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到瞭。
雖然隻是初夏,正午的陽光已經有瞭幾分毒辣的觸感。
楊穿著短褲短袖運動鞋,被一群幾乎都要比他矮一個頭以上的墨西哥裔圍著。他們一起站在有些荒蕪的沙地上,看著虎蠍打開瞭一輛豐田的後備箱。
被打開車箱裡頓時有一大堆蒼蠅伴隨著一股腐敗的惡臭直接噴湧瞭出來,楊臉色一變,趕緊捂住口鼻,感覺一陣反胃,差點沒直接把早飯給吐出來。
虎蠍看著那團血肉和白骨之間唯獨留下瞭一顆還算完整的人頭,眉頭微微顫動著,用有些低沉的語氣慢慢開口道。
「我記得他,他是戈夫,這傢夥才剛滿十六歲。傢裡有個生病瞭的弟弟,我還曾經給他墊付過醫藥費。」
「這是派普石送給我們的信息。」
「解釋一下吧。」
虎蠍的冰冷目光掃瞭過來,他在這個天氣裡依舊是一身白色西裝,不過看上去比較輕薄,而且沒打領帶,領口也解開瞭幾粒扣子,露出瞭一部分胸膛,看上去比之前多瞭幾分粗曠。
「我……」楊心驚肉跳地看瞭眼那顆人頭上的火焰紋身,然後還是承認道,「我讓戈夫去幫我找塗鴉青年宣傳一下網站。我原本以為這是很安全的行動,現在看來……還不夠安全。」
網絡商店在斯盆瑟市的進展幾乎是個位數級的。而且,派普石已然註意到瞭墨西哥黑幫的小動作。
在這種情況下,楊知道自己幾乎沒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成績,他隻能盡量坦誠。
「所以,不僅你的網站沒有任何起色。派普石現在覺得我們已經背叛瞭之前的和談,他們隨時有可能會對我們發動進攻。你的計劃,就隻是這樣嗎?」
聽到瞭虎蠍口中的意味,楊心裡頓時一沉。他腦袋迅速地旋轉,然後說道:「我會有新的對策。」
這裡是一個公路旁,不時能聽到車輛疾馳而過的聲音。
「你說的吧。一命,償一命。」
「一命償一命。」楊重復道,「等到派普石傾塌之後,你想要讓多少人替戈夫償命都可以。」
男人沉默瞭一會兒,然後突然開口說道:「你過來。」
楊忐忑地向前走瞭一步,然後突然間,虎蠍直接猛然一拳打在楊的側臉上!楊一吃痛,後退瞭一小步,然後就被抓著頭發「砰!」的一聲被按在瞭後備箱旁的車燈上!
旁邊圍著的人都走向前,全部一臉虎視眈眈地看著楊。
虎蠍暴怒瞭,他的脖子都紅瞭,他用西班牙語瘋狂地在楊的耳邊吼著一些罵人的句子。速度太快瞭楊根本聽不明白,隻能聽懂一個重復出現的單詞:「騙子!」。
他倒也不是不想反抗,但是旁邊的幾位護衛很明顯腰間帶著火器。就算是他再能打,在這種情況下也隻能乖乖地咬著牙不吭聲,忍受著那一聲聲罵聲,和那股讓他腸胃都翻江倒海的,腐屍爛肉的味道。
過瞭非常久,虎蠍終於冷靜瞭一些。他一把松開楊的脖子,然後叉著腰在旁邊來回走著,依舊憤怒地大口喘著氣。
楊平復瞭心裡那些翻滾著的陰暗,花瞭點時間整理瞭一下他的衣服,盡量保持瞭一個冷靜的語調開口說道:「虎蠍先生,再給我一些時間。這次我不會讓你失望。」
虎蠍冷著臉並沒有說話。
「我並不是隻在說空話,也不是毫無計劃。」楊沉吸瞭一口氣,然後把身體站直,「這段時間,我也不是沒有調查派普石。我發現,他們的幫派雖然很大,但是也很松散。他們的組織底下全是各為一派的頭頭……」
「你想幹什麼?」虎蠍瞇著眼看著楊,「我警告你不要輕舉妄動,尤其是在會牽動我的人的前提下。」
楊沒有回應,而是轉而問瞭另一個問題。「你知道是哪個頭頭殺掉瞭戈夫嗎?我需要名字和描述。其他頭頭的信息如果能給我,那更好。」
虎蠍用審視地目光盯著楊看瞭半天,然後說道:「是一個叫卡門的人,我有他的照片,其他人我們也有一定的情報。」
「那就從卡門開始吧。」
他隨後用長篇大論敘述瞭一下他蓄謀已久的新計劃,他說得很小心也很仔細,邏輯很是清晰,讓人忍不住聽進瞭他的話,不知不覺就聽他講瞭快十幾分鐘。
楊知道,在他殺死瞭大副並且害死瞭一個人命之後,如果他再不拿出一些成果來,虎蠍必然會重新思考和他之間的合作關系。如果虎蠍想要對他不利,他甚至都不需要親自動手,一旦他把自己的身份透露給瞭科爾多傢族的人,那等待他的必然隻會是毀滅。
他的話說完後,所有圍著他看著的人臉色又變瞭,他們互相開始進行著眼神交流。,時不時打量著楊那張毫無懼色的面龐
「很有趣的計劃,但你知道自己做出瞭什麼承諾嗎?」虎蠍的口吻恢復瞭平靜,「你知道如果你這次再失敗的話,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嗎?」
「我沒有失敗的空間。你很清楚這點。」
虎蠍沒有再說話,他取出一根煙,點燃後,他深深吸瞭一口。隨後大步走向瞭那輛豐田車,把後蓋重重地給關上瞭。
***
下午三點二十分。
科爾多女士的遊戲開始瞭。隨之而來的,居然是屠夫。
艱難的從門口擠進來後,他坐在楊傢裡的客廳中,原本就不大的沙發在他龐大身體的襯托下有瞭幾分滑稽的感覺。
「又見面瞭。」面對這個曾經打敗他的人,楊盡量保持瞭平靜,甚至還給他拿瞭一杯水。米雪兒在一旁充滿擔憂地看著,楊隻是給她打眼色,讓她把應對的工作都交給自己。
屠夫那張死氣沉沉的畸形面孔一動不動,甚至連脖子都沒轉一寸,根本就沒碰楊給他倒的水。他明明沒有特意提高聲音,但是他說的每個字都讓聽者的耳朵有點生疼。「我不會呆很久。我隻是來把規則給說清楚。」
楊和米雪兒坐在一旁,面色都不能算作是好看。
巨漢從口袋裡掏出瞭一枚造型很有科技感的銀色圓盤,非常薄,相當於一枚硬幣。大小則接近一個鐲子,他把它放在瞭桌面上後說道:「規矩很簡單。在這座城市裡,加上你,一共有六個人有這個物件,它叫做Token。」
「你的任務就是要去搶奪別人的Token。搶到瞭,你就活下來。搶不到,你就死。你可以用任何手段,條子不會來幹擾你們。獎勵是五百萬的現金。規則就這麼簡單。」
楊困惑地問道:「我要搶多少個?」
「全部。」
米雪兒思索瞭片刻,臉色立刻變瞭,她焦急地發問道:「那被搶走Token的人……會怎麼樣?」
「死。」
女人眼睛瞪大,完全失去瞭以往的嫻靜。她站瞭起來攥著拳頭身體向前傾對著屠夫大聲喊道:「我不接受這個規則!你們到底在想什麼?!怎麼能用人命來遊戲!」
屠夫表情都沒變一下,他冷漠地說道:「你們也可以選擇棄權,我現在就把你們殺死。」
楊也站瞭起來謹慎地把米雪兒護在身後,然後回過頭對這個已經滿臉蒼白的女人輕輕搖瞭搖頭。
「我們沒有拒絕的權利對嗎?」
「這是科爾多女士的命令。女士的命令必須被執行。」
楊嘆瞭口氣,然後問道:「我該怎麼知道其他人的位置?」
屠夫又拿出瞭一個藍色的手環,也放在瞭桌子上。
「每個星期都會有一個參與者會成為追捕者。追捕者可以在那個星期的任意時間裡隨機鎖定一個Token的位置,持續時間是二十四個小時。」屠夫把那個手環拿瞭起來,「被追蹤的人可以通過手環得知自己已經被鎖定瞭。」
「這遊戲的持續時間?」
「直到出現勝利者為止。」
楊思考瞭一下,「如果我有事要離開它河呢?」
「你本人可以離開,但Token一旦離開瞭它河市或者被摧毀,你就會視作棄權。當然,不管你在哪裡,我們都能找到你。」
楊看瞭看米雪兒的眼神,她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讓楊十分心疼。不過他知道,自己沒有辦法拒絕,於是就對屠夫說道:「我都明白瞭,最後一個問題,在這之後呢?我們是不是就不用再擔心你會對我們做出什麼事情瞭?」
「那要看女士的意思瞭。我無法代替她做出任何承諾。」
巨漢似乎很趕時間,見楊沒有多餘的問題瞭之後很快就起身,隨即消失在瞭門口。
等到屠夫離開後,楊扶著米雪兒的身體坐在瞭沙發上,然後兩人一同沉默著,相對無言。
米雪兒表情從恍惚逐漸變得悲痛,然後她捂著臉開始哭泣瞭起來。
楊沒被屠夫口中的遊戲規則所嚇到,但是他卻被米雪兒的眼淚給嚇得魂不守舍,他立刻慌張地拍打著女人的背,然後連聲安慰道:「媽,我們會沒事的。我不會讓他們對我們做出什麼事情來的。別哭瞭……別哭瞭……」
「究竟……究竟是為什麼……我們要淪落到這個地步啊……為什麼啊……還有那些人,究竟為什麼……他們又做瞭什麼要被如此……」米雪兒哭聲越來越大,幾乎是喘不過氣來。
楊語無倫次地說道:「我們……我們不會有事的,交給我就好瞭,沒事的,我會……保護我們傢的。」
過瞭一段時間後,米雪兒終於平靜瞭下來。她攥緊瞭拳頭,然後努力地把哭聲給克制住瞭。
「媽,哎……我是說,我們現在也沒別的選擇瞭。」
「其……其實……」米雪兒吸瞭吸鼻子,楊立刻從旁邊去找瞭張面巾紙。
女人整理瞭一下她的儀容,平復瞭一下氣息說道:「孩子,其實我本來想在今天告訴你,我找到投資人瞭。而且那個人還幫我勸說一些保羅的舊部下,過來和我重新組建公司。我……我本來以為……我終於看到瞭一絲機會……結果……」
「媽!這是大好的消息啊!恭喜你啊!」楊一臉驚喜地說道,他根本沒預料到米雪兒真的能拉到投資,不過他稍作冷靜,然後問瞭一句。
「那個投資的人,是誰?」
「是一位叫做桑切爾先生的人。」米雪兒回答道,「不能說是我最熟悉的人。不過,我之前和他及他的傢人們一起吃過幾次飯。他是保羅在這裡認識的一位還算比較有名的風險投資人。不過,他也是在你父親的公司出現問題的時候最早撤資的一個人。他說他對我的商業計劃很感興趣,於是願意為我投資八十萬。」
楊的心中警鈴開始敲響。「既然他之前從父親的公司撤資瞭,那他應該也是受瞭科爾多女士的威脅吧?為什麼現在他還敢來幫你的忙?」
「我也問瞭他這個問題。他說,他本來就不是因為科爾多傢族而撤資的,純粹是覺得保羅當時的判斷能力出現瞭失誤。而且他說科爾多傢族並不會影響他的決策,還請我放心。」
「科爾多傢族不會影響他?」楊心裡疑竇叢生,「它河市居然還有人物不害怕科爾多傢族?這不會是個陷阱吧?」
「我思考過這一點。但我們現在也沒什麼能失去的瞭,我不知道他還能從我這騙走什麼。」
話是這麼說,楊心想,但是他肯定還是會拜托米婭把這個桑切爾給調查個清清楚楚的,謹慎點總沒有錯。
米雪兒的表情重新回到瞭哀愁,她的手來回糾纏在一起,嘴唇依舊沒幾分血色。
楊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也知道她的是非觀讓她根本無法接受科爾多女士的變態遊戲。盡管他打算將一切都擔在肩上,但他卻很難說出什麼有效的話來安慰她的心情。於是也隻好默默地暗下決心。
首先先在這個遊戲裡活下來,其次再把科爾多傢族踩在腳下,兩件事情,他都必須全力以赴。就如同他對虎蠍說的那樣,他沒有失敗的空間。
***
下午四點三十五分。
「讓我們一起來厘清一下現狀吧。」
楊抱著手臂說道。
這裡是未央運動館的儲物間。
繩索、海綿墊和備用的運動器材摞成一堆。空間不大,隻有一盞小燈在上面。
四爺伸瞭個懶腰,然後剛想要拿出一根煙來,卻看到瞭安吉拉的眼神,於是隻好收瞭回去。
「死亡遊戲?這聽上去也太魔幻瞭吧?這真的不是什麼三流電影裡的設定嗎?」他用他那公鴨嗓子半是調侃半是疑惑地說道。
楊靠在一大堆的方塊墊前,來回轉動著手臂,看著藍色手環上的小屏幕:「那個老女人想出來的娛樂節目唄,純粹是她的惡趣味吧……」
之前他讓四爺檢查瞭一下手環和圓盤Token,發現確實沒有竊聽的裝置之後才敢開口說話。
「應該不隻是這樣。」安吉拉評論道,「其他參加這個遊戲的人。恐怕和你的情況也類似。他們可能都是和科爾多傢族有些仇怨或者糾葛的人。」
「你說的有道理。」楊點瞭點頭,「也許是讓她的敵人互相折磨,互相殘殺,對於在暗處想對科爾多傢族不利的人比較有震懾性。」
「參賽的人也真是可憐啊。」四爺搖瞭搖頭,「結果怎麼都是要有五個人甚至五個傢庭的人都要失去生命不是嗎?最後給個五百萬?這還有什麼意義啊?」
「如果沒有獎勵的話,我們其實最優解就是誰都不搶誰的。一旦有瞭五百萬的獎金,才會有人主動出擊。剩下被動的,也會覺得自己必須要在被幹掉之前把對方先幹掉才能保證安全。」
四爺和楊在分析著這個遊戲的目的和規則,安吉拉則在一旁想著自己能不能利用這起事件:她想到,如果有人輸瞭比賽,如果她能提前通知FBI,那她說不定就能埋伏到科爾多傢族的殺手。一人供出另一人,一個再接著一個,最後找到其背後的組織,再將他們徹底連根拔起,由此她也許就能抓到殺死她母親的兇手。
想到此處,她居然有幾分振奮的感受,這是她目前為止最大的機會瞭,不過……
她看瞭一眼楊那張陰霾密佈的臉,然後說道:「我從現在開始,和你一起行動。」
「嗯?」楊抬起頭疑惑地看著安吉拉,「什麼意思?」
「不管是你要去找人,還是有人要來搶走你的Token。我都能在你旁邊保護你。」
楊心想自己一天上下那麼多臟事要做,要被安吉拉纏上瞭那可太不方便瞭。「這……不太好吧?我的意思是,我可不能讓你陪我冒這麼大的險。」
「不行。這沒得商量。」安吉拉一副決定已經做出的模樣,讓楊有幾分抓狂的感覺。
「哎,行瞭行瞭。你們這對小情侶能不能先別打情罵俏瞭。我這裡有一個情報要分享一下。」四爺看出瞭這對年輕男女之間那種似有似無的荷爾蒙碰撞。就算他們沒坐在一起,但從他們的眼神之間很難不嗅出點貓膩來。
「誰和他是情侶……」女孩的冰山面龐一下子融化瞭,她轉過身子,試圖掩蓋她有些羞澀的神色。
楊連忙咳嗽瞭幾聲,說道:「你先講吧,四爺。」
「Trailer park你們知道吧?就是那些用集裝箱房子、自行搭建的破爛建築以及房車組建成的居民區。」
兩人都點瞭點頭。「這自然是知道的。」
「有一個在立比魯區附近的Trailer park,面積不大,但居住著非常混雜以及密集的人口,基本上都是貧困人群和非法移民。那塊地最近被直接低價買走瞭。最近,即將有一場行動要針對那裡。」
楊皺著眉頭問道:「立比魯區?那不是我傢所在的區域嗎?什麼行動?」
「強制驅離啦。買傢據我聽說是科爾多傢族的人,所以也沒想著通過合法的方式解決。總之,半個月後骷髏幫和兄弟會的人將會一起過去進行強制性的打砸搶,目的就是把那個地方給直接毀瞭,上面的人自然是一個都不能留。」
安吉拉握緊瞭拳頭,表情變得異常嚴肅。
楊思考瞭一下。「你對此有什麼想法嗎?」
四爺聳瞭聳肩。「我隻是收到瞭這個情報,想著可以告訴你們一聲而已。我不僅不會做什麼,我還會一起和他們行動。」
「那我建議我們最好都不要輕舉妄動。」楊提出瞭他的看法,「我也不是害怕。但兩個幫派聯手,一定是要出動大量的人馬。我們最多可以偷偷拍照留下些證據之類的,直接幹預不是明智之舉。」
安吉拉卻立刻提出瞭否定的意見。「不行。我們不能袖手旁觀。窮人的日子已經很不好過瞭,如果再被從傢中驅逐出去,那他們的處境將會很淒慘,這不是我能閉著眼睛就能忽略的事情。」
「那你打算怎麼做?我估計警察那邊他們也肯定打好招呼瞭。拍個TIKTOK直播?但恐怕也沒什麼用……」
安吉拉打斷瞭楊。「我想到瞭一個計劃。」
楊並不喜歡被人牽著鼻子走,不過安吉拉對這件事似乎很是執著。他理解不是每個人都和他一樣,有著灰色的道德觀。他不可能說服安吉拉變成一個,對他人冷漠無情的人。於是,也隻好耐心聽起瞭安吉拉的計劃。
***
現在是遊戲的第一個星期,楊不是追捕者,所以目前似乎隻能夠進行被動防守。他將那個圓盤Token縫進瞭外套裡帶著,重量很輕,幾乎無法察覺。他騎著摩托在街上疾馳著,一邊在騎車,一邊在盤算著各種事。
現在,虎蠍的供貨已經源源不斷地來瞭,並且已經在他的網站上架瞭。盡管在斯盆瑟市販賣的量少得可以忽略,但是在它河市的銷量卻隻在直線提升。其原因其實要感謝科爾多傢族這些年不留餘力的追殺毒販子。導致這一片區域的毒品販賣不存在任何競爭者。楊一來就直接壟斷瞭這個城市的市場。所以他不管往網站上放多少貨物都是供不應求。
這導致瞭他現在出現瞭一個巨大的問題:他運不過來貨瞭。
之前,楊都是很早起床就出門,勉勉強強兩三個小時搞定包裝和運輸。但現在貨物增加瞭,而他依舊還是一個人,一天還要忙很多別的事情,這開始有點讓他感到焦頭爛額瞭。更麻煩的是,安吉拉很有可能就要開始形影不離地跟著他。
所以現在楊急需人幫忙。可總又不可能在LinkedIn上招聘一個毒品運貨員吧?楊想瞭半天他所能信任的所有人,卻隻能想到米婭和傑森。但是這兩人都有自己的工作要負責,分身乏術。想瞭半天,他的腦袋裡居然閃過一個人影:在和村工作的服務員小松。
這是一個比較天馬行空的想法,可是楊卻越想越覺得自己應該至少嘗試一下。首先是這個女孩做事比較認真,還似乎有股奇怪的韌性。而且,她之前也被他用金錢收買過,也許是個比較缺錢的人。總之,雖然有些冒險,但她是楊目前能想到比較合適的人選瞭。於是也沒再猶豫,他立刻加速朝著和村餐廳就直接開瞭過去。
下午五點二十分,和村餐廳。
「請坐下吧,我想和你聊會兒天。」楊坐在瞭上次和米婭纏綿過的單間裡,指瞭指面前的座位。小松今天也在工作,眼尖的楊直接去把在服務別的客人的她給堵住瞭,並且用瞭幾張鈔票把她的時間給買下瞭。
「你到底來找我做什麼?」穿著淺粉色和服,頭上紮著短辮,豎著齊劉海的小松,有些畏懼地看瞭楊一眼。她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人居然會回到這個地方來找她。
楊露出一張人畜無害的笑臉。他現在和上次不同,頭發整齊,身上的傷也已經看不見瞭。小松這才留意到他那張白凈的臉仔細一看居然和她的偶像生田鬥真有幾分相似。看久瞭,居然有些微微地心跳加速。
「就是聊個天而已,真的。我純粹是想和你互相認識一下而已。我這人愛好沒幾個,就是喜歡交朋友。」
小松眨巴瞭一下眼睛,很是直接地問道:「為什麼要和我交朋友啊?你不會是想要泡我吧?」
楊翻瞭個白眼。「你不是也看到瞭嗎?我有一個超模級別的女朋友。我泡你圖什麼?」
「可是你專門跑到我工作的地方來,給我錢,還包下瞭這個單間。」小松慢吞吞地坐下來瞭,「就為瞭和我說會兒話?這也太奇怪瞭吧?」
「有什麼奇怪的。聊天而已,難道我還要堵在你下班的路上嗎?那就不隻是奇怪瞭吧?我想跟人交朋友,自然是要直來直去的。」
女孩思索瞭半天,突然像是想通瞭一樣,一下跪坐在矮桌前,手腳麻利地幫楊倒上瞭一杯熱茶。然後雙手奉上,把頭低下,認真地說道:「我明白瞭,那我們就來好好認識一下吧。您好,我叫竹原小松。小女子不才,請您多多指教。」
楊端過茶,放在桌前。「謝謝,不用這麼拘束。哦,我叫托比·楊。認識你很開心。聽你的名字,你是日裔?」
「沒錯。不過我是在小學的時候才來到美國的。」
「哦,我是出生在美國的。也許你已經感覺出來瞭,我是個華人……」
兩個人一言一語地聊瞭起來,楊先是把自己的傢庭情況給介紹瞭一下,當然隱去瞭那些有關於犯罪的部分。小松聽完楊的故事有些詫異於他不幸的過往後,也開始聊起瞭自己的故事,一開始還隻是零星的簡略片段。
但在這座城市裡,雖然人不少,可是能找到一個願意傾聽的人其實也是件不太容易的奢侈之事,那些在孤寂中未能被消解的情緒渴望著被人理解。隻需要費些功夫讓她卸下心防,女孩的話匣子就徹底打開瞭。
楊這才開始逐漸瞭解到,這個女孩的命運要遠比他想象的要坎坷得多。
小松的父親竹原健太郎出生在日本一個富裕的商賈之傢,年輕的時候到美國讀瞭高中,學業非常優異,然後在UCLA讀瞭大學。回到日本後健太郎選擇瞭從他父親哪裡繼承傢族企業的衣缽。不過他卻沒有滿足於公司原本的生意,而是開始擴展業務,開創瞭一個新品牌的連鎖平價餐廳。雖然不能說是大紅大紫,但在名古屋那一帶,還算是做出瞭些名氣。
小松的母親原名是佐藤惠理,後來改姓變成瞭竹原惠理。她是一個美國籍的日裔,是在大學裡和竹原健太郎相識相戀的。和健太郎結婚後,跟著他一起到瞭日本生活。十七年前,小松就出生在瞭名古屋。然後在父母的關愛下過著衣食無憂的平靜生活。
健太郎的生意卻很快遇到瞭滑鐵盧。倒也不是因為他做出瞭什麼錯誤的決策。完全是因為給他供應牛肉的供貨商出瞭大問題。由於他的餐廳裡有提供生拌牛肉的餐點。可切割牛肉的工人卻十分草率的處理瞭本來對衛生需求特別高的生食級牛肉,一批食材就被感染瞭,很多客人吃完後開始出現腹瀉和嘔吐的情況,甚至導致瞭幾人的死亡。
雖然平心而論,這件事情的主要責任不在他,但是畢竟人是在他的餐廳招牌底下吃死的。報紙和媒體也爭相落井下石,很快他的餐廳就少瞭一大半的客人。可一向堅韌的健太郎沒有放棄,而是選擇瞭親自在旗下餐館裡邀請受損失的客人前來,然後在現場親自進行瞭賠償和反省。甚至還做出瞭日本人所稱的土下座,也就是跪地磕頭,對所有受害者一一進行誠懇的道歉。
結果,健太郎這麼一跪,反而讓一位在這次事件中失去瞭兒子的父親偏激地認為一切都是他的錯。雖然他在當時現場沉默不語,可過瞭幾天後他突然跑到餐廳裡找到瞭還在努力服務著客人,試圖挽回品牌形象的健太郎,沖過去用一把匕首連續朝他的身上捅瞭十幾下,每一刀都往要害捅去。送去醫院搶救無效後,還很年輕的健太郎就這樣丟瞭性命。
在他的葬禮後,健太郎的遺孀竹原惠理選擇瞭變賣他剩餘的傢產,將他的生意交給瞭健太郎的二弟。隨後就帶上瞭小松回到瞭她的故鄉,也就是加州的洛杉磯繼續生活。但可能是因為馬太效應,悲劇並沒有在這裡停止。
小松的母親由於突然痛失瞭愛人,逐漸患上瞭嚴重的抑鬱癥。在她最孤獨和悲傷的時刻,她遇見瞭一位叫勞倫斯的白人男子。他是一個風度翩翩,談吐優雅的企業傢,至少在表面上如此。惠理原以為是遇到瞭救贖,卻沒想到遇到瞭一個徹頭徹尾的婚姻騙子。
這個實際上毫無成就,隻是用假名牌和假身份來包裝自己的男人很快就露出瞭真面目,他不僅在婚後一直對惠理動手傢暴,在言語上羞辱她,甚至把她的財產也掠奪走瞭一大半,最後卷錢跑路瞭。惠理則在長期的暴力和冷暴力之下精神出現瞭更嚴重的問題,開始做出很多極端和傷害她自己的事情。在她差點用煤氣帶著小松一起自殺之後,她被強制送進瞭精神病院裡。
美國那昂貴的醫療費用根本就不是能靠小松傢剩餘不多的財產能承受的。於是,小松搜查瞭許久,經人推薦後找到瞭一傢價格相對低廉,風評也還不錯的療養院,把她母親轉移到瞭那裡繼續治療。而這傢療養院就位於它河市。於是,她便輟學開始打工,生活在瞭這座陌生的城市裡。
「我……我真的很抱歉……對你的一切。我的天啊……」楊聽完小松的故事後都傻眼瞭。他完全沒有預料到一個他偶爾遇到的服務員居然有這麼曲折離奇的傢庭背景,果然是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沒事的,都過去瞭。」小松露出瞭一個甜甜的笑,「母親還有康復的可能。而我也還好好的活在這裡。這其實已經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瞭。」
「我不喜歡飲酒,不過,我現在真想和你來一杯。」楊嘆瞭口氣,「可惜我們的年齡都不夠。」
「嗯嗯,年齡不到可是不能喝酒的。」
楊想瞭想,突然改變瞭主意。「算瞭,操他的最低飲酒年齡,你直接拿一瓶過來吧,反正你不說,誰都不知道我沒到二十一。」
小松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這怎麼行?!給未到法定年齡的人提供酒精一旦被發現可是要罰很多錢的。老板對我很好,我可不能害瞭他。」
「兩百。」
「喂!你以為用錢就可以想幹嘛就幹嘛嗎?!你以為你有錢就能為所欲為嗎?!」
「三百?」
「……」
「四百,行瞭吧?我也不懂酒,給我拿瓶你們這裡最好的,趕緊去吧。」
過瞭一會兒,小松氣鼓鼓地把一個木頭托盤拍在瞭桌面上。上面放著一個大酒瓶子,瓶身上寫著「能代」兩個漢字。之後,她還拿瞭煮酒器和陶瓷的容器。又給楊上瞭一份四人份的壽喜燒。
楊看著那酒瓶子的設計有些非比尋常,於是開口問道:「這酒多少錢?」
「七百三十五刀。」
「哈?!WTF!這麼貴?!這簡直是搶錢吧!」楊差點覺得自己耳朵出錯瞭,他之前根本就沒買過酒,唯一喝的一次還是從瑟琳娜那邊給截留下來的。他哪裡能接受這個價格。
「幹嘛?不是你說要拿最貴的嗎?」小松看見楊這幅肉疼的樣子頓時有些竊喜。
楊抖瞭抖嘴角,做出一個勉強的笑。「行吧,反正我也是第一次喝清酒。不如試一次好一點的吧。不過,你也要一起來陪我喝點。」
「我怎麼能!我從來就沒喝過酒呢!」小松趕緊就拒絕瞭。
「我都給瞭你這麼多錢瞭,你總得意思幾口吧?而且,我記得清酒度數也不高,喝不醉的。」
「可是……」小松看瞭看那金色外包裝的瓶子,其實她也有些好奇這麼貴的酒到底是什麼味道的,再加上說起瞭自己的過往後,心上也有些陰鬱。於是推脫瞭幾次後還是被楊給說動瞭,把酒溫瞭之後也給自己倒上瞭一點點。溫過後的清酒很有欺騙性,非常好入口,但是過不瞭多久,女孩的腦袋上就開始泛起瞭小泡泡。
楊這段時間又堆積瞭太多的負面情緒,難得能放松下來。結果兩個人一邊大口喝酒,一邊享用著美食,一邊談天說地,情緒越來越亢奮,幾杯下肚之後,楊居然開始講起瞭葷段子。
「其實我來人間之前見過上帝。」
「啊?」
「他告訴我每個人的天賦都是有限的,所以讓我從超強的記憶力,和超強的性能力中選一個……」楊故意停頓瞭一會兒,「我完全不記得我選瞭什麼瞭。」
女孩過瞭一會兒才反應瞭過來,然後又是有些惱怒又是忍不住笑地拍打著楊的胳膊。「喂!你給我放正經一點!不要給我講這麼惡心的話!」
後來小松徹底放開瞭,兩個人越聊越上頭,你一句我一句,笑聲根本停不下來。
最後到瞭小松該下班的時間。兩個意猶未盡的年輕男女直接奔去瞭下半場,跑到瞭不遠處的一傢KTV去偷點瞭一些洋酒,喝瞭幾杯,又聊瞭十幾分鐘後,然後直接腦袋湊在一起開始對著一個麥克風合唱瞭一首「Purple_rain」。
「I_never_meant_to_cause_you_any_sorrow/I_never_meant_to_cause_you_any_pain……」
楊雖然天生嗓音還算好聽,可惜隻要一唱歌那根本就是一場災難,基本上是扯著嗓子亂吼。可小松竟然跟他有的一比,聲音沒有一個音在調上的。小包廂裡,他們的歌聲如同兩隻被活著拔毛的火雞所發出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一樣刺耳。
隨著一杯杯烈酒下肚,兩個音盲撕心裂肺地唱著一首首完全聽不清歌詞的歌曲。楊唱嗨瞭後突然直接站在瞭桌子上,一手拿著一瓶喝瞭半瓶的伏特加,幾乎是咬著麥克風大喊道:「我操你的!科爾多婊子!去你媽的死賤人!去死吧!」
已經滿臉都是紅暈的小松在旁邊也大吼道:「操你的!勞倫斯!下地獄去吧!」
「去死!」
「GO_TO_HELL!!! MOTHERFUCKER!!!!」
吼到瞭嗓子都啞瞭之後,兩個人又點瞭些歌,但是唱的東西跟歌一點關系也沒有,隻是顛三倒四的罵來罵去。又過瞭也不知道多久,這對男女又累又醉。之後發生的事情楊就有些迷糊瞭。他記得是自己打瞭輛出租車送小松回她傢,然後因為小松實在是太醉瞭,直接吐在瞭座位上。兩個人被司機直接趕下瞭車。他們也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然後就看到瞭一個小旅店。於是就攙扶在瞭一起走瞭進去。
***
第二天早上。
楊摸著頭疼欲裂的腦袋從一大堆散發著酒臭的衣物中醒瞭過來,還從頭上晃下一條小內褲。他這次醉酒和上次還不一樣。上次喝醉瞭就直接睡瞭,這次則是又唱又跳瞭半天,感覺不僅僅是醉,渾身還難受的很。
那堆衣物突然開始震動瞭起來,楊躺著沒動,把手順著聲音抓瞭過去,通過觸覺從他褲子裡抽出瞭手機。
「喂……」
「托比!你沒事吧!你昨晚去哪裡瞭?!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是不是出什麼事情瞭?是不是有人來找上你瞭?!」電話那頭是米雪兒焦急的詢問。
「哦,對不起,媽,我呃……昨天工作太晚……就到外面睡覺瞭。」
楊眨瞭眨還沒有適應光線的眼睛,這才註意到有什麼東西正壓著他的胸口,他伸出手抓瞭一下,那物件立刻往回縮瞭一下,楊這才意識到好像有什麼人正趴在他身上。
「工作太晚也應該打一個電話啊?你的聲音怎麼這麼奇怪?」米雪兒察覺到瞭楊的語氣完全沒有瞭平時的清亮,立刻意識到發生瞭什麼,「你是不是在外面喝酒瞭?托比!你到底在想什麼?你怎麼能在這個時候……」
一向嫻靜的米雪兒這時不可避免地開始嘮叨瞭起來,楊腦袋昏昏沉沉的,自然也聽不進去。他把被子用力掀開,結果眼睛一下子瞪大瞭,嘴巴不知道該怎麼合攏瞭。
一個渾身赤裸的女孩子正倒躺在他身上沉沉睡著。她的黑色頭發亂得猶如一團沙灘上的海藻,正隨著呼吸不斷起伏著。她一隻手抓著他的小腿肚,一隻通紅的小腳丫壓在他的胸口上。兩腿岔開,正好斜對著他胯下半軟的生殖器,隻要她把腿合上就能把它給緊緊夾起來。
楊再往少女腿心處看去,被自己眼睛所看到的畫面刺激得一陣頭暈目眩:那處形似粉色肉鮑的區域充滿瞭被用力蹂躪過的痕跡。還未能完全合上的肉縫還有些許濕潤的感覺。女孩的小屁股和細細嫩嫩的大腿上的白皙皮膚全是抓痕和紅印。而一大堆精斑把女孩那十分稀疏的陰毛凌亂地粘在瞭一起,看上去不太整潔,也不太美好,但有股說不出來的淫靡意味。
再仔細一看,他的陰莖上粘粘糊糊的,上面還有一些血色的痕跡。而且他居然察覺到他的卵蛋根部居然有些發疼的感覺。而上一次他有這種感覺也是在一個早上,那時候他在高中,他去瞭約格的生日派對,自然不是去給他慶祝的,而是他特意去給他的死對頭一點臉色看。結果經過一連串的事件之後,第二天早上他起床的時候,兩個女生,一黑一白,一左一右地躺在他的懷裡,一盒保險套也已經空瞭,還額外用瞭半盒。
米雪兒早上不小心看到瞭這一幕後好幾天都沒能跟他說一句完整的話。
那是我高中時候的事,可我昨天……我昨天是……是想做什麼來著?楊腦袋罕見地當機瞭很久。
米雪兒的聲音打斷瞭楊的放空。「托比!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媽……我呃……我現在有點事情,有什麼話能不能等我待會兒回傢再說?」
另一邊的米雪兒憤怒地喘著氣,然後直接掛斷瞭通話。
楊放下瞭手機,用手把他額頭的發絲往後捋,然後又用力抓著自己的腦門,表情飛速變換,如同一個在演滑稽戲的小醜。
他心想,我他媽這輩子都不會再喝酒瞭。
然後他捂住瞭自己的嘴,把一聲「操!!!」的大吼聲堵在瞭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