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州,城門口。
唐寧騎在馬上,對遼州刺史揮瞭揮手,說道:“諸位,就送到這裡吧。”
在遼州待瞭一日,也該到瞭啟程的時候。
遼州刺史拱瞭拱手,說道:“公主殿下一路平安,回程之時,再和唐大人把酒言歡。”
唐寧揮瞭揮手:“再會。”
楚國地方官府的待客之道值得贊揚,不知道再往前遇到的州府,是不是也是遼州一樣。
雖然隻在遼州停留瞭一天,但通過昨日的洗塵宴,唐寧還是發現瞭一些不同尋常的地方。
僅以遼州為例,遼州城內的地方官員凝聚力極強,遼州刺史對其他官員的約束,不僅僅是上級對下級的約束,他們對於遼州刺史表現出來的,是一種信服力,唐寧一路之上路過瞭不少州府,卻沒有一州給他這樣的感覺。
城門口處,遼州眾官員目送車隊遠去。
直到前方隻剩一條黑線,一名官員才上前兩步,看著遼州刺史,說道:“大人,兩個時辰之後,我們就沒有任何機會瞭。”
遼州刺史的目光從遠處收回來,說道:“管好自己,不要替王爺做決定。”
“是。”那名官員應瞭一聲,退後兩步,默然不語。
另一邊,遼州司馬爽朗的笑瞭兩聲,說道:“替王爺做決定的,不是我們,而是太子,時勢不由人,都等著看吧……”
……
唐寧靠在馬車上,看著天上聚集起來的宛如山峰一般的白雲,看著白雲聚起又散開,這一路上其實大多數時候都是這麼的無聊。
此時距離他們出遼州,已有兩日。
從遼州出來,按照他們的速度,大概要四五日才能到下一座州城,借住在那些小些的縣城,和原地紮營其實沒有太大的區別。
這兩天耳邊倒是清凈瞭不少,自從那天早上敗給他之後,完顏嫣就一句話都沒有和他說過。
除此之外,她倒也從來沒有抗拒過給她送過去的飯菜,就是一個人悶在馬車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唐寧看瞭看頭頂的太陽,走到前面,問陸騰道:“距離下一座州城還有多久?”
陸騰騎在馬上,看瞭看前方,說道:“順利的話,明日正午應該就到瞭。”
看來今天晚上還要在野外紮營一宿,唐寧看瞭看天色,說道:“讓大傢停下來,吃點東西再走。”
他們隻有在傍晚紮營之後才會升灶,白天還是以幹糧為主,唐寧啃著一隻冷掉的包子,一名宮女忽然從後方小跑過來,說道:“唐大人,不好瞭,那位姑娘病瞭……”
唐寧兩三口將包子吃完,從馬車上跳下來,皺眉道:“怎麼病的,嚴重嗎?”
那宮女搖瞭搖頭,說道:“不知道,唐大人還是親自去看看吧。”
唐寧一邊向後方走去,一邊吩咐道:“去叫王禦醫過來。”
完顏嫣的病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一些,額頭燙的厲害,無精打采的躺在馬車裡,似乎連神智都有些不清。
王禦醫收回瞭搭在她手腕上的手指,說道:“暫時還沒有找到這位姑娘的病因,或許是因為路途太過顛簸勞累,讓她休息一日,可能會好。”
她不像是感染瞭風寒,也不像是其他明顯的病癥,說是顛簸勞累,但像她這樣的習武之人,哪怕是武功平平,身體素質也要遠超一般人,連趙蔓的宮女都沒事,她怎麼可能先病倒?
沒有找到病因,王禦醫也不敢亂用藥,唐寧以為她休息一晚就會好,特意將安營的時間提前瞭一個時辰。
可第二天一早,她的病不僅沒有好,神智反而徹底的不清瞭,躺在床上,嘴裡嘰裡呱啦的說著一些唐寧聽不懂的話。
唐寧揉瞭揉眉心,如果她在這裡有個三長兩短,事情可就麻煩瞭。
陸騰從外面走進來,說道:“唐大人,我們該啟程瞭。”
唐寧想瞭想,說道:“再休息半天,趕在天黑之前進城就行。”
陸騰聞言怔瞭怔,不知道他為什麼忽然要再休息半天,但還是點瞭點頭,說道:“好。”
唐寧走到鄭屠夫的賬內,說道:“老鄭,你的酒借我一壇。”
鄭屠夫不像老乞丐那麼摳門,揮瞭揮手,說道:“拿去吧。”
唐寧取瞭一壇酒,水浴加熱瞭片刻,又叫來一名宮女,用佈沾瞭酒,在完顏嫣額頭和手心的位置擦瞭擦,說道:“脫掉她的衣服,像這樣擦拭她的身體。”
她現在發燒嚴重,如果不趕快降溫的話,怕是會傷瞭腦袋,唐寧囑咐瞭那名宮女酒精降溫的要點之後,便退到瞭賬外。
一刻鐘之後,那宮女才從裡面走出來,說道:“大人,那位姑娘醒瞭,要見您。”
唐寧看瞭裡面一眼,問道:“她穿上衣服瞭嗎?”
那宮女道:“穿上瞭。”
唐寧走進帳篷,看到完顏嫣躺在床上,目光直直的望著帳篷頂部。
不知道是不是體溫降下來的原因,她的精神看起來好些瞭,看著唐寧,說道:“我想通瞭。”
唐寧站在床邊,問道:“想通什麼瞭?”
她看著唐寧,說道:“你沒有錯,我也沒有錯。”
想不到她發瞭一場燒,不僅沒有燒糊塗,思維反而更加清晰瞭,唐寧目光望向她,說道:“你休息一會兒吧,我去叫禦醫來,你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告訴他。”
“我好多瞭。”她雙手支撐著從床上坐起來,抬頭看著唐寧,問道:“他們都說你很聰明,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唐寧看著她,說道:“問吧。”
她抬起頭,臉色看起來還有些蒼白,看著唐寧,滿面疑惑的問道:“如果你沒有錯,我也沒有錯,那麼到底是誰錯瞭呢?”
“為什麼草原和你們會打仗?”
“為什麼要死那麼多人?”
“打打殺殺多不好,大傢不能都好好的嗎?”
……
這些問題沒有答案,或者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答案,唐寧看著她,說道:“這些問題的答案,需要你自己去尋找。”
能問出這樣的問題,說明她還是一個單純的姑娘,這些問題的答案很殘酷,等到她能自己回答自己的時候,也差不多就長大瞭。
完顏嫣坐在床上,愣瞭一會兒,吸瞭吸鼻子,目光轉向一旁,問道:“這是什麼?”
唐寧看著還剩下的大半壇酒,說道:“酒。”
“聽說你們漢人的酒很好喝,喝瞭就能忘掉所有煩惱。”她喃喃瞭一句,拎過酒壇,大口大口的灌瞭起來。
“咳!咳!”
她捂著嘴,被嗆的劇烈的咳嗽,眼淚大顆大顆的流。
她抬起頭,看著唐寧,慟哭道:“騙子,一點兒都不好喝,喝瞭也不能忘記煩惱,騙子,你們都是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