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決醒過來的時候,眼睛依舊看不太清東西,他甚至分辨不太出現在是黑夜白天,但他感覺得出,他已經被扔到瞭馬路邊上。
他起身坐在路邊,嘗試性的把手湊到眼前晃瞭晃,隻隱約感覺有東西在眼前飄過,但他卻完全看不出手指該有的形狀,而且他嘗試視物久瞭,眼睛會疼到震顫,隨後就感覺眼角有一股熱流湧出。
他伸手在眼角處摸瞭一下,然後把手指送到鼻端嗅瞭嗅,居然是血。
他哆哆嗦嗦地試探著去褲兜裡翻找,好半天才掏出瞭那張他一直隨身帶著的絹帕,然後憑感覺摸到對角折迭瞭一下,便將其覆在眼睛上把兩個對角迭搭在腦後系瞭個結。
昏迷的時候他不知道自己閉沒閉眼,此時他的眼睛依舊在絹帕下睜著,他能感覺到眼皮一直在抖,但可能被撐眼器撐瞭太久,想合也合不上瞭。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地,眼睛看不到也不敢亂動,就坐在原地,張瞭張嘴,企圖喊幾聲看看附近有沒有人,可是嘴巴一張一合瞭半天,卻一點動靜都發不出來。
他已經很久沒有喝過水瞭,被折磨的時候一直靠著營養液續命,眼下身體已經虛弱的不行,根本說不出話來,甚至光坐著就已經消耗瞭他大半的體力。
如果運氣好,他說不定能碰到個路人,如果運氣不好,他搞不好就會死在這裡。
但他不能死,所以,他必須站起來,為自己尋條活路!
這樣想著,他的手在地上胡亂摸著,直到摸到瞭矮矮的路基石,確定自己是靠路邊的,才強撐著從地面站起身來,然後伸腳探瞭探,在碰到路基石後,才盡量筆直的往前邁瞭一步。
他每走一步都要用腳碰一下路基石,以確保自己沒有偏離路邊走到路中間去,也隻有這樣,才能盡可能的保證他自己是安全的。
雖然這樣讓他很累很累,但是要想活著,就必須挺下去。
……
已經叁天瞭,陸縈還沒有找到任何關於陸決的消息。
就連秦姝黎那邊也沒什麼進展,她沒想到,在這麼發達的年代裡,一個人消失瞭,居然依舊如同石沉大海般難找。
這叁天,她在市裡的每個角落都親手貼上瞭關於陸決的尋人啟事。
今夜就要貼出市中心瞭。
她在夜裡撕開一張又一張的尋人啟事,貼在一根又一根路燈桿上,一面又一面墻上,她的腳底板已經磨破瞭十幾次,每走一下都是血痂撕裂的痛,但她就跟感覺不到一樣,依舊默默前進,默默貼著尋人啟事。
她不知道這麼做到底管不管用,如果管用應該早就有人提供線索瞭,但是她就是不肯停下,她覺得隻要不停下,就還有希望,即使已經錯過瞭最佳的黃金24小時。
今晚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隻有連成串的路燈還亮著。
但是一出瞭市中心,路燈也不再成串的亮瞭,隻零星有幾盞遠遠地亮著,路燈與路燈間甚至隔起瞭濃濃的夜色,讓人陷在其中不知歸路。
陸縈不知道走瞭多久,隱約聞到夜色中飄來一絲淡淡的,若有似無的血腥氣。
隨著步伐的前進,她甚至還聞到瞭有點咸咸的味道,直到透過夜色看到那抹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她卻突然頓在瞭原地。
那是陸決嗎?
會是陸決嗎?
真是陸決嗎?
可是他從未穿過粉紅色的T恤啊。
他怎麼突然就瘦瞭呢?
他怎麼突然就虛弱到走一步都會喘瞭呢?
他怎麼滿脖頸都是血痂呢?
他明明身姿矯健,步伐有力,脖頸白皙啊。
他眼睛上綁著的絹帕又是怎麼回事?
透過絹帕洇出來的鮮紅又是什麼?
他的眼睛明明像奶狗一樣明亮又有神啊。
怎麼突然就被絹帕遮上瞭呢?
心臟突然炸裂似的疼瞭一下,陸縈捂住胸口,忍不住輕咳一下,口腔裡瞬間便彌漫起一股腥甜。
她扔掉手中的尋人啟事,抬腳快步往前走去,與鞋底粘合的傷口又撕開瞭,她跑瞭起來,被鮮血浸潤的鞋子太滑瞭,沒兩下鞋子便從她腳上脫落,她光著腳,在柏油馬路上留下一個又一個的血腳印。
像是感應到什麼似的,蹣跚前行的陸決突然停在瞭原地。
隨後便感覺有人伸手將絹帕從他的眼睛上扯下,他張著好看的雙眼空洞地望著前方,張瞭張嘴,無聲問瞭句,“是你嗎?”
是陸縈嗎?
他的心臟像被人用手抓瞭一下似的,突然就呼吸不上來瞭。
“小……小決?”陸縈伸手在陸決面前晃瞭晃,他的眼睛沒有跟著她的手一起轉動,可瞳孔卻在她出聲的那一刻瘋狂震顫起來,瞳孔幾乎瞬間擴散覆蓋瞭整個黑眼球。
隨後就見他膝蓋一軟,撲通一下跪在瞭馬路上,痛苦地捂住耳朵,哀嚎瞭一聲,抽搐著暈瞭過去。
陸縈見他這樣,在他跪倒在地的瞬間,本能地伸手去拉他,但是卻被他帶倒在地,她的膝蓋就像摔碎瞭一般疼,額頭也瞬間冒出冷汗,但她還是努力忍痛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撥打瞭120,然後編輯瞭短信群發通知所有人她找到陸決瞭。
這期間她一直抱著陸決半跪在地上,膝蓋從最初的疼變成瞭麻木沒有知覺,直到救護車來瞭,才將她一起拉進瞭醫院。
……
已經開學一個多月瞭,陸縈磕到有輕微骨裂的膝蓋都已經好瞭將近一個月瞭,但是陸決卻依舊沒有出院。
一直到第二個月,醫生才通知陸縈,她可以再次嘗試探視瞭。
而陸縈得知後,課都沒上就跑去瞭醫院。
推開病房門的那一刻,陸縈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覺得陸決變得陌生瞭很多,他靠在窗邊,帶著一副金絲全掛耳式眼鏡,手裡捧著本書在翻閱,整個人帶著大病初愈的蒼白消瘦,總感覺伸手碰一下,他就會立馬消散在空中似的。
他聽到有人推開病房門的聲音,立刻側過頭朝門口望來,見到是陸縈的那一刻,他抓著書的手不自覺收緊瞭幾分,手背上的青筋瞬間崩瞭起來。
隨後陸縈就看到他眼鏡後的眼睛,在看到她的一瞬間,再次小幅度震顫起來,瞳孔又有擴散的趨勢。
陸縈踏進病房的那一刻,他甚至抿瞭嘴,小步往後退瞭一步,腰頂在窗臺上,呼吸也重瞭幾分。
“你別過來。”陸縈沒想到,時隔兩個月,陸決對她說的第一句話竟是你別過來。
她現在特別想抱他,特別,特別想。
所以她並沒有停下腳步。
“我叫你別過來!”陸決突然爆發似的將手中的書砸向陸縈。
陸縈被書本砸到瞭額頭,此時她光潔的額頭微微泛著紅,她有些不解,眼眶不受控制地紅瞭起來,淚水含在裡邊,委屈極瞭。
“我叫你別過來就別過來,你是聽不懂人話嗎?”陸決有些暴虐地踹瞭一腳病床,病床像個重病的老人,哀怨地吱咯瞭一聲。
“我……我就是想看看你。”陸縈的聲音有些哽咽。
“你站在門口不能看嗎?”陸決眼底通紅,說話時瞳孔一直震顫著。
“我……”陸縈還想說什麼,結果卻被陸決粗暴的打斷。
“行瞭,你別說瞭,聽到你說話就煩,我挺好的,你走吧。”他邊說邊走回病床躺下,用被子把自己從頭到腳蓋瞭起來。
這一刻,陸縈終於忍不住瞭,眼淚自眼眶中噼裡啪啦掉瞭下來,醫生跟她說過,陸決的瞭創傷後應激障礙,可是這個障礙為什麼隻針對她?
這兩個月來,幾乎所有人都來探望過陸決,他都沒什麼反應,唯獨她,隻要她一出現,他就像變瞭個人似的,又兇又粗暴,從沒有過好臉色。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做錯瞭?
又或者石柯巖到底對他做瞭什麼,能讓他如此厭惡自己?
已經兩個月瞭,石柯巖因為主動自首,被判瞭8年,但他卻始終沒有說過自己為什麼要綁架陸決。
外界有很多猜測,其中有一條傳言是說石柯巖有錢有勢,男女通吃,每次都借著各種“兼職”的機會,尋找適合自己口味的男男女女,柳雪晴和陸決都是他的目標,隻是他先拿陸決開瞭刀。
可是……她不信。
若真是如此,陸決應該厭惡男性才對,但他並沒有,而且醫生說過,他身上並沒有被侵犯的痕跡,隻有被電擊和強光照射的痕跡,電擊的目的不明確,但是強光卻導致他的眼睛視物困難,需要佩戴特質眼鏡才能恢復視力,看清事物。
她抹瞭把眼淚,嘗試性靠近病床,結果還沒觸碰到陸決,陸決就掀被而起,一把掐住瞭她的脖頸,單手將她抵在窗戶上,“我不是說瞭讓你走。”
他語氣惡劣極瞭,臉上也掛著陸縈從未見過的狠厲。
陸縈幾乎要被他掐的背過氣去,她下意識去抓陸決掐著自己脖頸的手,但力氣遠遠比不過陸決,直到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到陸決掐著她脖頸的手上,陸決才像被開水燙瞭一樣松開瞭手。
他眼睛通紅,有眼淚從他眼睛滑出,但他表情依舊猙獰的厲害,甚至狂暴地一拳錘在玻璃窗上,雙層的中空玻璃瞬間從拳擊處散發出數根裂痕。
陸縈靠著窗臺,雙手捂住脖子,大口大口呼吸著空氣,此時她的腿已經軟瞭,根本走不動。
陸決便抓瞭她的衣領,直接將她提出病房扔在地上,“再不滾,我就揍你。”然後他哐啷一聲關上門,從病房裡邊把門反鎖瞭。
陸縈跌坐在病房門前,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而病房裡的陸決也比她好不到哪去,直接靠著門滑坐在地上,然後全身顫抖著把自己團成個團,努力忍住嗚咽聲,不讓自己哭出來。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對待陸縈,但他控制不住,他怕他犯起病來真的傷瞭她,因為每次看到陸縈,他都會從心底滋生一種想要摧毀她的想法,他想剝光她,吃掉她,所以他抗拒她的接近,他真的怕他控制不住自己。
那種被人強行灌進腦子裡愛恨交加的情感,根本不受他控制,他的腦子一遍一遍地告訴他,不要靠近她,會變得不幸,會痛,會瀕臨死亡。
但他的心卻一次又一次的告訴他,你愛她,你想她,你想抱住她,你想赤身裸體和她糾纏在一起,然後用做愛的方式告訴她,你有多愛她,多想把她融進自己的體內,片刻不離的帶著她。
但他不能這樣,他現在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每次看到她,他渾身上下都會再次經歷被電擊般的疼痛,這樣的疼痛讓他控制不住地變得暴躁,想要用暴力的方式占有她,再摧毀她。
所以他不能,他不能讓她再靠近自己。
因為他真的有那麼一瞬間,特別想把門外的她拉進來,撕扯啃咬,在她身上每一個角落都留下屬於自己的痕跡,然後狠狠地貫穿她,不死不休。
可是……那會傷瞭她。
他蜷縮在地上,渾身不住的發顫,喉頭發癢忍不住幹嘔。
這一刻,有一種讓人窒息的寒冷自心底蔓延到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