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熔

  銀色的剪子,輕輕劃過指間,細長的口子,沁出艷紅的血。

  “公主殿下,不可!”陳嬤嬤急忙奪過她手中的剪子。

  晏晏被她這小題大做的模樣逗樂瞭,笑得前仰後合。

  “嬤嬤是怕我尋死?放心,本宮是不會尋死的。”

  將受傷的手指吮在唇間,香軟的舌,輕舔著指尖的血,有些許咸澀,鐵銹般的腥味在口中漫延。

  原來,是這種滋味。

  不知一口咬在蕭崇身上,那流出的血,會是什麼樣的滋味。

  輕飄飄說著:“為何要尋死呢?人活著才有希望啊……太子哥哥如此冷心薄情之人,對我不過是一時興起,等熱乎勁過瞭,總會有膩煩的一日。”

  她惜命,自然怕死,怕得要命。

  若能茍活,何必尋死?

  “嬤嬤,這巍峨的宮墻,真是太令人窒息瞭,若有朝一日能出宮去,該有多好。”

  她不想一輩子困在這樊籠之中。

  外面是廣袤的世界,天高海闊,令人神往。

  或許,待到蕭崇厭倦她後,能懇求他念及一二兄妹之情,放她出宮去。

  晌午,剛用完午膳,品茶賞花之際,有一位太監匆匆來訪。

  那太監滿頭大汗,“奴才見過安華公主。”

  晏晏問:“你叫什麼?本宮依稀記得,你是九皇子跟前伺候的吧?怎麼慌慌張張的?”

  “回公主殿下,奴才名叫張全,是九皇子宮裡的。公主,請去看看我傢殿下吧,他……他不太好。”

  猛然起身,“阿熔出瞭何事?”

  心中湧起深深地擔憂,蕭熔,她一母同胞的弟弟,是她在宮中唯一的牽掛。

  若他出瞭什麼差池,她該當如何?

  不敢,亦不願細想,她的阿熔,絕不能出事!

  方踏入蕭熔的寢宮,便是冷冷清清的。

  他虛弱地躺著,滿身的冷汗,浸濕瞭單薄的寢衣,面色蒼白如紙,連唇色都顯得無比枯槁。

  心中驀的發酸,十二歲的少年郎,本該是鮮衣怒馬,意氣風發的。

  不該是這樣病態的,蒼白的。

  似是察覺到她來瞭,他半睜著眼,強笑道:“阿姐,你來看我瞭啊。”

  她又是氣,又是心疼,手輕輕撫上他瘦削的臉頰,冰涼一片,徹骨的冷寒。

  怒極,對身後的宮人們吼道:“你們是怎麼做事的?怎能眼睜睜讓主子病成這幅模樣?太醫呢?都這樣瞭,怎麼還不通傳太醫?”

  張全道:“回公主殿下的話,奴才們去過太醫院瞭,錦嬪娘娘前幾日查出有孕,隱隱有流產征兆,太醫們都在她那裡候著,片刻不敢離身。”

  “可笑,堂堂九皇子,身子就不要緊瞭?不過是撥一個太醫來瞧瞧,整個太醫院都在那兒,還能出什麼大亂子不成?”

  “錦嬪娘娘吩咐瞭,是以,太醫們不敢擅離職守。”

  那群太醫一個個都是人精,素來拜高踩低,錦嬪是現下最得寵的妃子,皇帝捧在手心的寵著的人。

  一位是備受隆寵的妃子,懷有龍嗣;一位是不受重視的皇子,皇帝從不放在眼裡。

  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哪有那麼嚴重?阿姐,我不過是偶感風寒罷瞭,睡一覺便好,是下人們太一驚一乍瞭。”蕭熔輕咳瞭幾聲,強顏笑瞭笑,又繼續道,“你們也真是,區區小病,還大張旗鼓去通報阿姐。以後,不許這般擅作主張。”

  張全急忙跪下,道:“殿下,此事確實是奴才自作主張。可……殿下剛才暈過去都兩個時辰瞭,渾身冰涼,怎麼叫也沒反應,奴才是真的怕您會出事啊!”

  “住嘴,現在不是爭執這些的時候。”晏晏捂住蕭熔意欲說話的嘴,轉身道,“張全,你以本宮的名義,去錦嬪那邊調一個太醫過來。”

  她有太子做庇護,那些太醫,就算不給她面子,也得給太子幾分薄面。

  “喏!”

  張全匆匆離去。

  蕭熔嫌寢宮太悶,她打開瞭窗戶,翹首以盼著。

  窗外,天色陰沉沉的,似是要下暴雨。

  想起,昨夜是驟雨狂風,枝丫上枯黃葉瓣被捶打,落滿瞭整個庭院。本就隻有蕭瑟幾株小樹,現下,更顯得淒涼落寞。

  晏晏的心,亂成瞭一團,陷入瞭無盡蕭瑟的寒意中。

  蕭熔輕嘆一聲,寬慰道:“阿姐,你不用太擔憂,我身子骨一向康健,睡一覺就會好的。”

  在爾虞我詐的深宮中長大,他遠比同齡人早熟。

  晏晏面容冷凝,被陰雲籠罩,“五哥是中毒而亡,薨逝時,也不過十一歲。七哥是玩耍不慎跌入池塘,被發現時,已斷氣許久,那年他十叁歲。”

  十多歲的皇子,說沒就沒瞭,卻沒人敢去深究。

  這幽幽深宮,會吃人,層層帷幔下掩藏著森森白骨,死的不明不白的,何止一兩個。

  蕭熔道:“我身份卑微,生母不過區區歌女,在朝中毫無根基,對太子之位沒有威脅。”

  眸中泛起柔柔的漣漪,晦暗不明,緊緊握住他冰涼的手,“阿熔,你不能出事,你若是有個叁長兩短,我……”

  蕭熔回握住她的手,“阿姐放心,為瞭你,我也不能出事。”

  她可以失去很多,卻不能失去他,她獨一無二的弟弟。

  這冰冷的宮墻中,唯一的溫暖。

  張全回來時,是隻身一人。

  他道:“錦嬪娘娘說,那些太醫皆是陛下,專職吩咐照料她的,除非陛下口諭,不然,是不可擅離職守的。錦嬪娘娘還勸公主說……”

  晏晏心中冷笑,“說什麼?”

  “說,請公主以皇嗣為重。”

  皇嗣為重?

  可笑,蕭熔就不是皇嗣瞭?他就不足重?

  怒極,晏晏眸中透出森森冷意,“她怎可如此!真是欺人太甚!”

  恨,真真是恨極瞭。

  宮裡都道她是恬淡性子,換做平日,無論別人如何挑釁與諷刺,她都可一笑而過。

  可,但凡涉及到阿熔,她絕不輕易罷休。

  果真,灰蒙蒙的天,下起瞭狂風暴雨。

  冒著驟雨,匆匆趕到東宮。

  才下馬車,顧不得打傘,仍由雨水澆灌在她身上,提起裙擺,大步跑瞭起來。

  眼瞧要到太子寢宮,金福攔住瞭她,“公主不可,主子正在……”

  顧不得,一把推開他,跌跌撞撞推開瞭門,直截瞭當地闖入。

  一素衣美人跪坐著,盈盈玉手按在蕭崇的太陽穴上,蒜指一圈一圈,輕柔轉動著。

  蕭崇半瞇著眼,正慵懶倚在躺椅上,享受著美人為他按穴解乏。

  “晏晏,你愈發不懂規矩瞭。”

  聲音不急不緩,帶著幾分冷凝。

  晏晏失魂落魄跪下,身上的被雨水浸透的衣裳,嘀嗒嘀嗒,滴在地面,像是落滿瞭一地的雨。

  “太子哥哥,懇求你……救救我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