孩子,看著他們臉上乖巧又單純的笑容,也常常會感到恍惚。

  再或是她溜出福利院的那些夜晚,走在燈火通明的大街巷內,也常常能看到三兩遊玩歸傢、懷中抱著熟睡孩子的年輕傢長。他們的臉上有著親密的愛意,有著再簡單不過、卻令趙績理感到陌生的眷戀之情。

  趙績理曾一度發自內心地向往著那種親密的關系,羨慕那些始終被包容著、被無條件愛著的孩子。

  她所需要愛便是如此單純又固執——想要一個歸屬,期盼一個港灣。直到有朝一日這個簡單卻又難以滿足的夢想終於被實現時,趙績理卻錯誤地遇見瞭毫無經驗的秦絕珩。

  誰也說不清這到底是什麼樣怪異又混雜的愛,既有著趙績理所渴求的親密與信任感,又有著不知不覺間占據瞭秦絕珩心神的、成人間的愛意。

  但眼下,年少的趙績理卻對這份古怪的愛一無所知她沉默地看著眼前那盞燈,原本微弱的燈光隨著漸漸沉落的天色終於顯得一分分刺眼瞭起來。

  房間裡異常安靜,趙績理清瞭清嗓子,終於站瞭起來。

  小腿的淤青還在隱隱作痛,趙績理瞇瞭瞇眼,還是打開房門走瞭出去。

  她知道自己不能什麼也不同秦絕珩解釋,眼下莫名其妙的罅隙已經讓趙績理不可忽視,她不能容許自己親手將這道罅隙再擴張開。

  這樣想著,她便咬著嘴唇走瞭出去。

  秦絕珩的房門並沒有關上,趙績理站在門口喊瞭聲:“姨姨。”

  “嗯。”秦絕珩正在化妝,她從鏡子裡看瞭趙績理一眼,並沒有發出多餘的聲音。

  趙績理走到瞭秦絕珩面前,矮身蹲瞭下來,將下頜擱在瞭秦絕珩膝頭:“姨姨,我錯瞭。我不該那麼任性,你不要生氣瞭好不好?”

  她的語調十分十分柔軟,小狐貍一般大而狹長的眼睛裡滿含無辜,趴在秦絕珩膝頭,就像一隻討巧的貓兒一般,無端便令秦絕珩心下一滯。

  秦絕珩不願將關系鬧得太僵,也知道總是該溝通,便放下瞭手中的小刷子,伸手摸瞭摸趙績理的臉頰:“績理,姨姨不生氣。但姨姨想知道,你究竟為瞭什麼打人傢?”

  趙績理見她和自己說話瞭,登時便唇角上挑,眼角眉梢都染上瞭極為燦爛的笑意。

  面對著秦絕珩的問題,她垂下眼睫又很快抬起,帶著幾分仍未散去的笑意說道:“因為她說,我是你養的情人。她說你不愛我,你在外面還有十個、二十個和我一樣的情人。”

  秦絕珩沒想到是這樣的緣由,登時便梗住。

  “是嗎?姨姨,你在外面,真的有十個、二十個情人嗎?”趙績理不知道是當真瞭還是沒當真,秦絕珩看著她的笑靨,感到有些為難。

  “不要聽那些沒用的孩子瞎說。”她伸手摸瞭摸趙績理纖長的睫毛,聲音輕飄飄的,也不知飄進瞭誰的心裡:“你是姨姨的孩子,誰也比不上你。”

  趙績理聽到瞭這句她最想聽到的話,心下所有的陰霾一時全部都消失不見,幾乎要脫口而出的一個個問題也都隨著好心情而暫時消失不見。

  她還是笑,隻是姿態已經全然放軟瞭許多,仿佛又回到瞭幼時雛鳥一般的無瑕,臉頰在秦絕珩膝頭蹭瞭蹭,半晌後小聲道:“……最喜歡姨姨瞭。”

  秦絕珩笑著摸瞭摸趙績理的鬢發,眼神卻摻雜瞭些憂慮。

  二人各懷心思,維持著這個看起來萬分溫馨又親密的姿勢沉默瞭片刻。

  “不過姨姨,你為什麼又補妝?”須臾的沉默過後,趙績理忽然反應過來瞭似的,抬起頭看向秦絕珩精致的妝容:“姨姨,你晚上又要出去?是不是又不回來瞭?”

  她警覺地想起瞭秦絕珩在車上接到的那個電話,幾乎是瞬間便明白瞭過來。在她想要盡全力彌補自己任性的這個時刻,秦絕珩居然是真的仍舊要避開自己、仍舊要離開。

  “我還有好多話要和姨姨說,姨姨不要走好不好?”趙績理急切地揪住瞭秦絕珩的衣擺,眼神帶著自幼時便慣於表露的乞求。

  甫一對視,趙績理便敏感地捕捉到瞭秦絕珩眼中的憂慮。

  秦絕珩顯然也意識到瞭趙績理情緒的波動,但她又太過於擔憂,以至於覺得自己不該總是滿足趙績理每一個任性的請求。

  想著,她輕輕嘆瞭口氣,將答案折中:“我就去一會兒,晚上一定回來,好不好?”

  趙績理搖瞭搖頭,更緊地貼住瞭秦絕珩:“姨姨,我很久沒有和你一起去散過步瞭,你不要出去,陪我去江邊好不好?”

  熟悉的倔強令秦絕珩感到瞭一陣疲乏,她抱瞭抱趙績理,卻仍舊拒絕道:“績理,你不該總是任性,你該有自己的生活,也該學會離開我。”

  這句話說得太不合時宜又正中紅心,趙績理的面色幾乎是在一瞬間便凍住。而秦絕珩卻仿佛並未察覺,放開瞭趙績理便走向瞭另一邊挑起瞭衣服。

  她不知道趙績理是什麼時候離開自己房間的,也不知道趙績理是去瞭哪裡。

  秦絕珩自認在成年人的交際場裡,自己可以做到完完全全的遊刃有餘,她能夠把握住她想要把握的、任何一個女人的心。

  但面對趙績理這樣一個需要被管束、而不是被順應的孩子,秦絕珩卻一日比一日要感到束手無策。

  時間一點點過去,終於到瞭八點前的夜裡。秦絕珩始終心不在焉,心事重重又滿懷憂慮地換好瞭衣服,便要往車庫去。

  臨出門前,她看瞭眼趙績理緊閉的房間門,心下也覺得趙績理多半是對自己感到瞭氣惱。

  她總該要學會適應。秦絕珩想著,便也並不打算去哄她。

  但當她若有所思地走到瞭車邊時,卻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並沒有拿鑰匙。

  正猶豫要不要回去拿時,身邊卻突然傳來瞭熟悉的車門解鎖聲。秦絕珩顯然嚇瞭一跳,微微吃驚地後退瞭一步。

  “在找車鑰匙嗎?”趙績理帶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也不知道姨姨剛才一路都在想些什麼,居然連車鑰匙也不帶,真是粗心呢。”

  秦絕珩回過頭,看著將車鑰匙掛在無名指上按下瞭解鎖鍵的趙績理,一種荒唐又莫名其妙的情緒漸漸彌漫上心頭,面色也變得冷瞭起來。

  趙績理視若無睹地將鑰匙在指尖上轉瞭轉,繞過秦絕珩拉開瞭副駕車門,熟練地鉆瞭進去。

  她系好安全帶,又緩緩地搖下車窗,仿佛無事一般地同秦絕珩對視著:“姨姨不走嗎?”

  “還是說,姨姨不想見到我、不想帶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