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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今晚加班

  盛夏三伏,大人農閑,小孩暑假。午後,烈日當頭,讓人昏昏欲睡。樹蔭下,平房“格檔”裡,三三兩兩的都是無精打采的人。忽然,一嗓子“冰糕雪糕!”

  的叫賣聲朦朧中從遠處傳來,打破瞭寧靜,更喚醒瞭童年時代的我們。忙不迭地向父母要上幾毛錢,遠遠看著白箱子,便飛快地擠到跟前。

  賣冰棍的都是些半大小子或丫頭,十四五歲,正是對賺錢最有期待也最感興趣的年齡。想到自己能賺錢瞭,他們可不管天多熱,日頭多烤人,騎著自行車,後座上馱著自己親手仔仔細細用白紙糊的小箱子,便奔向瞭十裡八村。這些小木頭箱子多是母親的嫁妝,在賣冰棍時正好派上用場,至於為什麼要把箱子糊成白色,這就無從考究瞭,反正大傢都這麼糊,白箱子便成瞭賣冰棍的象征。

  價格好多年沒變過,冰棍一毛,雪糕兩毛,記得當時我一年當中隻有生日那天才舍得買一根雪糕,雪糕的確比冰棍松軟可口多瞭,但遠不如冰棍的味道令人印象深刻,要不怎麼這幾年“老冰棍”賣得這麼火,卻沒有賣“老雪糕”的呢。賣冰棍的一一收好錢,從箱子內被窩裡拿出冰棍挨個分給小孩,然後騎車繼續轉,我們嘴裡化著冰棍,還得在後面跟著瞎吆喝幾句才算過癮。賣冰棍的吆喝聲,成瞭我們童年最美味的記憶。

  暑假開學後不久便是秋收,冰棍頂多賣到稻子打場時。秋收完成,也就是俗話說的“拾掇玩瞭”收花生米的便開進各個村莊,開著三輪車,到瞭街口停一停,喊上一嗓子:“收果子米子啦!”

  聽到這些吆喝聲時,孩子們知道又要有好吃的瞭。陪著母親剝瞭幾晚上花生,母親總得炒一些不能當花生米賣的癟花生犒勞犒勞我們吧。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瞭,孩子們越來越不喜歡起床,但母親總是要早早起床為我們做飯上學。比母親們起床更早的,是那些賣豆腐的大嬸大娘。我們還在睡夢中時,她們便推著“軲轆馬”(小推車)上面放一筐豆腐,走在還積霜的路面上,吆喝聲格外傳得遠:“豆腐咯~~~,熱豆腐咯~~~”有時後面兩個音連為一體,聽起來便是“熱豆fao~~~”母親連忙挖上一瓢黃豆,再拿著一個大深盤去換豆腐,六兩黃豆換一斤豆腐,接著為還未起床的孩子準備早餐。

  冬去春來,孩子又長瞭一歲,春天是充滿活力的,走街串巷賣的也是最有生命力的。一輛大金鹿自行車,後面馱著一個特制的笸籮狀的大盒子,吆喝聲極有韻味,采用京韻“磨剪子來搶菜刀”的腔調,“小雞老好~好小雞咯~”嬸子大娘們圍瞭一圈,仔細挑揀,買上三十隻二十隻的小雞,回傢養在稻草編的“砘子”裡,小孩子最喜歡跟小雞玩瞭,拿著小米,模仿著奶奶喚小雞的聲音,兩片嘴唇擠出不太連貫的“不不”聲,逗著毛茸茸的小雞們玩耍。觀察著小雞一天天長大,註意小公雞哪一天學會打鳴,期待著自己早一天長大這些叫賣吆喝聲,把自己也拉回瞭童年的記憶。記憶中一年四季聽得最多的吆喝聲便是“收酒瓶啦!”

  有的收酒瓶的肺活量大,在喊完一聲“收酒瓶啦!”

  之後還能加上一句“白的一毛一,啤的一毛七啦!”

  收破爛的向來不喊“收破爛啦!”

  而是喊一串“來瞭收廢銅爛鐵破紙殼子的咯~~”同樣是收廢品,我最喜歡的,卻是那些用廢品換盤換碗的商販。

  泳,塑料涼鞋被沖走瞭一隻,我把另一隻提回瞭傢。母親說剩一隻鞋還有什麼用,我說可以拿來換盤換碗啊。

  每到農歷三、八逢集,集市上的叫賣吆喝聲可是此起彼伏,“甜桃來!”

  “大媽,捎點胡椒面?”

  最有技術含量,最吸引孩子的,是賣老鼠藥的。地上鋪一張紅佈,支一根鐵棍,上面掛一個喇叭,幾節電瓶當電源,手裡拿著話筒,嘴裡一點也不閑著:“捎月(藥)來,老鼠月,蒼蠅月,蚊子月。不用老鼠吃,隻用老鼠雲(聞)把月下在哪,老鼠死在哪,白天月蒼蠅,晚上熏蚊子,蒼蠅蚊子伸嘴就毀,木(沒)捎月的快來捎.”這些人也挺懂得營銷策略,明明是一塊錢兩包,卻說是一塊錢一包送一包,一個上午嘴就閑不住,極盡推銷之能。雖然喇叭上喊著“對人畜無害”然後低頭說一句:“擱傢裡叫貓躲避點”比賣老鼠藥的更能說更會說的,是偶爾能遇到的外地來的賣多用刀的,說起來一套一套的,每一句都押韻,“不用慌,不用忙,要劃多長有多長。”

  總能吸引一大批大人孩子圍著看。這幾年做主持,當抖包袱找不到靈感時,總會在集市的記憶中“采采風”借鑒一下。

  五天一逢集,每天下午還要“趕小市”但照樣有走街串巷賣東西的,比如賣茶葉的,賣蝦皮的,賣涼粉的,吆喝聲都是大同小異,有一副好嗓子就行。難度最大的,是賣煤球的,他們的三輪車不像收花生米的那樣一年出不來幾趟受不瞭什麼污染,這些柴油機常年跟煤粉打交道,噪音都特別響,在這麼響的噪音下還得喊著“賣煤球啦!”

  可真不容易。

  不是所有的生意都需要吆喝的,比如炸爆米花的,找一個空地,生上爐子,搖著鼓風機,起鍋時,那“砰”的一聲便是最好的吆喝,從剛會走路的到十二三的半大小子,都能被吸引到跟前。

  還有一種叫賣吆喝,現在已經聽不到瞭,那便是騎著自行車,脖子上掛著一部照相機,喊著“照相嘍!”

  我們這代人,幾乎都曾經這麼奢侈過,洋氣過,穿上最漂亮的衣服,在傢裡找個最豪華的地方,傻傻地咧咧嘴或者目光緊盯著鏡頭,留下自己的童年。

  童年的叫賣吆喝聲,時至今日已經有瞭很大的變化。賣冰棍的肯定不會走街串巷瞭,超市小賣部的冰櫃裡任現在的孩子挑選,哪個孩子都有自己熟悉的品牌;賣豆腐的,收廢品的,都有瞭小喇叭,省下瞭好多氣力;出於安全的考慮,賣老鼠藥已經被禁止,隻能賣粘鼠板之類;已經長大的我們,能聽上一句吆喝曲調,哪怕是從喇叭裡傳出,思緒也不由得再回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