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頭:有心摘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陰,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溫如鞏在縣裡的日子,應該叫作輕松而又嚴格,除瞭食宿和規定的活動區域之外,他每天的生活是受到保護的,但那叫做看管還差不多。縣裡條件有限,沒有那麼多配置放到溫如鞏身上,再者說,保護溫如鞏這樣的事情,是吃力不討好的,上面遲早要他們交人,到時候溫如鞏好好的自己沒功勞,可萬一他出瞭任何狀況,那就吃不瞭兜著走瞭,雖然保護他也沒什麼危險。
一番你推我讓之後,最終成為“中南海保鏢”的是來自城裡的富二代陳華。少年哪知創業難,陳華早年在父親的安排下,讀瞭個亂七八糟的大學,畢業後整天在城裡四處闖禍,結識瞭很多城裡的小混混,活脫脫一副紈絝子弟的樣子,陳華會做的事情隻有三洋:要錢、花錢、闖禍。
金山銀山也敵不住敗傢子的大手大腳,陳華的父親一開始將他送到城裡的執法局,當瞭一名臨時城管,卻偏偏這傢夥隻安分瞭兩三天,就又開始四處遊蕩,除瞭每周一早上去一趟之外,根本就不去上班,陳華的父親,原本想讓他在裡面混著,自己跑關系花錢讓他轉正,可現在看陳華的德行,他父親局長是喂走瞭兩三個,工作根本沒有音訊。
終於,他的父親忍無可忍,也是不想他留在城裡學壞,一怒之下將他送到縣裡上班,沒收瞭的車鑰匙和銀行卡,把他的房子騰出來給傢裡當庫房使,又在縣裡給他租瞭個房子,丟下兩床被子和一些換洗的衣裳,這一下陳華才慌瞭。他再怎麼不懂事,有一件事是他是非常明白的:沒有爸爸他什麼都不是。就這樣,這個紈絝子弟雖然整天什麼活都不幹,但總算是安省下來,沒再出什麼幺蛾子。
起初陳華聽保護證人,覺得還挺風光,後來他才發現,自己不是在保護證人,而是陪著證人一起坐牢:他起床你必須起,他睡下你才能躺,他想出去你必須陪著,他走遠瞭你要拉著,他打電話你要記什麼時候打、打瞭多長時間,最好是有那一方的姓名,陳華覺得自己哪裡是在做神秘的保鏢,簡直就是裝在溫如鞏身上的“監控器加竊聽器”更要命的是,因為兩人生活習慣上的不同,他要在很多方面容忍遷就溫如鞏。
陳華和溫如鞏一起待瞭七天,陳華對自己的工作慢慢適應瞭,也和溫如鞏熟絡起來,溫如鞏在交談中敏銳的發現,自己眼前的這個縣政府工作人員,一點都不簡單,慢慢的他瞭解到陳華的父親是城裡有名的富商,溫如鞏越發覺得村支書黨偉國的話是正確的,他的前途簡直一片光明。
溫如鞏對眼前的這位公子哥言聽計從,他正發愁自己搬到城裡之後,人生地不熟,萬一跑車拉貨的生意不行,自己該怎麼辦,可有瞭眼前的這位財神,從他嘴裡流出來兩滴油,也足夠自己生活的瞭。從那一刻開始,證人溫如鞏成瞭保鏢富二代的隨從,他甚至將自己去城裡幹什麼都告訴瞭陳華,這件事在整個縣政府也沒幾個人知道。
在溫如鞏幻想自己美好未來的時候,臨寶村種植的冬麥還有兩個月左右就可以收瞭,冬麥收拾起來並不麻煩,但現在的人都懶瞭,山上的地裡引瞭電灌,要澆水燒點電費就行,根本不用理會,連澆水都懶得去一趟,可想而知,此時的劉建設立刻就成瞭香餑餑,不過他今年重點幫助的隻有一傢——林漢俄。
林漢俄懷孕瞭,雖然時間不長,但在村裡人眼中,他是好不容易才懷上的,以前不管她長得多漂亮,不能生娃那她就不是個完整的女人,這頭一胎是至關重要的,不管生娃還是坐月子,什麼事情都沒經驗,可千萬不能有個閃失。於是,林漢俄在自己婆婆的要求下,時不時去溫如鞏鋪子裡給劉建設送一頓飯。
每一次林漢俄走向溫如鞏鋪子的時候,她想起的都是那晚心驚肉跳的偷情,她像是乘著夜色潛入村子的小偷,找到瞭事先踩好點的目標,躡手躡腳的靠近,門一開閃身進去,主動投懷送抱到本傢叔叔懷裡,仍由他貪婪的享受自己的身體,讓欲火牢牢包圍自己,麻溜溜的感覺從頭頂直灌腳底,那一刻她全身都酥瞭,隻期望下身的空虛趕緊被填滿,不想鑄成今天的大錯。
林漢俄給劉建設送瞭兩次飯,之前劉建設對她珠胎暗結的所有詛咒,一瞬間全都消失,在她的面前,劉建設像是個因為沒有得到糖果使性子的孩子,林漢俄“乖……乖”的哄兩聲,他便煩從心下喜上眉梢。
相比較劉建設的容易滿足,溫如鞏卻是十足貪婪的商人,在很短的時間裡,他將陳華的性格、喜好全都摸透,用各種親歷的、聽來的故事,滿足陳華的獵奇心理,終於,他將自己那晚和毒販子的事情,全都添油加醋的告訴瞭陳華。
陳華也並非一點算盤都沒有,在他眼裡,眼前的農民居然能在這個時候,受到縣裡如此待遇,看樣子他今後是要被政府樹為典型的,在將來的一段時間裡,可能會對父親的生意有一定的幫助,要是真能如此,到時候就有個借口,回到城裡幫父親做生意,用不著再待在這窮鄉僻壤的不敢動彈。
吃晚飯的時候,陳華得到消息,溫如鞏要不瞭兩天就會被送到城裡,幫助偵破毒品案。晚上回到房間,陳華趴到床上開始玩手機,一般這個時候,溫如鞏都會乖乖躺到床上看電視,在一旁候著等他和自己聊天,但一直到瞭晚上11點多,陳華始終沒有和他說話,溫如鞏熬不住就睡瞭。
原來陳華正在和城裡的朋友聊天,他每天都向朋友吹噓,說自己現在在保護重要的證人,一來二去朋友們都煩瞭,起初他也不敢說自己到底在保護誰,但現在是時候瞭。
不巧的是,陳華以前在城裡胡混的時候,交瞭不少社會上的人,他們中很多現在已經走上黑道,也慢慢在當地地面上有瞭聲望,一來二去,陳華言者無心,他們聽者有意,事情很快就被城裡的毒販子知道瞭,一旦溫如鞏被送到城裡之後,他們將人頭不保。
黑社會在很大程度上,能牢牢控制普通百姓的原因,是他們能很容易的傷害目標對象,毒販子裡見過溫如鞏的隻有那個老頭,可他現在不能出面,但他的辦事效率不可謂不高,一夜之間,收拾臨寶村拉活司機的消息,立刻在道上傳開來,可現在這個節骨眼上又有幾個敢動手的呢?有,吸毒的人。
敢動手的癮君子,就是溫如鞏那晚帶著劉建設去洗頭房嫖妓時候,坐在裡面的那個青年,他對兩個人印象很深,尤其是說話陰陽怪氣裝個老板樣子的溫如鞏。
危險已經逼近,縣裡所有的人都沒有意識到,有一輛大車“壞”在通往城裡高速路入口上已經兩天,司機不知道去瞭哪裡。
很快,黨偉國得到消息,縣裡明天就要帶著溫如鞏去市裡匯報情況,不用說,上面已經差不多摸清楚瞭情況,那晚溫如鞏送貨去的小鎮上,就是城裡毒販子們的大本營,溫如鞏之所以現在還被要求去市裡,那一定是案子要被作為典型處理,溫如鞏本人要被樹立為模范人物宣傳。
黨偉國半生仕途蹭蹬,不想有朝一日飛黃騰達的卻是自己治下村民,並且這一切都是他苦口婆心拱手奉上,好比足球場上,一個球員連過數人突破對方禁區,最後的臨門一腳,卻是由等候在那裡的其他隊友踢進,可想而知他心裡是如何的不是滋味。
晚上,黨偉國來到溫如鞏鋪子裡找劉建設,將事情全都告訴瞭他,還將自己的猜測也告訴瞭他,劉建設心裡開始發慌,如果溫如鞏真的一舉成名,那麼以自己對他的瞭解,溫如鞏一定會搬到城裡去的,到時候他怎麼辦?以前好歹還能寄人籬下,往後呢?
當晚,兩個失意的人,放開一切,關上鋪子大門大喝起來,他們關瞭鋪子大門,進到後院來到溫如鞏的客廳,將他的藏酒好煙全都找出來,又是抽又是喝,足足折騰到半夜三點才睡下。
第二天快到中午時間,劉建設起床發現黨偉國還睡著,也沒有叫他,獨自打開鋪子大門,看到陳春花站在外面,劉建設心想不用說,一定是自己昨晚和黨偉國兩人吵到大傢瞭,陳春花作為自己鄰居,便過來看看。
劉建設有些不好意思,說:“嫂子,來時間長瞭吧?快進來坐坐。”
陳春花笑瞭笑,說:“今天來過兩趟,這一趟是剛來。”
她沒有要進去的意思,反而神神秘秘的問:“書記是不是帶老溫去瞭縣裡?”
劉建設一驚,還沒有回答,陳春花說“老溫出事瞭,和他一起的還有兩個警察,兩個警察死瞭,他現在估計在醫院搶救著呢。”
這件事其實是陳春花猜的,自從她生不下個男娃之後,她和丈夫已經很久都沒有同房,哪怕是劉超每年回來的那段可憐的時間裡,也不過是草草瞭事而已。正在這似虎似狼的年紀裡,換做哪個能受得瞭,奈何道德法庭強勢壓制著,她除瞭風言風語的逗逗劉建設之外,不敢付諸實際行動,其實村裡很多女人都是這樣,隻是她比較大膽而已。
人一旦對什麼留心瞭,那必定會留意有關他的一切事情,那天劉建設在村裡瘋狂的奔跑,又在溫如鞏鋪子門前坐瞭一下午,她都是看在眼裡的,昨晚上劉建設和黨偉國喝醉瞭呼喊亂叫,她也留心聽瞭,大概猜到是怎麼一回事情,她確實是個能幹的女人,劉超早年出去打工也是她的主意,要不是因為孩子的事,她們傢現在就能和村長薛仁寶、做生意的溫如鞏並列。
劉建設聽她說出這麼一檔子事兒,當真是驚得不輕,一時說不出話愣在那裡,陳春花知道自己猜對瞭,當下哈哈一笑,說:“嫂子就是來看看你是不是出瞭什麼事兒,就這麼一說,你也別往心裡去,趕緊回去開鋪子,別耽誤瞭生意。”
劉建設也不知道怎麼回應,點瞭點頭,陳春花轉身要走,又好像想起什麼瞭,說:“你也別整天眼睛盯著別人傢的媳婦,嫂子就那麼不好看嗎?過些日子就該收冬麥瞭,你也來給我幫幫忙。”說完一臉怪笑離開。
劉建設隻是答應,現在給他說什麼他都會答應,陳春花走出十幾米,他才猛一下反映過來,趕緊跑回鋪子裡,打開電視機去叫黨偉國把事情告訴瞭他,黨偉國根本沒拿陳春花的猜測當回事兒,可被他這麼一擾睡意全無,不得不起來。
他在後院洗臉的一會兒功夫,劉建設一直在鋪子裡待著,眼睛始終盯著電視,等黨偉國進來的時候,隻見他一臉惶恐說:“哥,真出事兒瞭,才這麼一陣子,電視上已經說瞭好幾次今天縣裡的車禍,毒販子開車撞瞭警車,都死瞭三個警察。”
黨偉國本來稀松耷拉著的眼睛,被劉建設的一句話說的,眼皮像是被牙簽撐開一樣,尋常的車禍是不會在這個時間的新聞上,被反復播報的,真的出事瞭,黨偉國也像剛才劉建設那樣,猛一下反映過來,他得趕緊去村委會,今天縣裡肯定要來人。
好像事情總是會向壞的方向發展,溫如鞏確實出瞭事。
在今天早上四點半的時候,還在睡夢中的溫如鞏被人叫醒,叫醒他的是來自城裡的兩名警察,出示證件之後,同屋的陳華被要求繼續睡覺,兩名警察乘著夜色準備將溫如鞏秘密帶到市裡,然而就是這樣突然的到來,縣裡的工作人員沒有發覺,卻被等候已久的那個癮君子發現。
吸毒的青年原本是想開著大車連撞好幾下,確認裡面的人不可能活著,再駕車逃跑的,卻不想車在路旁停瞭兩天,不知道怎麼的偏偏打不著,好不容易打著瞭,看到遠方警燈閃爍,他著急忙活的撞上去,隻撞瞭一下警報亂響,他心裡害怕,立即開車逃跑。
負責送溫如鞏去市裡的警車,是一輛二手的普桑,除配置看車頂的警燈和送話器,還有在前後排中間加瞭個防護窗之外,和尋常的普桑沒有區別,大車迎面撞上來,當場壓死瞭坐在前排的兩名警察,溫如鞏坐在後排,他作為司機,根據自己的經驗,在最短的時間裡迅速爬到座位下,逃過瞭一截,雖然他沒死,但也傷的不輕。
很快,這件事迅速在周圍傳開,人們都紛紛猜測,是因為現在國傢要禁毒,所以毒販子們向警察發起報復,所有人群情激奮:現在整個市裡一個毒販子都沒抓,他們還敢先動手殺警察?而且一次就殺瞭三個。
當地宣傳部立刻動員,統一新聞口徑,將事件報道為氣焰囂張的犯罪分子,公然挑釁警方並殺害人民警察,組織部也立刻號召黨員,在本地方堅守禁毒工作宣傳,和毒品做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
黨偉國接到縣裡的通知後,一直深感不安卻又隱隱覺得好像自己錯過瞭什麼,就在他剛趕回村委會的時候,陳春花已經給劉建設送去午飯,她將外面滿天的小道消息說給劉建設聽,劉建設想八成電視上說的第三個警察,就是溫如鞏,政府不想打擊士氣才那樣說的。
但劉建設怎麼也沒有想到的是,用不瞭多久,他眼前的這個女人,用自己的推斷,給劉建設指明瞭一條道路,讓他從此飛黃騰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