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唔!唔!唔……”

  沒有燈光的室內,一個被緊緊綁住的生物,在木質的地板上像隻可憐的蟲子般拼命蠕動。仔細一看,這個可悲的生物身邊還有一個同樣被捆綁的人。外表和十來歲男孩似的金發少年,沒有跟他同伴一樣做無謂的掙紮。閉幕靠坐在墻角,宛如一個沒有生命的陶瓷人偶靜靜等待著。

  啪!

  “吵死瞭。藍,讓他安靜一點。”

  天花板上的老式吊燈亮起,一名身穿紫服的金發少女突然出現在門窗緊閉的屋內。她收起撐開的華麗陽傘,悅耳的聲線輕輕響起。

  “是,紫大人。”

  拉開木門,穿著長袍,身前還披著圍裙,被稱為‘藍’的女性步入房間。手向著在地上蠕動的男人一指,隨後就像被抽走瞭時間的流逝,片刻前還在拼命掙紮的男人,維持著最後的不協調姿勢,停止瞭動作。

  “藍,他的行動,你都看到瞭吧?”

  被稱為‘紫大人’的少女——八雲紫,在房間正中擺放的小矮桌旁坐下。雖然一身點綴著大量荷葉邊的紫色洋裝與和式的房間反差極大,但配合她無比優雅舒緩的動作,卻仿佛融合成一幅完美的畫卷,讓一直閉著眼像是睡著瞭的金發少年,也睜開雙眼,投以欣賞的目光。

  披著圍裙,戴著一頂像是長瞭兩隻角似地白色帽子的少女,八雲紫的式神——八雲藍,取出一面銅鏡,恭敬地放到小桌上。背後隨著動作晃動的九條毛茸茸尾巴,更是引起瞭少年的註意。

  “是的,紫大人。萊維大人他……能力和記憶好像都沒有恢復的跡象。”

  據說妖獸的尾巴越多魔力越高,越長則越聰明。而達到這個頂峰的,便是身為九尾狐妖的八雲藍。本應是站在妖獸頂端,傲視一切的她,此刻卻像個前輩的仆人一般,謹慎地回答主人的問話。

  “是嗎?在那個世界,我必須抑制能力,很多事情隻能靠你瞭。既然你這麼說,看來以後是閑不下來瞭。”

  藍之所以如此謹慎,是因為她清楚自己所說的,是主人最不願因聽到的結果。但八雲紫聽完後,卻沒有任何表示,反倒跟早就預料到一般,輕松地開口。

  “紫大人,為什麼不直接跟萊維大人見面呢?見到您的話,他肯定能想起什麼吧?難道是因為他什麼的那些女人?那就由我……”

  最後的一句沒有說完,八雲藍帶著殺氣的眼神,就足以表達她的意思。要不是那片刻妖異的眼神,恐怕根本無法讓人聯想到她曾經作為最強妖獸的兇名。

  “呵呵,藍,你真的敢麼?”

  自從被收服後,就變得乖順溫柔的九尾狐妖,有多久未曾露出過她身為妖獸的本來面目呢?看來在她心目中,果然不是隻有自己這個主人啊。八雲紫臉帶笑意地看著自己的式神。

  “當然!我、我……”

  八雲藍吞吞吐吐的苦惱表情,卻讓紫想起瞭過去。在那久遠的過去,曾與自己戰鬥,最終被收復的那隻兇惡狐妖,是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紫不認為是自己這個單純把麻煩工作都扔給她,並常常作弄她的不稱職主人令藍變得溫順善良。

  “你有多久沒吃過人類瞭?現在讓你殺人恐怕也下不瞭手瞭吧?如果讓外界的人知道那曾經的九尾妖狐變成瞭傢庭主婦,應該很有趣吧?”

  墻角的兩個俘虜不存在似地,紫嗤笑著作弄自己的式神。

  “不過他們應該早就忘記你瞭吧?就算古籍裡的記載,古籍也被當成奇幻故事瞭。人類,還真是健忘的種族啊。”

  想想自己,連古籍中都難以找到相關的記載,紫不禁發出這樣的感嘆。美麗的臉上,第一次出現除瞭微笑外的表情。

  是寂寞?還是悲傷?八雲藍覺得自己總是那麼笨拙,總是無法弄清主人的心思。

  “紫大人!萊維大人他隻是意外……並、並不是把你忘、忘記……”

  紫擺擺手示意自己的式神停止那笨拙但卻溫暖的安慰。雖然溫暖,但那不是現在所需要的。何況她比誰到清楚,比誰都瞭解,那次意外……

  “藍,這兩個人,你覺得該怎麼處置?”

  拋開不合時宜的回憶,紫終於想起瞭最初的目的。

  “金發的那個,沒有直接傷害過萊維大人。至於間桐慎二,哼!”

  剛才的慌亂與溫柔在說到間桐慎二的時候,立刻消失一空。這個屢屢冒犯萊維的傢夥,八雲藍對她絲毫不存在憐憫。眼神明確透露出原本作為九尾狐妖所應該有兇殘。

  間桐慎二雖被法術定住,意識依然存在。仿佛被嗜血猛獸壓在爪下的恐懼感瞬間侵襲大腦,令他恨不得立刻昏死過去。

  “橙還沒吃飯吧?給她做晚餐好瞭。”

  八雲紫的臉上掛著比剛才還要燦爛的笑容,低頭盯著蜷縮在地上的間桐慎二。

  “紫大人!這種滿腦子陰謀詭計的傢夥,橙會吃壞肚子的。”

  一聽到‘橙’這個名字,八雲藍立刻清醒過來。臉上帶著寵溺的表情,抗議主人的提議。

  “是嗎?那就算瞭。”

  被禁錮的間桐慎二,聽覺器官的功能依然完好。聽見眼前這個可怕女性嘴裡說著‘算瞭’,還以為這次又能保住珍貴的性命。還沒來得及慶幸,隻覺一片黑暗忽然籠罩瞭他的身體,隨即失去瞭身為人類的所有感知。

  “咦?紫大人,您把他丟到哪裡?”

  站在一旁的八雲藍清楚目睹瞭她早就熟悉的一幕。漆黑的空間裂縫將蜷縮在地的間桐慎二吞噬,然後像吃飽瞭的怪獸般合上那無法透出一絲光亮的大嘴。

  將空間割開,不過是自己主人那可怕能力的一個低級體現而已。平時總是用作快捷的移動方式,現在用在處理廢棄物上,倒是簡單又方便的辦法。

  “誰知道呢?臨時起意而已,哪有時間選擇傳送地點啊。反正都是人類無法生存的空間,到哪不都一樣麼。”

  剝奪瞭一個人類的生命,卻像是拋棄垃圾一般的自然。連坐在小矮桌邊上的慵懶姿勢都沒有絲毫變化,仿佛名叫間桐慎二的人類一開始就不曾存在。

  “紫大人,剩下這個呢?是叫‘英靈’吧?”

  八雲紫沒有回答藍的話,將半睜的雙眼移向金發少年所在的角落。

  “聖杯,還真是個有趣的東西。明明力量不怎麼樣,卻能把七個英靈從不同的世界召喚過去。”

  八雲紫臉上依然掛著仿佛恒久不變的微笑。所謂的稱贊,不過是一時興起的感嘆。所感嘆的並非聖杯擁有的能力。對於能夠操縱境界,將連大妖怪都無法掙脫的空間玩弄於鼓掌的她,將事物從一個空間帶到另一個空間,不會比推門而入費力多少。隻是萊維所在的空間,卻有連這位生存瞭超過千年的妖怪也無法理解的特質。按照那個空間的時間計算,早在十幾年前,八雲紫就感知到瞭萊維的存在。當察覺到萊維的存在,想要立即前往時,遇到瞭意料之外的阻礙。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空間,是構成世界的基礎。看似各不相同,興致迥異的空間,或連通或重疊,實際都有著猶如紐帶一般的聯系,即人類稱呼的‘平行世界’。隻是這層聯系,遠非人類能夠觸碰。這也是凜所屬的系統,將平行世界幹涉奉為遠高於魔術的真正魔法的原因。

  當然,這一切不過是相對人類而言。

  作為能夠操縱境界,擁有創造與毀滅能力的八雲紫,穿越於各個不同的空間,隻能稱為一時興起的旅遊。但就是這樣的她,卻無法破開空間屏障,去往萊維所在的那個世界。

  研究瞭很久,除瞭知道那個空間仿佛與其他空間沒有聯系的紐帶、獨立存在之外,八雲紫再也沒有發現其他有價值的情報。

  終於在持續探測中,被她發現瞭這個叫做聖杯的東西。雖然不太明白它的原理,但隻要能夠通過聖杯將某個熟悉的人送過去,並放置她所準備好的定位法陣,就可以達到隨意穿越的目的。

  於是,她選擇瞭靈夢。

  “紫大人、紫大人。”

  “哦,藍,剛才說到哪瞭?”

  哎呀,竟然不知不覺走神瞭。這樣的事,有多久沒有發生過瞭?在那個男人離開之前……

  紫睜開閉上的雙眼,再次把目光投向墻角的英靈。

  “紫大人,剛才說到要怎麼處置這個英靈。”

  自從那件事後,自己的主人經常就會陷入這種全神貫註思索的狀態。對於一個活瞭太久,任何事情都足夠瞭解的妖怪所不應有的行為,身為式神的藍,也早已習慣。

  “哦?藍,你認為呢?”

  “這個……他沒有直接傷害過萊維大人,也不存在主觀的意願,不如、不如,讓他回到原來的世界?”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的變化。在各種記載中無不兇殘狡詐的九尾狐妖,卻是現在這副溫和的性格。從不為自己而爭鬥,隻要不觸犯到禁忌,就沒有任何危險。這是名為‘幻想鄉’的世界中生活的人們,對八雲藍的描述。

  “原來的世界?太麻煩瞭,誰知道他是從那個空間被召喚過來的。幹脆送回那個有趣的世界就行瞭。”

  八雲紫隨手一揮,打開聯通萊維所在世界的通道。而坐在墻角一言不發的金發少年,就這樣掉入通道,被送往萊維所在世界的某處。

  “好困啊~ 藍,我先去睡覺瞭,有什麼情況就叫醒我吧。”

  披在八雲紫身上的那份淡然立刻消失,一股與生俱來的慵懶占據瞭她那美麗的軀殼。帶著純白手套的手作勢捂住小嘴,輕輕打瞭個哈欠,伸展完美的嬌軀,在鋪著榻榻米的地板上躺下,就這麼進入瞭夢鄉。

  “紫大人!真是的,睡在這裡萬一著涼瞭怎麼辦。被子、被子……”

  忠誠的式神見到主人不修邊幅的行為,又再開始瞭她忙碌的傢庭主婦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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