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望月樓。
望月樓是京師一傢頗有名氣的酒樓,雖無法和名氣遠揚的天然居相比,但也是京中權貴人傢常聚的酒樓之一。
天色漸暗,一行人從望月樓中走出來,迎面而來的便是一陣酒氣。
“我沒醉,今天不醉不歸!”
“我還能喝,再給我一壺酒!”
“陳兄,方雄,魏兄喝醉瞭,你們兩個送他回去。”
……
幾名年輕人在望月樓門口散開,唐璟這才長舒瞭口氣,看著身旁一名年輕人,說道:“周兄,你我同路,一起回去吧。”
那年輕人點瞭點頭,說道:“如此甚好。”
唐璟與他走在街上,閑聊瞭兩句,隨口問道:“聽說周兄在禦史臺當差還不錯?”
名為周青的年輕人對他拱瞭拱手,說道:“和唐兄比不瞭,這麼快就升任戶部主事,我一個小小的監察禦史,便算不瞭什麼瞭……”
唐璟搖瞭搖頭,說道:“你我二人隻是身處的位置不同而已,同朝為官,都是為陛下效力,哪有什麼高下之分?”
周青雖然附和著點頭,心中卻不免唏噓。
兩人乃是同年進士,如今唐璟已經高升戶部主事,而他當年排在乙榜之末,連一個七品縣令都沒有補上,要不是在朝中還有著一些關系,怕是連禦史臺這個差事也等不到。
唐傢高高在上,他們這些人,終究是比不瞭的。
兩人行至某處,前方忽然傳來瞭一陣騷亂,唐璟抬頭看瞭看,詫異道:“這裡是刑部門前,何人敢在這裡搗亂,周兄,我們不妨前去看看?”
周青其實對前方的騷亂並不感興趣,但唐璟開口,隻好隨著他一同走過去。
走至近處,才發現一位老丈跪在地上,身前的破佈上似有字跡,唐璟湊近去看,片刻後,搖頭說道:“靖邊侯也太不像話瞭,侵占民田不說,還縱容下人毆打百姓,這老人傢被靖邊侯府占瞭田地,打死瞭兒子,無處申冤,這才跪在刑部門口,請求公道。”
“竟有此事?”周青本就是禦史,雖然他這個禦史品級不夠,連上朝的資格都沒有,但對京中權貴官員,也具有監察之責。
唐璟看瞭看他,搖頭說道:“雖說周兄是禦史,但靖邊侯也不是等閑之輩,這種事情,周兄還是躲著一些。”
周青皺起眉頭,說道:“身為禦史,若是畏懼權貴,如何能對得起頭頂的官帽?”
他在監察禦史的位置上已經已經坐的夠久瞭,若是一直都表現平平,再往前一步,還不知道要熬多久,不願意得罪人的禦史,是無法得到升遷的。
他看瞭那老者一眼,說道:“我明日便遞上折子,彈劾靖邊侯!”
唐璟對他拱瞭拱手,說道:“周兄大義,唐某佩服。”
兩人離開之後,那老者將身前的破佈收起來,行至一處巷子,四下裡看瞭看,小聲問道:“大人,小老兒接下來該做什麼?”
前方有聲音道:“你什麼都不用做,老實的待在傢中便可,時機到瞭,朝廷自會還你一個公道。”
老者跪在地上,以頭觸地,高聲道:“謝謝大人!”
……
尚書省。
尚書省主管文書﹐省閱奏章,是三省中最為機要的部門,無論是從地方還是京中各個官衙遞上來的折子,大部分都要先經過尚書省,整理歸類後,交由兩位宰相審閱,其中一部分機要的,才會呈遞天子。
即便是當今天子已經異常勤勉,但親手批閱的奏章,也隻占據所有奏章的極少一部分。
而兩位宰相經手的奏章,在審閱之前,也還要經過左右司郎中的篩選,將其中無關緊要內容篩選出來。
尚書省,左司郎中鄭棟除負責吏部,戶部,禮部的各種事宜,還要充當宰相的副手,處理那些不太重要的折子。
這項差事其實並不多麼重要,因為六部中的重大事宜,一般都會由各部尚書和侍郎直接承報天子,其他部門亦如是,即便是錯篩漏篩,也不會耽擱大事。
這些折子中,大都是官員的功考、任命,調動,彈劾等等……
此刻他手上拿著的,便是監察禦史周青彈劾靖邊侯侵占民田的案子,禦史有風聞奏事之職權,不用為說出去的話負責,折子遞到尚書省,有的會派人下去查驗真假,有的則棄之不顧,鄭棟掃瞭一眼折子的內容,便將其扔到瞭一邊。
不管此事是真是假,靖邊侯忠於康王,他自然不能將之推出去,倒是需要提醒提醒他,他已經被禦史盯上,需要將某些事情的首尾處理幹凈。
京中某處府邸。
周青低頭吃飯,他前兩天遞上去的折子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心中記掛,有些心不在焉。
對面的一名老者看瞭看他,問道:“怎麼,莫不是遇到什麼難事瞭?”
周青聞言,立刻放下筷子,拱瞭拱手,說道:“回嶽父大人,小婿前兩日得知,靖邊侯做出侵占民宅,縱容下人杖殺百姓之事,便立刻遞上瞭彈劾的折子,隻不過這折子進瞭尚書省,便如同石沉大海,再無聲息瞭。”
老者低頭喝瞭一口粥,說道:“靖邊侯是康王的人,尚書省左司郎中也是康王的人,你遞上去的折子,又怎麼會有聲息?”
周青怔瞭怔,問道:“難道如此便要縱容靖邊侯為惡嗎?”
老者看瞭看他,問道:“靖邊侯侵占民宅,傷及人命,此事是真的嗎?”
周青連忙道:“小婿已經查過瞭,千真萬確,靖邊侯府所蓋的新宅子,前幾日已經動工瞭。”
“我知道瞭。”老者點瞭點頭,說道:“明日在朝堂之上,老夫會親自向陛下奏明此事。”
周青立刻拱手,說道:“多謝嶽父大人。”
……
早朝並不是每日都有,算起來,差不多是三日一次,若有意外,會另行通知,這些年來,百官早已習慣瞭這個規律。
今日之早朝,和往日並無多大的區別。
平陽公主與楚國聯姻一事,近些日子近乎已經敲定,隻需要陛下挑選一個日子宣佈就好,不必再另行討論。
倒是康王求親楚國長寧郡主一事,楚國使臣一直給不出什麼回應,怕是朝廷也要如他們一般,派遣使臣前往楚國瞭。
今日之早朝大概隻持續瞭一刻鐘的功夫,便再無人上奏。
魏間看瞭看下方,上前兩步,問道:“諸位大人可還有事要奏,若是無事,便退朝吧。”
“臣有本奏。”一道蒼老的聲音忽然在殿內響起。
百官看著走出來的侍禦史申正,心中暗自猜測,能讓侍禦史站出來,這一次,怕是又有什麼人要倒黴瞭。
那老者走上前,躬身道:“臣彈劾靖邊侯侵占民田,縱容手下,杖殺百姓……”
人群中,左司郎中鄭棟聞聽此言,一顆心立刻提瞭起來。
康王站立在最前方,面色稍微有些難堪。
然而這卻並不是開始。
侍禦史申正話音剛落,又有人從隊列中走出來,抱著笏板,高聲道:“臣彈劾延平侯,縱子行兇,其子陳釗強搶民女,放火殺人……”
人群一陣騷動,更多的人走出來。
“臣彈劾長興侯……”
“臣彈劾永川伯……”
“臣彈劾會寧伯……”
……
“臣彈劾刑部侍郎許程,以權謀私,草菅人命……”
眾人像是約好瞭一般,自侍禦史站出來之後,從靖邊侯,一直彈劾到刑部侍郎,他們吐字清晰,條理分明,一條條罪狀井然有序,不到一刻鐘時間,便有十餘名權貴官員都遭到彈劾。
百官已經有一大半都愣在瞭原地。
若是單獨一人被彈劾,他們根本不會這麼驚訝,但一連十數人被彈劾,條條罪狀都是殺人放火的大罪,對於朝中權貴來說,這些事情,私下裡還存在調停的可能,但一旦被拿到朝堂上,便註定無法善瞭。
而這些人,或多或少的,都和康王有著某種聯系。
這是一場有預謀的,針對康王的彈劾。
人群最前方,康王的臉色已經由陰沉,變的有些發白。
……
“也該差不多瞭吧?”因為腰傷請瞭幾天假,不用去刑部,唐寧躺在院子裡的草地上,雙手枕在腦後,望著碧藍如洗的天空,喃喃說道。
唐夭夭從墻上跳下來,問道:“什麼差不多瞭?”
唐寧下意識的捂著自己的腰,自從上次被她從後面騎在身上,掙紮的時候扭到腰之後,每次看到她,他都會感覺後腰的位置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