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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身世

  終日學習的學生時代,隻要不出意外似乎總是過得很快,往往一眨眼就是一年,而初叁這年,陸縈的日子似乎一下慢瞭下來。

  因為這年發生瞭一件對陸縈來說,十分不得瞭的大事,相比之下,父母創業成功,雙雙歸傢,專心照顧她和陸決升學的這件事,就顯得格外微不足道。

  那是初叁的下學期,剛開學沒多久,大傢每天都叁點一線的上課,刷題,吃飯,幾乎所有人都悶足瞭勁兒去學習,隻為中考後能如願上個重點高中,唯獨少數幾個人,每天不急不緩,完全沒有中考競爭意識,而這些人,不是尖子生,就是傢裡有錢交擇校費的,而陸縈姐弟兩者皆占,所以日子過得相較其他人,確實要輕松不少。

  所以這也導致瞭,別人下課依舊在擠時間刷題,而陸縈卻有空伴著溫爾雅出去打晃休息。

  這日和往常一樣,連續上瞭兩節課後,好不容易迎來一次大課間,陸縈和溫爾雅一下課就溜去學校的超市,買瞭些吃喝回教室補充能量,買完東西回到教室後,陸縈本想分陸決點吃的,結果陸決並不在教室。

  她本以為陸決是去解決生理問題瞭,就放瞭東西在他書桌上要走,可離開的時候剛好碰到他的同桌柳雪晴,柳雪晴見到她,露出個有些詫異的表情和她打瞭個招呼,然後問她,“老師沒叫你去見傢長嗎?剛才你走瞭之後,老師來班裡說陸決的媽媽來瞭,讓陸決出去見面,我以為你也去瞭呢!”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別人一直都以為她和陸決是一個媽生的,但其實陸決是她小表叔的孩子,隻是她聽說這位小表叔是個放蕩不羈的苦命人,二十出頭時喜歡到處探險,終年不著傢,後來父母出瞭意外,還是她爸幫忙料理完後事後,他才趕回來。

  後來因為父母雙亡,這位小表叔徹底瞭無牽掛,更是常年在外旅行,隔瞭幾年後才在旅途中結交瞭一個女朋友,並且有瞭愛情的結晶,後來他在一次探險中英年早逝,那位無緣見面的小嬸嬸因為要再嫁,便把陸決送回瞭陸傢,交由在親戚之中條件最後,為人最可靠的陸縈的父親陸清也當養子撫養,所以陸決的親媽其實另有其人。

  而如今來見陸決的媽媽,恐怕正是陸縈小時候無緣得見的小嬸嬸,如果是她媽媽的話,一定不會隻叫陸決一個人去見面的,於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跑去問瞭老師,得知他們兩個人的見面地點在哪後,便獨自一人趕過去瞭。她實在太想見見那個無緣見面的小嬸嬸瞭,她特別想知道到底是怎樣風華絕代的人,才能生出陸決那麼好看的弟弟。

  聽老師說,他們是在學校的一個小會議室裡見面的,那裡除瞭教育局的領導來開會時會用,平日裡幾乎很少有人會去,所以很適合母子兩個人見面,而陸縈趕過去的時候,由於那裡很少有人走動,所以顯得特別安靜,這也導致她遠遠地就隱約聽見會議室裡傳出的爭執聲。

  於是她悄聲潛瞭過去,躲在會議室關著的門後面偷聽起來,說實話,她特別好奇,為什麼多年不見的親生母子會一見面就吵架,因為在她的認知裡陸決不是這樣的人,他向來溫順,自從來到她傢,她便沒見過他發火鬧脾氣的樣子,更何況他和親媽多年未見,以他的性格就算不淚灑當場,那最起碼也得是場感人肺腑,母慈子孝的大型催淚認親現場,而不是此刻劍拔弩張的吵架。

  她隔著門板仔細聽著他們的吵架內容,隻聽裡邊有個聲音略帶強勢的女聲語氣不善地說:“你的戶口本來就在我名下,上邊白紙黑字寫著我和你是母子關系,無論是血緣還是社會關系,你都是我秦姝黎的兒子,你跟我回傢有什麼不對?”

  “我憑什麼跟您回傢?是憑您讓我動不動就餓肚子,動不動就一頓暴揍,還是動不動就喊我去死?”陸決的聲音聽起來毫無波折,但卻讓躲在門外的陸縈聽得心驚膽戰,心裡發寒。

  陸決把話說完,會議室裡經過短暫的沉默之後,秦姝黎再次開口,“我承認我以前是對你有些嚴厲,我做錯的事我認,我也不想為自己辯解什麼,但我保證,隻要你跟我回去,任何要求我都可以滿足你,就算你以後想要陸氏,我也全都給你。”

  陸決冷笑一聲,聲音透著些許失望,“呵,您說得可真輕巧,您確定您隻是對我有些嚴厲嗎?您怕是忘瞭當初您每打必見紅的本事,要不要讓我替您回憶回憶?就從您剛上班那會說起吧,那會兒我剛會吃飯沒多久,您就做瞭辣椒拌面給我吃,我那麼小,哪裡吃得瞭辣,幾口下去嘴裡就辣起瞭水泡,我因為疼,不肯再吃,幾番推搡打翻瞭碗,您就大發雷霆把所有碗都摔瞭,讓我光腳站在一地的碎瓷片上思過,一雙腳被紮得鮮血直流,您都不曾抬過一次眼,事後更是不曾為我上過藥,還有一次,我不過是想吃個水果,就因為想讓您幫忙削個皮,耽誤瞭您加班,您就不耐煩地把水果刀扔給我,讓我自己削,結果水果刀正好紮在瞭我的肋骨上,幸好那是冬天,穿得厚,隻是紮瞭個血洞,不然現在這個世界上壓根就沒有十五歲的陸決,剩下的就不用我說瞭吧,如果您就管這些叫做嚴厲,您怕是對嚴厲有什麼誤解。”

  陸縈躲在門外,聽著陸決說的這事,心裡慢慢湧上絲絲痛意,她終於知道陸決為何自小早慧聽話,又時刻乖巧懂事,原來就是這些遭遇讓他小小年紀就學會瞭看人臉色,討人歡心。

  “是,我承認我以前對你不好,但那些事情都已經過去瞭那麼多年,你就讓它過去吧,我現在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暴躁的母親瞭,隻要你跟我回去,我發誓一定加倍對你好,我一定會當個好媽媽,讓你過上比現在更好的日子。”秦姝黎語氣有些激動,好像迫切地想要證明自己早就已經改邪歸正。

  “對不起,這事兒過不去,至少在我這裡這些事兒一輩子都不會過去,而且我隻認葉星悅是我媽,您不……”陸決話還被說完,會議室裡就傳來一聲響亮的巴掌聲,很顯然,他的話徹底激怒瞭秦姝黎。

  “呵,你果然不配做我媽。”陸決聲音裡透著極度的薄涼,但此時已經沒有瞭失望,因為他早就失望透瞭,無論秦姝黎對他做什麼他心裡都不會再有波瀾瞭,早在十幾年前離開她的時候,他就決定與她決裂,如今秦姝黎的舉動隻是讓他更加確定,當初他的決定沒有做錯罷瞭。

  本來在會議室門外的陸縈一聽到陸決被打,在短暫的愣怔之後,是想馬上沖進去把陸決帶走的,但她剛把手覆在門把手上,就聽見陸決說瞭這樣一句話。

  “如果你沒別的事兒的話,我就先走瞭。”說完,會議室裡響起腳步聲,但很快又頓住,“對瞭,你還是再生個孩子吧,以後我不會給你守靈戴孝的,你就不要費盡心機把我帶回去瞭。”

  “你不愧是陸清也的種,和他一樣的絕情,你們陸傢男人都是好樣的,呵呵呵呵……”秦姝黎氣急而笑。

  “是嗎?我倒覺得我更像你。”陸決的聲音不冷不淡,顯然並不驚訝陸清也是自己親生父親的事實,可門外的陸縈卻被驚得渾身僵直動彈不得。

  “滾,你給我滾出去!”秦姝黎氣急敗壞,不知道在會議室裡砸瞭什麼東西,這讓原本被驚得渾身僵直的陸縈突然回過神來,她在會議室外用力推開門,然後飛速朝陸決的方向跑去,擋在他身前,一手捏住拿著會議室花瓶要砸陸決的秦姝黎的手腕,質問:“你有什麼權利拿東西砸他?他在我傢任何人都不曾讓他破過一絲油皮,你憑什麼敢砸他?你今天要是敢再動他一根手指,我不介意和你拼拼命,我可是學過擒拿的,要是真動起手來不一定會輸!”說完,她手下愈發用力,秦姝黎在她的鉗制下不得不放下瞭花瓶。

  “好啊,你們一個兩個,可真是陸清也養得好兒女,也不知道你媽要是知道她替陸清也盡心盡力養私生子養瞭那麼多年,會不會氣瘋,哈哈哈哈哈,一群白癡!”秦姝黎被氣急瞭,整個面容扭曲而猙獰,她用力掙開陸縈的鉗制,包都沒拿就氣沖沖地離開瞭會議室。

  秦姝黎走瞭之後,陸縈突然像被抽走瞭全身力氣,精氣神一下子散瞭大半,她失魂落魄地滑坐進會議室的椅子裡,有些吃不消今天得知的真相。

  她一直以為陸決是小表叔傢的孩子,雖然這麼多年來一直是把他當作親生弟弟看待的,但突然知道他是她同父異母的親弟弟的時候,心裡一時間還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尤其是秦姝黎說的最後一句話,對她來說殺傷力無敵,她那善良的媽媽,怎麼就被戴瞭綠帽子而不自知,還替人傢養瞭那麼多年的兒子,甚至還一直對陸決視如己出……

  而且陸清也當年還那麼冠冕堂皇地把陸決帶回傢,她那時年紀小受騙就算瞭,怎麼她媽媽也從未懷疑過這件事情的真實性,而且還那麼任勞任怨地當起瞭兩個孩子的媽,現在想來,果然是她媽太傻,太好騙瞭,別人說什麼她就信什麼!

  這樣想著,她心情復雜地看瞭陸決一眼,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是……咱爸親生的?”

  陸決雙唇微抿,沉默片刻後,終究還是應瞭一聲是,此時他眼底帶著濃重的不安,像是做錯瞭什麼事,甚至有些手足無措,站立不安,看向陸縈的目光也帶瞭絲怯弱。

  “你就看著咱爸瞞我媽?”陸縈頓瞭一下,“你也瞞得挺好。”

  “瞞著咱媽是最好的選擇,無論是咱爸還是我,都不可能告訴她我是私生子,隻有瞞著她,才能保持這個傢完整。”陸決眼中的怯弱被堅定替代,“姐姐,這個傢不該支離破碎。”

  “可我媽也不該被當傻子!”陸縈有些崩潰,她一時間不知道誰對誰錯,更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件事情,她想不出明明看起來很愛媽媽的人,為什麼會出軌,甚至還弄出個私生子,堂而皇之地帶回傢養,難道他重男輕女,是嫌媽媽生不出男孩,所以才在外找瞭個人生兒子,可如果是這樣媽媽肯定會察覺,他更不會對自己寵愛有加!

  自有記憶以來,陸清也就對她百依百順,她要什麼他就給什麼,哪怕是要星星,他都能動用關系,用她的名字給新發現的小行星命名,所以他絕不可能是那種為瞭要兒子,而在外邊養女人的人。

  但眼下這件事情她縱使有再多疑問,也絕對不能去主動挑破,就像陸決說的,隻有一直隱瞞下去,才能維持這個傢的平衡,她不想讓這個傢庭因為這件事而瓦解,所以在幾番思想鬥爭之後,陸縈終於下定決心,要把這件事隱瞞下來,就當做什麼也沒發生過。

  隻是到底心裡多瞭芥蒂,尤其是當她得知陸決早就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所以她現在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陸決,她知道他是無辜的,也知道他選擇隱瞞是為瞭這個傢好,更知道他自小受盡苦難,比誰都渴望傢庭和睦,也比誰都更渴望來自父母的關愛,可她就是覺得心裡別扭,連帶著看陸決都覺得別扭,她從小就那麼喜歡他,如今被真相沖擊,心裡的那份別扭足以讓她心理崩潰。

  她從座椅上起身,目不斜視地繞過陸決,陸決站在她身後,隻見她脊背挺直,背影透著隱約可見的決絕,仿佛是在一瞬間長大瞭幾歲,然後步伐堅定地離開瞭會議室,過程中沒有絲毫猶豫和拖泥帶水,這讓跟在她身後的陸決心中閃過一絲慌亂,他心裡隱約有個念頭冒瞭出來,他覺得隻要這次自己跟不上她的步伐,那他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機會和她比肩而立。

  於是快步追上去,想要再對陸縈說些什麼,可他幾次張嘴,到底都沒能再說出些什麼來,他好像突然喪失瞭語言能力,匱乏的言語向來蒼白無力,他索性抿上嘴,一言不發地緊緊跟在陸縈身後,就像小時候一樣,隻要他乖乖聽話,陸縈去哪他就去哪,老老實實做她的專屬小弟,然後就能輕易博得陸縈的喜歡,讓她回頭牽起自己手,帶他一起玩。

  隻是這次他心中有數,如果他還如同從前一樣跟著她,卻不做些什麼,那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回頭瞭。