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色剛亮,松竹齋還未開門,門口便排起瞭黑壓壓的長龍。
這其中,甚至有著大戶人傢的下人,寅時便來到這裡排隊,隻是為瞭給自己主人買到最新的《西廂記》。
松竹齋刊印的《西廂記》,五日才會出一卷,今日便是第六卷售賣的日子。
書坊一條街的店鋪陸續開門,諸多店鋪的夥計掌櫃,看到松竹齋前的盛況,皆是一臉羨慕。
更有幾人,則是懊悔的捶胸頓足,恨不得時間倒流,再給他們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
因為在《西廂》熱賣之前,他們和松竹齋同樣收到瞭那位“李清”的投稿,可惜他們沒有彭掌櫃的眼光毒辣,白白放跑瞭大好良機,如今看到松竹齋門前的情形,隻覺得心如刀絞,不忍再看。
“崔老夫人真是壞啊,居然讓一對有情人結拜為兄妹!”
“不知道後來怎麼樣瞭,好想早點看到第六卷。”
“快瞭快瞭,再有不到一刻鐘的功夫,松竹齋就該開門瞭。”
……
嘎吱!
門口排隊的眾人討論間,松竹齋的大門緩緩打開,人群頓時向裡面一湧而去。
“我要買兩份!”
“我買十份!”
“都別擠,別擠,啊,誰的銀子掉瞭!”
為瞭能從松竹齋買到《西廂》的新卷,眾人各施手段,畢竟刊印的份數有限,而京中卻有無數人都在等著新篇,起瞭一個大早,若是還不能買到,回去怕是會被自己主人責罰訓斥。
還好松竹齋體諒他們,規定每人最多隻能買兩份,要不然,這裡排隊的人,大多數都要空手而歸。
松竹齋,幾名夥計頂著大大的黑眼圈,還在辛苦的挑揀活字排版,彭掌櫃看瞭看他們,不忍道:“你們回去休息一下吧,替換你們的人馬上就來瞭。”
“掌櫃的,我們不累。”
“對,我們還能堅持。”
“掌櫃的要是過意不去,要不再給我加一倍工錢?”
彭掌櫃拍瞭拍一人的肩膀,說道:“既然大傢都如此努力,我這個做掌櫃的,也不能虧待你們,可是談錢又傷感情,要不這樣吧,今天晚上,我請大傢吃餃子,大肉餡的!”
一名夥計從外面跑進來,說道:“掌櫃的,外面排隊的人太多,最多中午,我們的存貨就要賣完瞭!”
彭掌櫃拍瞭拍桌子,大聲道:“快,快讓人抓緊時間加印!”
松竹齋門口,已經買到新卷的人滿意的從鋪子裡走出來,習慣性的看瞭看店鋪門前豎著的木板時,不由的一愣。
“什麼?”
“我真的沒有看錯?”
“不是吧,後天就有新卷出來瞭,不是要等五天嗎,不僅如此,還有大才子李清的新作,《牡丹亭》……”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這前言,看起來很精彩啊!”
“那是,李清出品,必是精品,這次又有新書可看瞭!”
《西廂記》的出現,打破瞭常規的套路,便像是一道刺破黑暗的亮光,引得無數人爭相追尋。
那位從未露過面的才子李清,一時間,也成瞭京中無數人心中的仰慕對象。
雖然還不知這《牡丹亭》的具體內容,但李清這個名字,便已經足以讓他們對這本新書生出信心。
平安縣衙。
剛剛晨練過來的唐寧將《西廂記》的第六卷和第七卷一起交給鐘意,鐘意詫異的看著他,說道:“松竹齋每次不是隻刊印一卷嗎?”
唐寧笑瞭笑,說道:“我和松竹齋的掌櫃認識,這第七卷雖然還沒有刊印,但拿到一份手抄版還是不難的。”
“謝謝相公。”鐘意臉上露出笑容,看著他,說道:“相公快去洗澡吧,洗澡水我已經讓人放好瞭,相公若是有需要,我讓晴兒進去伺候……”
“不用不用……”唐寧擺瞭擺手,說道:“我自己一個人可以的。”
像洗澡和起床這種事情,能不麻煩晴兒,就不麻煩晴兒,人傢小姑娘還正在發育呢,需要多多休息,總是讓她忙前忙後的也不好。
晨練完之後,出瞭一身汗,還是自己去安安穩穩的泡一會兒比較好。
見他走進房間,鐘意拿著那兩卷《西廂記》,向書房的方向走去。
平安縣衙不比鐘府,房間並不多,她暫時隻能和蘇如共用一個臥室,書房也是和唐寧共用。
她走進書房,坐在桌前,認真的看瞭起來。
《西廂》的故事環環相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張生和崔鶯鶯的感情波瀾起伏,也時刻牽動著她的心弦。
崔鶯鶯的經歷,和她有著些許相似之處,被逼迫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她十分清楚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
當然,她要比崔鶯鶯幸運得多,看《西廂》的時候,倒是不會聯想到以前那些不好的事情,隻是覺得上天待她不薄,希望這位崔姑娘,也能在故事中收獲屬於她的幸福。
她看的太過入神,翻開一頁時,不小心碰掉瞭手邊的一本冊子。
這是他平日裡用來練習的策論集,其中幾頁紙張散落出來,鐘意俯身將之撿起,準備撿起那幾張紙的時候,動作忽然一頓。
那紙片上寫著一行字。
“唐釗捏造謊言,言說張生已被衛尚書招為東床佳婿,崔夫人再次將小姐許給鄭唐釗,成親之日,張生以河中府尹身份歸來,征西大元帥杜確也來祝賀。真相大白,唐釗羞愧難言,含恨自盡,張生與鶯鶯有情人終成眷屬……”
唐釗是《西廂》中最討人厭的一個反派,可《西廂》才刊印到第七卷,他羞愧自盡的結局是怎麼來的?
這似乎------是西廂記的結局?
她知道唐寧也看《西廂》,以為這是他自己編造的一個結局,然而當她的目光望向另外幾頁紙張時,便驚訝的嘴唇微張,整個人仿若被雷霆劈中。
唐寧洗完澡出來,向書房的方向走去。
剛才泡澡的時候,他仔細想瞭想,以後還是不打算寫《西廂記》和《牡丹亭》這樣的書瞭,畢竟他和小意也不算是自由戀愛,而是先成親再戀愛,萬一以後她發現這兩本是他寫的,讓她誤會就不好瞭。
《西廂記》和《牡丹亭》的稿子他已經鎖起來瞭,還有些廢稿夾在書裡沒來得及處理,打算等到以後時機成熟再告訴她。
他走到書房,看到鐘意站在桌旁,似乎是在發呆。
“這麼快就看完瞭?”唐寧詫異的說瞭一句,又道:“明天我再去松竹齋看看,看看他們還有沒有後面的內容。”
鐘意看著他,表情復雜的問道:“我的相公是叫唐寧,還是叫李清呢?”
唐寧怔在原地,腦海有些空白。
唐妖精居然把他出賣瞭。
說好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呢?
騙子,女人說的話,果然連一個字都不能信!
“你聽我解釋。”唐寧看著鐘意,說道:“那次是個意外,我也不想扮夭夭的表姐,隻是因為……”
“什麼?”鐘意看著他,難以置信道:“夭夭的表姐是你扮的?”
“……”唐寧停頓瞭數秒,問道:“你剛才說的李清……,是什麼意思?”
“這個不重要瞭。”鐘意走上前,目光有些茫然的看著他,問道:“夭夭的表姐,李清李姑娘……,是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