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知道。”
鐘明禮默不作聲的坐到瞭另一桌,自顧自的倒瞭杯酒,淺酌一口。
趙知節坐在桌前,看瞭他一眼,眉頭微皺。
董刺史身旁的另外幾人,有人眼藏遺憾,有人面露可惜。
與他同桌的小官吏,望向他的目光中,尊敬之色少瞭一些,幸災樂禍者不在少數。
鐘明禮面色不變,第二次端起杯中酒的時候,門外傳來瞭腳步聲。
董刺史第一時間站起來,親自迎至門外,其餘官員也紛紛起身,跟在他的後面。
董刺史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拱手道:“方大人,下官在這裡恭候您多時瞭……”
“方大人……”
“下官見過方大人……”
董刺史身後的官員也紛紛行禮。
方鴻看到董刺史身後的眾多官員,眉頭微微皺起,但也隻是一瞬,便點頭道:“都是同僚,不必客氣……”
董刺史連忙伸出手道:“方大人,裡面請……”
雖說作為中州刺史,他與方鴻的官階相當,但中央與地方官員,卻不可同日而語,更別說還有他背後的方傢,由不得董刺史不放低姿態。
幾人分賓主落座之後,董刺史笑著寒暄瞭幾句,方鴻也隻是禮節性的應答,看起來並不多麼熱情。
董刺史雖然心中微微不悅,卻也不敢表現出來,吏部負責官員考核審查,他在中州刺史的位置上已經坐瞭好多年瞭,在京中又無靠山,升遷極難,結交方鴻,對他來說,意義重大。
在座的官員自然也看出瞭方大人的疏離,心中不由感嘆,到底是京中重臣,尋常的中州刺史,他根本不放在眼裡……
方鴻象征性的抿瞭口酒,目光在席間眾人身上掃瞭一掃,忽然問道:“不知鐘縣令是哪一位?”
董刺史愣瞭一下,心中便是一喜,說道:“連方大人都知道瞭,這個鐘縣令,實在是不像話……”
眾人心中不由一凜,這董刺史,是鐵瞭心,要將鐘縣令從他眼中拔除瞭。
“什麼不像話?”方鴻看瞭看他,說道:“本官回靈州的時間不長,卻也聽說瞭永安縣令鐘明禮,愛民如子,斷案如神,事必躬親,是一個為國為民的好官,早就想見一見瞭,怎麼,難道他今天沒有過來?”
“愛民如子,斷案入神……”董刺史臉上的表情僵住,艱難道:“方,方大人,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方鴻眉頭皺瞭皺,問道:“難道鐘縣令今日並不在場?”
董刺史回過神來之後,面色復雜,看向瞭另一桌,說道:“鐘縣令,還不快快見過方大人……”
方鴻望著坐在角落裡的鐘明禮,眼中似有一絲異色閃過,直接站起身來,走過去,笑著說道:“鐘縣令,本官可是久仰你的大名瞭……”
鐘明禮此刻還有些回不過神,反應過來之後,立刻站起身來,連聲道:“方大人過獎瞭,過獎瞭……”
“鐘縣令的事跡,本官已有所耳聞,孫老也和本官提過,鐘大人不惜以身犯險,深入疫區,是一個愛民如子的好官……”方鴻看著他,笑瞭笑,說道:“陛下早已有整肅酷吏的想法,不動一刑一罰,便能使人犯供認,本官有一位好友,乃是京東路提刑,向來便推崇此法,有機會給鐘大人引薦引薦……”
連董刺史都要恭敬對待的方大人忽然對他如此客氣和熱情,甚至要介紹朋友給他認識,鐘明禮腦海空白,機械答道:“謝,謝過方大人……”
另一處桌旁,董刺史的臉色已經黑成瞭一片。
方侍郎對他這位靈州刺史愛搭不理,卻對鐘明禮一個小小的縣令熱情洋溢,這是什麼意思?
他還說要介紹京東路提刑給他認識?
靈州便隸屬於京東路,提刑主管刑獄,總管所轄州、府的刑獄公事,同時還對本路的其他官員和下屬州、縣官員實施監察,簡直就是懸在他們地方官員頭頂的一把利刃……
方鴻雖然背景深厚,但他的手卻不能伸到靈州,但京東路提刑,可是能直接向朝堂上表,這是讓人見瞭連心肝都要顫上兩顫的人物……
“鐘大人怎麼坐在這裡?”方鴻低頭看瞭看鐘明禮,說道:“過來一起坐吧,本官還有很多話,要和鐘大人聊聊……”
他轉過頭,目光望向他座位的一側。
那名官員立刻起身,陪笑道:“鐘大人,過來坐這裡吧……”
鐘明禮和那名官員交換瞭位置,坐在瞭方鴻身側。
董刺史心中煩悶不解,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轉過頭,笑著問道:“方大人,老夫人的身體可還安好?”
“安好。”方鴻淡淡的回瞭一句,看著鐘明禮,笑問道:“鐘大人在永安縣有很多年瞭吧?”
鐘明禮此刻心情已經恢復平靜,點頭道:“有十多年瞭。”
董刺史臉上浮現出尷尬之色,又問道:“方大人這次在靈州留多久?”
“再有半個月便要回京。”方鴻隨意的回瞭一句,又看向鐘明禮,笑道:“那日在府上見過唐公子和鐘姑娘,一個是靈州第一才女,一個也是難得的少年英傑,當真是郎才女貌,般配的緊……”
“……”
董刺史臉上的笑容掛在臉上,再也不說話瞭。
董刺史不說話,席間自然也沒有人有資格說話。
方鴻開口詢問,鐘明禮回答,周圍之人,便像是陪襯一般,直到今日的宴飲結束,都沒有說上一句話。
這一頓詭異的酒局,隻持續瞭不到半個時辰。
酒樓門口,方鴻臨走之前,看著鐘明禮,笑道:“孔提刑過幾日便要到靈州,到時候,我再帶他登門拜訪。”
鐘明禮拱手道:“下官恭候二位大人大駕。”
方鴻笑著上瞭馬車,馬車漸行漸遠。
董刺史臉色徹底的陰沉下來,看瞭鐘明禮一眼,不發一言,徑直離去。
“鐘大人……”
“鐘大人再見!”
“鐘大人慢走!”
……
鐘明禮離開的時候,身後的靈州官員紛紛對他行禮,態度一改之前。
看方大人對他的態度,怕是以後董刺史想要動他,也沒有那麼簡單,與之交惡,對他們可沒有任何好處。
鐘明禮走到轎旁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道淡淡的聲音。
“原來你早有對策,我的提醒,倒是多此一舉瞭。”
鐘明禮回頭看著義安縣令趙知節,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方大人今日會如此……”
趙知節臉上露出一絲嘲諷之色,“你覺得我會信?”
鐘明禮淡淡道:“你愛信不信。”
趙知節看瞭他一眼,轉身離開,在轉身的那一刻,長松瞭一口氣。
“等一等。”
聽到身後傳來聲音,他轉過頭,看著鐘明禮,問道:“還有事?”
“幫我個忙。”鐘明禮看著他,說道:“幫我查一個人,我要他的戶籍和所有能查到的資料。”
趙知節怔瞭怔,隨後便看著他,問道:“你這是在求我?”
鐘明禮看著他,怒道:“你不要太過分!”
“既然如此……,我不幫。”趙知節看瞭看他,幹脆的轉身離去。
“幫我查查義安縣有沒有一個叫唐寧的人,唐詩的唐,安寧的寧。”
鐘明禮說瞭一句之後,便上瞭轎子。
趙知節走回義安縣衙,天色已經完全暗瞭下來。
“大人!”衙門口的一名衙役對他躬身行禮。
趙知節邁進縣衙,腳步又頓住,說道:“讓戶房的鄭書吏過來見我。”
現在早已放衙,衙門裡的書吏早就回傢瞭,那衙役看瞭看昏暗的天色,不確定到:“現在?”
趙知節點頭道:“現在。”
見縣令大人如此鄭重,啊衙役立刻點頭道:“屬下馬上就去!”
趙知節走進縣衙,忍不住低聲罵瞭一句。
“鐘明禮,明禮,明禮……,請人幫忙,連個謝字都沒有,明的是哪門子的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