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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血奴市場

  「看來你已經習慣新傢瞭,還有心情和鄰居一起享用晚餐。」

  「……如果你的肚子到瞭餓得想要把自己吃掉時,你也會這麼做的。」

  沒有理會青年的奚落,雙手和雙腳都被綁在一起的少女將頭埋入食槽,用舌頭撈起幾粒生黃豆卷入口中。小心地用唇齒除去上面的土屑與碎石,剔除不能下咽的豆衣,嚼碎的大豆散發出瞭蛋白質的香味。

  對於這傢夥的到來,她並不感到意外。就像烏鴉不會放棄腐肉一樣,半知不解的神秘情報對間諜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精液的臭味沒有在幹涸之後完全消散,但伊比斯完全沒有露出不適的神情。他將一段雜草編成的繩結拴在馬棚的頂板邊沿,上面鑲嵌的魔晶黯淡地照耀瞭漆黑的馬棚,隨後就像自來熟的客人一般坐在瞭食槽邊。

  「我有事情要拜托你去做。」

  居然是這個前天晚上還一副愛理不理樣子的女孩先發制人。伊比斯瞇起眼,重新將她上下打量瞭一番。除瞭身上被拷打的傷口更加嚴重瞭以外,並沒有什麼顯而易見的變化,為何她今天突然轉瞭性子呢?

  「好啊,和昨晚的規則一樣,如果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我會告訴你那個工匠的名字。如果條件滿足瞭,『儀式』的秘密也不是不可以透露給你。」

  已經完全不是性情大變的范疇瞭,他甚至要懷疑眼前的白魔女是被替身調包的假貨。這反而讓伊比斯越發對她感興趣起來。她不再是那副迷茫待宰的模樣,而是真正下定決定要行動起來做些什麼瞭。白天究竟發生瞭什麼?

  換位思考,以她現在的狀況,打破僵局的突破口在哪裡呢?其中之一,就在與主帥不和的自己身上,所以她才會主動提出進行交易。但交易的關鍵是雙方的價格,不知道她的要求能否匹配那個秘密的價值。

  「你大膽地說吧。我已經架好削音的護符瞭,不用擔心被第三個人聽見。等你說完要求瞭,我會考慮是否幫助你的。」

  「是嗎?好。」瞟瞭一眼頂簷邊的護符,少女縮起身體靠著食槽坐瞭下來。馬廄地面的碎石子都已經被她小心地撿走,柔軟的泥土對臀部的傷害減輕不少。

  「我要你殺一個人。」

  「如果是那個人類女奴埃斯特蕾的話,目前的報酬可還不夠。她現在是凱魯特身邊的紅人,偽造意外死亡的現場非常麻煩。」

  「不是她。」少女搖瞭搖頭,「是一個對你來說舉手之勞的小人物,某個被你利用過後拋在一邊的殘渣。」

  「唔,有趣,你先別急著說名字,讓我想想。」伊比斯很喜歡這種思考的感覺,尤其是這種簡單的選擇題。能夠被兩人的關系網所覆蓋,還滿足仇恨與利用的條件的人——「是嘛,你要用那個打開城門的內應的腦袋,來祭奠死去的市民們。」他一下就找到瞭最合適的人選,「原來是這樣,凱魯特今天帶你去瞭佈萊丹,想用慘狀擊垮你的意志,似乎起到瞭完全相反的作用。也難怪我的線人告訴我,他會氣得在就寢前虐待女奴們來發泄。」

  「…你把線人安插在瞭他的寢房裡?」少女忍不住出聲吐槽。

  「是啊,對於這種無法雨露均沾還非要廣開後宮的早泄男,挖起墻角來不用太簡單。」青年一點都不覺得私通他人的女奴是什麼不光彩的事,「言歸正傳,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處理掉那個內應,但我得糾正一點——不是我在利用他,而是他和我互相勾結,各取所需,就像咱們兩個現在在做的那樣。」

  「我不明白。」

  「是啊,你不明白,為什麼你這樣熱心平等地對待瞭士兵們,給予瞭他們足夠的薪酬與地位,卻還是遭到瞭無情的背叛。不過這也不怪你,那個叫穆恩的傢夥早就瘋瞭,要的隻是把這座城市和你一道毀滅而已。」

  「為什麼?」少女偏過頭,眼裡滿是震驚與不解,「他為什麼寧可把同胞送入死地,也要勾結間諜來背叛我?」

  「很簡單。上一次圍城的時候,你們為瞭生存,毫無愧疚地吃瞭人對吧。雖然隻有最後的幾天,殺死的也是活不下去而自願獻身的老人與重傷員,但總有心存正義的人無法接受。」

  那是再也不願意想起的黑暗過去,少女扶住自己的右臂,悲傷地顫抖著。

  「真是個孝子,一直在食人的異類間蟄伏到最合適的時機,然後暴起葬送瞭整整幾萬人來為老母陪葬。除瞭對於自相戕害的人類的恨意,我想他也許看到瞭更加醜惡的東西,比如說,命令平民們啃食同類,自己卻安然享用正常美食的上層……」

  「你錯瞭。」

  她的聲音沙啞而低沉。

  「沒有那種事。作出決定的雖然是全體議員的投票表決,但第一個開始吃人的——是我。老人的肉酸得惡心,吃起來的口感柴得難以下咽,但我當著眾人的面把那些肉吃得一幹二凈,就連骨髓都敲出來吸幹……」

  即使見過無數荒誕淫靡的貴族生活,伊比斯還是第一次感到瞭惡心反胃的感覺。

  「城裡的居民起碼有三成覺得我瘋瞭。但是我不後悔那麼做,所有的糧食儲備都已耗盡,刨地三尺都找不出一粒麥子,城裡連樹皮草根都沒瞭,如果沒有我的威望來帶頭,用政令與示范裹挾議員和市民們加入,恐怕替代這份有序的自願犧牲的會是更加混亂的私下屠殺。」她歪過頭,臉上露出自嘲似的笑容,「有理智的生物是不會瘋到食用同類的。但我這個存在,隻要解釋瞭充足的理由說服理性,就能旁觀肉體自己動起來,腦袋空空地去把論證完畢的目標自行完成。」

  伊比斯被繞暈瞭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這句話的意思。為瞭保護心智,所以將行為與思考割裂開來,把肉體化為執行命令的器具。這是無比適合殺手的天賦。而她能夠在凱魯特的虐待下撐到現在,恐怕靠的就是這樣的能力。

  「…你沒有瘋,瘋的是戰爭。」

  連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出聲安慰,或許隻是希望少女能保持堅定,繼續給凱魯特添亂罷瞭。

  「真意外,你這樣的混蛋也能說出這種話。」

  「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躺著啥也不用幹,就會有源源不斷的性奴和美食送上門來。如果不是因為我隻是個繼子,我才懶得參和該死的戰爭。」青年聳瞭聳肩,「好吧,穆恩就在奴隸軍的兵營裡。我會把他的頭顱埋到佈萊丹的城門下。沒有人會註意到垃圾堆裡消失掉的渣滓。」

  他站起身準備離去。少女驚訝瞭一瞬,出聲問道。

  「你不想知道那個大師的名字瞭嗎?」

  「我沒興趣聽你編出的假答案。本來以為你是個誠實人,但是人一旦有瞭覺悟,就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這次算我賒給你的,欠款等我想好瞭會來拿。」伊比斯向著簷下的護符伸手,想起瞭什麼似的轉過頭來,「對瞭,附贈給你一個情報。凱魯特似乎覺得你能撐到現在是因為手裡有底牌,他現在篤定你的底牌就是那個神秘的儀式。這傢夥總是能歪打正著,好運得令人羨慕。」

  「……」

  意味難耐的沉默結束瞭今日的探望,神秘的訪客很快就抹去瞭腳印等一切痕跡,消失在子夜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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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好的一天從洗漱完畢開始,然後在不想見面的熟人上門時結束。

  「你那是什麼表情啊。」

  「預感麻煩上門的表情……薩拉,你要是不會紮辮子的話,還是像平時一樣綁個馬尾就行瞭。」

  「還不是六表嬸……不,沒什麼,我樂意換個發型,你管不著。」

  墨綠發色的精靈少女咬牙切齒地捋動著垂在肩前的發辮,這本該出現在鄰傢小妹身上的造型其實本不滑稽,可是她身上穿的並不是碎花佈裙,而是全副武裝的鋼鐵裙甲,腰間鋒利的長劍似乎能夠隨時拔出,把村裡的放牛竹馬砍成兩半。

  對瞭,她墨綠色的頭發顏色很深,不仔細分辨的話,很容易當成人類中常見的黑發。

  「那麼,你是要我幫忙去砍人嗎?先說好,要是和你作對的領主勢力太大我就不去瞭,或者咋倆一起上都打不過的話,我會選擇立刻當場逃跑。」

  「不·用·你·幫·倒·忙——」她面露兇光一字一句地說著,手按在瞭劍柄上,深深地吸瞭一口氣。

  「你今天有空來一起逛市場嗎?」

  「哈?」

  ——總而言之,就是這樣的狀況。

  拎著兩隻士兵們打到的野兔,伊比斯心不在焉地跟在薩拉維芙身後,無奈地看著她歡脫地穿梭在士兵們出售戰利品的攤位間,馬尾高興地上下跳動。

  「橡木之子」和「繁星」的領主們關系交錯復雜,有時能在某些議題上達成一致,也會產生關系到利益的沖突。雖然不知道德爾塔先生的打算究竟如何,攛掇遠房便宜侄女來親近自己的目的絕對不會是為瞭給她相親。

  薩拉本人那裡是問不出答案的,她八成隻是被之前其樂融融的「拉傢常」迷惑,以為這隻是親戚看上瞭小夥所以在拉郎配。還有兩成,是她連這樣表面的理由都看不出來,把這當成是單純的逛街——她好像真的有那麼傻沒錯瞭。

  「喂,你覺得這張手弩怎麼樣?提前上弦準備好的話,似乎能在戰鬥中使出出其不意的一擊。」

  「單挑比賽或者私下決鬥可以玩玩,實戰裡因為隻有一擊而局限太大,瞬息萬變的戰場也沒有重新上弦的餘裕。有空間帶它的話,不如準備一柄結實的小圓盾,或者帶把可以投擲的短刀。」

  「唉,有道理。」精靈少女戀戀不舍地放下瞭這件做工精美的小型武器,跨過瞭正在叫賣奴隸的攤位走向下一個地點。

  這處營前的空地隻是個臨時的市場,在城裡賺的盆滿缽滿的第一批士兵們聚集在這裡,互相交換劫掠而得的戰利品。最常見的商品是奴隸,然後是各類適合在戰場上使用的兵器。佈萊丹戰士們的甲胄堅固無比,配備的樸實兵器也稱手好用,飽受其苦的士兵們無不想淘到中意的部件,來提高自己以後在戰鬥中的生還率,因而這樣的攤位前聚集的人也最多。

  沒有一會兒,伊比斯就和薩拉失散瞭。但他並不著急尋找少女,而是在角落裡小心準備瞭一會兒後,回到瞭之前經過的某個奴隸攤子。那裡有個滿臉麻子的醜陋女孩,正是他所發現並準備獨占的寶物。

  那個女孩正蹲坐在寫上瞭價格的木板前,將頭深深地埋進瞭膝蓋裡。運氣不錯,她的主人暫時離開瞭攤位,可以少費一番口舌。不用擔心奴隸會偷偷逃跑,隻要命令他們相互監視,就可以放心地交給奴隸們的互拖後腿瞭。此刻女孩身邊的其他奴隸們正緊張地左右掃視,盼望能夠抓到別人逃跑來取得獎賞。

  「諾艾爾!」重新將廚師的角色代入到身上,伊比斯呼喊著女孩,「你也被抓到這裡來瞭?」

  「啊,希爾德!你怎麼會在這裡!」

  女孩抬起頭,暗淡的眼神因為映入瞭熟人而出現瞭光芒。她激動地想要站起身,左顧右盼地遲疑著沒有行動。伊比斯索性蹲坐在她面前,好讓兩人的視線平行。

  「說來話長。我第一天就被抓住瞭,幸好因為燒的菜好吃被主人賞識,被買下成為瞭他的奴隸。」他劫後餘生般長籲一聲,「唉,還會我的主人身份尊貴,我才能稍微自由地在營地裡行走,購買食材。」

  手中的那對兔子證實瞭他話語的真實性。諾艾爾不疑有他,露出瞭羨慕的神色。

  「我那天發現城主小姐不見瞭,慌張地像個沒頭蒼蠅四處亂跑,最後才發現她留在桌子上的手令,上面蓋著緊急印章。真是失態,作為女傭竟然沒能留意小姐的行蹤……後來我把手令送到市議廳回來後,收拾屋子時被櫃子上的什麼東西砸到腦袋暈過去瞭,醒來肚子太餓想去廚房找你,結果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精靈嚇瞭一跳,然後就被抓住瞭。」

  雖然知道這個女孩一向迷糊,也沒想到她是因為這樣哭笑不得的理由被抓。那傢夥,到底是用什麼標準選的女傭啊。

  「對,對瞭,希爾德先生,你知道小姐怎麼樣瞭嗎?我真的好擔心她,要不是那天她把我撿回來,我就要餓死在大街上瞭……」

  看來標準就是在街上隨便撿瞭個無父無母的難民女孩。伊比斯的腦中突然湧出瞭奇怪的想法,難道說自己用來進行滲透的精力都是白費的嗎?或許那天隻要在白魔女的必經之路上故意暈倒,就能直接被她撿回傢裡……

  真要是這種展開,到瞭下手背刺的時候,大概連自己都會猶豫半秒。

  「……我沒有見到她。不過,以她的本事,應該能夠突圍出去,不至於落到精靈們的手中吧。」

  諾艾爾相信瞭這份說辭。沒有被拋棄後的失望與憤怒,女孩隻是雙手合十,由衷地為她祈禱起來。

  那麼,該把話題轉到重要的問題上來瞭。

  「但是,諾艾爾。」伊比斯擺出嚴肅的神情,「你有沒有覺得不對勁,為什麼城主小姐一消失,四年沒淪陷的佈萊丹城就突然被攻破瞭。或者說,也許正是因為城市將要淪陷,城主小姐才會突然離開……」

  「這…這怎麼可能!」小女傭因為過於害怕而像篩子一樣顫抖起來,「不會的!小姐她明明那麼認真,經常為瞭城市而熬夜工作,她怎麼會打開城門……」

  「我聽說啊,雖然隻是聽說,」青年低沉的聲音帶有一股不容置疑的魔力,「我們的城主小姐經常會從人前消失,去往誰都不知道的神秘地點。也許她在暗中準備著什麼可怕的邪惡儀式,需要獻祭掉足夠多的鮮血。所以她才會力排眾議把別的地方來的難民放進城裡來,然後在人數足夠準備完成的今天放精靈士兵入城……」

  「啊……嗚……」諾艾爾幾乎要哭瞭出來,「小姐明明告訴我說,她在準備能夠逆轉戰局的武器,還囑咐我不要把機密透露給別人……」

  意料之外地如此輕松就得到瞭苦苦尋求真相,原來這就是所謂儀式的秘密。伊比斯沒有再繼續誘導女傭的思維。到此為止就行瞭,自己是來探尋情報的,沒什麼使勁往她身上潑臟水的必要。

  「不過,那也隻是傳言,城主小姐為人善良,絕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來。」

  「是,是啊,說的也是……」

  假作焦急地環顧瞭一圈,青年對這諾艾爾露出瞭滿是歉意的表情。

  「抱歉,我不能再閑聊瞭,要是被主人發現偷懶就糟瞭。」

  「啊……」小女傭的表情明顯失落瞭下來。

  「不過,我會勸說他花點小錢把你買下來給我幫廚的。你在這裡等我的好消息,咱們先分別一段時間。」

  女孩的眼裡閃出光芒。

  「嗯!我會一直等著你的,希爾德!」

  「好,再見瞭。」

  永別瞭。希爾德這個人類可再也沒有出現的必要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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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到哪裡去瞭,伊比斯?」

  「買瞭點小玩意——來,把頭低下來。」

  雖然心中有些疑惑,精靈少女還是依言偏下瞭頭。青年伸出手,將準備好的禮物別在瞭她的鬢角。

  「這是……」薩拉維芙摸索著這件頭飾的形狀與材質,「是花嗎?但好像手感不對勁……」

  「是絨佈做的假花,我覺得靛藍的顏色很適合你。」

  「嗯,嗯…」她微紅著臉偏過頭,「好吧,我就不追究你的過錯瞭。反正該買的東西都已經買好,我們回去吧。」

  所謂的該買的東西,就是她身上的那一整套精鋼紮甲,正是伊比斯在議事廳時見到的,佈萊丹精銳守軍才會有的頂級防具。沾染血跡的甲片已經被洗凈,打磨至反射出銳利的明光,但購買的零散部件還沒來得及用牛皮繩串好,松松垮垮地掛在瞭她原本穿著的甲胄外。

  「真是恐怖的防禦力,有瞭這件裝備,你大概一個人就能砍翻一整隊不著護具的士兵吧。」

  「是嗎?呼呼…」心情不錯的精靈少女一邊慢吞吞地走著路,一邊套著手甲提起裙甲轉瞭一圈,就像朵盛開的鋼鐵白蓮,「是不是要再買件質量上乘的厚皮內襯呢?這樣就可以防止偶然透過甲片縫隙的箭矢造成傷害瞭。」

  「如果防具太多,就無法作出敏捷的躲避動作,那樣露出的頭部就容易被狙擊。貫徹防禦的話,你還要準備頭盔,還得是能把面部保護起來的樣式。」

  「嗯嗯,你說的有道理。」薩拉彎起眉,大概是已經在想象全副武裝的自己在戰場上大顯神威的模樣。兩人就這樣一邊聊著天,一邊向著營地走去。

  然後,聚集的人群堵住瞭前路。

  「怎麼瞭,這裡會有這麼多人?」

  「唔……」

  伊比斯的臉色微變。雖然被四周的嘈雜聲所掩蓋,但他還是清晰地認出瞭那個人群中心的聲音的本體。

  一大早就被拉出來白日宣淫,這個少女還真是倒黴。

  「沒什麼,咱們的統帥又在凌辱那個白魔女瞭。」青年踮起腳,試圖讓視線越過人群,「我看看…馬,繩子,血跡,水桶……哦,凱魯特剛剛拖著她跑瞭兩圈馬,現在正在對她施用水刑。」

  即使不用看,薩拉也能想象得出那是怎樣的光景。被綁在馬後的少女被強行拉在地上拖行,嬌嫩的背部被一路的碎石利角劃傷拉開,沙礫與泥土幾乎要把背部的皮給扒下,一路留下恐怖血痕,變得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然後,即使好不容易抵抗到瞭拖行結束,下一刻等待著她的是將腦袋按入水中的懲罰,窒息直至瀕死的邊緣……

  「唔,忍受水刑的同時還要挨操,這可真是新奇的拷打方法。據說某些女孩會在窒息時到達高潮,說不定是個不錯的組合……」

  「別說瞭。」薩拉嘆瞭口氣,「我們繞道回去吧。」

  「……嗯。」

  看來凱魯特要動真格的瞭。但這是她的試煉,抗不過去或者死掉也不關自己的事。說到底,不過也隻是互相利用的關系罷瞭。就算那個儀式的秘密永遠被埋葬,也沒有什麼損失。

  正當兩人準備轉身離開,結束一天的購物時,異變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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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也不是沒有經歷過極限窒息。

  那是用提前準備好的外接模塊遠程啟動中央空調進行短暫換氣時,發生未知錯誤導致換氣指令變成瞭啟動預設真空連接艙的事。雖然不會影響到房間裡的氧氣,可這樣就沒法前往種植區收割作物瞭,也無法保證動植物們的供氣循環。問題不是出在外接的編程程序,所以必須前往十四個模塊倉以外的機房進行檢修。

  途經的三個真空連接艙使用的是獨立能源,隻能按照正常流程由機組人員進入操控嵌入面板解除鎖定。當然,自從那傢夥把自己拋下不知道去瞭哪裡後,有效的機組人員註冊編號就隻剩下瞭一個。模擬機上練習解除鎖定的平均用時是二十三秒,可是隻用非專業防護設備暴露在真空中的每一秒都有可能要命。

  但是,也隻能做瞭。

  ——解除三個真空連接艙大概用瞭兩百個小時。大部分時間花在瞭急性缺氧後遺癥及自由氣體撕扯造成的內臟肌肉損傷急救,以及進食補充身體蒸發的巨量熱能。或許還有不可逆的腦損傷殘留,但,無用的蟲豸還是活瞭下來。

  本以為那隻會成為存在記憶底部的無用經驗,沒想到今日同樣的感受還會再度降臨在這具身體上。

  「咕……咕嚕咕嚕……」

  總而言之,略過無聊的神經痛苦,直接來說說所見的瀕死幻覺吧。根據進行瀕死實驗的論文,實驗者大多聲稱產生瞭宗教體驗,隨後堅定不移地皈依瞭三大教。但是,他們腦中神的概念是先於體驗而存在的,對於堅定無神論者的自己,所見的總不會是從來不屑一顧的祂吧。

  本以為會見到七大導師或索爾維二十九先賢,但什麼都沒有。對,就像現在這樣,明明應該看見所謂的走馬燈,眼前卻是一切皆無的虛空。

  啊,我終於知道瞭,原來如此。因為我這個傢夥從骨子裡就什麼都不信,所以也沒有哪個大能願意接見瀕死的自己。這樣一來,自己在這片虛無中豈不是隻能冥想瞭?好吧,先來幾道朗道位壘看看腦子有沒有壞……

  「——呼,呼,呼啊……」

  「哈哈哈哈,很好,很好啊!真是厲害的小穴,縮得我爽得要死啊!」

  嘖,連場論都不懂的蠢貨,你打擾到我做題瞭。

  「米莉。」冷冰冰的女聲再次在耳邊響起,「告訴主人,儀式的秘密究竟是什麼?」

  「唔…嗯啊……哈啊……滾蛋——咕嚕嚕嚕……」

  揪住頭發的手再度發力,重新把腦袋按入瞭水桶裡。性器交合的聲音以及四周的起哄聲又一次遠去,安心的死寂回到瞭身邊。如果再來兩次,這個身體應該會死掉——真苦惱,那道明明很簡單的復變現在還沒有解出來。對瞭,反正早就不可能對照答案瞭,這裡先隨便填個值假裝自己已經解答完成,換道更擅長的電動力學……

  思考再度被打斷。軟弱的肉體被咚地一聲扔在地上,使得少女的意識終於從虛幻中回歸,來到瞭現實之中。下身又一次地被灌滿瞭,惡心的精液味道到處都是,還有自己的尿味……唔,確實窒息會造成身體肌肉失控,導致失禁現象的產生……

  腦袋再次被踩入土裡,那個跋扈的精靈男性來到瞭身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還未死去的少女。

  「你就這麼想死嗎,婊子。」

  「…我……」

  從口中吐出的聲音虛弱至極,連少女本人都感到不可思議。意識和肉體分開得太久,連把控現狀都快要做不到瞭。

  她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的醜態究竟是多麼滑稽,鼻涕、淚液與清水混合的透明液體沾滿瞭高潮後失神的臉龐,被拔出肉棒的小穴還在隨著下身的顫抖向外吐著精液,就像報廢以後被隨意丟在地上的性愛玩具。

  話說回來,原本自己打算做什麼來著?與之前輕松自在的顱內神遊不同,牽扯到現實的思考艱澀無比,隻是稍微想想,腦中的神經就像要爆炸一般劇烈抽搐起來。

  啊啊,沒辦法,這樣的話就隻能……

  「…我說。」

  隻能投降瞭。

  壓在頭上的鞋子明顯松瞭一下,然後,埃斯特蕾那滿是厭惡與恨意的臉龐出現在視野裡。

  「把一切都告訴我。」

  「…嗯……那個儀式……是犧牲……數十名人類男性……」

  孱弱的語言斷斷續續,輕柔地如同蚊子在低鳴,幾乎無法被靠在臉前的埃斯特蕾所聽清。她不再費力傾聽,站起來向主人請示瞭什麼,隨後,凱魯特彎下瞭腰,準備將癱倒在地的少女拎起。

  對,等的就是這一刻。身體狀況已在十幾息內緩過來瞭,行動方案也早已在水刑之前的環境觀察中銘記在心。

  四肢的肌肉暫時放松到極致,而留存至今的力氣全部都積蓄在瞭精靈所絕不會發現的地方——屬於龍的尾巴上。比男人的手臂還要粗的黑尾全力掃擊,毫無阻礙地拍上瞭凱魯特的小腿。

  清脆的骨折之聲響起,還未反應過來自己遭襲,凱魯特的眼前就已經出現瞭褐色的大地,然後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他此前一次也沒有目睹過少女的戰鬥力,還以為她是能被隨意放倒的肉雞,卻萬萬沒想到忍受折磨至今的她還擁有這樣恐怖的巨力。下一刻,冰冷的金屬貼在瞭頸部,那是被少女抽出的,他自己的愛劍。

  前日時這柄劍還被架在少女身上威脅她,而現在情勢卻完全反轉瞭過來。

  「不許動。」她用簡單卻走調的精靈語虛弱地吼出沙啞的威脅,「動的話,殺。後退!」

  不僅僅是說給凱魯特聽,一旁的衛兵與圍觀士兵也在喊話的范圍之內。見到主帥隨時都會身首分離,原本想要沖上來制伏少女的精靈都呆住瞭。但他們也沒有按照少女的指示後退,而是僵持在微妙的距離上。

  於是她稍微用力將長劍微微下壓,身下的蠢豬就像要被殺掉一般哭叫出聲。

  「滾開!沒聽見嗎,快滾!你們要害死我嗎!」

  轉瞬之前,場內就隻剩下瞭兩人,以及呆立在一旁的埃斯特蕾。

  「把馬牽過來,埃蕾。」那是少女曾經被強行要求使用的友善稱呼,此刻卻全然成為瞭諷刺。如果不是需要依靠她傳遞復雜命令,少女也不願意再度面對背離的友人,「請告訴你的主人,讓他駕馬送我出營,我就不會傷害他的性命。」

  即使心中的情緒再怎麼復雜,埃斯特蕾還是依言從一旁牽來瞭主人的愛馬。少女先用單手將凱魯特扔上瞭馬背,隨後還未等他調整好姿勢作出什麼反應,就躍起跨坐上瞭馬匹的後座。

  「主人,她說隻要你能夠送她離開,就不會傷害你的一根毫毛,並且會在安全之後把你放回來。」

  真可笑,埃斯特蕾想,自己的身份還是翻譯,可傳話的命令方向卻相反瞭過來。

  「好,好…」被冰冷的利刃貼在後心,毫無反抗之心的凱魯特不住顫抖地握住瞭韁繩,「你告訴她,千萬別手抖,我保證不會做多餘的動作……散開,你們給我都散開!」

  就像忠誠的馬仆一樣,驅趕走聚集的士兵,他用沒有被折斷的那隻腳一踢馬肚,讓坐騎趕快行動起來。

  少女強撐著身體,用鄙夷的視線冷冷地看著身前的這個男人。隻要他第一時間作出任何反抗,自己虛弱無比的事實就會暴露,根本沒有力氣捅入的虛握的長劍也會被震飛,可這個懦夫甚至連稍微做點手腳的膽量都沒有,戰戰兢兢地完美履行著俘虜的職責。

  這樣好用的肉票必須物盡其用,如果運作得當,或許能交換拯救出不少被俘的人類——這麼想著,繃緊的精神松懈瞭片刻,呼吸也變得緩慢來恢復力氣。等到發現的時候,那個人已經撲到道路正中,阻攔在瞭馬匹的正前方。

  凱魯特不禁為這個找死的不速之客悲鳴出聲。

  「薩拉維芙!你你你你——哇啊啊啊!」

  來不及轉向,奔馬重重地撞上瞭攔路的女人。然而,想象中的踢倒與踩踏沒有發生,眼疾手快的薩拉維芙頂在半速馳行的奔馬之前,揮劍斬斷瞭它的前蹄。駿馬哀鳴瞭一聲,雙膝跪地摔倒在地。

  被迫急剎的減速直接將上面的二人甩飛。少女咬緊牙,抱住頭部蜷起身,以讓沖擊地面的損傷降到最低。盡管作出瞭應對,慣性造成的滾動還是讓她頭暈眼花。沒有戰鬥經驗而隻有身體素質的弊端在此刻顯露,她不僅一時無法分清方向站起身,也在沖撞中腦袋空白,短暫忘記瞭自己處在怎樣的險境。

  然後,錯失瞭重新控制人質的時機。

  被馬匹重重撞倒的戎裝精靈第一時間忍痛重整旗鼓站起,隨後飛起一腳將趴在地上哀嚎的凱魯特踢走,使他慘叫著滾動脫離瞭兩人之間的危險區域。

  「呼呼,早就看你不順眼,公報私仇的感覺真爽啊——喂,那邊的白魔女,丟掉武器投降!」

  少女的心沉到瞭谷底。功虧一簣,人算不如天算,萬萬沒想到就在重獲自由的前一刻被一個莽婦攔住瞭去路。她環顧四周,遠處的士兵們正往這裡趕來,營口守門的衛兵也在從後包抄。以及,某個意想不到的熟人就在道路的另一邊,暗暗向著帳篷群的深處打起手勢。

  是示意自己從那裡逃跑嗎?自己應該相信這個叫做伊比斯的男人嗎?

  隻是因為懷疑而沒有第一時間向那裡邁步,身前響起的破空聲迫使少女回過神應對。那個全身重甲的精靈女戰士已經全速沖鋒壓瞭上來,逃跑的機會徹底消失瞭。

  「接招!」

  到瞭第一次實戰的時候,薩拉維芙才註意到這身鎧甲的缺陷。

  完備的防禦的另一面,就是技巧與速度的負補正。無論什麼招式都會因為難以變化而失去原有的精妙意義,反倒是一往無前的重斬變得單純好用。無比的防禦不懼換傷,因此這具鎧甲契合的正是堂堂正正的戰法。

  然而,眼前的龍女,正是速度壓過她兩個檔次,並且力量也超乎想象的相性最差的對手。

  隻是一晃眼,正前方的白發少女就消失在視線中,揮舞的重劍也斬在殘影上落瞭空。

  「不好!」

  因為太過集中註意於對手手中的兵器,沒想到她根本沒準備正面交鋒。下一刻,腰側被回旋重踢命中。那簡直不是人類能有的力氣,如同一柄攻城錘重重穿透瞭雙層甲胄的防禦,直接擊打在體內,將五臟六腑攪動得天翻地覆。

  「咕啊……」

  隻是一擊,全副武裝的薩拉維芙就被輕松擊敗,痛苦地跌倒在瞭路邊。

  然而那並非是龍女的勝利。從她無法再度捉住凱魯特的那一刻,就註定輸掉瞭所有的機會。她不可能從士兵的人海中生還,戰場不是單挑,就算能一直贏,也會因為耗盡本就無幾的體力而亡。

  隻是她沒想到,敗北來得這麼快。

  幾乎是在打倒瞭攔路強敵的同時,一隻惡毒的手掌輕拍瞭少女被拖行得傷痕累累的背部。一直被刻意壓抑遺忘的疼痛隨著拍擊全部爆發出來,成為最後一根稻草輕而易舉地壓垮瞭外強中幹的少女。

  然後,脖頸傳來瞭受擊的劇痛,使她松開瞭手中根本不會使用的長劍,失去支撐身體的力氣跌倒在地。

  「你……」

  用膝蓋踩住自己,壓住雙手的正是那個人類間諜。

  「你戒心還真重,虧我還突發奇想要做一次好人。不過,還真是敢做啊,這倒讓我更欣賞你瞭。」

  青年失望的顏色滿溢於表,其中卻混雜著更加復雜的情緒。

  難道說,他剛剛真的想要放走自己嗎?但他為何現在又要——對,他就是這種人。不知為何,少女理解瞭青年間諜的做法。既然自己必敗,那就索性站出來撿漏,像是廢物利用一樣刷一點功勞,而不是當個一旁感嘆的無用好人。

  我怎麼會,能夠和這種人產生靈犀……

  這是被打在後腦的劍柄鑿暈前,少女所產生的最後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